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剑清影
小说简介:
明末清初的历史画卷,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 有金梁武侠小说风范,值得一读。
第一回 大漠烽烟起(一)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20 00:31 编辑三年大旱。祁连山下,玉门关外。毒日当空,草黄叶枯。
黄亮亮的驿道上杳无人影,热风阵阵掠过,卷起漫天滚烫的黄沙,迷蒙中毒日暗红如血,宛若欲滴。
“得得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荒凉的死寂。一匹雪白的骏马出现在戈壁滩上。骏马驮着一位六旬开外的老人,面容矍铄,须发霜白,双目湛然。他满脸焦虑,行色匆匆,用皮鞭不断狠抽跨下的骏马,飞一般卷过沙丘去,腾起丈余高浓烈的沙尘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戈壁滩上又突出十来匹悍马,风卷残云般疾驰而至。马上均为劲装汉子,各藏独门兵器,面露剽悍之色。
“吁——”冲在前边那位清瘦的中年人忽然勒马,十来匹马亦齐齐顿住,腾起的尘沙随风直窜数丈高空。
中年人向后扬扬马鞭,轻声喝道:“更毅,放焰火弹!”
“是!”旁边那位枯瘦如柴、面若僵尸的青年人应声扬手弹指,一枚杏仁大小的绿丸子带着刺耳的劲风,疾射至半空,“啪”的一声炸裂开来,绽放出五颜六色耀眼的焰火,在白日映照之下,诡异无比。
“诸位,南宫无痕虽是扎手的点子,但大家不必多虑,禁军统领葛启巫正率两万人马从十里之外赶来,今日正是我等剿灭闯匪余孽、建立卓越功勋的绝好时机!”他从鞍边取下比常剑窄了许多的连鞘剑,挂于腰间,“兄弟们亮家伙吧,现在该去接应那‘双魔’了!”
众人齐齐亮出兵刃,快马绝尘而去。
沙海漠漠,干热的燥风横冲直撞,牵拉着沙海的波浪层层叠叠,延绵千里。
在这茫茫沙海之中,堆砌着一座数丈高的沙丘。沙丘之上,两位须发蓬乱的干瘪老人,盘腿席地而坐,各自膝边都搁着一两件凄森的白骨:左边那位,吊眼暴牙,面容恐怖,膝边是对白森森的股骨;右边那位,皮包骨头,面色惨白,膝边是肱骨至指骨串联而成的一枝。这不是普通的骸骨,却是令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兵器,唤作“双股一杈”,是“嗜血双魔”仗以横行江湖的成名兵器。只要是江湖中人,一见这行当,便知是两位魔煞,早就避之不迭了。
两人闭目养神,神情煞是怨毒。
忽然,左边那“吊眼鬼”眼皮动了动,轻道:“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黄沙腾飞里,那匹雪白骏马疾驰而至,狂风鼓荡起双魔的衣衫,漂浮如同鬼魅。
马上的老人疾驰里忽然感到浓烈的煞气,一抬眼便认出了两位煞星,微微怔了怔,勒住马,却无一丝惧色。
“哈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位老友!两位别来可无恙?你们好好的赤练岛不呆,却到这荒漠里做什么?”他声若洪钟,遥传数里。
两魔头一齐挑起眼皮,把他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吊眼鬼”闷哼一声,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并不答话。“白无常”却阴森森地笑了,嘶嘶地刺耳:
“托南宫大侠的福,我们哥儿俩还死不了!十五年前九华山一役,只怪我们技不如人,栽在你的手上。但今天……嘿嘿,我们哥儿俩再向南宫大侠讨教几招罢。倘若你能再次赢了我们这‘双股一杈’,我们哥儿俩将老死孤岛,永不出江湖!”
两人缓缓立起身来,黄沙弥漫中,阴森之气渐浓。“双股一杈”在阳光下闪着幽冷的光芒。
南宫无痕皱了皱眉头,心知一场血战无可避免。双魔身负毒功,武艺均有很高的造诣,加之二人心意相通,摧发毒功,契合无隙,端的厉害无比。十五年前的恶战,他至今还记忆犹新,他虽以一招险胜,重创双魔,但自己也元气大伤,回庄后静养数月才得以恢复。双魔本已迫隐赤练岛,如今却卷土重来,必有惊人的成就才敢施为。当下,他凝立不动,运功护及全身。
“失礼了!”
