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 - 第22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Powered by Discuz! Archiver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5-30 11:02:46

第十五章(8)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书记终究没有到高德英家里来。白天在田里插秧的时候,她总会听到罗肤跟王书记打招呼:“王书记,今晚到我家里去喝擂茶唦。”
王书记总是笑嘻嘻地回答:“要得唦,今晚就到你家里去喝擂茶唦。”
王书记和罗肤的对话一直在高德英的耳边回响。这种声音折磨着她,她想找一个人诉说自己的苦闷。她把桃花源里的女人们想了一个遍,最后决定还是找桃花诉说。
于是,一天傍晚,收工以后,她把桃花喊到桃花源水库大坝上,在那里,她跟桃花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老家在桃花源大队菊花湾生产队。我家里穷,我爹死得早,我12岁时,我娘带着我一个弟弟改嫁了,家里就剩下我和三个妹妹。我是大姐,我带着妹妹们挖野菜过日子,再加上伯伯叔叔们的接济,我们四姐妹好歹也活了下来。
从小,我娘就把我当男孩使唤。她不让我留长头发,说是留长头发容易长虱子,我一年四季总是剃个光头。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觉得我剃光头不用梳头,省事,做起活路来麻利。
到十四岁时,我个子比男人还高,我成天在男人堆里混。收稻谷,挑塘泥,修堤坝,围湖造田,我样样干得不比男人们差。到了记工分的时候,男人一天记十分,我一天记八分。我不服气,去跟队长评理。
队长说:“男人比女人高两分,这是老规矩了,你还能改了不成?”
我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队长说:“男女怎么会一样?男人能够背得起打稻谷的扮桶,你背得起扮桶吗?”
我不信邪,走到一个扮桶边,先把扮桶竖起来,然后弯腰用背抵住着扮桶的底板,把扮桶背起来了。
我问队长:“你要我把扮桶背到哪里去?”
队长顺手一指,说:“背到蛇尾丘。”
我背着扮桶,小心地走着,硬是一口气背到了蛇尾丘。
当我浑身是汗地放下扮桶时,我看到队长和围观的社员们都吓傻了。因为生产队里还从来没有一个男劳力能够独自一人把扮桶背这么远。
从此以后,我每天不跟妇女们一起出工,而是跟男人们一起出工,也跟男人们一样,每天记十个工分。春耕前出牛栏粪,男人一担挑两百斤牛屎,我也一担挑两百斤牛屎。冬天修水利的时候,全大队的男人都在一起挑河泥。男人们一担挑二百五十斤,我也一担挑二百五十斤。歇息的时候,男人们坐在一起聊天,我也跟着他们一起聊天。
男人们说:“那些堂客们哪,她们生来就比我们男人少一个零件。要不然,她们屙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我们射得远?”
男人们又说:“那些堂客们啊,他们全都是属鸭子的,只会呱呱叫,做起活路来,还抵不上男人的一条腿。”
男人们又说:“那些堂客们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看到蛤蟆屙尿的时候,她们会蹲在地上想半天:咦,这蛤蟆尿怎么刚屙下来就是冷冰冰的?”
男人们一起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男人们一起大笑起来,也跟他们一样,笑得用膝盖抵在下巴上。
终于有一天,男人们发现了我这只“披着羊皮的狼”,他们对我说:“高德英,你这个臭婆娘,你有什么资格跟着我们男人们一起笑?难道你想冒充男人?”
我一拍屁股跳了起来,大声吼道:“谁是臭婆娘?老子也是正儿巴经的男人!”
男人们互相望了一眼,都笑了:“哈哈!这个臭婆娘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
唉,桃花呀,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一直到十五岁那年,我还没有来过月经。因为母亲早早离开了我们姐妹四人,我懵里懵懂,真的不知道女人跟男人有什么区别。所以对于男人们的嘲笑,我一点也不服气。
我跟眼前的这群男人下了战书,说:“你们挑选出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同我打架,如果他输了,就证明你们全都是婆娘,只有我才是真正的男人。”
男人们一阵欢呼。他们挑选出一位石匠来跟我打架。他们对石匠说:“你要是输了,我们就脱下你的裤子,让高德英好好检查你的大腿根部,看看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婆娘。”
打架开始了。在河堤工地上,我同石匠好像两头牯牛架在一起,在雪地上扭来扭去。
这个石匠确实有一股蛮力,刚开始,我和他分不出个胜负。但我个子比他高,趁着他一不留神,我一个勾腿把他勾翻在地。
男人们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石匠的裤子脱了下来。然后,他们把我拉到石匠身边,扒开石匠的大腿让我检查。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慌,赶紧把脸别到一边去,同时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和这群男人还是有一些不同。
男人们并不甘心失败,他们又推荐出另外一个男人,要和我比游泳。游得快的是男人,游得慢的是婆娘。我满口答应了。下水游泳之前,我和这个男人站成一排,两人同时开始脱衣裤。
当时,正是隆冬季节,河上的北风呼呼地刮过来,河堤上的枯雪砸在我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围观的民工们一个个都冻得鼻子发青。他们一声不响,眼睛睁得比脸盆大,看着我们脱衣服。
能够当着这么多男人脱衣服,我很骄傲,心想:“谁怕谁呀!冬天下水游泳,这算什么?鸭子都游不过我呢。”等到我把身上衣服脱光以后,我发现男人们有些不对劲了,男人堆里有人小声嘀咕:“这个女人瘦得像一根竹子。”
又有人说:“你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坡坡坎坎,将来,她的儿子怀在哪里?”
