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寒玉烟灭(下)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27 20:31 编辑南宫夫人闻言一怔。这才记起勿名带着风儿如厕,怎的这半天也不见回来?莫非……当下心中便忧虑起来,却忘了回答赤阳道长的问话。“三尊”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清风道长却朗声道:“南宫夫人勿怪。只因贫道三人追拿‘毒丐’费清免、‘鬼手血魔’司徒云等恶人,多年未果。近闻传言,他们竟躲在这‘寒玉庄’内。贫道想,南宫大侠一世英明神武,断不会做出这等窝奸藏恶之事罢?”
南宫夫人心头一凛。“寒玉庄七忠仆”多年前确系江湖里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那佚妄原名戴天雷,邪号“沙漠飞鹰”,一把“血魂刀”纵横北疆,在塞外大漠里专做劫杀商贾的勾当。十年前窜入中原,为抢夺“舍利子”,将护送的三十名少林武僧尽数杀死,不留一个活口。弃厄原是“鬼手血魔”司徒云,师从“独臂狂魔”,魔性比那狂魔还狂,曾因魔性发作,一夜屠杀“威武镖局”一百零八口。勿名就是那“毒丐”费清免,擅长毒药暗器,嗜毒如狂,曾为追索“千年冰蚕”,将“神医”杜平一家六口用“蚀骨散”化为血水,手段残忍。曲邪、单回、凡普、幸毋也均曾是背负累累血债的恶人。南宫无痕不但武功盖世,而且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将七大恶人一一降伏,使其真心悔过,甘愿隐姓埋名,终生追随他左右。但这些事情在江湖中是鲜为人知的,这三尊却是从何得知?三尊所谓的路过,是否太过凑巧,或许是另有所图?丈夫远赴玉门关未归,“腥七煞”夜袭山庄,“武林三尊”接踵而至,似欲对庄内仆人兴师问罪……这一连串事情难道仅仅是巧合?南宫夫人阅尽世事,冰雪聪明,当下便隐隐觉得蹊跷,却又不知何处不妥。
那圆沁大师却显得极不耐烦了,追问道:“南宫夫人,莫非真有此事?”
南宫夫人正欲答话,那弃厄朗声答道:“三位前辈,这些人早已悔过自新,重新做人了!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圆沁大师冷笑数声,反问道:“悔过自新?难道你‘鬼手血魔’司徒云也会悔过自新?‘威武镖局’那一百零八口人命就当真白白冤死不成?”
弃厄闻言如遭雷击,颤声道:“我虽然早年行恶无数,但蒙南宫大侠教诲,为自己曾经的恶行痛悔不已!八年来,我虽然跟随南宫大侠行侠义,积善德,但于内心没有一刻不痛不欲生,没有一日不生不如死!”
赤阳道长冷酷无情地说道:“悔过又如何?行善又如何?一百零三个成年人,外加五个小孩,都平白无故做了你剑下冤魂,难道你的悔过便能让他们起死回生?他们的冤魂在九泉之下岂能安宁?”
灯笼昏暗的光线里,弃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他泪如泉涌,哈哈狂笑道:“生不如死,不如以死了断!既然悔过自新亦不能赎罪,我只求一死,以赎罪孽!”言罢,对天拱手,怆然道:“南宫大侠,司徒云辜负你了!”话音刚落,便挥剑向脖子上抹去。
这一变故仅在瞬息之间。南宫夫人急忙喝道:“弃厄万万不可莽撞……”佚妄等五人惊呼着抢上前去扶住他,却为时已晚。那弃厄生性刚烈,那柄长剑早已深深切断了他的咽喉。五人围住弃厄的尸体,想想他不堪回首的过去,想想他八年来痛不欲生的悔恨,再想想自己的曾经的恶行和无尽的忏悔,自是同病相怜,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悲凉。南宫夫人距弃厄仅几步之遥,竟然来不及阻拦。南宫夫人出生武林世家,复姓公孙,单名一个雪字,年轻时也是叱咤江湖的女中豪杰。二十年前她嫁入南宫家,十二年后来了弃厄,虽不知他以前做过何种恶事,但常见他泪水纵横,痛苦不堪,自是怜悯不已。况且八年来,弃厄忠心耿耿追随丈夫,默默为武林也做了不少事情。而自己身为南宫夫人,“寒玉庄”主人,竟只能眼睁睁看他自尽于眼前,那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在心里盘绕不息。
“三位前辈,”公孙雪忍住悲愤道,“弃厄虽然曾经行恶,但他早已悔过自新,脱胎换骨,为天下武林也做过不少好事。如今,他为了赎罪,已自绝身亡,三位前辈该满意了罢?”不平之意溢于言表。她曾以家传三十六式“寒玉掌”和天仙般的美貌驰名江湖,几时曾受过这样的胁迫之气?只不过三尊威望太高,使她不得不敬重三分而已。
“阿弥陀佛,”圆沁大师双手合十,缓缓道,“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血债血偿,这全是他作恶多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还望夫人以侠义正气为重,不要意气用事,让那些恶人得以逍遥法外才是!”
公孙雪一下子噎住了,这圆沁大师言语中颇有不近情理之处,却也无懈可击,不禁令她惘然失神。
赤阳道长却接口道:“该以死赎罪的可不止他一人。那‘索命书生’肖阳、‘飞天狼’蔡田,也应自行做个了断吧?十三年前,肖阳为夺取‘绝命掌秘籍’,曾经残杀了多少武林人士!蔡田垂涎‘龙泉’宝剑,竟然杀害了祖开山全家,还将祖开山三岁的儿子溺水而亡……”
“别说了!”曲邪、单回一起嘶吼道。但见两人目沁血泪,转身向公孙雪躬身道:“夫人保重!”便见剑光一闪,双双横尸当场。
转眼之间,三位忠仆魂断雨夜,公孙雪又惊又怒,她骈指向三尊质问道:“三位前辈此番入我山庄,迫死我三位忠仆,意欲何为?你们佛家、道家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普度众生’‘化解暴戾’么?连放下屠刀,诚心悔过之人也要赶尽杀绝,岂是尔等身份之人所为?”