双魔怪叱一声,衣衫膨胀如巨鸟,“双股一杈”夹着隐隐风雷之声,鬼魅般从沙丘上鸷扑下来。但见他们蓬发纷扬,面色转成乌黑。看样子,那“七绝毒”已练自九重的境界了。
南宫无痕不敢造次,轻啸一声,大鹏般窜离马背丈许,寒光一闪,手里已然多了一把锋刃缺裂的残剑,卷起重重叠叠的剑影,掠起尖锐刺耳的鸣音,开招便是“皓月千里”,毫不留情。剑尖绽吐着月华一样的光芒,罩定双魔的头颅。
双魔武功高绝,岂能让他刺着?身形一晃,避开锋芒,“双股一杈”闪电般递过来。“当”的一声,三件兵器相碰,火花四射。双魔均感气血翻腾,虎口发麻,不由大吃一惊,方知对方武功亦是突飞猛进,非昔日可比。
南宫无痕借反弹之力,如飞叶般飘落于三丈开外,犹感气窒胸闷,不禁骇然。
原来这双魔所练“七绝毒”自异域传入,乃至毒至邪、至阴至险的邪门内功。练习时,集天下七绝之毒,浸躯体而行功,任七绝毒自七经八脉透入体内,便寻赤蛇、蜈蚣等剧毒之物吞食,以抗经脉剧毒。入腹之毒便自七经八脉反窜,与浸体之毒纷争互搏,功成时便水乳交融,经脉贯通,使自己完全成为剧毒无比的毒人。发功时,毒气自掌心“劳宫穴”注于兵刃之上,专借兵刃交错时,将毒气逼入对方体内,端的厉害无比。凡练习此功之人,命运叵测,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轻则瘫痪残废,重则剧毒攻心而亡。因此,此毒功自传入中土百年来,江湖上少有人习,即便有人冒险修炼,也尽练自中途而夭折,因而这门内功也渐渐失传了。不知这双魔何以得此秘籍,躲入赤练岛苦修七载,练至七重,便席卷江湖,残害武林。十五年前,南宫无痕被迫约斗九华山,击败双魔,才迫其退隐赤练岛。
南宫无痕本有异人所授“太乙乾坤心法”,该心法源自武当派,至纯至阳,恰是“七绝毒”的克星。刚才兵刃相交之时,犹感胸闷气短,怎不令他惊骇不已?这“七绝毒”的确比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双魔略略一顿,骨质的兵器重新幻起森森的白光。“白无常”已面如黑墨,串联的骨节“啪啪”巨响,向南宫无痕四面八方拍来;“吊眼鬼”面如寒铁,双股诡异莫测,却隐含刁钻的点穴手法。双魔身具邪功,又具奇门武艺,确是招魂的阎王!
南宫无痕轻啸不断,残剑清冷的华光总将双魔卷来的腥风毒气摧得残破不堪。但双魔仅仅只滞片刻,转眼又能重卷而来,层出不穷。
三位绝世高手竭力酣战,一时间骨影剑光,人影绰绰,黄沙蔽日,云暗天昏。三人施展独步武林的轻功,风驰电掣,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转瞬间,已远离沙丘不知多远了。只余那白马来回徘徊,嘶鸣不止。
忽然,一阵黄沙飞扬,十来匹快马从沙丘两旁冲出来,在沙丘前齐齐勒住了缰绳。
“咦——”
众人面面相觑。沙地上足迹杂乱,深浅不一,却无一滴血迹,亦无一具尸首。
“元统领,你看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那位手持判官笔的瘦小老头大声问领头的中年人。
原来这领头的是清廷大内统领元禄,他腰间那柄宽仅一指的“索魂剑”是武林中响当当的招牌,一套“索魂剑法”深得“石岛神君”真传,是罕有敌手的顶尖高手。拿判官笔的老头是大内第二高手延云昆,唤作“无影笔”,两枝判官笔点穴打穴的功夫辛辣狠毒。
“延兄急什么?随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罢,这里自有猎物送上门来了!”
第一回 大漠烽烟起(二)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20 01:02 编辑话音刚落,一声炮响,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惊得马匹扬蹄嘶鸣。苍凉的号角声里,呐喊声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无数劲装执刃的人影,团团围将上来。沙丘之上,众人簇拥出一位俊公子,勒马而立,风度翩翩,腰配一柄奇长的剑,正是朝廷悬赏万两黄金捉拿未果的“昆仑银剑”陈谦亮。他身边是一位满头银丝、一脸焦躁的老太婆,手持降龙木精制的“乌龙杖”,不正是威震塞外的“搜云婆”么?紧跟她的是位满面红光的老头,两手空空,指裹老茧,宛若铁耙,却是名震江湖的“铁掌仙”。还有“金枪”唐彪、“银钩”吴鹏、“青城四子”……
元禄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料到闯王余部竟然在顷刻之间汇聚如此多的好手来。
近来,闯王余部在塞外闹得厉害,大内高手倾巢出动,亦未剿灭一兵一卒。顺治大怒,责令元禄和葛启巫半年之内剿灭“闯匪”。正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之际,忽密探报来消息,中原武林领袖“残月剑”南宫无痕原系闯王马前护卫,日前正星夜兼程赶往塞外,似有与塞外“闯匪”会合之意图;而十五年前被南宫无痕击败的“嗜血双魔”亦在塞外显露踪迹。元禄便亲自出马,勾结双魔截击南宫无痕,并故意走漏消息,试图引蛇出动,一举歼灭闯王余部。
但此刻,禁军大部尚在十里之外,在援兵到达前,要对付如此众多的高手,饶是身经百战的元禄,亦是惊出了一身淋漓的冷汗,不禁暗暗抽了口冷气。
“元禄,你这朝廷鹰犬!南宫老英雄呢?”陈谦亮扬鞭喝道。
元禄两眼一翻,冷冷道:“你们来晚了!找阎王要去罢!”