又有人说:“完全像一块不开坼坂田,将来能够长出稻谷来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胸前像砧板一样平坦,完全看不见奶子,两颗奶头像两颗痣一样不显眼。肋骨一根根暴凸出来,大腿跟牯牛的腿一样,只有皮包骨,没有肉。
我对自己的这副模样很满意,心想:我有这样一副好身板,还有哪个男人比我更像男人?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游泳比赛还没开始,男人们都跑光了,他们笼着手,躲到工棚里避风去了,谁也不想看我比赛。
不看就不看吧。
这些狗男人不喜欢看我。但是,领导干部们喜欢看我。
那时候的大会战特别多,挑河堤,修水库,围湖造田,开山修梯田,经常是几个生产队、几个大队、甚至是几个公社的社员们集中在一起劳动。工地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歌声不断。
我剃个光头,混在男人堆里劳动。到现场来视察的领导们,总能够在这人山人海中注意到我。我用独轮车推土上坡的时候,大吼一声,独轮车吱吱叫着就冲上了坡。我用箩筐挑土的时候,装着土总是比别人满。每次召开现场会时,领导们总会把我请到主席台上去,用大喇叭向台下的人介绍说:“这一位就是高德英同志,她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的代表人物,她是‘男女都一样’的模范人物,她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领导们给我戴大红花,台下响起暴雨般的掌声。哎呀!当时我心里特别激动,特别舒服。戴上大红花以后,公社的伍书记又用大喇叭朝台下高喊:“现在,请高德英同志带领我们唱歌好不好?”
台下一万多人齐声回答:“好!”
哎呀,我不会唱歌,尤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唱歌。可是,伍书记把台下的民工发动起来了,台下一万多人齐声高喊:“高德英!唱一个!高德英!唱一个!”
没办法,我只好麻起胆子唱了一首《社员都是向阳花》。我唱完第一段,全场的一万多人都跟着我齐声合唱第二段,歌声惊天动地,把我的耳朵都震麻了,把我的心都快震出来了。哎呀,那样的场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大队丁支书找我谈话了,他鼓励我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他说他要当我的入党介绍人。丁支书说:“陈永贵培养了一个农民叫郭凤莲。陈永贵是大队书记,我也是大队书记,我为什么就不能够培养一个高德英呢?”
在丁支书的培养下,我入了党,当上了铁姑娘队的队长。各种荣誉都开始堆到我身上来了。学大寨积极分子,学毛著积极分子,学农业八字宪法先进分子……哎呀!家里的奖状一摞一摞的。我带铁姑娘们奋战在山上,在堤坝,在河滩,在田里,我到处去发言,到各个大会上去领奖状,我过得风光,过得快活。
快活的日子过得飞快。我们铁姑娘队里的铁姑娘们一年比一年少,一个一个都嫁人了。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5-30 11:03:53

第十五章(9)
只有到了我最小的妹妹都嫁人以后,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里还缺少点什么。这一年我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的我发现:光有大会战不行,光有奖状不行,光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荣誉称号不行,我这个铁姑娘队的队长也需要嫁给一个男人。
可是,我好像一点都不招男人们喜欢。我那里的媒婆给我介绍了两个后生子。
我和第一个后生子相亲的日子是在冬天。我穿着棉衣棉裤去相亲。我和他约好在河边的柳树下见面。两个人见了面,那个后生子很热情地同我聊了几句以后,他就跺着脚说:“好冷啊!好冷啊!我们跑步吧,跑一跑吧,一边跑一边聊,这样就不会冷了。”
我就跟着他沿着河边跑。跑了一阵,出汗了。他说:“你把棉衣脱了吧。”我就把棉衣脱了下来,继续跟着他跑。
刚开始,他和我肩并肩地跑,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朝我的胸口看。后来,他就越跑越快。
我对他说:“你不要跑这么快呀,我跟不上你呀。”
他回过头来对我说“你跟不上就对了;你要是跟得上,那我就麻烦了。”
他越跑越快,转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的第二次相亲对象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据说是因为他堂客不能生育才离的婚。我跟他见面是在一个夏天,在一个铁匠铺旁边的小面馆。那个男人是前进公社的。他一见面就问我:“听说你是铁姑娘队的队长?”
我说:“是啊,我就是铁姑娘队的队长。”我心想:总算有个男人把铁姑娘队队长当一回事了。
他指着铁匠铺那两个打着赤膊打铁的男人说:“你能像他们一样打铁吗?”