三尊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那清风道长竟“哈哈”狂笑起来。正好一个雪亮的霹雳,照见三人狰狞阴毒的面孔,哪还有三尊惯有的肃穆威严,泰然凝岳的神态?公孙雪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们不是……”一声惊雷掩盖了她的惊呼,三尊已闪电般扑下高墙来。
佚妄、凡普、幸毋大怒,挺剑疾扑,全力拦截三尊。三尊何等人物?圆沁大师瞬间已经欺近佚妄,“呼呼”几掌拍来,是少林威力巨大的“大悲手”,掌未及身,凌厉的掌风拂过脸颊,刀剐一般地疼痛。好个佚妄,一面口中疾呼“夫人快救少爷”,一面在剑被掌风荡开之际,左手化掌为刀,却是霸气十足的“血魂刀”,挟着阵阵风雷,插入圆沁大师雄浑的掌风里。圆沁大师冷叱道:“尔等胆敢拦我?”十指弯曲,以分筋错骨的“大擒拿”手法,抓捏他的双腕。这边的赤阳道长使的却是武当派最精妙的“泼风掌”,刚柔相济,连绵不绝,缠得凡普的剑沉重无比,几招对过,凡普已是力竭招拙,难以抵挡。清风道长的拂尘变成一把可柔可刚的剑,施展的尽是华山派诸套剑法中最辛辣的招式,迫得幸毋且战且退。公孙雪闻听佚妄的疾呼,猛然醒悟,转身奔堂门而去。
圆沁大师见公孙雪往堂门奔去,心中不免一急,右手朝佚妄刺来的剑尖屈指一弹,铮的一声,震得佚妄几乎把握不住剑柄;再斜踏一步,移位换形,左手一扬,长袖化作锐利的钢剑,飞射公孙雪背心。公孙雪闻得背后破风之声,劲道奇大,不敢怠慢,旋腰提膝,一个“蜻蜓点水”,斜飘开去,那飞袖击在廊柱上,轰的一声震得木屑纷飞。趁公孙雪停滞片刻之际,圆沁大师腾身便扑,双手交错,一口气便击出数十掌,掀起巨浪般的狂潮,企图凭借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置公孙雪于死地。公孙雪躲过刚才一击,心有余悸,便料知那圆沁会使出更狠毒的杀着,却没有料到来得如此快。情急之中,纤掌挥动,如花雨缤纷,柳风习习,在圆沁的如山掌影里显得纤弱娇柔,不堪一击。圆沁的掌力被这柔弱的一引,却有强力无着力之处的空虚感,心中正自诧异,那纤指间突然幻出金色的华光,劲气骤然暴涨,如千柄利剑刺来,正是“残月剑”最后一式“晨星纷落”。原来她情急之中,拔下发髻上的金簪藏于指尖,出其不意地使出这式剑法,欲借此脱身。这“残月剑”是南宫无痕独创,融合他半生武学精华,自是精妙高深,公孙雪虽不算运用自如,但出其不意中,却也威力惊人。圆沁大吃一惊,忙撤掌化解,才不致被洞穿掌心。这时,佚妄的长剑也已攻将过来,圆沁不得不凝神应付他,趁着空隙,公孙雪已经闪进堂门去了。
书屋里一片狼藉,显然早有人入内搜索过了。公孙雪忧心如焚,大声呼道:“风儿,勿名!你们在哪里?”哪有人应?这时,听得院内惨呼不断,料想三位忠仆难以自保。她拭去腮边的泪水,便跃窗往后院寻去。
风如磐,雨如注,闪电宛如一柄金剑,不断把黑黢黢的天空撕裂。
坎坷的山路上,一个满身泥水的人影,怀抱物什,箭步飞奔。忽然,东边冲起一道浓烈的火光,借山风愈燃愈旺,最后竟映红了半个天空!那人浑身哆嗦着,扑通一声向火光方向跪下,止不住呜咽起来:“夫人……勿名对不住您啊!”电光中,只见他满脸泪水伴着雨水,凄然奔涌,怀里是被他点了昏穴的风儿。忽然,他止住哭泣,凝神倾听了片刻,便急忙起身向前奔出百十步,再离开山路,折向西北,于乱石荆棘里穿行,行了一箭之地后,便脱下鞋子拎在手中,折向西南方向,展开轻身功夫,凭着练就的夜眼,专寻草丛里的石块落脚,不一会儿便奔至寒玉山西南的悬崖边上。又一个裂天霹雳,他急忙蛰伏在草丛里,探头向西北望去,只见七八条黑影飞一般尽往寒玉山西北方向扑去。
勿名心中冷笑几声,待电光熄灭,扑至悬崖边,寻得一根碗口粗的葛藤,一纵身便“哧溜哧溜”地向深谷滑去……
第四回 古门秦腔幽远(上)
星移斗转,花开花落,蜂来雁去,叶翠叶黄。转眼又到了秋风萧瑟的季节。
这是个秋霜沾青瓦,冷雾绕枯枝的清晨。
古门镇西郊荒山的半山腰,一棵百年古槐伸展着苍老枯瘦的枝桠。古槐下,一座破烂不堪的龙王庙在秋风里瑟瑟。庙内,一个十四五岁、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躺在龙王残破的神像座上酣睡。忽然,一阵疯狂的犬吠声惊醒了他。他一骨碌爬起来向外瞧去,只见那古槐下,两只野狗正互相撕咬得厉害,旁边却躺着一只肥大的野兔。
小乞丐大喜,提着竹棍冲将出去,抡起来一阵狂舞,吓得两只野狗落荒而逃。他丢下竹棍,抓着兔子耳朵拎起来,只见那兔子脖子上插着一枝羽箭,殷红的血污浸透了周边的皮毛,原来是从猎户手下逃脱的野物。小乞丐满心欢喜地跑进庙里,取了一块竹片在神像座上将一端磨薄磨尖,再将兔子缚在槐树枝桠上,拔了羽箭,用那竹片将兔子剥了皮,去了内脏,用一片麻袋布包好,藏在神像背后,心想待到晚上,生堆火烤了吃,简直是无上的美味!他咂咂嘴,再回头仔细检视藏肉的地方是否妥当,才端着破碗,出得庙门,在古槐下捡起竹棍,懒懒地向古门镇走去。
古门镇在河南境内,是重要的交通要塞。今日正值集市,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与马嘶驴鸣混杂一片,端的是热闹非凡。那些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负手踱步,悠闲自在;布衣小贩,肩挑谷物竹编,大声吆喝,兜揽生意;一群蓬头垢面、衣衫残破的乞丐,倒提竹棍,沿街乞讨,以求得残羹剩饭充饥。
那小乞丐从龙王庙下来,魂不守舍地行在街上。迎面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乞丐冲他叫喊:“鱼儿哥,鱼儿哥!今日章员外六十大寿,还不快走?”他却充耳不闻,满脑子里尽是今夜的美餐,哪有心思听他叫喊?