恰闻一声凄凉的嘶鸣,众人一瞧,识得沙丘之下孑然徘徊的正是南宫老英雄的坐骑,无不戚然悲愤。
“鼠辈,纳命来!”一声厉叱,“搜云婆”身形暴长,箭一般疾射下来,正是“一泻千里”的轻功步法,“乌龙杖”幻起千重杖影,罩向元禄。传闻“搜云婆”半生苦恋南宫无痕,追随其左右数十载,怎经得起如此打击?悲愤之下,全力击杀,气势如虹,石破天惊。
元禄能坐上大内头把交椅,自然不是省油的灯。面对强敌凌厉的攻势,他并不慌张,轻弹“索魂剑”,欺身迎向千重杖影,疾如冷电的剑气搅得杖影七零八碎。而“索魂剑法”一施展开来,却也风雷滚滚,气势惊人。“搜云婆”气得破口大骂,“乌龙杖”使得一阵快似一阵,狂风骤雨般倾泻下去。
“铁掌仙”随后扑下沙丘,迎面却撞上了“无影笔”延云昆。他“呼”地一掌荡开双笔,第二掌又以排山倒海之势狂卷而至。延云昆溜滑之极,不敢以内力硬拼,却凭一双判官笔诡异莫测的打穴手法,迫得“铁掌仙”攻势稍滞,堪堪战成平局。
此时,双方均已接刃,一场血腥混战开始了。
更毅原是江南独脚大盗,生性凶残。他将一条龙蛇软鞭施展开来,犹如游蛇飞龙,吞吐如电,顷刻便击倒两名义军士兵。忽地,斜地里射来一道金光,他百忙中急拖鞭向后鹘跃,一柄金枪擦小腹而过,却是“金枪”唐彪攻来。唐彪的“唐门枪法”独步武林,招招凌厉。旁边的“银钩”吴鹏双钩一摆,施展家传“吴家神钩”,从另一侧攻来。两位武林世家的传人各施家传绝技,一下子困得更毅吃力非常,苦不堪言。
元禄此行带出了大内几乎全部精英,“岷山三剑”也是其中的高手。“岷山三剑”乃同胞三兄弟,曾拜“岷山派”掌门人朱越练习“三才剑”。三兄弟聪颖过人,心意相通,“三才剑阵”在武林中亦久负盛名。凑巧这次遇上“青城四子”,被他们的“乾坤剑阵”团团围定,杀得难分难解。
钱如通和王岳峰被陈谦亮一柄长剑迎面拦住。钱如通使一条玄铁棍,少林棍法使得密不透风;王岳峰擅长大力鹰爪功,也是阴毒至极。钱如通铁棍一抖,一招“白蛇吐芯”,棍端夹着劲风直击陈谦亮右肋,王岳峰一招“摘桃献佛”直取陈谦亮双目。陈谦亮师从紫星道长,深得昆仑剑法的真传,他长剑轻挽,剑花吐绽,一招“五梅绽枝头”使得天衣无缝,轻松化解了两人攻势,姿态优美潇洒之极。只见他剑尖微转,一招“冰封万里”,分刺二人腹部。一旁的谷郁茵见两人夹击陈谦亮,恐丈夫有失,挺剑而出,与丈夫并肩杀敌,迫得钱如通和王岳峰连连后退。
余下几名大内一流好手,一交手便陷入百十名骁勇善战的义军的围攻中,如泥牛入海,有去无还了。
混战了半柱香的时间,战场局势便逐渐明朗起来。最先出现分晓的是陈谦亮夫妇这边。如果钱、王二人能采取稳扎稳打的方式,陈谦亮夫妇一时还奈何不了他们。但眼见五六个同伴一交手便被卷入乱刀乱剑之中,生死未卜,未加入战斗的义军将士环伺四周,虎视眈眈,而援兵又久久不至,二人不免心中焦急惊惶,章法渐乱。陈谦亮瞅准破绽,一剑刺穿了钱如通的右肩。铁棍落地,负痛之余,钱如通反手一掌,将从身后抢上来的义军士兵击得脑浆迸裂,另一名士兵则一剑戳穿了他的胸膛,顿时气绝。王岳峰一见不妙,向后一窜,随手抓起一名士兵狂挥,欲突围逃逸,被迎面几柄刀剑逼得倒退数步,被谷郁茵刺中腰部,抢上来的几名士兵顷刻间将他剁为肉泥。
此刻战得最苦的得算更毅了。两位具有独门武功一流高手绵绵不绝的攻势压得他几乎无施展的余地。这位“白面神鞭”脸色愈加惨白,龙蛇鞭的虎虎威力已荡然无存,额头背心皆沁出淋漓的大汗来,湿透了衣衫。而唐彪、吴鹏却愈战愈勇,唐彪一招“鹤冲云霄”,金枪直取更毅的咽喉,吴鹏以一招“海底捞月”,一双银钩飞削更毅的双足。眼看无可躲闪,更毅双眼血红,一咬牙,竟不顾躲闪,大喝一声,龙蛇鞭如巨蟒出洞,带钩的鞭头闪电般缠向二人的头部。电光石火间,三人齐齐跌落在地。更毅被金枪刺穿了咽喉,双足齐断,焉还有命?唐彪来不及躲闪,被龙蛇鞭缠断了脖子,眼看已经没气了。吴鹏还好,被龙蛇鞭上的铁钩剐去了半脸皮肉,血肉淋漓,却坐在地上望着断气的唐彪发呆。