我说:“打铁有什么了不起的?碌碡我都能把它举起来。”
他不做声了,低着头吃面条。吃完面条,他看着我吃面条。过了一会儿,他很关心的问我:“疼吗?”
我一愣,问:“什么东西疼?”
他拍了拍自己屁股下的板凳,说:“坐这样的硬板凳,你的屁股疼吗?”
我笑了,说:“不疼。”心想:这个男人还蛮会心疼人的。
从面馆出来,本来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但是,他磨磨蹭蹭的,越走越慢,我只好和他并肩走。走了一阵,他落到了我后面。我几次回头,都发现他盯住我的屁股看。我心想:“这个男人真是怪,别的男人相亲都看脸,他却只对女人的屁股感兴趣。”
我故意狠狠地扭着屁股走在前面,心想:“他愿意看屁股,那就让他看个够吧。”
走了一阵,我发现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那个男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次相亲,两个男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搞清楚原因。有一回,我和我们生产队的一个堂客吵了一架。这个堂客每次回去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总是拿着柴刀,顺路在田埂上砍些柴回去。所以,她每次喂奶的时间总是比别的堂客久。
到了记工分的时候,别的堂客都记八分,我坚持只给这个堂客记七分。为了这一个工分,这个堂客对我破口大骂。她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老娘胸前这两坨肉,驮得起一担稻谷!你再看看你那两坨肉吧,从一只螺蛳壳里剔出来的肉,也比你它多!”
她又拍着自己厚厚的屁股,说:“老娘这个大屁股,就是坐在石头上也能生崽!你再看看你那个瘦屁股吧,用牙签都剔不出一根肉丝!你那样的屁股,坐在棉花上都会咔嚓咔嚓响。像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人,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这个堂客的话,让我明白了好女人的标准就是胸前的两坨肉多,屁股大。男人们想娶的不是能打铁的铁姑娘,不是能顶半边天的劳动模范,男人们想娶的是屁股大、奶水足的女人。
当然,也有人不嫌弃我胸口平、屁股瘦。有人给我介绍了向阳公社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父亲死得早,家里有四弟兄,他是老大,长兄为父,他张罗着给三个弟弟娶了堂客,最后才想到要给自己娶堂客。
哎呀,这个人不是跟我一样吗?我也是把三个妹妹嫁出去以后,才为自己打算。我和他聊得来,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相亲,探家,落定,进展得顺风顺水,接下来就是商量着结婚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会嫁给他了。
没想到,消息传到了公社伍书记的耳朵里。伍书记找我谈话,说:“你高德英是我们是我们武陵公社的一面旗帜,是我们公社屈指可数的女党员,是能顶半边天的模范人物,怎么能够嫁到别的公社去呢?难道我们武陵公社的男人没有一个配得上你的?”
伍书记大手一挥,一口咬得钉子断:“不行!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只能嫁在武陵公社!”
唉,伍书记的指示,我怎么能够违抗呢?我只好违心地和那个男人分了手。分手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哭了一场,我也哭了一场。他最后对我说:“想不到你高德英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连嫁人都要经过公社书记的审批。”
那好吧,不能嫁到别的公社去,那就在武陵公社找吧。又是一年过去了,有人给我介绍了红旗大队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各方面条件比向阳公社的那一个差了一大截,我只能说是勉强满意。
可是,探家过后,还没来得及落定,桃花源大队的丁支书找我谈话了。丁支书一见到我,怒气冲冲,劈头就问:“郭凤莲嫁到哪里去了?”
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丁支书的火气才消了些,他给我解释说:“陈永贵培养起来的郭凤莲,她没有嫁到别的大队去,她就嫁在了大寨大队。你高德英是我们桃花源大队培养起来的,也应该嫁在桃花源大队。”
丁支书的指示我怎能违抗呢?那好吧,不能嫁到别的大队去,那就在桃花源大队找吧。桃花源生产队的向媒婆找上门来了,说是她那个生产队有个叫丁红的,她想把我介绍给
丁红。我知道,媒婆的嘴,向来喜欢讲天话,七分好说成十分好。
但是,向媒婆与别的媒婆不同。别的媒婆讲天话,充其量也只是说癞蛤蟆能屙出热尿来。向媒婆不同,她敢拍着胸脯说死蛤蟆屙出来的尿比开水还烫,你都不得不信。在向媒婆的好说歹说之下,我勉强答应和丁红见了一面。
我一见丁红,心里就在高喊:“不行不行不行!不满意不满意一百个不满意!”