正行着,忽闻几声板胡调弦的声音,抬眼便瞧见前边围着一堆人。这叫鱼儿的小乞丐是极喜热闹之人,况且今日美餐在望,便顾不得乞讨,奔到人群里伸着头就往内蹭,不几下便蹭到了前边。只见场中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很是面生,老的年过花甲,白苍苍的头发肮脏不堪地披散着,满脸刻着横七竖八的刀疤,显得异常恐怖,一双眼睛空洞无物,显然是个瞎子。小的十一二岁年纪,亦是满脸污垢,衣不蔽体,一双眼睛却滴溜溜透着聪慧之气。只见那老乞丐席地而坐,膝盖上顶着把破旧的梨花木板胡,左手握住弦轴缓缓旋转,右手拉动白马尾的弓子,正凝神听那琴弦的音准。
调好了弦,老乞丐便执弓开拉,以慢弓搂弦起,音色高亢悲凉。那小乞丐张口唱来,声音很是清越入耳。只听他唱道:
“血写家难十八年,悲凉身世不堪言,暗将仇恨试剑锋,狼窝里安身藏真颜,屠岸贾说热我不说冷,程爹爹面前我玩笑谈,休道孽债何时清,且看少年剑光寒……”
却是秦腔曲《赵氏孤儿》里的唱段。那小乞丐唱至凄切悲凉处,目含泪光,面容惨然,直听得众人唏嘘叹息。鱼儿听得不大懂,单听那凄切的唱音,竟也悲从心来,伤心不已。末了,人群中有叫好的,也有抛铜钱的。接下来,那小乞丐歇息一会儿唱一段,什么《杨门女将》《斩秦英》《铡美案》等等一一唱来,均是唱腔圆满,情动听者。那鱼儿几时听到过如此好曲?干脆席地而坐,随那唱曲忽喜忽悲,忽忧忽乐,不觉转瞬便到了晌午。
老乞丐这时便收了弓,地上已有二三十文铜钱了。他吩咐那小乞丐到包子摊上买几个包子权做午餐。鱼儿对那小乞丐的唱曲很是艳羡,进而便生出亲近他的想法来,便远远跟着他往前边的包子摊走去。小乞丐浑然不觉,走着便望见那包子摊上叠着竹筛般大小的蒸笼,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几个伙计绾着袖子忙着擀面包馅,一个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一面呵斥着催促伙计,一面吆喝叫卖。
小乞丐小跑过去,操着地道的陕西口音问那大汉道:“包子几文钱一个?”
那大汉低头瞧见一个肮脏不堪小乞丐,鄙夷地说:“臭叫花子,去去去!一文钱一个的包子,你买得起吗?”
小乞丐见他势利可恶,冷笑一声,伸出乌黑的手摊开,手掌上排着四文铜钱。他冷冷道:“看清楚了,四文钱四个,给小爷包好了!”
那大汉闻言脸色一变,正待发作,但眼珠一转,便接过铜钱,捏在手心,却伸出另一只手,阴笑道:“臭叫花子,想吃包子,拿钱来!”
小乞丐愣了一下道:“小爷不是刚付给你了吗?”
大汉恶狠狠地说:“臭叫花子,你几时给钱了?想混我包子吃?吃狗屎去吧!哈哈哈!”
小乞丐见他仗势讹诈,大怒,抓起一个包子便朝他脸上呼地砸了过去。那大汉刚要低头躲避,没想到包子来得奇快,已重重地砸在额头上碎裂开去,滚烫的菜馅沾了一脸,痛得他嗷嗷直叫。旁边看热闹的便轰然大笑起来。大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几步绕出铺子来,张开蒲扇大手便往小乞丐子脸上扇去。小乞丐溜滑得紧,低头悬腰,躲过那巴掌,小脑袋使劲儿一拱,却嘭地撞在那大汉腰上,大汉虽然背阔腰圆,却经不住他这么一撞,重重跌翻在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几个伙计平日里受他呵斥欺压,也不过来相助,一个个只远远瞧着,捂着嘴窃笑。
那大汉一向骄横跋扈,几时受过如此羞辱?一骨碌爬起来,恶声骂道:“小杂种找死!”起脚便向小乞丐狠狠踹去。小乞丐拧腰一闪,那一脚便踹了个空,却俯身抱住了他另一只脚一扳,大汉身形不稳,嘭的一声又仰面跌倒,摔得他痛入骨髓,哼哼哈哈,半天爬不起来。
小乞丐嘴里骂着,正待再扑上去,身后一只手拽住了他,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快跟我来!”回头看见是刚才在场内听曲的那个小乞丐。原来那鱼儿知道那大汉的凶恶,恐小乞丐吃亏,便上前拉着他的一路飞奔到了镇外。
两人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大青石上,扑哧扑哧直喘气。
鱼儿咽了咽口水,惊恐道:“小兄弟,你闯大祸了!”
小乞丐冷哼一声,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鱼儿接着说道:“你知道那卖包子的大汉是谁吗?他外号叫‘冯霸天’,仗着‘龙虎堂’堂主是他弟弟,在镇子上一向称王称霸,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镇上的人都怕他呢!前几天,他听说镇西龙四家有只玉娃娃,便径自上门抢了去,那龙四都只能忍住,连大气都不敢出呢!”
小乞丐勃然大怒:“一个卖包子的竟敢如此胡作非为,那官府是拿来干什么吃的?”
鱼儿冷笑道:“官府?官府里谁不是他冯堂主的狗腿子?早勾结在一块儿去啦!”
“这些个狗官!”小乞丐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齿道,“别人怕那‘冯霸天’,我怕他作甚?真后悔今天没有把他给杀了!”
“算了,算了!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呢!”鱼儿说着,从怀里掏出来六七个包子,拣了四个给小乞丐,“给,这是你的包子。”
小乞丐一愣,却不接他的包子。
鱼儿狡黠地笑了笑:“没有你戏弄那‘冯霸天’,我也吃不上他的包子!分你几个也不为过的,嘿嘿……”
小乞丐心里说,那“冯霸天”的确很坏,但这样便拿了他的包子,与偷窃有何不同?
鱼儿嘴里嚼着包子,却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几声说:“你知道他那面粉和馅肉是怎么来的?他买面买肉,那可都是一口价,比市场上的价都低了三成,哪个店铺敢不卖他?吃他的包子,该!何况你还是给了他钱了,难道就白送他不成?”说罢,将包子塞到了他手里。小乞丐想想也不错,便将包子放入怀里。
第四回 古门秦腔幽远(下)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6-2 23:07 编辑鱼儿三五两下吃完了包子,打着饱嗝站起身来道:“小兄弟,小哥要回去睡觉了,半下午再到镇上去。你呢?”
小乞丐也站起来道:“我得回去找我苦叔叔,这会儿他不知道都急成什么样儿了。”
鱼儿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差点忘了,我叫鱼儿,你叫什么?”
小乞丐想了想说:“我叫风儿。”
鱼儿点点头道:“好吧,风儿小兄弟,回到镇上要小心点,那‘冯霸天’说不定会找你麻烦的。你们刚来古门镇,晚上如果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到龙王庙来吧,我就住那儿。”他指了指西边荒山上那座龙王庙。风儿嘴里应着,两人便分头走了。
风儿一阵风似的跑回上午唱曲儿的地方,远远望见老乞丐还盘腿坐在原地,正焦急地侧耳倾听呢。
“苦叔叔,”风儿跑到他跟前蹲下,“风儿回来了。”
老乞丐忙搂过风儿,将他浑身上下摸捏了一遍,才舒了口气道:“以后别跑得太远,苦叔叔担心着呢。”
风儿点头称是,一边扶着他站起来,慢慢走到一个避风的墙角里坐下,从怀里掏出包子与他分吃了,两人便相互依偎着打盹儿。
半下午的时候,两人依旧在那地唱曲儿,围着听的人倒挺多,抛进场的铜钱却少了许多。鱼儿又挤到人群前坐下,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还鼓掌叫声好。一眨眼工夫,昏黄的太阳斜到西边了,老乞丐收了弓子,风儿便弯腰捡着地上的十几个铜钱。鱼儿凑过去,一边帮他捡着,一边说道:“风儿小兄弟,今晚就到龙王庙住去吧,也教教小哥唱唱这个。”风儿诧异道:“怎的,你也想学唱曲儿?”鱼儿道:“我听着你唱,喜欢得紧,学了以后好自个儿解闷啊!”风儿想了想,便点头应了。
忽然叮叮当当的一阵响,一把铜钱撒在了风儿脚边,耳旁响起个破锣声音:“小叫花子,大爷赏你几文钱,再给大爷我唱几曲罢?”