“岷山三剑”在“青城四子”的围攻下,败相渐露。若换在平时,“乾坤剑阵”要破这“三才剑阵”并非易事。那“三才剑阵”为“岷山派”开山祖师龙一笑所创,可攻可守,亦可抗击围攻。但今天情势危急,更毅、钱如通和王岳峰的惨叫声刺激了他们,使得他们心神不宁,无心恋战,配合也失去了默契,转瞬间便各自挂彩,却又苦苦挣不脱剑阵的束缚。三人更加急噪,竟全然不顾“三才剑阵”的配合,摆出横心拼命的架势,仗剑各扑一方,全力突围。“青城四子”阴沉着脸,毫不客气,痛下杀手。三剑中一个剑快,刺中敌人的手臂,却被另一柄剑刺穿了胸膛。另一个被当即挑死阵中。最后一个半空里窜下来,刺倒了“青城四子”中最弱的一个,正欲继续向外窜,被另一青城弟子飞身一剑刺中背心,冲出十几丈远才瘫倒在地。三位青城弟子抱着奄奄一息的师弟,泫然啜泣。
元禄和延元昆这边却是呈胶着状态。“搜云婆”轻功卓绝,功力深厚,杖法奇妙绝伦,变化多端,招招凌厉无比;元禄的“索魂剑法”以刚猛奇快见长,剑剑风雷叱诧,剑芒如电,总能在防守之余,“唰唰唰”地攻上数剑,总能迫得“搜云婆”不得不收敛攻势,全力化解,至此仍未显丝毫败相。延云昆双笔霍霍有声,笔影绰绰,认穴打穴,奇准辛辣;“铁掌仙”淫浸掌法数十年,修位已至化臻,三十二式“游龙掌”使得出神入化,威力惊人。饶是延云昆身经恶战无数,此时也是心惊胆战,渐落下风,却不致顷刻落败。
激战中,元禄偷眼四望,心中一个激灵:方才还在恶战的陈谦亮、谷郁英,满脸鲜血的吴鹏、青城三子,都满脸仇恨地缓缓逼上来;外围的打斗声已渐渐寥落,情况实在糟糕得很。
元禄打了个唿哨,与延云昆各自虚晃一招,纵身跳到一起,靠背再战。
“延兄,今天恐怕不好!”元禄声音有些异样。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老江湖竟也开始丧胆心惊。
延云昆何尝不明白现在的危急情势?无奈“铁掌仙”威力丝毫不减的狂猛攻势迫得他没有说话的余地,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陈谦亮等也一并加入了战团,元、延二人顿落下风,眼看无法支撑了。
忽然,呐喊声四起,四面八方涌出了密密麻麻的清军,将这数百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嗖嗖嗖”,如飞蝗的利箭疾射而来,义军不备,中箭倒地者无数。
第二回 黄沙吹断
清军中拥出一位尖嘴猴腮的军官,满脸阴险狡诈,冷冷地瞧着场内苦斗的元、延二人。此人正是禁军统领“闪电剑”葛启巫。义军中有人识得他的,便用刀剑拨挡飞箭,一面抢上沙丘去。不见葛启巫做何动作,旁边却倏然窜出两个番僧来,身材高大无比,袈裟飘展如红云。只见两番僧兔跃鹘落,眨眼间便扑下沙丘来,“呼呼”数掌,便将几名义军士兵震得飞跌出去,气绝身亡。
陈谦亮吃了一惊,清军人多势众,又有强弩在手,加之异域番僧相助,硬打硬冲必定伤亡惨重。当即大呼:“兄弟们切不可硬冲!”
几百义军闻言,依命缩回一团,用兵器拨挡来箭,护住陈谦亮等人。陈谦亮等则继续围攻元、延二人。
元、延二人见援兵忽至,精神大振,一面苦苦支撑,一面大声呼喊。然而,过了许久,却久久不见援兵来救,顿时明白了葛启巫的险恶用心,又惊又怒。料想那小人葛启巫见弓弩无效,接下来必然会不顾他俩死活,使用“毒焰弹”杀敌。
两人一边死死抵挡,一边破口大骂葛启巫。这时,元禄肩头中了一杖,剑几乎脱手,延云昆肋下被“铁掌仙”一掌拍中,“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元禄一剑挡开“乌龙杖”,大声道:“罢了,罢了!我们都命将休矣,再苦斗下去有何益处?”
