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生死契阔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3-2-24 17:35 编辑一路上呼延寿冷漠傲慢,旁若无人,对身边这群所谓的武林高手从未正眼瞧过,当下才仔细瞧了瞧五人,见他们五官相貌确与中原人士有所不同,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冷笑道:“哪里来的杂毛?向你呼延爷爷叫阵,你们还不配!”
五人更是勃然大怒。耶察京人高马大,脾气亦最为暴躁,闻言更是气得哇哇大叫,将那一对金瓜锤对撞得鸣音震耳,一步跨过去,虎吼一声,双锤呼呼地奔呼延寿胸膛砸去。耶察京肉多皮厚,力大无穷,外家功夫练得十分了得,所以一击之下,气势惊人。呼延寿脸色阴沉,竟不惧他力道刚猛,将那骨衩横向一推,轰然一声,与金瓜锤结结实实碰了个正着。霎时间火花四溅,耶察京感觉一对金瓜锤砸在那细长的骨杈上,竟如砸在铜墙铁壁上一般,震得胳膊一阵酸麻,心中大为惊讶。更没想到的是,一股强大的劲力忽然从骨杈上喷薄而出,他呀的一声怪叫,自己那对金瓜锤竟然呼的一声反撞回来,比自己刚才的力道不知大了多少倍!耶察京吓得面如土色,眼看将被自己的金瓜锤砸成肉饼,忽然自己身子一轻,呼呼飞退十余丈远,那金瓜锤的力道才被卸去大半,余劲还是震得他就地旋了好几圈才踉踉跄跄停下来。等到停下来时,早已是手脚酸软,金瓜锤把握不住,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回头看见拽着他急速后退的正是多卢,忙颤声道:“多谢二哥救我!”那多卢被呼延寿余劲震荡,亦是脸色微白,面露惊惧。
葛启巫一见不妙,钦犯尚未捉拿,上官晗武功秘籍亦未到手,内讧的火苗竟被点燃。眼见五怪中武功最强的多卢亦被呼延寿震慑住了几分,忙大声道:“呼延前辈,五位兄台,你们的恩怨,能否等本座查实后再论是非?怎能凭这魔女片面之词,就自相残杀?小心中了她挑拨离间之计!”
多卢转念一想:“这呼延寿武功的确非同小可,我们五人就是一齐出手也未必是他对手,不如等待机会再报杀师之恨也不迟。”便恨恨道:“呼延寿,看在葛统领的面上,今天我们兄弟暂且不与你计较!倘若他日查明真相,休怪我们兄弟手下无情!”五怪见多卢退让,也无可奈何,只得对呼延寿怒目相向。呼延寿哼了一声,懒得理会他们。
楚月琴艺高胆大,冷冷瞧着这群乌合之众狗咬狗,却并不想脱身离去。这时,又有几只木筏陆续靠了过来,湖岸边渐渐聚了百十来人,一个个盯着执弓卓立的楚月琴,却踌躇不敢向前。
正在众人踌躇观望之际,忽闻小岛顶上传来一阵猎猎呼啸之声。众人一起望去,只见郁郁葱葱的树丛里,一道火红的轨迹飞一般射下来,眨眼之间便到了跟前。只听得轰的一声,眼前腾起丈余高的熊熊火焰来,热浪灼人。众人大惊,纷纷走避。待到回头再看时,众人都呀地惊呼起来,只见那熊熊火焰之中昂立着一条三尺来长的奇蛇,通体火红,鳞甲金光闪亮,蛇头突兀,上嵌一晶莹血红的珠子,模样怪异无比,两只火红晶亮的眼睛正盯着众人。众人猛然见到这等怪物,吓得惊惶失措,只有楚月琴等人知道这赤血焰龙,除了略微吃惊之外,却不慌乱失态。
那呼延寿却是炼毒使毒的内行,识得天下无数奇虫异草,却未曾见过如此奇异之蛇,除了惊诧,更多的却是兴奋。他知晓,这奇异之蛇定是经百年修炼,吸取火源精华,方才有如此炽热内能,倘若能捕获炼用,岂不是无价之宝?当下便凝立而视,伺机而动,心情甚是紧张。
那赤血焰龙昂立之际,忽又闻岛顶传来喀嚓喀嚓的巨响,众人更是惊慌害怕,心想:“莫不又是什么奇异怪物?”果然,顺着那火焰轨迹,一道雪白轨迹飞泄而来,将那一线火焰尽悉压灭。待到众人骤然感觉寒气逼人之际,眼前便昂立着一条银蛇,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只见那蛇身长尺余,比那赤血焰龙纤细了许多,通体晶莹雪白,嘶嘶冒着寒气,蛇头小巧,头顶却顶着个洁白如玉的珠子。两蛇并排昂立,一边火焰熊熊,一边寒冰凛凛,饶是众人见多识广,亦被惊得两股颤颤,瞠目结舌。众人皆行走江湖多年,知道人蛇对峙,最忌贸然而动或转身奔逃,因而,众人皆屏息僵立,纹丝不敢动,一时四下寂静无比,惟闻猎猎火焰之声和嘶嘶寒气之音。