风儿抬眼一看,只见一胖一瘦两个中年汉子,满脸戏谑的神色。风儿才懒得不理理会他们,一手将那些铜钱拂得老远,仍低头捡原先地上的铜钱。
“呔,你这小叫花子恁的这般无理?”便听得一缕破风声,那破锣嗓子的脚便踹到了头顶。
风儿头轻轻一摆,那脚踹空了,向地上踏来,他顺手啪的一声拍在那踝关节上,嘴里说:“别踩脏了我的铜钱。”
那破锣嗓子感觉踝关节一阵刺痛,忙收脚跳开。风儿却头也不回地捡起最后一个铜钱,才缓缓站起身来。只见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乞丐将刚才的情形听得十分清楚,却不说什么,让风儿扶着他便走。鱼儿拦着他们说:“这个镇上其他能宿夜的地方都被叫花子占满了,还是到我那龙王庙里过夜吧。”
老乞丐问风儿:“他是谁家的孩子?”
风儿不敢说出今天晌午戏弄“冯霸天”的事,只得说是今天在街上认识的乞丐。
老乞丐想了想说:“也好,就到龙王庙歇息一宿吧。”
鱼儿欢天喜地的在前边引路。走着便瞧见一小店,店主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风儿上前买了三个馒头,两块鸡翅,沽了半斤烧酒,才慢慢向龙王庙行去。
站在古槐下,见那龙王庙不过占地巴掌大一块儿,多年无人修缮,已是破烂不堪,摇摇欲坠。进入庙门,便见庙内中央供奉着龙王的神像,周身的彩漆已经变得极其灰暗,并且脱落得十分厉害,两旁是风伯雨师、雷神电神依次伺拜,每个都缺胳膊少腿儿的。仰头瞧那屋顶,尽是斗大的窟窿,要是遇上雨天,这里与外面几乎没什么分别。风儿把庙内的东南角收拾干净,再寻些干草铺上,再在上面铺上块粗布,便扶老乞丐在角落里坐下。鱼儿则从山坡上寻了些枯枝败叶回来,在龙王神像前码了很大一堆。
这时,老乞丐便让听风儿细细描述今天见到的各色人物,偶尔插话问几句,直到他描述完毕,方才舒了口气。
老乞丐沉吟了半晌,道:“风儿,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这一路上要多加留心才是。今天倒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江湖中人,只是下午那让你再唱曲儿的两个汉子,恐怕是探子来着。”风儿吃了一惊。
那老乞丐继续说道:“风儿,苦叔叔以前给你讲的江湖中的人和事,你可记牢了?特别是那些作奸犯科的,要好好记住他们的外貌特征,武功路数,要是遇见了,能避开就要避开的,知道吗?”
风儿应道:“风儿不曾忘记苦叔叔的叮嘱!”
老乞丐点点头,又道:“风儿,你好生坐着,苦叔叔今天要给你讲江湖人物,是那长白山上栖居的三位武林高手——‘长白二怪’和‘长白丑剑’。”
鱼儿听得有故事讲,便凑了过来,挨着风儿坐着。听完老乞丐的讲述,风儿奇怪的问:“那‘长白二怪’真的就那么喜欢和人争抢东西?”
老乞丐答道:“怎的不是?不管抢来的东西有无用处,只要‘长白丑剑’想得到的东西,他俩就捣乱,都一并强争硬夺。”
风儿笑了:“这世上果真有这等人物?真是有趣得紧呢!”
老乞丐正色道:“这两人虽无恶迹,但生性古怪,刁蛮难缠,遇见他们也是不可轻易招惹的。”
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风儿打开包袱,递了块鸡翅给老乞丐,再将酒葫芦搁在他膝边。他又将剩下的一块鸡翅递给鱼儿,自己却拿着馒头啃起来。
鱼儿忙说:“风儿,我吃馒头就行了,鸡翅膀还是你吃了罢。”
风儿道:“你吃吧,我以前吃得多了去了,你很少吃到的。”
老乞丐呷了口烧酒,在黑暗里欣慰的笑了。那鱼儿却呆住了,很是感动。
忽地,鱼儿道:“风儿,老爷爷,你们都别忙。”说着,便钻到龙王神像后,摸索着取出麻袋布包好的兔子肉来,再用火石子将那堆枯枝败叶点着了,对他们说:“我这儿还有更好的东西呢!”
风儿凑过去问:“什么好东西?”
鱼儿得意的说:“兔子肉,是好东西罢?”
风儿高兴的说;“那敢情好。哪儿弄的?”
鱼儿便将早晨的情形描述了一番。风儿听了道:“真是好运气。”两人便寻了根木棍,将兔子串上,架在火上烤着,一会儿便兹兹的冒出肉香来。
兔子肉烤好了,三人各分一只腿吃了,风儿将余下的依旧用那块麻袋布包好递给鱼儿道:“你收捡好罢,留着你明儿再吃。”
鱼儿接过来想了想说:“好吧,暂且留着,等明儿晚咱们再一起吃。”
鱼儿藏好了肉,便缠着风儿,央他教些小曲儿。风儿欣然同意,从开嗓等基本功认真教授起来。那鱼儿本是兴趣使然,原以为风儿教他一教,便可唱出那婉转动听的小曲儿来,没想到还要先学这咿咿呀呀单调无比的什么开嗓,只学了一会儿,便索然无味了。加之更无天赋,吊起嗓子来音准全无,哼哼哈哈,难以入耳,直听得老乞丐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待到风儿教得满头大汗、心烦意乱之时,鱼儿却打着呵欠伸了伸懒腰道:“我困了,明儿再学罢。”便躺到神像座上,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任凭风儿如何推攘,都睡得跟死猪一般,弄得风儿很是尴尬失望。
老乞丐见鱼儿睡着了,便安慰风儿道:“风儿,这小子没那唱曲儿的天赋,你就别勉强而为之了罢。”见风儿渐渐释然,才让他把前些日子学的几套拳掌技法一一练习一遍。等他练完,老乞丐叮嘱道:“这少林‘小擒拿手’要多加练习,与人近搏时很有用处;那武当‘碎叶掌’虽然比不得你母亲‘寒玉掌’的灵动变化,但也是以柔克刚的好掌法,你现在功力不足,遇强敌尚不能硬打硬碰,用这套掌法御敌是再好不过了。”风儿听他提到母亲,不免一阵伤心难过。老乞丐忙叫他从包袱里取出《残月剑》和《太乙乾坤心法》秘籍,让他依秘籍上的文字和图画练习比划。
原来这老乞丐就是寒玉庄逃出来的忠仆勿名。那天他和少爷南宫凌风躲在高墙下边的花丛里,三尊出现吓跑了“腥七煞”,没料到逃跑的“腥七煞”趁三尊迫问六忠仆时,却从后院潜入了房间里。他立刻明白了三尊的险恶用心,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肩负的重任:带少爷逃脱魔掌,保全南宫盟主唯一的血脉。于是才出现了他带少爷从悬崖上溜下山谷,逃离寒玉山的一幕。因自己青脸独眼是碍人眼的特征,便横心将自己另一只眼睛也刺瞎,并用短剑在脸上划上十几道口子,留下这满脸暗红的疤痕。主仆二人沿路以乞讨为生,借此也可隐藏行藏;晚上勿名便指导南宫凌风练习武功。那勿名年轻时嗜武如命,曾广搜天下武功书籍浏览练习。为避人耳目,他专拣些各大门派的拳掌剑法教授。虽然他有南宫大侠临走时交给他的《残月剑》和《太乙乾坤心法》秘籍,但他也只是让少爷时时照书比划练熟记牢,却不允许他用作御敌,以免被朝廷耳目觉察。
南宫凌风比划练习了一阵。勿名知道经过这几年的勤学苦练,他已经将秘籍上的武功记得熟练牢固了,便将两本秘籍投进火里燃成了灰烬。南宫凌风知道他的用意,心里虽然伤心,却也毫无办法。当下,主仆二人和衣在草丛里躺了,一宿无话。
第五回 千影毒丝
翌日清晨,主仆俩醒来。南宫凌风去叫那鱼儿,谁知他不习惯早起,还睡得死死的。主仆二人吃了昨天剩下的馒头,商议着再在这镇上勾留一日,明早便继续望甘肃方向赶路。两人站起来正欲出庙门,那鱼儿却醒了,他揉揉眼睛说:“你们怎的这么早啊?”