“哼!几个贼子算什么?少废话,纳命来!”“搜云婆”依然攻势不减,话音未落,“乌龙杖”已当头击下来。元禄横剑格挡,肩背一麻,气血翻腾,胸口一阵发闷,两眼昏黑,而“乌龙杖”又呼啸着直奔胸口撞来。元禄长叹一声,只得闭目等死了。
延云昆亦是糟糕透顶。“铁掌仙”一招“猛龙过江”,“砰”地一声击中他腰部。他负痛中双笔急封门户,踉跄着疾退数步,狂吐几口鲜血,面色惨白如纸,再无还手之力了。
忽听得一阵凄厉的破风声。原来,清军中挑选出无数臂力强大的投手,向人群掷来碗口大小的黑呼呼的东西。众人急忙躲闪。那东西砸在地上的便砰然炸裂,溅起绿荧荧的火焰来,沾及衣物便燃,灼伤处又痛又麻;躲闪不及的,便在身上炸开,浑身腾起熊熊火焰,扑打不灭,直燃得面目焦烂,毒发身亡。只一瞬间,无数人身中毒焰,满地翻滚惨嚎,惨状令人不忍目睹。
陈谦亮等人又惊又怒,方知清军使用的是毒焰弹,顾不得杀元、延二人,躲闪着毒弹,狂怒着向清军掩杀过去。
元、延二人挑落几颗毒弹,疯狂地向葛启巫方向扑去。
葛启巫有心借此机会除掉元禄,岂能任他们迫近?当下抓过几颗毒弹,手腕一抖,以暗器手法向二人“呼呼”掷去。元、延二人也甚是了得,眼见毒弹成品字形射至身前,力道大得出奇。元禄窄剑轻挽,抖开数朵剑花,捻起“引”字诀,那眼前数颗毒弹被阴力所引,射向一侧去了。延云昆是打穴高手,双笔轻舒,却用“粘”字诀牵住毒弹,再向旁一摆荡,运用“卸”字诀将毒弹抖落在一丈开外。葛启巫冷笑几声,拉过一筐毒弹抡起来,以天女散花加连环扣的手法将毒弹倾泻而出。霎时间,漫天黑压压全是毒弹,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二人本已受伤,内力衰竭,哪能尽数躲闪?顷刻间,两人均已中弹,浑身着火。元禄嘶吼一声,“索魂剑”被他全力掷出,与此同时,延云昆的双笔也疾如流星般射向葛启巫。
双笔一剑疾射而至,破空声尖锐凄厉。葛启巫慌忙腾身窜开,双笔一剑擦身而过,惨叫声中,三个来不及躲闪的清兵尽被透胸而死。葛启巫望着在毒焰里渐渐失去挣扎的元、延二人,犹是惊魂未定。
陈谦亮等人这时已经突至清军阵前。那谷郁英手臂被毒焰灼伤,毒气蔓延,胸口绞痛,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便跌倒下去。陈谦亮冲在她前面,用剑挑开几颗毒弹,回头见她倒下,忙一把拉起她搂在怀里。
“陈少主,谷姑娘中毒了。”吴鹏半脸缠着布带,双钩狂舞,护住他们,“快随两位老前辈突围,我们断后!”
青城三子忙跟上来,紧护其左右。“搜云婆”和“铁掌仙”展开绝世武功,几个起落便冲到清军跟前,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清兵被他们震上了半空。陈谦亮抱着谷郁英紧随其后,吴鹏和青城三子殿后。其余数百名义军皆阵亡。
众英雄突进清军中,已无毒弹飞来,清兵却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围住厮杀。“搜云婆”一柄“乌龙杖”鲜血淋淋,劈打横扫处,惨呼不断,尸骨遍地。“铁掌仙”满脸杀气,一双铁掌上下翻飞,所过处人飞血溅,惨烈无比。七人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清军中快速移动,清军亦随之移动,根本无法突围。
忽然,从清军中窜出五个身手矫健的武士来。当先一人满脸络腮胡,一个“凤点头”躲开“乌龙杖”,右手一翻,便向杖头抓来。“搜云婆”冷哼一声,杖尾一沉,杖头反挑他“曲尺穴”,又快又狠。那人“咦”了一声,右手疾缩,左手却从斜刺里闪电般伸出,向杖杆抓到,却是想空手夺杖!“搜云婆”大怒,杖头回转,杖尾倒戳,疾点其“气海穴”。那人忙向后跃开,堪堪躲过这一杖。
紧跟络腮胡后的是位豹眼环口的粗汉,抡一碗口粗的钢铛,“呼”地向“铁掌仙”当头劈来,臂力惊人。“铁掌仙”左手环掌粘住钢铛,一个“卸”字诀,那钢铛便砸向一边去了,右手便是一招“潜龙入海”,直击那人肩膀。那人只觉钢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牵扯,不由一个踉跄,左肩已然中掌,敌人排山倒海般的劲力震得他痛呼一声,锁骨已然脱臼,方知不敌,忙忍痛拖铛疾退。第三个武士忙抢上来,“呼呼呼”连环数掌拍到。“铁掌仙”见其掌心殷红,知是毒掌,不敢硬接,一一避开,以一式“飞龙入云”按向敌人胸口。那人反应奇快,回以“缠手”绞来,掌力含蓄待吐。
紧随着扑上来的提一对“金瓜锤”,双锤一交,鸣声震耳。他欺陈谦亮怀抱伤者,攻守不便,双锤便以“双风贯耳”,击向陈谦亮的太阳穴。旁边吴鹏虎吼一声,双钩一绞,双锤走空。不想那人内力雄厚得惊人,双锤就势一格,震得吴鹏双钩脱手飞出,虎口也沁出血来。那人不容吴鹏喘气,紧接着抡开双锤向吴鹏脑袋砸下来。吴鹏自知难以抵挡,避之不及,钢牙一咬,双掌齐翻,欲以“吴家扳山掌”分开双锤。只听得“卡嚓”几声,吴鹏双臂被压得骨折,双锤“嗵”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他胸膛上,震得他飞起如断线的风筝,跌落在陈谦亮身边。陈谦亮惊呼一声,腾出左手扶住他。只见他胸膛凹陷,鲜血狂喷,已然气绝。陈谦亮双目呲裂,正欲扑上去,青城三子已一起抢了过来。
