《桃花源记》 - 第28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Powered by Discuz! Archiver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6-14 10:36:29

第二十章(7)


罗肤对李兰花说——

为了充实我们桃花源文艺宣传队,武陵县文化局从机关、学校、厂矿抽调了一批文艺人才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我们排练的地点在武陵县群众艺术馆。经常会有人群涌入群众艺术馆来观看我们排练。所有的人一来到群艺馆,就开始打听:“桃花在哪里?哪一个是桃花?”
我把桃花指给他们看。他们就议论开了:
“果然名不虚传!”
“皮肤虽说有点黑,这张脸却很耐看。”
“王书记果然有眼力!”
“王书记是什么人?王书记是诗人,一般的女人哪能入得了诗人的法眼?”
武陵县文化局长的儿子叶苗指导我们排练节目。叶苗是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他最感兴趣的是帮我们画妆。他给桃花画妆的时间最长,别的女队员都很嫉妒。叶苗给桃花画妆的时候,别的女队员都在一旁围观。
叶苗指点着桃花的脸,用权威的口吻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看,这高高的鼻梁,深陷的眼窝,靠近鬃角处微微上翘的眉毛,还有这双黑幽幽的大眼睛,这是一张多么完美的脸!这张脸既有古典美的忧郁,又有现代美的妩媚。如果你们仅用漂亮、美丽来形容她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是倾国倾城,什么是沉鱼落雁,什么是西施貂蝉,你们就要好好研究研究这张脸!”
围观的女子们发出一阵阵妒忌的尖叫。
桃花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地让叶苗给她画眉毛。
我不知道桃花听了叶苗的称赞,心里是什么感受;要是叶苗这样夸我,我一定会幸福得晕倒。你不知道,叶苗长得嘿客气,是个美男子,一看见他,我这颗风干了多年的心还是会咚咚直跳。不光是我这么想,文宣队的其他女孩子大概也同我差不多吧。
桃花的名气在武陵县城传开了,当我们到各个单位去演出时,路上总是人挤人,大家奔走相告:“桃花来了!桃花源里的仙女来了!”
无论我们到哪里演出,叶苗总是背着画架跟着,我们在台上演出时,他总是坐在台下的一个角落里,支起画架,开始画画。等我们演出结束时,叶苗的画画也结束了。我们拥到叶苗跟前,翻开他的画架。画架里全是画的桃花:桃花在唱歌,桃花在跳舞,一张又一张,叠起来有厚厚一撂!
女队员又是一阵嫉妒的尖叫。
回到招待所以后,我悄悄问桃花:“你说说,叶苗跟彭春牛相比,哪个强?”
桃花低着头,不做声。
我又问:“要是这两个男人都愿意娶你,你选哪个?”
桃花小声说:“叶苗比春牛会说话。”
有一天晚上,从群艺馆排练出来,我和桃花还有叶苗三个人从石级上往下走。叶苗忽然站住了。我回头一看,发现叶苗正一言不发地望着桃花发呆。桃花也站住了,朦胧的街灯照在桃花那略显疑惑的脸上,连我都被这张脸迷住了。我听见叶苗喃喃叹道:“桃花呀,你这张脸的轮廓,比希腊女神雅典娜还要完美……”
我望着桃花和叶苗,心里暗暗觉得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
有一天晚上,我们没有演出任务,叶苗邀请桃花和我一起去逛街。我们沿着翊武路向前走,一走到复基路,最后来到渔父公园。公园里没有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在银色的月光下,我们走到一尊铜像前,叶苗显得心事重重地说:“你们来县城半个多月了,演出快要结束了。”
我趁机说道:“怎么?你是不是有些舍不得?”
叶苗说:“舍不得什么?”
我说:“舍不得桃花呀。”
叶苗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是啊,女神要走了,确实有些不舍。”
我说:“你父亲是文化局长,你可以把她留下来呀。”
叶苗没有出声。

在离开县城的前一天晚上,叶苗把桃花单独叫了出去。
直到很晚,桃花才从外面回来,样子有些落寞。我问桃花:“叶苗跟你谈了些什么?”
刚开始,桃花不肯回答,直到被我逼急了,桃花才说:“叶苗的父亲当了多年的文化局长,他嫌文化局长没有什么油水,一直想当财政局长。叶苗今晚找我出去,是为了求我在王书记面前为他父亲讲几句好话,让他父亲当上财政局长。”
我听了很生气。第二天,我找到叶苗,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不是很喜欢桃花吗?”
他说:“不错,我是很喜欢桃花。”
我问:“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娶回家?”
叶苗顿时把眼睛瞪得溜溜圆,像打量怪物一样盯了我好半天。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先是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叶苗说:“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娶桃花呀。整个武陵县城的人都在说:桃花是王书记的人。王书记喜欢桃花。”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6-14 10:37:38