南宫凌风笑了:“太阳都出来了,还早么?我们到镇上去了,你走是不走?”
鱼儿瞧瞧门外的朝阳,懒懒的说:“你们去吧,我呆会儿才去的。”
主仆二人便出得庙门,望镇上而去。
鱼儿刚想躺下睡个回笼觉,忽然记挂起那风儿的唱曲儿,心想去迟了又得少听一段儿了,忙爬起来,却见到神像座上搁着块鸡翅,知道是风儿给他留的,心头越发念起风儿对他的好来,便几下啃完鸡翅,小跑着望镇上赶。
刚到镇口,便瞧见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墙上张贴缉拿要犯的通告。鱼儿不识字,却见通告上的画像有些眼熟:一个是六十多岁老头儿,青脸独眼,满头白发;一个却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甚是英俊。鱼儿瞧了半天,也想不起何时见过,便继续向镇里走去。远远的见风儿昨天唱曲儿的地方依旧围着堆人,那板胡也正拉得起劲。鱼儿朝那里急忙跑过去。
正跑着,身后大街上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呼喊声,四匹快马飞一般冲过来,马上四个汉子边冲边用马鞭抽打躲闪不及的人群,眨眼便冲到了鱼儿身后。人们纷纷躲避,那鱼儿只一心想着听曲儿,哪里顾及到身后的快马?等他听到震耳的马蹄声完全盖住了板胡声时,一回头,一匹高大健壮的骏马已冲到他身后不足一丈远了,马蹄高高扬起,闪电般向他踏来。鱼儿吓得魂飞魄散,竟忘了躲闪。眼看他就要被马蹄踏成肉饼,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忽然众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风一样掠过,那鱼儿便被人拎到一边去了,马蹄踏空,通的一声落在街道的石板上。众人松了口气,却忍不住齐声喝彩。鱼儿刚从鬼门关逃脱,七魂都丢了六魄,却听救他那人道:“鱼儿,你没受伤吧?”转头一看是风儿,惊得他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南宫凌风把鱼儿从马蹄下救出,正想安慰他几句,不想那马急急停了下来。“小杂种休得逞能!”一声暴喝犹如炸雷,震得人耳朵发疼,一条马鞭便挟着劲风向南宫凌风的后脑狠狠抽来,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南宫凌风大怒,头一偏,身子回旋,右手闪电般一捞,便抓住了鞭梢。只见马上那汉子身材魁梧,阔嘴大耳,目如灯笼,模样甚是凶恶。那汉子见一个小乞丐从马蹄下轻松把人救走了,十分恼怒,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哪容得一个小乞丐在他眼前逞能?便用马鞭狠狠抽他。不想那小乞丐不但躲过了鞭子,竟还一把抓住了鞭梢。那汉子又惊又怒,使劲儿回扯马鞭,哪里扯得动?当下便怒吼一声,运足臂力,使劲儿将马鞭一拽,连小乞丐都一起抡上了半空,呼呼的挥舞着圆圈,人群里再一次响起一阵惊呼。
那汉子正暗自得意,忽听他同伴叫道:“荆大哥小心!”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啪的一声,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痛,气得他扔下鞭子,“哇哇”怪叫。人群里又轰然一声喝彩,鱼儿则又蹦又跳,拍手称快。那汉子摇了摇晕头转向的脑袋,定睛一瞧,那小乞丐已经翻落一丈开外,身轻如燕。正待发作,其余三人也勒马上前,都瞪着小乞丐,惊疑不已。
“呔,你是几袋长老的门下弟子,竟敢到古门镇来撒野?难道你不知道我‘龙虎堂’的厉害吗?”那扎米黄头巾,着灰白衣杉,长脸死鱼眼的中年汉子喝道。因见小乞丐身法轻灵,以为是丐帮中人,故有此一问。
南宫凌风怒道:“大街之上,纵马横行,践踏百姓,什么‘龙虎堂’,依我看,干脆叫‘蛇鼠窝’得了!”
四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被一个肮脏不堪的小乞丐当街训责,当真是旷古未闻的奇耻大辱。“啊呀呀!气死我了!让本爷爷先擒了你,回见我们堂主去!”那姓荆的汉子再也无法忍受,喝叱着纵身跳下马来,呼的向南宫凌风的咽喉抓去,正是“鹰爪功”里的“锁喉爪”。南宫凌风也不慌张,后退一步,右手一勾,反拿他“曲尺穴”。那汉子手一缩,另一只手呼的撩过来,抓向南宫凌风的右肩胛。南宫凌风右肩一沉,左手变掌,灵动如游蛇,啪的拍在他肘上,虽然功力尚弱,但借助巧力,那汉子也觉痛楚不堪。那长脸汉子越瞧越心惊,这小乞丐刚才使出了昆仑派的“游龙身法”,现在又使出了少林派的“小擒拿手”、武当派的“碎叶掌”,武功路数很是博杂,竟瞧不出他的来历。
这时,西街那边又一阵嘈杂声,一群人快步向这边奔来,当先的正是“冯霸天”,他边跑边对身边那瘦长的汉子说:“就是那个小叫花子!”
那瘦长汉子朝这边大呼道:“荆开全,傅兴云,抓住那小叫花子,别让他跑了!”