青城三子虽不能再结阵困敌,但在青城剑法上均有过人之处。三人捻起剑诀,以沉稳刚健的青城剑法成犄角之势困住那人。那人虽皮厚力大,身法却不灵便,被三人攻得手忙脚乱,咆哮不绝。忽人影晃动,从那人背后掠出一人来,青光一闪,铮然一声,青城三子被震得手臂发麻,忙撤剑后退。只见来人长须青袍,一副书儒打扮,手执一柄奇宽的青铜剑,闪着隐隐青光。双方凝神片刻,又挥剑酣战起来。
“铁掌仙”与对方毒掌周旋,却渐感气闷力乏,不禁大骇。原来这人所修掌法为西域“修罗血魔掌”,发掌时,伴随着无形的毒气,无孔不入。打斗之时,运气调息最为重要,而毒气却趁此机会侵入肌体,等到发觉时,已中毒颇深了。“铁掌仙”暗呼不好,忙运功御毒,攻势不觉缓了一缓。那人大喜,知道他已着道儿,攻势骤然加紧,掌心鲜红欲滴,掌风里的毒气也渐渐浓稠起来。
忽闻陈谦亮几声厉啸,“铁掌仙”心中一凌,偷眼一望,大惊失色。原来那使“金瓜锤”和使钢铛的武士知道陈谦亮是义军首领,便一起上前围攻,意欲生擒他去。陈谦亮怀抱妻子,只得展开“游龙身法”游走躲避,一时间手忙脚乱,万分危急。各位看官需知,那五人并非等闲之辈,乃横行塞外的“西域五怪”。战“搜云婆”的是老大索哈尔,擅长“龙蛇手”,武功很是了得;与“铁掌仙”对掌的是老二多卢,武功最高,所练“修罗血魔掌”阴险歹毒;青袍武士排行老三,名叫尼隆,所学“青云剑法”与中原武功一脉相承,讲究功纯招精,武功仅次于多卢;老四耶察京使对金瓜锤;老五使一精钢打造的铛,唤作林格尔。老四、老五虽然武艺较差,却各持重兵器,臂力惊人,而陈谦亮无法仗剑还击,只一味躲闪,所以危机四伏。
眼见怀里的妻子双目紧闭,面色乌青,气息奄奄,他又急又怒。一个“风拂柳”躲过林格尔当头一劈,斜踏一步,耶察京的双锤便走空了。他左手用力抱紧妻子,右手蓦然吐出一掌,正是“昆仑掌法”中最精妙的“一柱擎天”,“砰”的一声,重重击在林格尔的胸膛。林格尔“噔噔噔”地倒退几步,面色煞白。
陈谦亮一举得手,正待继续反击。忽然一个灰影从清军中飞射过来,落在他跟前,“唰唰”几剑,剑气如山,快如惊电。正是“闪电剑”葛启巫,“闪电剑”却比闪电还快!趁陈谦亮躲闪之际,左手单指一沉,直戳他“膻中穴”,却是少林的金刚指。陈谦亮只觉胸前一麻,便被制住了穴道,眼睁睁被涌上来的清军五花大捆拖走了。
“搜云婆”见状悲痛欲绝,几杖迫开索哈尔,杖身左右一格,五六个抢攻上来的清兵被震得四下横飞。她几个鹞腾追过去,陈谦亮夫妇已被拥至外围。“亮儿——”她悲呼不断。要知道她是看着陈谦亮长大的,关爱之情胜过慈母。当下悲痛难忍,双目沁泪。忽闻背后几声凌厉的兵器破风声,葛启巫、林各尔、耶察京已一齐攻到!
“搜云婆”勃然大怒,白发纷飞,衣衫飘舞,乌龙杖回身疾扫,用尽了十成功力。双锤、一铛、一剑被骇人的劲力激荡开去。林格尔、耶察京本以臂力见长,也被震得虎口开裂,兵器几乎脱手飞去。葛启巫右手臂被震得又痛又麻,借反弹之力飘开数丈才落下地来,不禁骇然。当下,“搜云婆”将那乌龙杖舞得犹如蛟龙出海,点、戳、挑、格、劈、扫,无不势若惊雷,疾如闪电。
葛启巫、林格尔、耶察京被迫退入军中,随着几声惨嚎,数名清兵作了杖下鬼。清军中有名小校,箭法奇准,见“搜云婆”悍勇如斯,遂弯弓搭箭,弦如满月,“嗖”地向她射了去。
“搜云婆”满心都是悲愤,神智竟然有些恍惚,哪防暗箭伤人?忽听“铁掌仙”惊呼:“大姐,小心暗箭!”便觉右肩一痛,一枝箭射进了肩头,羽尾颤动不已。
趁“铁掌仙”分神之际,多卢一掌印中他的右胸,顿时毒热难当。“铁掌仙”虎吼一声,一招“金龙摆尾”,一掌抽在多卢肋下。多卢击中敌人,正暗自狂喜,未曾料得对方反击如此之快而狠,措手不及,两根肋骨被震断,嘴角也沁出血迹来。
“铁掌仙”几下拍飞身边的清兵,如巨鸟般扑到“搜云婆”身旁。
“大姐,不碍事罢?”他一边挥掌迫开清兵,一边关切地问。
“这个王八羔子用的是毒箭!”“搜云婆”破口大骂起来。
“啊?”“铁掌仙”闻言心里一痛,神情甚是惨然。
“搜云婆”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暖。心想,自己苦苦追随南宫无痕数十载,毫无结果;如今南宫无痕连儿子都十几岁了,而她现在还是坚守洁身,孤独一人。“铁掌仙”却也追随了她数十年,这份情意,苦涩断肠啊!
“天奇……”她声音嘶哑,“是我对不住你,连累了你……”
“云姐姐,”数十年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铁掌仙”心尖一颤,忙低声应道,“云姐姐,能和你在一起,我无悔!”