第二十一章夜郎国里雾沉沉


“桃花是王书记的人。王书记喜欢桃花。”
武陵县城里的议论传到了桃花源里,桃花源人议论开了。他们似乎一下子恍然大悟,纷纷发表个人的看法:
“其实,王书记喜欢桃花,从他刚来桃花源时就露出了苗头。”
“从王书记派医生给白鹭鸶治伤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从王书记和桃花打硪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从王书记让桃花的照片登上报纸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木鱼公社的汪书记。汪书记下乡的时候,他要是看上了哪个女人,他就会直接了当地对生产队长说:你去把你们生产队的杨菊花喊到你房里,我要借你的床用一下。”
“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跃进大队的麻书记。麻书记要是看上哪个姑娘,他就会把她调到大队当赤脚医生,然后,他经常半夜三更跑到医务室看病。”
“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向阳大队的刘书记。刘书记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他就会把她调到大队小学当老师,然后,他经常半夜三更跑到她房里同她研究教学问题。”
“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白水公社的马书记。马书记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他就会把她调到公社当广播员。每当社员们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广播时,社员们就会说:又换广播员了,马书记又做新郎了。”
“王书记就是王书记,他不像武陵公社的伍书记。伍书记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他就会把她调到公社当电影放映员。所以,当社员们发现放映员又换了新面孔时,大家就会交头接耳地议论:今天的电影没有变,放的还是《地道战》,只是放电影的人变了,伍书记又做新郎了。”
提起王书记,桃花源人有无限感慨:
“唉,诗人哪!”
“诗人就是不一样;诗人不像乡下那些土鳖干部,那些土鳖干部看见女人就跟脚猪公看见猪婆,猴急急地往上扑。”
“诗人喜欢一个女人,就像小叔子听见嫂嫂在房里哗哗地洗澡,想偷看又不敢偷看。”
“唉,像王书记这么大的官,暗地里喜欢一个乡下女人这么久,竟然迟迟不下手,王书记真能忍!王书记真不容易!”
“唉,像王书记这么大的官,暗地里喜欢一个乡下女人,竟然还知道害羞,真少见!”
“我早就说过:桃花是王书记饭甑里的白米饭,虽然现在还没有揭开饭甑盖子,但早晚是要吃到王书记嘴里。”
“我早就说过:桃花是埋在王书记饭碗里的一块肥肉,终归要吃到王书记嘴里。”
“我早就说过:像桃花这么乖的妹子,怎么会一辈子在桃花源里作田呢?这下好了,被王书记看上了。”
“幸亏是被王书记看上了,桃花当个电影放映员是不成问题的了。要是被大队丁支书看上了,什么也捞不到:大队没有电影放映员嘛。”
“彭春牛怎么办?老子早就跟他说过,要他趁早给桃花开了头犁。可他说:‘腊肉要等过年吃。’这下好了,还没到过年,腊肉给野猫叼走了。”
“彭瞎子不是喜欢诨吗?说什么‘我的崽不用急,再穷都会有乖妹子愿意嫁给他。’如今,他还敢诨吗?哼,天天喝酒,诨得卵子打得板凳响!”
不过,也有人对王书记的“喜欢”产生了疑惑:
“你们说说看:王书记喜欢桃花,他到底是哪种喜欢?是想同她上床的那种喜欢?还是想和她结婚的那种喜欢?还是小叔子对嫂嫂的那种喜欢?”