那长脸汉子闻言,当下和其他两个汉子交换了眼色,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一起跃下马扑了上来。长脸汉子挥起手掌就拍,掌心乌黑,掌风腥臭,竟是阴毒的黑砂掌;其余二人一个使“九宫八卦掌”,一个使“黑虎拳”,个个武功不弱。南宫凌风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慌乱之中晃动身形,轻灵如流云飞燕,瞬间变幻了六七个方位,一双手掌幻起了千重掌影,虚虚实实,捉摸不定。四人本呈三面夹击之势,可南宫凌风的身影忽然变得飘渺朦胧,只听得嘭嘭几声闷响,四人拳掌交击一起,劲力一吐,震得各自后退数步,手臂疼痛,险些被自己人所伤,荆开全小腹还中了南宫凌风一掌,痛得他直皱眉头。再看那小乞丐,早游出了圈外,四人面面相觑,心中骇然。四人略略顿了顿,又重新扑了上来。
那西街奔来的瘦长汉子这时也到了跟前,见四个手下围攻一个小乞丐,本已颜面丢尽,居然还一时半会儿拿他没有办法,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当下大喝一声:“小叫花子休得无礼!”揉身轻飘飘一掌挥去。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厉害无比的“绵掌”功夫,中掌后内脏俱粉,皮肉却无半点伤痕。南宫凌风正全力对付荆道全四人,哪有精力应付?
危急时刻,只听得半空响起一声惊雷般的怒吼:“恶贼休伤我风儿!”一枝竹棍破空尖啸着,朝那瘦长汉子的“玉枕穴”疾刺而来,威力之大,非同小可。瘦长汉子听得风声,心头一凛,忙撤掌后撩,想拨开那竹棍。可那竹棍半途偏转,直奔他“尾椎穴”而来,迫得他不得不向旁边跃开。竹棍并未继续追击,而是挑起圈转,分别刺向荆道全四人,力道却又增加了许多,尖啸声异常刺耳。四人中长脸汉子武功最高,反应最快,一个“鹞子翻身”飘开,饶是如此,衣襟上也被戳了个洞,吓得他一身冷汗。此时,便闻“咕咚咕咚”几声闷响,其余三人均被刺倒在地,杀猪般痛叫不断。
瘦长汉子定睛一瞧,原来是个瞎子老乞丐。见老乞丐拽着小乞丐便要离去,忙喝道:“两位暂且留步!”
原来刚才勿名听得南宫凌风困斗中危在旦夕,才断然出手,奋力击退五人。勿名原也不想扩大事端,拉着南宫凌风便要离去,却听那汉子欲强留他们,心头大怒,转脸向那汉子冷笑道:“你以为人多就可以留住我么?”
那汉子听他弦外之音是指责他们依仗人多,五个粗壮汉子人围攻一个小乞丐,脸上便一阵发热,只得硬着头皮道:“恕在下冒昧,尚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鄙人乃‘龙虎堂’堂主冯羽,敢请前辈到寒舍小坐如何?”
勿名淡淡道:“老朽不过区区无名小卒,断不敢惊扰冯堂主!老朽还得赶路,就此别过!”
冯羽阴笑道:“前辈且慢,你和这小叫花子有何瓜葛?你可知道这小叫花子的来历么?”勿名心头一凛,那冯羽接着道:“他可是朝廷悬赏缉拿的钦犯南宫凌风!前辈若是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我劝你还是将他交与在下才妥!否则,官府问罪下来,恐怕会连累前辈的!”
勿名只道被他瞧出了端倪,十分震惊,但他必定是老江湖,当下冷笑数声道:“冯堂主这下恐怕走眼了吧?他叫冷若风,五年前陕西发生瘟疫,他一家全没了,老朽便收留了他,如此而已,哪是叫什么南宫凌风的?”当下便将南宫凌风拉到跟前道:“风儿,这位冯堂主疑你是钦犯呢!你给他说说,你是何方人氏来着?”
南宫凌风用地道的陕西口音道:“在下姓冷名若风,陕西临唐人氏。本来家有父母兄弟五人,不料,不料五年前遇到瘟疫,都死了……”说着说着,竟呜咽起来。原来,为遮人耳目,勿名早为南宫凌风编好了说辞,连陕西话也逼他学得熟练地道,不许他露出半点乡音。
冯羽愣住了,回头瞧了瞧身后的两人。南宫凌风识得那两人正是昨天让他再唱曲的。两人向冯羽使了使眼色。冯羽道:“即便如此,但官府有文榜在此,称凡若老小二人同路的外地人,均得收押审讯。所以,还得请两位委屈一下,随我到官府走一趟吧!”
勿名哈哈一笑道:“你非官府中人,竟敢说拿人就拿人么?”
冯羽一时语塞。他身后那两人却一步跨出来,高高扬起手中铜牌喝道:“我们乃京城大内侍卫,今特奉葛统领之命,前来缉拿钦犯!你们二人行迹可疑,还不乖乖跟我们到官府接受审查?”
勿名狂笑道:“官府中人就可以无凭无据拿人?先得问老朽这打狗棍答应还是不答应!”言罢,一手将南宫凌风拉到身后,竹棍斜点在地,凝神静听,沉若山岳,势如满弓,一触即发。
冯羽挥手怒喝道:“官府的事就是我‘龙虎堂’的事,‘龙虎堂’的事就是官府的事!还不快快给我拿下?”
他背后十来人应声呐喊着一拥而上。勿名待他们靠近,低吼一声,竹棍如疾风射电般吞吐,棍影如林,劲气犹如泼风飞芒,只听他大喝一声道:“去!”几声沉重的抽击声里,前面六七人被他竹棍或点,或刺,或挑,或抽,一个个飞跌回去,撞击在后面人的身上,呼啦啦倒下一大片。勿名却环手抱着南宫凌飞的腰,腾身如大鹏般飞跃到人群之上,脚步轻点,健步如飞,眨眼间背影竟淡如烟尘了。冯羽何曾见过如此身手?呆若木鸡,做声不得。
人群里忽然走出一人来,大声责问道:“冯堂主,你放走了钦犯,该当何罪?”
冯羽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塌鼻尖嘴,绿豆眼,八字须,身材瘦削,其貌不扬。冯羽本在懊恼中,当下便怒气冲天,劈头骂道:“你个王八羔子,竟然教训起你爷来了?是不是活腻了?”
那人冷笑着扬起手中的玉牌道:“你这蠢材!看清楚我是谁!”
两名大内侍卫忙前来拜见道:“拜见葛统领!”
冯羽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拜在地:“冯羽有眼无珠,不知大人到此,该死,该死!”原来来人正是葛启巫,当年他借玉门关一役,剪除了元禄,如今已经坐上了大内统领的位置。
却说那勿名抱着南宫凌飞,展开“平步青云”的轻身功夫,飞奔而去。南宫凌飞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如腾云驾雾一般,一眨眼,脚下便踏实了,原来已到了龙王庙前的古槐树下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勿名道:“苦叔叔,风儿刚才看到‘千影毒手’廖蒲音和‘一点红’欧阳占了。”
勿名异常吃惊:“啊,怎么是这两个魔头?他们在哪儿?”