丁红又矮又瘦,像一只猴子,踮起脚来,他的头还够不着我的下巴。我怎么会答应嫁给这样的人?我一万个不答应。
可是,向媒婆左一趟右一趟地往我家跑,她还把丁支书也动员起来了,丁支书也跑来说丁红的好话。
丁支书说:“丁红个子矮,这是好事,他一辈子都会高看你一眼,会心疼你。桃花源里的男人,哪个不打堂客?你是妇女队长,又是党员,要是经常被自己的男人打得鼻青脸肿,你这个党员的脸往哪里搁?丁红个子矮,他就是想打你的脸,他也够不着。听我的,错不了,嫁到桃花源生产队去吧,把你获得的那些奖状也带过去,都贴在墙上,让那些奖状上金光晃得你男人都睁不开眼。”
唉,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我不嫁给丁红,又能嫁给谁呢?就这样,我嫁到桃花源生产队来了。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5-30 11:04:34

第十五章(10)

丁支书说丁红会心疼人,没想到,我嫁到丁红家里,丁红一点也不心疼我。我怀着丁一毛的时候,正是夏天,家里顿顿都吃豆角饭。我跟丁红说:“吃豆角饭吃的我胃里反酸水,丁红,你让我吃顿白米饭吧。”
丁红说:“桃花源里的女人怀崽,哪个不是吃杂粮饭?你是党员,就比别人金贵?”
我又跟我婆婆说:“豆角饭吃得我嘴里泛酸水,你就给我做一回白米饭吧。”
我婆婆说:“我怀着丁红的时候,连红薯都吃不上呢,顿顿吃的都是白水煮红薯叶。你现在赶上了太平盛世,有豆角饭吃还不知足?你真是不知今是何世!”
有一天,我还挺着肚子在禾场上吐酸水,正在这个时候,丁支书和丁兵从我家禾场边上走过。
丁支书背着一把枪,枪尖上挂着几只山鸡。丁支书看了我好半天,才认出我来,说:“这不是高德英吗?哎呀!你怎么瘦成一根竹子啦?你男人天天让你吃竹叶熬汤吗?”
一听这话,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真想扑到丁支书的怀里大哭一场。
这时候,我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丁支书一看到他,就骂他:“你这狗日的丁红,我们大队唯一的女党员让你娶回家了,你不好好待她,她要是饿死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婆婆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同丁红给丁支书陪笑脸,说好话。丁支书从枪尖上取下最大的一只山鸡,递到我男人手里,说:“你马上把这只山鸡炖了,好好的做一餐白米饭给你堂客补补身子。她可是我们大队高举的一面旗帜啊,你要好好保护她呀!”
丁支书走后,我男人和我婆婆就忙开了。我婆婆烧开水,我男人用开水给山鸡退毛,把山鸡开膛破肚。
我挺着大肚子,围着男人转来转去,心想:“还是丁支书的话管用啊。”
丁红把山鸡清洗干净之后,并没有把它放大锅里炖,而是跑到邻居家借来一架竹梯。他爬上竹梯,把山鸡挂到灶口上方的铁丝上。
我抬头望着那只山鸡,问丁红:“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丁红没有回答我,反而问我:“你个子高,你举起手来,能摸到山鸡吗?”
我举起手来,够不着铁丝上的山鸡,还差一大截呢。
丁红站在竹梯上望着我,想了一下,然后又问:“试想一下,你爬上灶台,再举起手
来,能摸到山鸡吗?”
我说:“我挺着大肚子,你怎么忍心让我爬到灶台上去?”
丁红说:“我不是让你真的爬上灶台,我是问:假如你爬上灶台,站直了身子,伸手能够摸到山鸡吗?”
我伸手比划了好几下,然后对他说:“如果我爬上灶台,举起手来,大概还能摸到山鸡。”
丁红说:“那不行,还得再挂高点。”
他又爬上了几级竹梯,最后,他把山鸡挂在了屋梁上。然后,他得意地对我说:“现在,就算你爬上灶台也摸不到山鸡啦。你个子高有什么用?再高也够不着山鸡。”
我说:“你把山鸡挂那么高干什么?”
他从梯子上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说:“我担心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会把那只山鸡
取下来炖了吃了。我想把它熏到过年的时候再吃。”
我说:“丁支书刚才不是叫你马上就把它炖了给我吃吗?”
丁红说:“这是丁支书送给你的山鸡,你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把它吃掉呢?这山鸡就好比是你,你是丁支书的一面旗帜。丁支书不是每次开会都反复提到要高举旗帜吗?丁支书不是要我高看你一眼吗?你看看,我现在就把它挂在屋梁上,这难道还不算高举旗帜吗?我每天看你的时候,不是都要高看一眼吗?”
你看看,这个矮子就是这样想着办法来羞辱我。我心里那个气呀……
丁支书说我嫁給丁红,丁红一辈子会高看我一眼。可是,我嫁到丁家,婆婆和丁红处处都要“低看”我一眼。
刚嫁到丁红家时,我婆婆嫌我屁股小,总担心我不能生儿子。没想到我第二年就怀上了。我婆婆又担心我会难产。没想到我在田里出工的时候,扑通一声就把儿子生在了田里。
孩子生下来了,我的奶水不足,孩子饿地嗷嗷叫,我男人和我婆婆这一回总算是抓住了我的把柄,四处灭我的威风。
我婆婆抱着孙子在桃花源里四处转悠。别人就对她说:“你不是嫌高德英屁股小吗?屁股小,不是一样生儿子啦。”
我婆婆就说:“她能生儿子,可就是没有奶水养儿子,你看她把我孙子饿成了什么样子?”