在人蛇紧张对峙,正僵持不下之时,忽又闻轰隆隆数声闷响从地底下传来,接着,地面便剧烈地颤动起来。众人被震得站立不稳,纷纷慌乱惊呼起来。那赤血焰龙和沧海冰龙却闻声掉头,飞驰电掣般向小岛东边蹿去,拖出两道长长的红白之线。呼延寿一心只记挂着冰火二龙,哪管小岛上的异样情况,便轻叱一声,飞身跃出,如鹰隼般扑下巨石,追逐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茂盛的树丛里。此时,轰隆之声嘎然停息,震颤之感也顿然消失,众人面面相觑,心惊肉跳。可一口气尚未松下来,便闻震耳欲聋一声巨响,犹如晴天一声霹雳,湖面上突然喷出一股巨大的水柱,将尚在湖中的几只木筏冲上半空,白亮亮的巨浪便哗啦啦向众人扑来。众人一见不好,撒开双腿,没命地向小岛东侧逃去。
楚月琴也吃惊不已,方知朱婉影所言非虚,忙转头对南宫凌风等人道:“快随我来!”说罢腾身跃过几座木舍,向小岛南侧奔去。南宫凌风忙拉着朱婉影紧随其后,马六子和夏兰、萼梅也紧跟于后。来到小岛南侧湖边,见那湖面亦是浊浪滚滚,又闻一声裂天巨响,回头望去,只见西边那水柱已高约数十丈,颜色逐渐变成褐红,最后竟是通红如火,将半边天空映得火红。随着劈劈啪啪之声传来,西边那片树丛被溅落的熔岩烧得一片火海。楚月琴等人均惊悸不已。
楚月琴道:“我们快快离开这里!”说罢,从南宫凌风手里抢过长剑,对着一棵大树底部环绕切割,大树便轰然倒下。朱婉影马上明白她用意,忙持剑奔去,手起剑落,大树枝桠纷纷断落。众人便一起上去协助,楚月琴伐树,众人削枝剥皮,再用树皮结成绳索,不一会儿便将八根树干扎成了一只木筏。众人将木筏推到湖里,再登上木筏。楚月琴见众人在已木筏上站好,便起脚对木筏一踹,哗的一声,木筏箭一般向湖东飞冲而去。
朱婉影一急,忙叫道:“楚前辈,快上木筏呀!”话音未落,木筏已离岸边一射之地了。却见楚月琴不慌不忙地轮起一根树干,扬臂抛出,树干啪的一声落在湖面上,她双足点地,身子轻如飞燕,向树干落去,足尖在树干上轻轻一点,她便稳稳落在了疾如飞鱼的木筏之上。
此时,木筏已冲到小岛东侧,见湖岸上已乱作一团,葛启巫等人正忙着伐树扎木筏,另一些人却跃入湖中,拼命向前面游去,见楚月琴等人的木筏飞驰而过,忙挥手拼命呼喊,情形甚是凄惨。南宫凌风不忍,转头却见楚月琴面如寒冰,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听几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湖面翻起滔天巨浪。只见小岛西侧火红的岩浆柱已巨大无比,直冲云霄,整个天空都浓烟滚滚,大半个小岛已被熊熊大火包裹。木筏在巨浪中跌宕起伏,南宫凌风等人只得趴在木筏上,紧紧抓住树干,才避免被强大的冲击力掀进湖里。只有楚月琴卓立木筏之端,纹丝不动。
忽然,小岛熊熊火海中射出一道红光,呼啸着蹿入了湖中,只听哧哧之声刺耳,湖面上腾起一片浓浓的雾气,来不及躲闪的人却惨叫一声,顷刻便被那赤血焰龙烧得焦糊。紧接着,那道白光也尾随而来,呼啸着射入湖内,喀嚓之声不绝,湖面上陡然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宽约数丈,又将那些不及躲闪的人,顷刻间冻成了冰疙瘩,嵌在了冰层里。两道光芒一闪而过,消失在远方茫茫的湖面上。
楚月琴忽然咦了一声,南宫凌风一回头,便望见那火海里又冲出一个人来,头发焦黄,浑身衣衫被火烤得破破烂烂,却拔足飞奔不息。原来是追逐冰火二龙而去的呼延寿,只见他跃上冰层,沿二龙的去路狂追而去,转眼也消失在茫茫的雾气里。
木筏继续飞驰,不一会儿便将小岛和众人远远抛在了身后。随着离小岛越来越远,波浪也变得逐渐细微,众人方才松了口气,起身坐在木筏上。南宫凌风和朱婉影此刻才发现,在刚才那段凶险历程中,两人却始终手牵着手,一刻都不曾放开过。两人此时忘了羞涩,只互相对望,情意切切,心意相依,儿女之情便在这危难时刻,悄然种下了。
又行了片刻,便隐隐闻听见前面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众人又是一惊。楚月琴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回首道:“前面就是‘千尺瀑’,底下是万丈深渊,对面是一悬崖,悬崖上有片树林。等下你们依然要伏在木筏之上,抓紧树干,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松手!”众人忙重新伏在木筏上。
南宫凌风伏在外侧,转头看看身边的朱婉影,见她面色苍白,神情甚是凄楚惨然,不由得心生爱怜,扣她的手再紧了紧,关切之情流露无余。朱婉影从楚月琴凝重的表情知道,此次必然凶多吉少,却见南宫凌风始终扣着她的手不曾松开,生死时刻,对她亦是关切之情甚于他自己,鼻子一酸,泪如泉涌,心想:“此次纵然就是死了,黄泉路上有他相伴,又有何憾?”