“哪种都不像。王书记喜欢桃花,他好像处处都在掩藏着对桃花的喜欢。来桃花源这么久了,他甚至都没有单独同桃花说过一句话呢。他从来不直接找桃花,而是通过刘秘书。”
丁君说:“莫非,王书记对桃花的喜欢,是像陈永贵对郭凤莲的那种喜欢?”
李兰花说:“莫非,王书记是把桃花当作桃花源的一个梦来喜欢?”
丁兵堂客王娇开始了四处打探,她找到李兰花,问:“你说说看,王书记今年多大年纪?”
李兰花不敢下结论:“这怎么说得准呢?你说他三十八九,也像,你说他四十五六,也像。”
王娇问:“他讨堂客没有?”
李兰花说:“按他的年纪来说呢,他应该已经讨了,不过,也难说。”她突然一拍大腿:“对呀,你去问问那几个去过王书记老家的人唦,他们可能知道些底细。”
王娇又去找高德英。
高德英说:“上次我们去水寨,是去学习水寨话,哪里有机会去打听王书记有没有堂客?”
王娇说:“你不是见到了王书记的娘吗?她没提到她的儿媳?”
高德英说:“王书记的娘给我们讲的都是她家的革命历史,哪里会牵扯到她的儿媳?”
王娇仍不死心:“你在她那里没见到她孙子?”
高德英说:“她就算有儿媳,有孙子,恐怕也住在县城里,哪里会让我们看到?你听说过阿庆嫂、江水英的丈夫吗?你见到过柯湘、韩英的儿子吗?”
王娇讨了个没趣,扫兴地往回走,一边在心里恨恨地骂:“你这个政治动物高德英,你才是阿庆嫂、江水英呢,对女人的事从来就不上心!”
王娇决定从自己的丈夫嘴里打听打听。
王娇的丈夫丁兵平时一脸严肃,在家时也不苟言笑,只有夜间到了床上的时候,他才会垂涎着脸皮笑嘻嘻地对王娇说:“一次不过瘾,我的娇儿,再来一次。”
这天晚上,当丁兵趴在王娇身上嚇呼嚇呼地“再来一次”的时候,王娇没有像往常那样呻吟着,迎合着丈夫的进攻,而是皱着眉头想心事。
丁兵很是不满,怒气冲冲问:“你这狗日的,今天怎么变哑巴啦?”
王娇忽然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说,王麻子是不是单身?”
丁兵一愣:“哪个王麻子?”
王娇说:“就是王落桃唦。”
丁兵说:“他单身不单身,关你卵事。”
王娇说:“桃花源里的人都在说:王麻子想讨桃花做堂客呢。”
丁兵问:“你听谁说的?”
王娇说:“武陵县城的人都这么说。”
丁兵从王娇的身上爬了下来,躺在她身边发了一会呆,然后问她:“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王娇翻身坐了起来,指着丁兵的鼻子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呢!你想想,王麻子要是娶了桃花,对你来说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想到公社武装部当个脱产干部,公社的娄部长多年前就答应你了,可一直都没有动静。现在,要是王麻子成了桃花源的女婿,你以后不就有了靠山了吗?你说,是娄部长说话管用,还是王麻子说话管用?”
丁兵点燃了一根烟,沉思起来。
王娇又满是憧憬地说道:“桃花长得乖,我们家梨花长得也不比她差呀,桃花源人都说梨花比桃花更白净,更秀气呢。她桃花能嫁给县委书记,那我们家梨花岂不是要嫁到常德或是长沙去了?”
丁兵鼻孔里哼一声:“浪漫主义。”
王娇问:“依你看,王麻子到底有没有堂客?”
丁兵说:“他有堂客又怎么样?像他这么大的官,搞个把女人算什么?他要是想搞桃花,那还不容易?只要他使个眼色,就会有一大批人帮他出力。不过,”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苦恼地叹了口气:“这个王麻子,他是真的喜欢桃花吗?”
王娇说:“武陵县城的人都说:桃花是王书记的人。王书记喜欢桃花。”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6-14 10:38:33