她跺了跺脚下的麻石板,说:“哪怕就是一块石头,被太阳烤热了,也会出点汗。我儿媳那两坨肉呀,好像是陈年的棉花做的,哪怕是放到油榨里,也榨不出一滴奶!”
右派份子刘痒痒堂客的奶水倒是特别足。我男人抱着哇哇大哭的丁一毛,跑到李兰花那里去讨奶。李兰花故意大喊大叫:“怎么啦?‘男女都一样’的模范人物,竟然没有奶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丁红,你说实话,你堂客的奶水是不是都叫你吸干了?”
我男人涨红了脸,说:“呸!她那点奶水,还能轮到我来喝?竹子放到火上烤时,流
出来的汗,也比她的奶水多。”
李兰花说:“你家的丁一毛想要喝我的奶水,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要喊我一声干妈。”
我男人不肯喊李兰花做干妈,他冲上去就扯李兰花的衣服扣子。李兰花的扣子被扯开了,胸前的那两坨肉滚了出来;那两坨肉一滚出来,就不知羞耻地吱吱往外喷奶水,喷了我儿子一脸。我儿子马上就不哭了,伸出舌头四处舔奶水。
从此以后,我男人逢人就说:“右派分子堂客的奶水,就是要比党员的奶水多!”
丁红处处想压我一头,但有一样东西,他是不敢动的,那就是我墙上的奖状。按照丁支书的吩咐,我把自己在娘家时候获得的奖状也带到了桃花源生产队了。我把这些奖状全部贴在墙上,每当上面有干部到桃花源来蹲点,他们都会到我家来参观我的奖状。
这一回,王书记到桃花园来蹲点,他怎么就从来不到我家来参观呢?我左思右想,认为原因还是在我的奶子上。她罗肤跟我比,哪方面比我强?不就是她胸前的两坨肉比我大吗?
唉,想想我高德英一辈子得了这么多奖状,竟然还比不上罗肤的两坨肉!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5-31 10:46:04

桃花源记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春插


杀了高德英家的大肥猪,桃花源人吃了一回猪肉。吃过猪肉以后,春插时节就开始了。
桃花喜欢春插时节,因为这个时节是她大显身手、猛挣工分的日子。往年,在春插开始之前的好几天,罗肤就会不断地往桃花家里跑,两个人躲在桃花的房间里,反反复复地商量怎么扯秧呀,怎么样占田呀,怎么样让丁忍给他们多犁田呀,等等。
可是,今年不同往年,今年罗肤一次也没有上桃花家里来。桃花忍不住跑到罗肤家里,向罗肤打听春插的动静。没想到罗肤对桃花说:“桃花,今年我们两个人肯定不能单独插秧了,今年你有任务在身啊。”
桃花不解地问:“我有什么任务在身?我的任务不就是插秧吗?”
罗肤惋惜地说:“哎呀,桃花呀,刘秘书跟你反复交代的事,你难道忘了吗?”
哦!桃花,想起来了,刘秘书给她交代的任务就是“观察”王书记,“歌颂”王书记。
不过,桃花已经把这个任务转包给彭春牛了。每当刘秘书向她要歌颂王书记的山歌时,她就去一趟杏花湾生产队,去找彭春牛,彭春牛随口就能编出歌颂王书记的山歌,要多少首就有多少首。彭春牛根本不需要观察王书记,因为他会浪漫主义嘛,他会想象嘛,他会夸张嘛。
桃花不喜欢浪漫主义,桃花喜欢现实主义,她喜欢插秧,她喜欢多挣工分,但是,她不想让罗肤知道自己的那些歌颂王书记的山歌都是彭春牛帮她编出来的。于是,她对罗肤说:“就算我和你单独成为一个插秧组插秧,我也能够完成刘秘书交给我的任务呀。”
罗肤有些惊讶地望着桃花,说:“我和你单独在田里插秧,你还怎么观察王书记呀?你观察不到王书记,你又如何唱出歌颂王书记的山歌呢?”
这回轮到桃花吃惊了,桃花说:“难道王书记要跟着社员们一起下田插秧吗?”
罗肤得意地笑了,说:“当然唦!王书记当然要同我们桃花源的社员们一起插秧唦。王书记干什么不里手?他学会了打硪,车水,犁田,做擂茶,做蒿子粑粑,打火镰,他就不能下田插秧?王书记说了,他还要在桃花源里参加‘双抢’呢。”
桃花从罗肤家里出来,她感到有些失落,她看得出来,对于今年不能单独插秧,罗肤一点都不在乎,罗肤的心思不在工分上,罗肤心思全部都在王书记身上。只要一说起王书记,就满脸喜色,满脸得意,她的话就像泉水一样止不住,好像王书记是她的丈夫一样。
第二天晚上,桃花源生产队召开了春插动员大会,丁兵在大会上宣布:今年的春插,王书记要亲自参加。社员们听了,都议论纷纷。李兰花问:“王书记插秧?他吃得了这个苦?”