木筏越来越快,轰隆之声亦越来越大,到最后声若滚雷,慑人心魄。只听楚月琴轻喝一声:“大家抓稳了!”木筏便轰的一声冲离水面,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透过树干间的缝隙望去,只看见下边雾气茫茫,真不知道有多高,令人头晕目眩。忽然,楚月琴大吼一声,双掌向后面的瀑布推出,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瀑布被她罡烈的掌风击得蹿起数丈巨浪,木筏却若离弦之箭,向对面悬崖上的树林疾飞而去。
木筏离悬崖越来越近,茂密的树林已清晰可见。南宫凌风忽闻身下传来几声绳索断裂之声,低头一看,心中大骇,原来身下两根树干上绑扎的绳索经巨浪冲撞,又经楚月琴巨大的劲力冲击,大多已然断裂,仅余一两根绳索尚未断裂开来,随时便会脱离另外六根树干。南宫凌风知道这木筏采用回环反复的扎法,这两根树干的绳索断裂,并不影响其他六根树干绑扎的绳索。危急之下,忙要松开朱婉影的手,可朱婉影情急之中却将他的手扣更紧,根本无法松开。眼看到了悬崖边上,又一阵裂帛之声,余下绳索便齐齐断裂开来,两根树干完全脱离了木筏,向下坠落。众人一阵惊呼,楚月琴相隔甚远,出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南宫凌风拽着朱婉影,如断线的风筝向悬崖下的深渊坠落下去。
耳边寒风呼啸,眼前云雾飞掠,南宫凌风心知今日必死无疑,心里一阵酸楚苦涩。那个瞬间,他想了很多: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父母双亲,尚未得报的血海深仇,失散多日的勿名,匆匆一别的鱼儿,还有这生死相依的影儿……他颤抖着声音对朱婉影道:“影儿,你怎的就这么傻?你为何不松开手,却要同我一道踏上这黄泉路?”
朱婉影眼见绳索断裂,南宫凌风坠向深渊,她悲痛欲绝,自己本已将一颗芳心都交付与他了,怎会舍得他就此离去?危急时刻,反将他的手紧紧抓住,不容他挣脱,便被他呼的一声拽下了木筏。听南宫凌风言语中的责备之意,她惨然一笑,含泪道:“风儿,如若你就此去了,我,我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还不如随你一道,咱们黄泉路上,也好做伴儿……”
南宫凌风闻言一震,心中愈发对她依恋不舍,一时悲恨交集,悲痛万分……
第二十回 榻侧恶狼卧
忽然,南宫凌风看到悬崖上一棵婉口大小的松树从身旁掠过,大喜,忙轻点身下树干,身子便嗖的一声借力蹿回数尺,扭腰翻转,脚尖一伸,刚好勾在了那棵松树干上。咯吱一声,松树颤动不止,南宫凌风便拉着朱婉影摇摇荡荡倒挂在了悬崖之上。朱婉影抬头见他脚尖勾住松树干,摇荡不息,甚是惊险,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害怕,哑声道:“风儿,你,你能挺住么?”
南宫凌风抬头望望悬崖,见上面云雾缭绕,不知道离那崖顶有多远,便咬咬牙道:“影儿别怕!容我再想想上去的法子!”
他见那松树长在一角突出的岩石上,心中又是一喜,暗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突出的岩石虽仅约一尺见方,但要容下两人栖身也未必不可。
他低头对朱婉影道:“影儿,我们有救了!”