二十一章(2)
“桃花是王书记的人。王书记喜欢桃花。”
探到这个消息,就像蚂蟥听到了水响,向媒婆心中一阵激动。她想:要是能将桃花成功许配给王书记,这无疑将是她人生中做成的最大的一笔生意,将会成为桃花源里的丰功伟绩而被世世代代传颂。
通过精心谋划,向媒婆决定从刘秘书身上寻找突破口。
有一天,刘秘书在经过向媒婆家禾场时,向媒婆立刻从屋里出来,装着很随意的样子朝刘秘书打招呼:“刘秘书,进屋来喝擂茶唦。”
刘秘书匆匆走着,随口答道:“下回再喝吧,我要去找丁兵商量一点事情。”
向媒婆掸了掸腰间的围裙,随口道:“哦,那你去忙唦,我就不留你了,反正我又不姓沙,我姓向。”
一听这话,刘秘书站住了。他说:“向媒婆,我的耳朵没毛病吧?我刚才听你说你不姓沙。”
向媒婆笑道:“我看你走路急匆匆的样子,活像《沙家浜》里的郭建光。我想,要是沙奶奶叫郭建光进屋喝杯茶,郭建光肯定不会推辞。只是我这向媒婆,当然请不动你这个大秘书唦。”
听到有人说自己长得像郭建光,刘秘书咧嘴笑了,他说:“我是到桃花源里搞‘三同’的,沙奶奶家的茶可以喝,向媒婆家里的茶也可以喝唦。”说着,走进了向媒婆家的灶屋。
进得灶屋,刘秘书看见,沙罐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擂钵里的茶浆也早已擂好了。向媒婆一边给刘秘书冲擂茶,一边说道:“刘秘书啊,自从你和王书记到我们桃花源蹲点,你们两个人给我们桃花源人造了好多福呢,我们把你们两个当作救苦救难的菩萨呢。”
刘秘书忙摆手道:“不,我不是菩萨,如果一定要说菩萨,王书记才是你们的菩萨。”
向媒婆说:“菩萨出行,必定有祥云相伴。王书记这尊菩萨,就是驾着你这朵祥云,降临到我们桃花源里来的呢。”
刘秘书轻轻啜了一口擂茶,他觉得今天的擂茶特别香。
向媒婆说:“你们两人让我们桃花源人翻了身,过上了好日子,这在我们桃花源里,可是前后五百年都没有的事咧。我们桃花源人最最喜欢的就是水寨话,水寨话好唦,就是好唦,用水寨话念毛主席语录嘿顺口,我给念一段:路边有个桩,桩保安康。我们桃花源人就是盼望你们能像木桩一样立在桃花源里,世世代代保佑我们。”
刘秘书纠正她的话:“毛主席说的是: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
向媒婆说:“是唦,我的理解就是:王书记的水寨话是个纲,纲举目张。我跟你说,我这个老婆子学水寨话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在你和王书记来桃花源蹲点的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水寨婆婆教我讲水寨话,舌头转得溜溜圆。
我对她说:‘你讲慢点唦,我跟不上唦。’
她说:‘你早都会讲水寨话了,不信你讲几句试试。’
我随便开口讲了几句,那个婆婆说:‘哎呀,你讲的水寨话已经比王书记讲得还地道了。你知不知道你为何学得这样快?因为王书记已经到了桃花源了。王书记是天上的神仙,他一显灵,你就会讲水寨话了。’
现如今,我做媒也讲水寨话。以前,我出去说媒,别的公社的人一听我的桃花源话,就会抽抽鼻子说:你是从桃花源来的吧?听你说话,有一股红薯味。现在,我只要一说出水寨话,人们就会恭恭敬敬地说:哟呵,王书记第二故乡来的贵人啊,快点冲擂茶招待贵客唦……”
刘秘书看着向媒婆那两片上下嗡动不已的嘴唇,他心中暗忖:“向媒婆今天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呢?”
接下来,向媒婆放缓了语速,降低了声调,她带着几分神秘色彩地说道:“刘秘书啊,风吹稻田,要扬花唦;白鹭飞过桃花山,拉下几颗屎,屎上也要结菌子唦。马援路过桃花源,留下了擂茶;屈原到了桃花源,留下了屈子亭;杨幺在汉寿县当了齐天大圣王,找了十二个妃子;李自成到了石门县夹山寺出家,他也要找个女人帮他洗袈裟唦;哪怕就是那个赶脚猪的跛脚杨老倌,他的脚猪在桃花源过一路,也要留下几个崽唦。刘秘书,你说说,王书记在桃花源蹲点这么久,总不能水里插一棍,一点印记都不留下吧?
我们桃花源里只有两样好东西,一样是擂茶,一样是桃花。擂茶王书记已经喝过了,难道他就不想折一支桃花品赏品赏?”
刘秘书低头沉思着,半天没有作声。
向媒婆凑到刘秘书耳朵边,悄声道:“颜回出名,靠的是孔子;诸葛亮本事再大,也要靠刘备;恩格斯靠的是马克思,斯大林靠的是列宁,林彪靠的是毛主席……古人说:好风凭借力,扶我上青云;蝇附骥尾,日行千里……你现在还年轻,王书记也年轻;王书记前途无量,你只要靠着王书记,你这辈子就会有无量寿光。靠王书记应该怎么靠?当然要揣摩王书记的心思唦,要帮助王书记满足他的心愿唦,只有这样,王书记才会提拔重用你。”
刘秘书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道:“这种事,我不方便出面,要说你去跟王书记说。”
向媒婆说:“我当然会去跟王书记说唦,但也需要你也要敲敲边鼓唦。”