丁兵说:“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我跟王书记说:王书记,你不知道,桃花源里有三大累:春插、双抢、擂堂客。我怕你吃不消。王书记说:我是到桃花源里来搞‘三同’的,不参加春插,怎么算得上真正的‘三同’唦?三大累中的两大累我都要参加,只有擂堂客这一大累我就不参与了。”
社员们都大笑起来。罗肤问:“今年春插还允许搞单干吗?”
丁兵说:“今年春插谁也不允许搞单干,除了犁田的牛工师傅之外,男人们也要下田插秧,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们都要紧密团结在王书记的周围,陪同王书记插秧。”
刘痒痒说:“是唦。要是罗肤去搞单干了,把王书记这个知己撂在田里,王书记肯定会很寂寞唦。”
高德英说:“不搞单干,我就担心我们生产队今年不能够按时完成春插任务。”
丁君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唦?有王书记在桃花源,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丁君的话,得到了大家的附和:“是唦,有王书记在,只要他批一个条子,武陵县粮食局就会把大米送到桃花洞口,我们用箩筐去挑就是了。就算粮食减产,又有什么关系唦?”
第二天早上,桃花源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站在田边,等待王书记来插秧。丁兵反复跟社员们交代说:“今天王书记跟我们一起插秧,大家要注意:下田时,要让王书记第一个下田,收工上岸时,要让王书记最后一个上岸。插秧的时候,谁也不能够比王书记插得快。说话的时候,王书记说什么,大家都要附和他。如果王书记说到农事方面的问题,大家都要装作不懂,千万不能让我们桃花源人显得比王书记内行。一个县委书记到桃花源里里来插秧,这是桃花源里几千年都没有的事,大家一定要配合好王书记。”
没有多久,大家就看到一辆吉普车在山道上奔驰而来,到了离水田不远的地方,吉普车停了下来,王书记和刘秘书从吉普车里钻了出来,王书记高高地挽起裤脚,几乎是从田埂上跑了过来。他来到桃花源人跟前说:“哎呀!不好意思,有几个文件要处理,我来迟了。”
丁兵说:“王书记,今天是春插的第一天,我们等着你为我们插下第一蔸秧呢。”
王书记下到田里,社员们都跟着扑通扑通地下到田里。王书记拿起一捆秧,解开草绳,开始分秧插秧,社员们也都跟着开始分秧插秧了。
桃花注意到,王书记插秧插得很快。桃花心中既高兴又担忧。她想:插秧可不是浪漫主义,插秧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主义。在桃花源里,打硪有打硪歌,车水有车水歌,喝擂茶有擂茶歌,吃蒿子粑粑有蒿子粑粑歌,可是桃花源里没有插秧歌。
插秧时不但不能唱歌,插秧时连说话都费劲。现在是春天插秧,还算是比较轻松的。到了“双抢”时,插秧会更辛苦:背上有毒太阳烤着,脚下有滚水煮着,那才叫难熬呢,哪有心情唱歌呢?王书记说他要参加“双抢”呢,那么,春插这一关,他能熬过来吗?
桃花时不时偷偷地朝王书记那边瞄一眼。她发现,插了不到半个时辰,王书记的插秧速度慢了下来。他的屁股撅得老高,端秧的左手肘拐紧紧地靠在左膝盖上,豆大的汗珠扑簌扑簌地落到水田里。
桃花想,王书记现在应该感受到了现实主义的威力吧。
就在这时,刘痒痒忽然直起腰来,高声抱怨道:“哎呀!这插秧真不是男人干的活。”
丁君也马上站起来喊道:“是呀!我的腰痛得都快要断掉啦。”
丁兵也站了起来,他向王书记请示说:“王书记,你看,男人们都累得受不了啦,是不是休息一下?”
王书记也直起腰来,揩着额上的汗水说:“既然大家都说累了,那就休息一下吧。劳逸
结合唦。”
王书记的话音刚落,刘痒痒和丁君就领着社员们扑通扑通地爬上了田埂。王书记一个人不急不忙地走到田埂边,等他爬上田埂时,社员们已经把腿洗干净了,一起站在田埂上等着他。他们指着王书记刚才插的那一垄秧,纷纷赞叹道:“王书记真是插秧高手!你们看,全队的社员,就数王书记的那一垄最长。”
“王书记插的那一垄秧,一行一列都嘿直,像拉过墨线似的。”
“王书记不仅理论水平高,作田也是行家里手。”
王书记满意地笑着,他跟着社员们一起,坐在田埂上,一边拿出烟来抽,一边问社员们:“你们桃花源人插秧,有没有按照农业八字宪法来插啊?”