朱婉影惊喜道:“真的么?是不是楚前辈下来救我们了?”
南宫凌风道:“那倒不是。你看见这松树后边的岩石了么?”见她点头,他接着道:“等下我将你拽起来,你尽管向那岩石落去就是。”
于是,他便开始将身子慢慢摆荡起来,如秋千一般越荡越高,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猛的拧腰扬臂,朱婉影便被他高高地抛了起来。朱婉影借他的抛力,已到松树上方,忙蜷身向悬崖一个翻腾,脚尖便搭在了岩石边上,再一个腾身,人便落在了岩石之上。朱婉影大难不死,喜不自胜,忙回头来拉南宫凌风。就在她伸手去拉南宫凌风的瞬间,却听喀嚓一声巨响,那松树竟拦腰折断了。
原来那松树经两人下落时巨大坠力的冲击,树干早已折损大半,再经南宫凌风如此震荡,焉能承受得住,竟然硬生生的拦腰折断了。
朱婉影惨呼一声,俯在岩石上拼命伸手去拉他,哪知为时已晚,南宫凌风便随那断折的松树呼呼坠入了茫茫云雾之中,山谷中隐隐传来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影儿……别管我……楚前辈……会来……救你的……”
“风儿——”朱婉影心如刀割,趴在岩石上,望着下边茫茫的雾气,悲痛欲绝,心想:“他舍己救我,自己却坠入这万丈深渊,焉能有命?”急火攻心之际,只觉喉咙一甜,两眼昏黑,便晕倒在了岩石之上。
楚月琴等人落在树林里,忙纵身奔到悬崖边,向下望去。只见下边云雾迷茫,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楚月琴大声疾呼:“影儿!影儿!风儿!风儿!”呼声回荡,哪有他们的回音?当下悲痛万分。从开封一路相伴,数月的相处,已让她对两个孩子怜爱有加,如今眼睁睁见他们坠入深渊而无法相救,自是悲痛自责,心如刀割。夏兰和萼梅也掩面哭泣,只有那马六子,含着烟嘴,面无表情。
楚月琴擦拭去腮边的泪水,回身在树林里四下寻找,终于找到数根粗大的葛藤。她将葛藤一头栓在悬崖边的松树上,回头对马六子三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马六子忙道:“夫人,这悬崖下不知有多深,仅靠这几根葛藤,如何能下得去?”
楚月琴凄然道:“两个孩子是被我带到这里来的,如今生未明,你让我如何向那龙镶交代?”
说罢,拽住葛藤,纵身向悬崖下滑去,转眼便消失在了茫茫雾气里。三人只好呆在悬崖边上,紧张地盯着下边焦急等待着。
忽然,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只见瀑布上哗啦一声冲出几只木筏来,木筏上乘坐的却是葛启巫等人。他们一路沿楚月琴等人逃离的河流奔逃,远离小岛之后,本以为已逃脱劫难,没想到行到此处,河流忽然消失,正惊异之际,乘坐的木筏已冲出河流,飞到了半空之中,向下一望,方才知道还有这万丈深渊等着他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随木筏一齐坠入了万丈深渊,凄厉的惨叫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马六子等三人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均感魂魄震荡,一个个脸色苍白,冷汗淋漓。正惊魂未定之时,悬崖下人影一闪,楚月琴呼的一声飞落在了悬崖顶上,怀里却抱着一个人。夏兰和萼梅忙奔过去,接过她怀里的人放在地上,却是昏迷不醒的朱婉影。
萼梅一见是朱婉影,略微有些失望,急切道:“夫人怎么救的她?那,那南宫公子呢?”
楚月琴脸色一白,悲痛道:“我是在悬崖的一角岩石上发现她的。那岩石上本有一棵松树,但松树已然折断,料想是风儿借松树将影儿抛上了岩石,风儿他恐怕,恐怕……”
“恐怕怎么了?”萼梅脸色一变。
楚月琴潸然道:“风儿恐怕是坠入深渊,性命不保了!”
萼梅浑身一颤,泪如泉涌。这萼梅虽随楚月琴长居碧玉宫,却是个多情的人儿。那日见到玉树临风的南宫凌风,便心生爱慕之意,虽见他与朱婉影亲密无间,却依然禁不住情窦绽开。这时猛然听楚月琴说他已坠入深渊,性命不保,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芳心碎裂,泪水涟涟。楚月琴错愕之余,方才明白几分,长叹一声,便沉默不语。一时之间,崖顶寂静无比,只余那呼呼的北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嘶嘶飞舞。
“风儿!风儿——”朱婉影忽然从地上坐起来,口里大声呼喊着,接着又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众人一瞧,见她依然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知道她在昏迷中依然牵挂着南宫凌风,众人又是一阵伤感。
见众人毫无启程离开悬崖的打算,马六子沉吟半晌道:“夫人,我们现在做何打算?”