“您抱着我跃过人群时,我看到他们就在人群里边,那廖蒲音还伸手碰到了我的脚。”
“什么?他碰到你脚了?”勿名脸色大变,“哪只脚?快伸出来瞧瞧!”
南宫凌风不解,只得把左脚伸给了他。勿名将他脚上上下下捏了个遍,问道:“可有异样的感觉?”南宫凌风摇摇头。
他又道:“你运丹田真气到涌泉穴看看?”
南宫凌风一运气,涌泉穴便又麻又疼,不禁“哎哟”一声叫出来。
勿名急切地问:“哪儿?”
南宫凌风道:“就‘涌泉穴’又麻又疼。”
勿名道:“你快瞧瞧‘涌泉穴’,是否有针眼大小一个红点儿?”
南宫凌风将脚板扳转一看,果然有针眼大小一个红点,如蚊子叮过一般,忙答道:“真的有个红点儿。”
“好毒的‘千影毒手’!”勿名咬牙切齿道,一边闪电般点了他左脚“环跳穴”以下几处穴道。
南宫凌飞吃惊道:“苦叔叔,你干什么?”
勿名脸色沉重道:“风儿,你中了那‘千影毒手’的暗算了,苦叔叔只好先封住你穴道,阻止毒气上行,再寻找解毒的办法。”
第六回 无端纷争惹清风
勿名刚跨进庙门,左扇门后突然射出一缕阴风,向他胸前“璇玑穴”袭来。他听力超凡,听得风声,移形易位,飘然避过。右扇门后却扑出一道劲风,一柄剑闪电般刺向了他肋下。勿名听得来势凶猛,只得腾身跃回门外。“哪里走?”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话音未落,灰色的身影鬼魅般附上来,那人似乎知道勿名听觉灵敏,无声的拍出一掌。哪知南宫凌风在勿名怀里瞧得真切,急道:“苦叔叔,小心暗算!”勿名骤然惊觉,一个“穿云掠水”腾起五六尺高,“呼”的旋身一脚,飞踢那人的脸。另一个人影也喝叱着奔将出来。
这时,南宫凌风才将二人瞧了个清楚,两人都六十开外的年龄,一个招风耳,朝天鼻,身材高大如铁塔,一柄剑使着古怪的招数;一个枯瘦如柴,苍白脸上有杯口大一颗黑痣,掌风阴柔绵软。
南宫凌风低声道:“苦叔叔,正是‘长白二怪’赫吕风和杜无昔!”
那身材高大的闻言一惊,忽而转喜道:“杜老儿,这小子居然认得我们哥儿俩,当真是有缘呢!”
杜无昔嘻嘻一笑,道:“当真是聪明伶俐得很哪,怪不得那丑老儿喜欢得紧,绝不能让他抢了去的!”
两人嘴里说着,手上却并不松缓,转瞬攻出了七八招了。
原来这“长白二怪”居于长白山巅南侧,与北侧的“长白丑剑”郭元术遥遥相对。三人同居一山,脾性都怪得出奇,堪称武林一绝。
那郭元术年逾古稀,一生苦心钻研武学,在内功修为和剑法上均有很高的造诣,所独创的“风雷剑法”已炉火纯青、臻至登峰造极的境界。但其修为究竟多高,似乎无人知晓详尽。江湖曾传闻他与“武林三尊”一一印证武功,竟与他们不相上下,自在伯仲之间。赤阳道长曾叹道:“‘风雷剑法’独树一帜,精妙完美,威力无穷,足以与四大剑派分庭抗礼了!”足见其剑法之精、修为之上乘了。那禁军统领“闪电剑”葛启巫便是他第一个弟子。本来郭元术从无收徒之心的,可近二十年来,不知为何,着了魔似的遍天下寻觅资质好的做传人,看中的人,不管他愿意与否,非接受他真传不可,葛启巫就是他挟持到长白山的。不想第一个弟子便做了清廷鹰犬,邪里邪气的郭元术满不在乎,武林正义之士却颇有微词。
这“长白二怪”却更是顽劣乖张,二人一胖一瘦,相映成趣,武功亦是一刚一柔,相生相克。二人从来都是联袂攻敌御敌,两相配合,相得益彰,威力无比。赫吕风练就“天罡剑法”,杜无昔练就“阴魂柔掌”,与武林绝技“绵掌”颇为相似,却更加阴柔凶险。二人武功远不及郭元术,但怪脾性却很能中他心意,二人极好搅和他人好事,谁想得到什么东西,不管对他们有无用处,均要插手捣乱,争夺一番。好几次都捣乱到郭元术的门口了,郭元术非但不恼,反而喜道:“当今天下能与我捣乱的不多了,很好!有趣!”便一笑了之。这次,二怪听说郭元术看上了一个资质绝佳的小乞丐,心里便痒不可支,心想自己哥儿俩也一大把年纪了,何不也收个弟子,光耀本门武功?况且自己一生与人争抢东西,什么奇珍异宝都抢过了,就剩还未曾与人争抢过徒弟,那肯定比抢东西有趣得多。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再给郭老儿捣次乱,抢下这小乞丐。
勿名不知个中缘由,却知道遇上了难缠的主儿。他手抱南宫凌风,在攻守上很是吃亏,一会儿便觉得异常吃力。当下将南宫凌风向背后一甩,大声说道:“风儿,抓住苦叔叔肩膀。”南宫凌风乖巧敏捷,借他之力,左手伸出,抓住他左肩一拽,身子便荡到他背上,右手再搭上他右肩,便被他背负着了。勿名腾出手来,竹棍“呼”的击在赫吕风的剑背上,一声脆响,便弹将回来,竹尖抖动,卷起圈圈棍影,往杜无昔心口直搠过去,却是“唐门枪法”里第六式“毒蛇出洞”。
那杜无昔惊讶道:“咦,瞎老头子,你是唐门中人么?”
勿名听他出言无状,冷笑不答,却在他一掌向竹棍掀来时,陡然折转,竹尖闪着点点绿花,分点他“关元穴”、“膻中穴”,赫吕风的“巨阕穴”、“天突穴”,却是判官笔精妙的点穴手法。
那赫吕风却又怪叫道:“杜老儿错了,他是‘惊魂神笔’的传人!”
待他说话分神之际,勿名左掌一翻,灵蛇般吐出,快得无以复加,竟是“绵掌”功夫。赫吕风始料不及,忙撤剑闪避,掌风擦胸而过,唬了他一跳。
因“绵掌”功夫与杜无昔的“阴魂柔掌”极为相似,他差点喊出:“他是你杜老儿的门下?”忽觉不对,才将话憋了回去,心里自是惊疑不定。
勿名却无心思与他俩纠缠不休,南宫凌风中那“千影毒手”的“五毒丝针”,如不及时解救,恐怕性命不保,当下心情极其焦躁,厉声质问道:“赫老怪,杜老怪,我们素无冤仇,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杜无昔嘻嘻一笑,道:“谁叫那郭老儿看上这小叫花子了?只要你交出小叫花子,我们便不为难于你的!”