这个问题好像把所有的桃花源人都难住了,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脸茫然。丁兵问高德英:“高队长,你是学毛著积极分子,你来说说什么是农业八字宪法。”
高德英连连摆手说:“我不知道是哪八个字。”
丁兵又问罗肤:“你去武陵县城参加过学毛著积极分子大会,你来说说。”
罗肤说:“我哪里晓得唦?还是请王书记给我们讲解唦。”

曾德顺 发表于 2019-5-31 10:47:12

第十六章(2)
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王书记掰着手指头给社员解释说起来:“农业八字宪法,就是八个字唦:土、肥、水、种、密、保、管……”说到第八个字的时候,王书记停住了,皱起了眉头。人们也都紧张地等待着。
这时候,刘秘书忽然插话说:“王书记把最后一个字留给大家猜。请大家猜一猜最后一个字应该是什么?”
社员们开始七嘴八舌地一阵乱猜,谁也没有猜对,现场有些尴尬。这时候,丁君盯着王书记手里的香烟,问王书记:“王书记,你抽的是什么烟?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烟。”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王书记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王书记抽了一口烟,然后给社员们解释说:“这是过滤嘴香烟,你们没有抽过吗?”
丁一臣说:“我们桃花源人世世代代抽的都是旱烟,烟叶都是在山坡上田埂上种的。烟叶抽完了我们就抽丝瓜叶、南瓜叶、冬瓜叶,从来没有人抽过纸烟。我们桃花源大队,只有丁支书才抽得起纸烟,他抽的是红桔牌香烟,一毛三分钱一包。”
丁兵说:“我们武陵公社的伍书记抽的是沅水牌香烟,两毛钱一包。不知道王书记抽的这种烟是多少钱一包?我在朝鲜战场也没有见过这种带黄色烟嘴的烟。我们师长也抽纸烟,不过,他抽的纸烟也不带嘴。”
王书记并没有回答丁兵,他站了起来,给每一个男人发烟,很快,他手上的这包烟就发完了。他就朝刘秘书挥一挥手,刘秘书急匆匆地朝山道上那辆吉普车跑过去。回来的时候,刘秘书手里拿着一条过滤嘴香烟。
王书记拆开一包烟,给每个男人都发了一支烟。
桃花源的男人们都很兴奋,他们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这一支烟,舍不得立刻把它抽掉。他们抚摸着那黄色的软绵绵的过滤嘴,又把它放到嘴边,舔一舔,轻轻地咬一咬,然后,长长地舒一口气,脸上满是陶醉的神情。
刘痒痒说:“抽上这种烟,就等于品尝到了共产主义的味道。”
王书记见大家只是把烟拿在手里把玩,并不点火抽烟,就鼓励大家说:“抽烟唦抽烟唦,怎么大家都不抽烟唦?”
丁君说:“像这种几千年都难得一见的好烟,我舍不得就在这田埂上把它抽掉了,我要把它带回家去,一边喝擂茶,一边慢慢抽。”
丁牛说:“我爹今年80多岁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烟,我想把这根烟带回家,我跟他一人抽半截。”
王书记笑了,他说:“抽唦,都抽唦,抽完了我再给每个人发一根,让大家把烟带回家,好让家里的老人也都尝一尝。”
于是,大家都纷纷拿出火镰打火点烟。为了好好尝尝王书记给的烟,大家都抽得十分小心,一小口一小口地抽着,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为了不浪费香烟,每个人都舍不得把吸到嘴里的烟吐出来,他们一丝不苟地把它咽到肚子里去,然后再酣畅淋漓地打一个饱嗝。谁要是不小心泄露了一丝烟雾,旁边的男人们都要笑着骂他:“你这狗日的败家子,连王书记赏给我们的烟你都敢浪费!你这狗日的,活着你对不起王书记,将来到了地下你也没脸见先人!”
王书记的过滤嘴香烟毕竟不同于桃花源人平常抽的旱烟。虽说是每个男人都把烟吞到了肚子里,但谁也没有呛着,好像他们吞下去的都是白米饭。
男人们抽完了第一支烟以后,王书记又给他们发烟。王书记说:“你们尽管抽,收工的时候,我再给你们发一支,你们带回家去。”
就在这个时候,罗肤喊了起来:“王书记,我对你有意见,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女人们发烟?他们男人可以品尝共产主义,难道我们女人就不应该品尝共产主义吗?难道共产主义社会只收男人不收女人吗?”
王书记笑了起来,说:“是呀!男人女人应该一起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他走到罗肤身边,也给罗肤发了一支烟。
刘痒痒说:“是呀!要是共产主义社会没有罗肤,男人们一定寡淡无味。”
丁君说:“罗肤这是在心疼她的男人呢。她的男人犁田去了,她想给她男人存一根烟呢”。
罗肤把烟叼在了嘴上,说:“我为什么要给我男人存烟?王书记发给我的烟,我不马上抽掉它,我对得起王书记吗?”