“天奇……”她哽咽了,目含泪光,“要不是为我,你也不会同我战死沙场……你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他闻言泪已如泉涌,却朗声道:“人终有一死,我们为反清事业而死,有何遗憾?”
“搜云婆”顿时豪情澎湃,乌龙杖一抖,振声道:“对,天奇,即便是死,也要多杀几个贼子!”
两人心结已解,心意相通,掌风如雷,杖影似磐,威风凛凛。二人过处,血流成河,尸首成堆。清军中无人不骇惧,望二人一来,无不丢盔弃甲,两股战战。两人愈战愈勇,其实毒已深入骨髓,功力渐渐枯竭了。最后,两人执手卓立,望遍地尸首,傲视四周胆寒之众,欣然微笑。良久,两人依然卓立不动,清军却骇然不敢向前。在葛启巫的厉声呵斥下,清军缓缓逼上去,待走近一看,两人已经气绝多时。而此时,青城三子寡不敌众,早已阵亡。
葛启巫心有余悸,不敢逗留,押了陈谦亮夫妇回京邀功去了。
这就是震惊全国的“玉门关血战”。自此一役,闯王余部群龙无首,元气大伤,分化为两部,分别由刘体淳和李锦率领,与清军勉强周旋了数年,最后不得不与南明何腾蛟部联合,坚持抗清十余年,谱写了又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篇章。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可叹玉门关外那一众忠义之士,被吹天的黄沙掩埋去尸骨,长眠在绵绵沙漠里了……
第三回 寒玉烟灭(上)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27 20:31 编辑江南正值梅雨时节,绵绵细雨缠着十天半月都不得放晴。入夜了,夜色湿黑黑的,闪电不断撕裂着沉沉天宇,沉闷的雷鸣翻腾不息。“寒玉庄”紧闭的大门在电光闪耀里,颇显冷峻肃穆。昏暗的灯笼上,“南宫”字样依稀可见,在呼啸的山风里飘摇不止。
高墙内,纱窗昏灯摇曳,院中花影稀疏,树影绰绰,几个人影来回挪移,戒备森严。东面侧房的书屋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端坐于纱灯下。但见他发髻高绾,眉清目秀,一双乌溜滴圆的眼睛,透出无尽的灵慧之气。他手执小毫,在宣纸上一丝不苟地写着,却是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虽然笔法略显稚嫩,却也清秀挺拔。写至“空悲切”的“切”字时,手腕一颤,笔画便曲折了,很是难看。
旁边坐着的妇人立刻斥责道:“风儿,做事怎的还这般不用心?”那妇人五十上下的年纪,如云的发丝已微染秋霜,柳眉修长,双目清幽,依然显得丰姿绰约,气度不凡。
“母亲,”那男孩吞吞吐吐道,“孩儿……孩儿要如厕……”
妇人愣了一下,嗔道:“怎的不早说?勿名!勿名!”她转头朝门外呼唤。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门外闪进来,垂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快带风儿如厕去吧。”妇人道。
“是,夫人!”勿名恭恭敬敬地应着,一面弯下腰去,向男孩伸出手臂,面露慈爱之色,“少爷,来吧。”他六十开外,青脸独眼,面容奇丑。那男孩却似乎对他十分亲近,温顺地让他环腰抱起,向门外走去。
勿名一手持灯笼,一手抱着男孩,沿东墙下的石径行至后院,跨过角门,穿过后花园曲折的卵石路,再出一小门,便是茅厕了。他放下男孩,引他入内,插好灯笼后,出到外面垂手静候。此时山风大作,在刺目的闪电和震耳的雷鸣里,哗啦啦又下起雨来。一会儿,男孩探出头呼了一声,他便进去取了灯笼,依旧抱了男孩出来。“少爷,抱紧了。”言罢,双足一蹬,身形如箭一般射了出去,昏暗的灯笼在黑暗里划过长长的影痕。他忽然顿住了身形,轻轻地落在石径上。男孩以为到门口了,刚要探出头来,却听勿名低声道:“少爷别出声。”说完便呼地吹灭了灯笼,悄无声息地窜到院墙边的花丛里。男孩感觉枝叶抖落的水珠滴进颈项里,凉丝丝的。
这时,“嗖嗖”几声,从高墙外扑进七条黑影来,勿名不禁心头一凛。原来这勿名是使暗器的行家,这方圆一里内的任何细微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方才听得动静,人却已在数丈之内,分明是卓越的轻身功夫,又从七人身法来看,竟是罕见的武林高手,而深夜翻墙窜入“寒玉庄”,绝非友善之辈,因而心中不免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来者何人?”忽听一声厉喝,三个人影从花影树丛里掠出,正是院内担负警戒任务的三名仆人。勿名一听,便知发话的正是“寒玉庄七忠仆”中的老大佚妄。一个裂天霹雳,电光照得院内如同白昼。只见那七人黑衣蒙面,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地立于院中;石阶上,佚妄、曲邪、单回三仆一字排开,怒目而视;弃厄、凡普、幸毋三仆手持灯笼,把守住堂门。
堂门里人影忽闪,众仆人忙躬身道:“夫人!”但见那妇人自门内缓步行出来,寒目凝威,冷冷扫过七人:“诸位不请自来我寒玉庄,不知有何贵干?”