楚月琴低头思忖片刻,便从怀里掏出几锭黄金递到他们面前,伤感道:“马六子,夏兰,萼梅,你们跟随我这么多年,本不忍你们就此离去。但如今碧玉宫已毁,我尚且不知如何安身,你们就带着这几锭黄金,自寻去处罢!”夏兰、萼梅知道她主意已决,只得含泪收下金锭。
萼梅凄然道:“夫人,那你怎么办?”
楚月琴决然道:“风儿是影儿的心上人,我绝不能让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否则,影儿便会如我一样抱恨终身。我就在这悬崖上再等等,说不定会想出什么办法能下到谷底去看个究竟。”
夏兰、萼梅不敢多说,只得含泪跪下,对楚月琴叩了三个响头。楚月琴背过身去,挥挥手道:“去罢!”两人起身,掩面向树林里奔去。
楚月琴又转向马六子道:“马六子,你也去罢。”
马六子却未伸手接她手里的金锭,低头自顾往烟斗里装着金黄的烟丝。装好烟丝后,又掏出火石点燃,那淡蓝的烟雾便在北风里四下飘散。楚月琴恰好站在下风位,忽然鼻息间萦绕着一缕未曾嗅过的奇异香味,心中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时,马六子却说话了:“夫人,你不是要去寻找上官晗么?”
楚月琴心里一惊,见那马六子神情诡异,便戒备起来:“马六子,你难道也对上官晗感兴趣?”
“哈哈哈……”马六子烟雾里的脸忽然显得十分骄狂,“不为上官晗,我怎么会在你这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一呆便是十六年?”
楚月琴勃然变色,她没料到当年一时心慈收留的这个马六子,竟然十六年来一直怀着叵测居心,深藏不露,当真令人心惊。她暗暗运功凝气,以备不测,哪料体内真气散乱,竟已无法运功了,知道自己毫无征兆中已然中了他的圈套,心中大骇,怒叱道:“马六子,十六年来我待你不薄,你竟然用下这三烂的手段来害我?”
马六子脸色一红,却冷笑道:“夫人,休怪我贾云飞心狠手辣!倘若我不用这‘天香化功散’,依你的功力,我岂不是自寻死路?你只要交出上官晗那五件东西,我便不会为难于你,两个时辰后,毒性自会散去!”
“‘崂山四鬼’之首贾云飞?‘天香化功散’?”楚月琴大吃一惊。
“崂山四鬼”二十多年前就横行江湖,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而‘天香化功散’是那匪首贾云飞的独门毒药。据说这毒药分子母两株,香气奇异,单独吸入,并不会中毒,倘若两香相遇,便会发作,纵然有天大本事,也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
楚月琴涩声道:“难道当年你被‘三鬼’追杀,也是你精心策划的么?”
贾云飞哈哈大笑道:“真不愧是‘血骷髅’,聪明过人!当年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我那三兄弟故意在你必经之路‘追杀’我,还将我一只眼睛刺瞎。你果然忍不住出手相救,只可怜我那三兄弟却被你一一射杀!”言语间,神情也略带悲伤。
楚月琴骇然,脊背嘶嘶冒着寒气。原来这“崂山四鬼”窥觑上官晗武功秘籍由来已久,当年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在她的必经之路假戏真做,将贾云飞一只眼睛刺瞎。她见贾云飞被人追杀,并从他的骂声中得知追杀他的是作恶多端的“崂山四鬼”,便生侠义之心,出手将“三鬼”射杀,救下贾云飞,还让他留在了身边。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竟然是“崂山四鬼”煞费苦心设置下的苦肉计,甚至不惜以“三鬼”的性命作为代价。
楚月琴长叹一声道:“贾云飞,当年我射杀你三个兄弟,你十六年来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这五件东西聚齐的时候才向我报复么?”
贾云飞嘴角抽搐着,阴冷道:“我那三个兄弟为我而死,那是他们心甘情愿!我此举不在复仇,而在上官晗。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杀你,尽管交出上官晗的东西便可!”
楚月琴深知这贾云飞生性凶残狡诈,他的话岂能轻信?但眼下受制于他,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伸进怀里,取上官晗的东西。贾云飞将铜烟杆指着地下躺着的朱婉影,以防楚月琴横生变故。
当他看见楚月琴从怀里取出的正是上官晗的五件东西,面露得意之色,急切道:“快快将东西扔过来!”
楚月琴冷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么?倘若我将东西给了你,你便会失信加害我和影儿,我当如何应付?”
贾云飞一愣,不耐烦道:“你要如何才肯将东西给我?你若耍什么花样儿,信不信我将这娃娃杀了?”