刘痒痒问:“你真的敢抽吗?”
罗肤说:“你敢给我点火,我就敢抽。”
刘痒痒打火镰把罗肤的烟点燃了,罗肤猛吸了一口,也学男人那样把烟全部咽到肚子里去了。不料,她呛住了,呛得眼泪汪汪。
王书记心疼地望着她,有些怜惜地说:“罗肤呀,这抽烟可不是女人干的活。”
罗肤说:“抽王书记的烟,就是呛死了也值得!”
刘痒痒说:“是唦,是唦,士为知己者死唦。”
男人们又是一阵大笑,王书记也笑了。男人们抽完了烟,都会把过滤嘴烟头小心地放进口袋里,保存起来。
王书记没有这样做,王书记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抽完后随手把烟头往水田里扔,引发了孩子们的一阵哄抢。细佬、丁一毛、刘一痒他们几个人,眼睛死死地盯着王书记手里的烟头,王书记的烟头扔向哪里,他们就会扑向哪里,一个个在水田里扑腾。丁兵叹了一口气,指着细佬对王书记说:“我这个满崽是个傻卵。”
王书记看了细佬一眼;细佬站在一条水渠边,他的姐姐丁梨花正清洗细佬身上的淤泥。王书记说:“傻卵?我看他嘿机灵的。”
丁兵说:“细佬的脑子有毛病。有一天深夜,我一觉醒来,发现他不在床上,我们一家人打着火把到处找他。结果,你猜他跑到哪里去了?他背着我的步枪,跑到桃花山上打山鸡去了!我跟他说:‘三更半夜,山鸡都在窝里睡觉,哪里能够打到山鸡呢?’他说:‘打不到山鸡,能够缴获到牛肉罐头也行。’我问:‘哪里来的牛肉罐头?’他说:‘国民党特务夜里空降到桃花山上,要是被我抓住了,我就能从他身上搜到牛肉罐头。’你看看,他不是个傻卵吗?”
王书记问:“桃花山上有山鸡吗?”
丁君说:“不止有山鸡,还有野猪呢。现在是春荒时期,野猪在山上吃不饱,还经常跑到桃花源里来偷吃庄稼呢。”
刘痒痒说:“何止是偷吃庄稼!它们还跑到罗肤家的禾场上去了,把罗肤的‘白马’都叼走了!”
男人们都大笑起来;王书记一脸疑惑地问罗肤:“你家里还养了白马?”
罗肤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
王书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有些兴奋地说:“既然野猪跑到桃花源里来作乱,那我们就把它消灭光!”说到这里,他朝刘秘书挥了挥手,刘秘书又飞快地朝吉普车跑去。很快,他就拿了一支**回来,把**交到王书记手中。
这支**引起了男人们的极大兴趣。桃花源人经常看到枪,每次开批斗大会时,丁兵都会背着枪在会场上晃来晃去。不过,丁兵背的是步枪,桃花源人司空见惯,并不觉得稀奇。
他们好奇的是**。公社武装部的娄部长到桃花源里来的时候,腰间常佩着一把**。不过,娄长的**只能看不能摸。有一回,丁一臣麻起胆子对娄部长说:“娄部长,你这把**能不能让我摸一摸?”
没想到娄部长把眼睛一瞪,呵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大姑娘的奶子可以摸,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不能摸!”
王书记不同于娄部长。王书记从刘秘书手中接过枪,顺手就把它递给了丁兵。
丁兵把**从枪套里取了出来,一边把玩着,一边啧啧赞叹:“真是一把好**!我原来在朝鲜战场的时候,只见过我们师长佩戴过这种**。”
男人们都围了过来,伸出手来,想要摸枪。丁兵侧过脸来问:“王书记,能让他们摸一摸枪吗?”
王书记说:“当然可以唦。这又不是大姑娘的奶子,哪有不能摸的道理?”
丁兵说:“想要摸枪的人先去洗手,把手洗干净,再擦干净,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摸。这么一大堆人乱摸,擦枪走火了怎么办?”
田埂上响起了一阵浇水洗手的声音。男人们反复搓洗自己的双手,又在裤子上插了又插,然后排好队伍,依次来到丁兵身边摸枪。他们先是小心翼翼地、好像试探锅里的水开了没有似的、用手指在枪身上点一下,然后回头看王书记一眼,得到王书记鼓励的眼神之后,才敢把枪握在手中,嘴里发出一声声惊叫。
每个人都显出爱不释手的样子,一边摩挲着枪,一边啧啧赞叹。站在队伍后面的人不断催促道:“快点!摸这么久干什么?你以为这是你堂客的奶子,摸久了你的裤裆里会打伞?”
罗肤高喊起来:“我们女社员也要摸枪!”
丁兵问王书记:“能让女社员摸枪吗?”
王书记说:“当然可以唦。不爱红装爱武装唦。”
女社员也纷纷洗手,然后排队来摸枪。只有两个人没有加入摸枪的队伍,那就是高德英和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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