桃花源人发现,到桃花家里喝擂茶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丁兵带着娄部长三天两头往桃花家里跑,就连桃花源大队的丁支书,也借着打山鸡的机会,到桃花家里坐了好半天。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武陵公社的伍书记竟然也破天荒地到桃花源生产队来检查工作了。以前,桃花源的社员们只有在开万人批斗大会的时候,才能远远地望见主席台上的伍书记。如今,伍书记在娄部长、丁支书、丁兵、丁牛的陪同下,从田埂上经过,朝桃花家走去。社员们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伍书记。他们在心里嘀咕道:
“伍书记的皮肤嘿白。”
“伍书记的肚子嘿大。”
“幸亏伍书记是第一次到桃花源里来,不然,桃花早就被他开了头犁。”
“夜夜作新郎的家伙!”
没多久,在外面搞副业的夜郎佬姜央忽然回到桃花源了。
以前,姜央见了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可这一回,姜央似乎显得心事重重。

王书记好久没有到桃花源里来了,也不见刘秘书的影子。桃花源人时常跑到桃花洞口去眺望,看看王书记的吉普车是不是停在那里。
桃花洞口看不见王书记的吉普车。
桃花源里的日子重新归于平静。

天气越来越热了。夏天来临了。
水稻扬花了。
水稻一扬花,桃花源里到处飘荡着稻花的香气。一眼望去,田野里的蜜蜂和蝴蝶特别多,桃花源人的耳边总是嘤嘤嗡嗡地响。
水稻抽穗了。水稻一抽穗,离“双抢”就不远了。
桃花源的社员们在稻田里除稗草。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考得社员们汗流浃背。社员们议论说:
“好久没有看见王书记了。”
“王书记是不是要走了?”
“马上要搞‘双抢’了。要是王书记再批个条子,说‘工农兵学商,通通来双抢,’那该多好!”
每个社员说话的时候,都会瞥一眼站在他们身边的桃花。现在,他们和桃花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他们不敢随便同桃花开玩笑,不敢随便同桃花说话了。他们只是怀念王书记,他们说:
“要是王书记永远待在桃花源就好了。”
“有王书记在,我们不用搞双抢了,只要监督那些奴隶们劳动就行了。”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6-14 10:39:37

二十一章(3)


转眼就到了七月,田里的稻谷一天比一天黄了。田野上空的麻雀也越来越多了。丁忍扎了许多稻草人,让它们驻守在各个角落。
可是麻雀们一点也不怕它们,照样飞到到田里啄食。
丁兵家的禾场上天天放映花鼓戏《打铜锣 补锅》,意在教育社员们关好自家的鸡鸭,不要让它们跑到田里吃集体的粮食。
这一天收工的时候,妇女队长高德英向女社员们宣布:“后天,双抢正式开始了。明天,大家不用出工了,都在家里磨镰刀。镰刀不磨快,割起稻子来,一天都捱不下来。”
到了双抢的第一天,高德英发现,桃花没有来田里割稻子。高德英就问:“你们有谁看见桃花了?”
大家都说没有看见桃花。
有人说:“桃花是不是到公社铁木社修理镰刀去了?哎呀,铁木社等着修理镰刀的人排长龙。”
到了双抢的第二天,桃花仍然没有来出工。大家都感到奇怪,有人说:“桃花是不是病倒了?高队长,你去她家看看吧。”
于是,高德英决定到桃花家去一探究竟。她在田埂上遇到了丁牛。丁牛问她:“这两天,你有没有看见夜郎婆?她已经两天没有到养猪场喂猪了。”
高德英说:“哎呀,她们母女俩都不出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高德英和丁牛一起去桃花家。
二人踏上桃花家的阶矶,发现桃花家所有的门都敞开着。
高德英就喊:“桃花,桃花。”
丁牛就喊:“夜郎婆,夜郎婆。”
没有人回答。
两人走进卧房,发现床上的被子蚊帐都不见了。
两人走进灶屋,发现地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
高德英和丁牛扭头就往外跑。
高德英说:“桃花一家被人杀了。”
丁牛说:“赶快报告丁兵。”
“杀人了!杀人了!”高德英逢人便喊。
“桃花和夜郎婆被人杀了。”丁牛向丁兵报告说。
消息像风一样在桃花源里四处飘荡。丁兵带着民兵赶到桃花家里,社员们也都蜂拥而至。
灶屋里到处都是血迹,灶台上,桌子上,碗柜上,墙壁上,甚至连屋梁上都是血淋淋的。社员们惊呆了,议论说:
“是谁杀的?”
“尸体呢?”
“听说夜郎佬以前当过土匪,杀过许多人。是不是仇家来报仇了?”
娄部长带人来现场察看了一阵,一声不吭地走了。
武陵县公安局来人了。
县公安局的人在桃花家里里外外搜查了整整两天,得出的结论是:桃花一家人不是被人杀了,而是逃跑了。这是因为,公安人员化验了灶屋里的血迹,发现那些血迹不是人血,而是猪血和鸡血。
桃花源人涌到桃花家的鸡笼边、猪栏边,发现鸡和猪都不见了。
有人问:“现在是夏天,带鸡肉和猪肉上路,不发臭吗?”
有人回答:“可以腌上盐嘛。”
有人问:“这么多东西,怎么带得动?”
有人回答:“可以用独轮车推走。”
桃花源人发现,桃花家的独轮车果然不见了。
有人问公安人员:“夜郎佬为什么把猪血洒在灶屋里?”
公安人员回答:“他是故意制造假象,为他们一家三口的逃跑赢得时间。”
有人问公安人员:“夜郎佬为什么在双抢时逃跑?”
公安人员回答:“双抢时,所有的民兵都下田搞双抢去了,路上没有民兵执勤。”
公安人员在桃花家的后山上发现了一个相当隐蔽的防空洞。公安人员举着火把往洞里走,发现这个洞有几百米深。
在洞里,他们发现了一群小猪仔。当他们把小猪仔带到洞外时,他们注意到:这些小猪仔的眼睛是紧闭着的。
桃花源人忽然想起夜郎佬曾经告诉过他们:在夜郎国的一些阴河里,生长着一种没有眼睛的鱼。
公安人员在防空洞里还有一个重大发现,那就是用猪血写在洞壁上的一首诗:

身世浮沉雨打萍
桃花源里暂栖身
陶令不知何处去
夜郎国里雾沉沉

对于桃花一家的出逃,王书记做出了重要指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武陵县成立了搜捕领导小组,领导小组办公室就设在桃花家里。娄部长任搜捕小组组长。
一张搜捕大网迅速铺开了。武陵县的公安、武警、武装部、民兵全体出动,武陵县的各个车站、码头、渡口、路口都安排了执勤人员。公安人员根据桃花源人的描述,画出了姜央和夜郎婆的模拟画像,两人的模拟画像和登载桃花唱山歌的那张报纸,被紧急翻印成了几千份传单,散发到搜捕人员手中。
武陵县一时如临大敌,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田间地头,墙上,树上,到处都张贴着各种标语: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备战备荒为人民!
挖地三尺,揪出潜伏在桃花源的大土匪姜央!
恶贯满盈的大土匪姜央逃不出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每一条公路,甚至连乡间的每一条田埂,到处都有带红袖章或是手持步枪的巡逻人员,他们指着传单上的桃花,反复喝问路人:“最近一段时间,你见到过这个人吗?”

大搜捕没有任何结果。
武陵县搜捕领导小组决定进一步扩大搜捕范围,广泛发动全县广大社员们,到山林,防空洞,坟地,荒滩,涵洞,山洞去搜查,但凡发现长得像桃花或是姜央、夜郎婆的人,一律押送到桃花源里来。
这一回,大搜捕有了很大收获,长得像桃花、或是姜央、或是夜郎婆的疑似嫌犯被源源不断地押到桃花源里来了。
桃花源人第一次知道,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竟然有这么多人,是不用老老实实在生产队里出工挣工分的,他们躲在山林、坟地、山洞、涵洞、防空洞、荒滩、湖边、河边、草丛、芦苇荡,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
桃花源人第一次知道,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有人是靠偷生产队的花生、黄豆、红薯生活的,有人是靠捕捞河里的鱼虾生活的,有人是靠采摘山里的野果生活的。桃花源人原来还以为所有的人都能吃上红薯,喝上擂茶呢。
桃花源人第一次知道,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竟然有这么多疯子,傻子,跛子,瘸子,瞎子,聋子,小偷,算命先生,风水先生,江湖郎中,货郎…….桃花源人原来以为丁兵家里出了个傻卵细佬,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呢。
桃花源人第一次知道,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里,人们不用在生产队里出工,挣工分,其实也是可以活下去的。既然桃花源外面的世界与桃花源是如此不同,那么,桃花一家人经常提到的夜郎国是可能存在的。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桃花他们一家人是在讲天话呢。
被押到桃花源里的嫌疑人,通通交给桃花源人辨认,审讯。
这些形形色色的外来人引起了桃花源人的极大兴趣,桃花源人把他们叫作野人。这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野人,与上次到桃花源里来插秧的高贵者完全不同,这是因为,每一个野人都有不同寻常的经历,都有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桃花源人听了以后,不停地叹惋:“唉,还是待在桃花源里好啊。这里真不愧为世外桃源。”
这些野人中,有一女一男,他们两个人的讲述特别吸引桃花源人,桃花源人高度评价两个人的讲述,说:“鲜话。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鲜话!”
这两个人,女的叫聂娥娇。
男的叫刘开元。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6-14 10:40:51