楚月琴冷哼一声道:“你若敢动她半根寒毛,我便带着这些东西跳下悬崖去,省得在此受你这奸诈小人的羞辱!”说罢向悬崖边迈了一步。
贾云飞脸色一变,慌忙道:“夫人千万别意气用事,凡事好商量!”
楚月琴道:“那好,你且退后十步!”贾云飞无奈,只得向树林方向退了十步。
楚月琴走到朱婉影身边,暗暗再度运功凝气却徒劳无功,心中甚是焦急。贾云飞冷笑道:“夫人,中了我的‘天香化功散’,休得存有侥幸之想!”
楚月琴大失所望,知道再拖延下去,他便会铤而走险,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连朱婉影都无法幸免。当下呵呵一笑道:“看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给你便是!”话音未落,将手一扬,用“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将那五件东西抛了过去。
楚月琴虽然内功暂失,但五件东西排成弧形,去势尚也迅疾。贾云飞见五件东西被她抛来,大喜,又恐东西有失,忙纵身去抓。忽听耳边一声尖厉的呼啸声,大吃一惊,忙仰身躲避,一枝短小的金羽箭噗嗤一声洞穿了他的衣襟,吓出他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后悔莫及,原来他忽略了一件要命的东西:楚月琴武功虽失,却还有黄金连弩。
此时,楚月琴正端着那小小的连弩对着他。楚月琴见偷袭无果,暗呼可惜,但弩中仅剩两枝金羽箭,如若再被他躲去,自己和朱婉影将再无保命的倚仗了。
贾云飞顷刻间明白了她的心思,从容捡起五件东西揣入怀中,哈哈哈狂笑道:“楚月琴,看在十六年来你待我不薄的份儿上,今天暂且饶你不死!”
说罢,纵身跃入树林,狂笑之声在树林里久久回荡。
第二十一回 幽谷深处无期
却说南宫凌风将朱婉影抛上了岩石,刚要蜷身攀上去,那松树却突然折断,连同他一道向那万丈深渊坠去。南宫凌风眼见回到岩石之上的机会已十分渺茫,听着朱婉影凄惨的哭喊声在山谷里回荡,内心酸楚不已,凄然长叹一声:“我命休矣!”便闭上眼睛,任自己在云雾之中呼呼下坠,越坠越快……他原以为不过瞬间的光景便会摔在谷底,丢了性命,哪知过了半晌,身子还在急速下落之中,似乎这深渊远没有尽头,心中便生出浓烈的恐惧感来。他心想:“这深渊当真深达万丈?倘若这般摔下去,岂不真的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越想越怕,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忙手脚狂挥,希望能抓到可以救命的东西。可他失望了,四周除了冷飕飕的雾气外,什么都抓不到。此时他才明白,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通向死亡的过程竟如此漫长,漫长得让人精神崩溃。
南宫凌风求生不能,正绝望之际,忽然腰间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下坠之势立减。他一阵惊喜,往腰上一摸,所触之物冰冷溜滑,宛如什么动物的触角一般,口中惊呼一声。那东西忽然收缩,拽着他呼啦啦向悬崖一侧拉了过去。未等他仔细琢磨,那东西却又忽然松开,砰的一声,他便已仰面结结实实摔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了,摔得他筋骨散架,头晕眼花,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缓过气,艰难翻过身来。此时眼前一片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触摸之处全是冰冷坚硬的寒冰。他喘着气,撑着酸痛的身子站起来,因尚不知救他的是人是鬼,或是什么怪物,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凝神静气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个沙哑沉闷的声音道:“过来!”语气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猛然听到人声,南宫凌风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万丈深渊之中,何来人类?难道是鬼魂不成?”便颤抖着声音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清修?晚辈南宫凌风无意打扰,还望前辈见谅!”嘴里说着,脚下却未敢移动半分。
“少……废话,过来!”那人有些恼怒。
南宫凌风心想:“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我早就摔死了;倘若他要加害于我,至多也是一死,横竖都是死,有什么可怕的?”当下把心一横,缓步向那声音方向走过去。
刚走出十几步,忽然手腕一凉,一只手便将他脉门扣住了。那手冰冷湿漉,瘦削枯槁,与死人无异,吓得他呀的一声叫了起来。那手便一紧,铁钳般箍得他手腕钻心疼痛,痛得他龇牙咧嘴,汗如雨下。
那人呵呵一笑,将手稍稍松了下道:“唔……小娃娃……好,好!”声音闷得如捂在瓮里一般。
南宫凌风等他一松手,本能地使出“少林擒拿手”之“金丝缠腕”式,反拿他手腕,欲挣脱他的掌控。那人咦了一声,手却如泥鳅般滑出南宫凌风的手。南宫凌风拿了个空,知不是他对手,正要后跃,那手却又倏地粘了上来,牢牢拿住南宫凌风的手腕。南宫凌风忙改用“截拳勾腕”式,还是被他依同样的办法重新拿住手腕。南宫凌风大急,将那“少林大擒拿手”“小擒拿手”一一使了出来,终究不能摆脱他的掌控,最后只得任他拿住,不再挣扎。
那人似乎兴致盎然,见他半天不动,不耐烦道:“小娃娃……来,继续!”南宫凌风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那人焦急道:“少林擒拿,稀松平常……解闷也不错!再来罢……”
见南宫凌风始终不肯再出手,他甚是失望,道:“这么多年没打过架,你武功低微,无趣……”说完,慢慢松开了手。
南宫凌风忙抽手退后,捏着疼痛的手腕,心想:“听他所言,他难道在此呆了很多年了?真是不可思议!”