那七人将手中兵刃一抡,一阵铿锵之声后,齐声喝道:“七星闪耀,日月无光!”音色尖、沙、粗、细,各个不一,合在一起犹如叫丧。
“腥七煞!”勿名心中一震。这“腥七煞”崛起于五年前,武功高强,手段狠毒,专找侠义门派挑战。五年来,包括青城派掌门宁萧竹等数十位武艺高强的侠义之士,均战败身亡,无一幸免。
“腥七煞,尔等作恶多端,我已寻你们多日。不想今日竟敢擅闯我寒玉庄,自投罗网,可容不得你们再遗害武林!”南宫夫人脸色冷如寒霜。
为首那汉子“嘎嘎嘎”地狂笑几声,森然道:“南宫老贼的孤魂可在玉门关外候着你们呢!我们兄弟今儿是特来送你们一程的!”
南宫夫人闻言,浑身一颤,脸色一阵发白,双目已噙满泪光,正待扑击下去。佚妄却怒叱一声:“鼠辈竟敢害我主人!”青锋一撩,纵身扑了上去。曲邪、单回紧跟着仗剑攻了去。三人均得“残月剑”真传,一时间剑光霍霍,剑气如芒,风卷残云般向“腥七煞”冲过去。但见那七人身形交错,成品字形散开,雪亮的电光,照见他们胸前白惨惨的骷髅图案,雨水湿透的斗篷被狂风撕扯着,影影绰绰如鬼魅阴魂。后排三人忽地团身射出,犹如风车旋转,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电光熄灭的瞬间,六柄长剑已然交错,劲气激荡,鸣声震天,连相隔数十步之遥的勿名,也感到阵阵劲气扑来。
勿名单凭他仅余的左眼,亦能将院内情形瞧得异常分明。三位忠仆所修内功显然门派各异,却是同样的浑厚无比,施展一样的“残月剑法”,却也风格迥然。佚妄的剑法霸气十足,一招一式罡气鼓荡,摧人魂魄;与他交手的那人,剑法揉进了峨眉派精纯的剑法、快捷的刀法和变幻多端的点穴技法,专奔佚妄经脉穴位刺杀。曲邪的一柄长剑却使得如游蛇蛟龙,轻灵飘逸,变幻莫测;黑衣人的武学似乎出自武当派,剑法尽含武当“追风剑法”和“奔雷剑法”的精妙招式,左手却使的是华山派的“七绝指法”,左右配合,相得益彰。单回却尽呈刁钻辛辣,疾若流星;与之对决的黑衣人以崆峒派剑法为主,似乎又从云南“苗家枪法”中幻化出许多招式来,自是刚猛里透着邪气。六人缠斗一起,看得旁人眼花缭乱。
这边六人酣战不息,余下四名黑衣人却也不愿闲着,操剑就往南宫夫人奔袭而去。弃厄长剑一摆,轻叱一声:“退下!”使出“皓月千里”,一招七式,一气呵成,分刺四人“印堂穴”,快得无以复加,要迫使四人退下台阶。当先三人身形尚在半空,见来势凶猛,一时间无法化解,只得顿住身形,飘回院中,武功竟已达收发自如的上乘境界。只有为首那汉子竟不退避,长剑颤动中,左手一扬,呼地飞出个拳头大的骷髅锤,带着嘶嘶怪啸声,直奔弃厄胸口撞来,弋着的铁链左右上下一抖,封住了剑招。弃厄冷哼一声,手腕下沉,剑尖缠绕上挑,剑气裹着骷髅全力一拍!便听金属交鸣声轰然震耳,两人均感手臂发麻酸痛。弃厄止不住后退三步,那人却身形晃动着落在台阶边缘,功力悉敌,旗鼓相当。
两人正欲欺身再搏,忽闻几声“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遥遥传来,清越浑厚,声犹耳畔,摄人心魂。众人一愣,电光中,却见高墙上屹立着三个人影:一个着鲜红袈裟,须发皆白;一个道冠青袍,鹤发仙骨;另一个亦是青袍银发,手挽拂尘。竟是武林中德高望重、万人景仰的“武林三尊”:嵩山少林寺长老圆沁大师、武当派长老赤阳道长、华山派长老清风道长。“腥七煞”见势不妙,一个唿哨,“嗖嗖”几声窜上另一侧高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南宫夫人忙躬身下拜:“晚辈南宫氏拜见三位前辈!”六忠仆也一同下拜。
“阿弥陀佛!各位不必多理,快快请起!”圆沁大师和颜悦色道。
众人起身,便听那赤阳道长高喧一声“无量天尊”后,缓缓道:“贫道三人路过此地,闻听贵庄内有打斗之声,方才前来一探究竟,惊扰唐突之处,还请南宫夫人海涵!”
南宫夫人忙恭身道:“恶徒骚扰,多亏三位高人相助,惊跑恶人,使我山庄免遭劫难。还请三位前辈到寒舍饮杯粗茶,歇息歇息吧!”
“贫道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南宫夫人了。”那赤阳道长顿了顿,忽又道,“不过,既然来到贵庄,贫道倒有一事要请教南宫夫人。”
“晚辈不敢,还请前辈赐教。”南宫夫人谦声道。
赤阳道长沉吟片刻,咄咄的目光一一扫过六忠仆,诧异道:“久闻‘寒玉庄七忠仆’的大名,今儿个怎么只有六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