第二十二章聂娥娇



我叫聂娥娇。我家祖上是在常德城里开药行的。当年,在常德城里,提起百泰堂药行,妇孺皆知。百泰堂的朱砂深得顾客信赖,远销天津、上海、广州、香港。对于门市销售的药品,我祖父和我父亲在选料方面特别讲究,如天麻,要色白透明,如黄芪,要选用内蒙古的正路货。药物的处理,糖制,酒砂等,都是古法炮制,一丝不苟。如百泰堂自制的参茸丸,配方系用高丽野参和关东鹿茸,而其它药行制作的参茸丸,大多选用石柱参,西党参和南茸、西茸,原材料价格不及百泰堂的五分之一。又如百泰堂创制的“百泰虎骨酒”,制作更是费尽心机。先要将虎骨熬膏,然后用汾酒浸泡。汾酒购自湖北汉口的最大酒坊“李大有酒号”。李大有酒号卖给百泰堂的汾酒,酒质要比卖给其它药行的高十度。“百泰虎骨酒”驰名湘、黔、川。
百泰堂药行在经营上也与众不同。店面是三层牌楼的石库门面,店堂内高悬“天人共鉴”、“存心有天知”金字匾额,橱柜窗台陈列的药物琳琅满目,又配以风物说明,新颖别致。店堂内安置铁笼,笼中关有活虎,引得路人围观。到了冬季,店堂内更是当众杀活驴、活鹿来炖胶。
我祖父对我百般宠爱。自我懂事时起,祖父在百泰堂药行里坐堂应诊,总让我在一边旁听。收购药材时,他常把我带在身边,耐心地教我识别参、术、苓、草、归、芎、芍、地八大类主要药材。湘西、川、黔一带的药材商人把药材卖给百泰堂,百泰堂再把这些药材远销外省,称为“下货”生意。跟在祖父身边,我熟识了湘西、川、黔的各种名贵药材,如朱砂、水银、吴萸、虎骨,穿山甲、麝香等。
我祖父还经常亲自到野外去采集药物,每次外出,他总会带着我。跟着祖父,我走遍了常德地区的山山水水。
在澧县文庙的大成殿里,祖父指着供有“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神位”的灵牌对我说:“我的小娥姣呀,你天资聪慧,记忆超群,你要是个男孩,我一定好好供你读书。只可惜你是个女孩。孔夫子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以后读几年书,能识文断字就行。你从小跟着我尝遍百草,将来要是落难了,靠读书救不了你,行医问药或许能帮你度过难关。”
走进石门县的夹山寺,祖父告诉我:这里是闯王李自成的归隐地。他念起了墙上的诗:“捣碎乾坤惊日月,踏翻宇宙走雷霆。时来作恶天还怕,运去念经佛不灵。”
接着,祖父对我说:“人一辈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关键还是靠时运。‘时运不齐,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像李自成这样的英雄,一辈子也没有风光几年。娥姣啊,人活一世,能过十年舒心的日子,那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祖父拉着我的手说:“聂娥姣,你要记住:你现在过的就是衣食无忧的舒心日子,如果将来遭了难,你不要想不开,你要对自己说:‘我是享受过好日子的,现在吃点苦是应该的,有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好日子呢!’这样,你就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了。”
来到桃源县的桃花源,祖父又对我感叹道:“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免不了有纷争,世上没有世外桃源。”
在野外采草药时,看到山坡上的南瓜,祖父会牵起一根南瓜藤,对我说:“好水嫩的南瓜藤!把外面带刺的皮剥了,生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我对南瓜不感兴趣,更不要说南瓜藤了。家里的餐桌上经常会有南瓜,我从来不吃南瓜。我最喜欢的一道菜,是沅水里捞起来的鲤鱼。
祖父又说:“南瓜藤一时吃不完,可以趁着它鲜嫩的时候,用几个大坛子把它们腌起来。到了秋天,地里的南瓜藤枯了,坛子里的南瓜藤还可以接着吃。”
春天的时候,棕榈树上会长出一种板状的嫩籽,祖父指着它对我说:“这种籽不甜不酸,苦中带一点涩,吃了不会坏肚子,闹饥荒时可以充饥。”
我心中暗想:“沅水里的鲤鱼鱼籽我都吃不完,我为什么要吃这种棕榈树籽呢?”
在枞树山里,祖父用锄头挖出了一种叫土茯苓的东西,他把这种粉红的土茯苓拿给我看,说:“生吃,或是煮熟了吃,味道都不错。”
我那时还小,不理解祖父的话,我家百泰堂撇开零售不说,光是做“下货”生意,一年获利就成千上万,难道我会有吃南瓜藤的日子?
后来的经历证明了我祖父是有先见之明的。
最初是川军在常德胁迫商民筹饷,把常德总商会会长绑起来作人质,商会不得不向商户分摊。有的商店弃店逃走,有的将妻室儿女的金银手饰拿出来抵交摊派。我们家不得不变卖桃源县老家的田土来交摊派款。