那人却忽然道:“小娃娃,上面……什么时候了?”
南宫凌风道:“午时刚过罢。”
“狗屁!”那人粗声道,“问的是什么日子……”
“哦”,南宫凌风恍然,这下边黑糊糊,什么时辰他不会关心的,他问的是年代,“上面是顺治六年冬月初八。”
那人显然愣住了,半晌才道:“什么顺治六年?万历那么年轻,都不做皇帝了?”
南宫凌风也愣住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明万历皇帝,心里越发吃惊。照如此看来,他在这里的时候,万历皇帝还很年轻,那他岂不是在此呆了一个甲子年以上了?
南宫凌风狐疑道:“你说的是明万历皇帝罢?他早死啦,他的孙子都做过皇帝了,不过都死了!”
“啊?”他大叫一声,“此话当真?”
南宫凌风道:“绝无半句虚言!”
那人忙道:“我是万历十七年到的这里,你帮我算算离现在多少年了?有三十年了罢?”
南宫凌风摇头道:“不对。”
“四十年?”他追问道。
“也不对。”
“五十年?”他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不对,不对,都不对!”南宫凌风使劲儿摇头。
那人虽然看不见南宫凌风摇头,但南宫凌风的回答足以让他抓狂,他嘶吼道:“不对不对,你倒是快说呀!”
南宫凌风叹口气道:“前辈,你在这里足足呆了一个甲子年呢!”
“啊——”南宫凌风话音未落,那人已嗥叫起来,声音凄厉无比。
忽然,南宫凌风觉着面前一阵风掠过,便听外边“扑通”一声巨响,那人竟然从外面跳了下去。
南宫凌风大吃一惊,心想:“莫非他伤心之余,自寻短见去了?”忙摸索着向外走去。这一摸索,才知道这是一个山洞,洞壁上结着无数的冰柱。摸索到洞口,却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下边水声激荡,对面水声轰隆,偶尔还夹杂着那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想到他不知为何困在此地,一困就是60年,这60年寂寞凄苦的岁月他是如何度过的?又想到自己坠入这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岂不要和他一样,老死于此?心里便伤心难过起来。
正自怨自艾时,一阵惊呼惨叫之声却忽然从深渊上边传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只听得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似乎许多人都掉进了这深渊里了。
“哈哈哈……”那人的狂笑之声又起,笑声里却充满了欣喜。正诧异之时,那人喊道:“小娃娃闪一边去!”便听呼呼的风声扑面而来。
南宫凌风忙侧身贴着洞壁,听见砰砰之声不断,许多东西被扔进山洞里了。又一阵衣袂破风之声,那人已长笑着扑回山洞了。
南宫凌风惊问道:“前辈,你扔的什么东西进来?”
那人得意一笑道:“你一个人陪我无趣,我一把又抓了七八个,这下热闹了!哈哈哈……”
南宫凌风这才明白,他是把那些从小岛上逃命出来,却又从“千尺瀑”上坠入这深渊里的人都抓到山洞里来了。
南宫凌风吃惊道:“前辈,这些人可不是善良之辈,且武功高强,你可要小心了!”
那人呵呵一笑道:“区区几个鼠辈,不过几手三脚猫功夫,老夫还不曾放在心上!”
南宫凌风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带着火摺子,忙掏出来一晃,整个山洞便一片亮堂。这时,他才瞧清楚那人模样,只见他身材短小,瘦得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全身只披挂着几丝布条,苍白的肌肤大都裸露在外,显得无一丝血色,腰间缠着条雪白晶莹的鞭子,一双手却奇长无比,垂下时都超过了膝盖许多,一张脸更是骇人,湿漉漉的雪白胡须足有尺来长,雪白的头发披散着,整个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双寒气森森的眼睛。
那人猛一见光亮,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嘴里厉声嘶吼道:“小娃娃,你搞什么鬼!”