勿名顿时明白了大半,心里也转了好几个圈,心想:不知那“长白丑剑”何时见过了风儿,竟看上他了,所以这两个老怪得知后前来捣乱争抢也就不足为怪了。
正待答话,忽听几十丈外有衣袂掠风之声,十来个人蹋蹋蹋的脚步声向这儿奔来,边跑还边嚷着:“在这儿呢,别让跑了!”三人都齐齐住了手。
勿名问南宫凌风:“都是些甚么人?”
南宫凌风望了望说:“是刚才大街上的那些个人,廖蒲音和欧阳占也来了,还有个塌鼻子呢!”
杜无昔却嘀咕道:“奇怪,这两个小家伙来凑甚么热闹?咦,那不是郭老儿的徒弟么?都当甚么官儿了,还跑到这荒郊野外干甚么?”
赫吕风忽然一拍脑袋,恍然道:“是了,郭老儿怕我们哥儿俩抢他徒弟,就派他那小徒儿带两个小家伙来了。”
杜无昔大喜,道:“来得正好,好久没有和他玩儿了,今天可要玩个痛快!”
那群人呼啦啦地拥到了古槐树下。葛启巫猛然见到“长白二怪”也在,正笑嘻嘻地瞧着他,吓得他毛骨悚然。原来他在“长白丑剑”的门下学剑时,正值两人向他师父捣乱得厉害的日子,那时他不知天高地厚,莽撞得很,被两人捉弄得死去活来,幸好两人只是好玩,不曾伤他,但两人的武功和捉弄人的法子却是最让他害怕的,他曾发誓不再和他们相逢。但如今被撞了个正着,碍于面子又不敢逃离,只好拱手强笑道:“原来两位前辈在此,晚辈失礼了。”
赫吕风乜着眼道:“小家伙,你到这里凑甚么热闹?你师父郭老儿怎的不来?”
廖蒲音和欧阳占都是江湖里成名已久的人物,却不认识“长白二怪”,只听他俩叫葛启巫“小家伙”,又见葛启巫对那两个糟老头子又是作揖又是打拱的,大感意外。
葛启巫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大内统领,被两人口口声声称作“小家伙”,也颇觉难堪,只得讪讪回道:“晚辈正奉旨捉拿钦犯来着。”
杜无昔又是嘻嘻一笑,道:“小家伙,杜老怪想你得紧哪!今天得陪老怪好好玩玩才是。”葛启巫脸上肌肉抽搐得十分难看。
那赫吕风却道:“什么狗屁钦犯?难道我们两个老怪是钦犯不成?”
葛启巫硬着头皮道:“哪能啊?是那两个叫花子。”说着指指勿名和南宫凌风。
赫吕风怪眼一番道:“叫花子何时变成钦犯了?这个却与我们无关的。”
葛启巫闻听大喜:“多谢两位前辈成全!”转身向众人挥手道:“快将钦犯拿下!”
众人叫嚷着就要扑上来,猛听得二怪暴喝一声:“住手!”众人一起怔在当地。
“你们几个小家伙胡乱的把人拿走了,你师父可怎么办?我们哥儿俩又如何心甘?”赫吕风双眼瞪得如铜铃,胡须一翘一翘的,甚是不满。葛启巫他们被弄的一头雾水,一下子竟反应不过来。
杜无昔还是笑嘻嘻的道:“小家伙,你要明白,这小叫花子可是你师父要的,也是我们要的,你能拿么?这老叫花子嘛,你倒是可以拿去的!”
葛启巫急了,忙道:“前辈不是说与这档子事无关么?怎的又……前辈和我师傅要这小叫花子作甚?师傅那里是可以通融的,还望前辈高抬贵手,这是晚辈的差事啊!”情急之中词不达意,甚为尴尬。
“哼哼!”杜无昔将头扭向一边,瞧都懒得瞧他,“这郭老儿恁是会耍伎俩,让这小家伙来诳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赫吕风也蛮横起来:“他们是不是钦犯与我们无关,要拿走小叫花子,你师父来也不成!”
葛启巫这才明白二怪说的与他们无关的真正意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又怕,一时间做声不得。
这下可惹恼了两个人。一个是廖蒲音,一个是欧阳占,两人对葛启巫的低三下四很是不满,加之不识二怪,有些轻视,当下便喝道:“哪里来的糟老头子在此撒野?敢和朝廷作对,不要命了么?”
赫吕风朝天鼻一耸,左手忽地一巴掌扇了过去,两人未曾料到他话都不搭就出手攻击,忙挥手击挡,不知咋的,那手掌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啪啪两声,两人脸颊便各中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却未曾受伤。原来二怪生性顽劣,却不好杀人伤人,是以,赫吕风并未怎么用力,仅是个普通的扇耳光而已。
那赫吕风暴斥道:“凭你几根破毒丝针,就敢向我赫老怪指手画脚么?”又指着欧阳占道:“还有你,腰里挂个破铜烂铁,就吹胡子瞪眼睛的,想死么?”
两人大怒。廖蒲音双手挥动,一手在空中划了个圆圈,呼的向赫吕风琵琶骨抓去,只见他指甲奇长,乌黑铮亮,一看便知喂有剧毒。欧阳占手一翻,一声龙吟,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已握在手中,却不是什么破铜烂铁,是珍贵无比的龙泉宝剑。他捻起剑诀,在空中绽开几朵耀眼的剑花,飞身便照赫吕风咽喉刺到,宝剑划过,如流星一线,很是干净利落。赫吕风见两人武功不错,顿时来了兴致,提起剑来随随便便划了几剑。廖蒲音见他剑法轻飘无力,毫无章法,破绽百出,心里便轻视了几分,毒爪陡然加力,从剑影空隙里突入,指间激射出五根银丝,正是那可透骨髓的“五毒丝针”,端的令人防不胜防。哪料到那破碎不堪的剑影忽然变得极为缜密,织成一张无形的罡气之网,一股强大的劲力喷发出来,当下心知不妙,暗呼一声“不好”,急忙缩掌后退。饶是他反应奇快,手也被罡气震得几乎折断,食指和中指上的指甲被削去了大半,掌心被剑划破,血流如注。与此同时,欧阳占那柄龙泉宝剑也已捣入剑影之中,当他察觉不妙时,剑已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吸住,如千钧山岳压向剑身,剑柄便倏然上挑,腕上曲尺穴一麻,剑便脱手飞了出去。百忙中翻身后跃,心里一阵发寒。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间,两人都急急暴退,而赫吕风则剑已归鞘,气定神闲。
此时,那龙泉宝剑带着清越的鸣音激射上了半空,映着秋日的阳光,闪着眩目的光芒。欧阳占十分珍爱那宝剑,急忙腾身跃上半空,伸手便捞。哪知那宝剑本已下落,却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当”的一声击中,竟如流星一般复又射向长空。欧阳占身形已如强弩之末,哪里能继续追上去?这时,一个影子从他头顶划过,卷了宝剑,如落叶般飘悠悠落在地上,宝剑的华光划过,却如盘旋蜿蜒的银蛇,煞是好看。
欧阳占急忙降下身形,怒喝道:“谁敢抢我龙泉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