接着是土匪抢劫,绑架。从沅陵来的一伙土匪,不仅把我们百泰堂的现金洗劫一空,还把我父亲绑走了,让我祖父筹钱到沅陵赎人。
后来是日本飞机轰炸,百泰堂的大堂被炸垮,日本人还从飞机上投下了大量的大豆,高粱,麦子等谷物,以及一些零散的破棉絮,破布条,稻草。三四天后,街头巷尾出现了许多死老鼠,大家不以为然。几天后,鼠疫就开始在常德城蔓延了,我祖父和我的一个哥哥死于鼠疫。
日本人攻陷常德那一年,百泰堂百分之八十多的货物毁于战火,百泰堂差不多只剩下几幢房子了。我父亲在逃难路上被日本人打死了。
我二十岁时离开百泰堂,从常德城里嫁到了汉寿县蒋家嘴镇。我夫家姓蒋,在当地是大户人家。我丈夫是黄埔军校五期毕业,在国民党军队中当营长,我跟着丈夫四处漂泊,生下了五个孩子。
解放前夕,我丈夫负伤了,我随他回到了汉寿县老家。土改那年,我夫家彻底破了产。划分成份时,村子里还是蒋姓的堂兄掌权,我夫家当时已经没有田产,只剩一栋老宅,按理应该划分中农。但是,这们掌权的堂兄出于一番好意,将我夫家划为破落地主,因为破落地主可以分到田土。
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个“破落地主”的成份,以后会给我们一家带来终身的厄运,不仅让我担惊受怕一辈子,还危害到了我的子女。
很快,蒋家嘴土改时的打人杀人,就吓得我们晚上睡不着。有的地主被吊在树上打,有的在批斗时,被台下的群众用扁担打死。还有的地主被用麻袋装起来,绑上大石头,沉到了江里。
我丈夫从小在外面读书,后来又在外面当兵,他这个“破落地主”在当地没有民愤,更没有血债,我这个地主婆虽说是蒋家嘴的媳妇,但在那里住的日子并不多,与当地人无冤无仇。不过,我们还是惶惶不可终日,我们的五个孩子也整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最后,我决定将全家迁往常德。
常德娘家没有我们的住处,百泰堂的房子已经被我的哥哥嫂子们占据了,我们只好在德山租一处房子住下来。但是,一家人生计没有着落。我丈夫身有伤病,再加上他面子薄,放不下架子,找不到事做。全家靠我四处行医糊口。后来我一狠心,把我的两个女儿放到穷人家去做了童养媳。
常德城里搞公私合营的时候,我靠着娘家的关系,进了中医院工作,分配在制药室上班。当时,我万分高兴,心想:“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份工作,再也不要去当游医了。”
有一天,我和几个职工正在制药室制药,忽然有几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指着我手里的白芍说道:“呵,这白术看起来很地道啊。”
我纠正他说:“这不是白术,这是白芍。”
那个人怔了一下,说:“看起来明明就是白术嘛,怎么会是白芍呢?”
旁边有人向我使眼色,可我还是说:“白芍就是白芍,怎么能说成是白术呢?这是中药,不能随便混淆的。”
那个人笑了笑,说:“你呀,你真是内行人。看来,我是个外行。”说完,他走了出去,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我旁边的一个职工小声告诉我:“这个人是新来的中医院书记,你怎么能跟书记顶嘴呢?”
我满不在乎地说:“他说错了嘛。药可是人命关天的东西,出不得半点差错。”
没想到,从此以后,我经常处于紧张的人际关系之中,医院的领导经常在大会小会上含沙射影地批评我,医院的职工一个个见了我,脸上都会露出异样的神色。
后来,运动来了,我被勒令站在台上挨批斗,头上戴着一顶用报纸做的尖尖的高帽子,上面写着“地主婆”、“坏分子”。有人高呼口号:“这个国民党军官太太,反动军官家属,她不老老实实,我们就叫她灭亡!”
我的小女儿就站在台下陪斗。医院的职工在发言中,还把我小女儿牵扯进去了,她们说:“这个地主婆,以前四处当游医,赚了很多钱,她的女儿穿的都是丝绸衣服,从小过的就是资产阶级生活。”
后来,批斗会升级了,我在批斗会上被人打了耳光,嘴角流血了,我戴的高帽上写有“五类分子”这个新的封号。
我这个“五类分子”受到政府的管制,经常要到派出所去接受讯问。
在中医院过得很压抑,我干脆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这一年,我的丈夫去世了,撇下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我该怎么活呢?
我母亲看我处境艰难,就让我带着小女儿从租住的德山,搬到了百泰堂老宅。这老宅里住着好几户人家,他们都不欢迎我的到来,说什么“泼出去的水怎么往回流?”
我的几个嫂子天天指桑骂槐,希望把我和小女儿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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