南宫凌风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他几十年来未见光亮,就是这火摺子发出的微弱光亮都会刺伤他眼睛的。慌忙熄灭火摺子,歉疚道:“前辈,晚辈实在莽撞,不该用这火摺子的!”
那人顷刻间平静下来,凄然道:“60年未见光亮了,今日见到光亮,眼睛竟如针刺一般,这叫我如何才能重见天日?”
南宫凌风安慰道:“前辈不用担心,晚辈打燃这火摺子后,你只要不正眼瞧它,便会慢慢习惯的。”
“哦?”那人喜不自禁道,“那你快试试,好让我好好瞧瞧在这呆了60年的鬼地方!”南宫凌风刚要打燃火摺子,那人却喝道:“且慢!”南宫凌风一愣,却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他才道:“可以了!”
南宫凌风再次打燃火摺子,一看那人,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原来他侧身背光而立,身上却已多一件宽大无比的衣衫,因下摆太长,只得一手提着下摆,模样甚是滑稽。
南宫凌风持着火摺子挨个瞧那地上的人,正是葛启巫等人,显然均被那人制住了穴道,一个个惊怒不已,却做声不得。而那耶察京却已赤身裸体,只剩下一条裤衩了,显然是被那人扒去了衣衫,显得更加狼狈。耶察京旁边却是那路月姬,秀发散乱,花容失色,一袭翠绿烟纱长裙湿漉漉的,将她那玲珑妖娆的体态勾勒无余,而耶察京一只毛茸茸的大腿正压在她腰上。见南宫凌风看过来,羞得她脸颊绯红,尴尬万分。
南宫凌风不敢再瞧她,扭开脸抓起耶察京的脚提到一边道:“罪过罪过!你这蛮牛,这般德性实在有辱斯文!”
耶察京气急,一双环豹大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路月姬却愣了愣,心里明白他此举是在替她遮掩尴尬,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
南宫凌风强忍住笑道:“前辈,你可是捕鱼的高手,一网就抓了如此多的大鱼!”
那人哈哈一笑,神情甚是得意:“这几十年来,老夫别的功夫没练,这抓鱼的功夫可是天天练习,不敢荒废。这潭里十万五千九百九十九尾鱼都被我抓过,不对,是十万五千九百九十八尾,老夫前些时候吃了一尾了。”
南宫凌风将信将疑道:“前辈弄得如此清楚,这潭里的鱼确是十万九千九百九十八尾?”
那人见他怀疑,气呼呼道:“小娃娃,你敢怀疑老夫不成?”
南宫凌风忙道:“晚辈不敢!只是这鱼在潭里四下游走,前辈如何能准确计算它们的数目?”
那人释然道:“这也难怪,你不知晓老夫的本事。老夫当初闲来无事,就想知道这潭里究竟多少尾鱼儿,这鱼儿四下游走,难以计算数目,这的确也曾难住了老夫。”
南宫凌风道:“前辈后来想的什么法子弄清楚的?”
那人洋洋得意道:“这还不简单?老夫捉住一尾,便将它扭去一只腹鳍,以后再抓到少一只腹鳍的不再计数便是了。”
南宫凌风心里道:“亏他想得出来,这个方法虽笨,但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办法。”嘴里却道:“此法虽好,但难保无漏网之鱼罢!”
那人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潭里的水可是自东南西北方向斡旋向下的,潭里的鱼儿也是随潭水如此游动,老夫就守在一个地方抓它们,一个一个,绝不错漏。直到将所有鱼儿都做上了记号,老夫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足足反复将它们抓了一百余次才罢手的。”
南宫凌风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殊不知他在这里,不干这些,还能干什么?否则,非得憋死不可。
那人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还不相信,大急道:“小娃娃,你还在怀疑老夫么?”
南宫凌风心里道:“大鱼是要产仔的,何况从‘千尺瀑’上也有鱼儿下来罢?他如何能弄清楚数目?”转念又一想:“他困在这里60载,这般折腾也未必不是解闷的好办法。”当下便笑道:“前辈能想出如此绝妙办法,晚辈佩服得紧呢,哪敢再怀疑?”
那人见他不再怀疑,得意地大笑一番才作罢。
那人渐渐适应了火摺子的亮光,转头仔细瞧了瞧南宫凌风,问道:“小娃娃,你甚是聪明乖巧,老夫喜欢得紧。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南宫凌风道:“我姓南宫,名凌风。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呢!”
那人呵呵笑道:“我的名号,说出来你个小娃娃也不会知道的。”
南宫凌风道:“晚辈虽然见识浅薄,但对江湖人事却略知一二。像前辈这般武功卓绝的人物,在江湖中定是鼎鼎大名,说不定晚辈也曾耳闻也未可知!”
几句话说得那人很是受用,忍不住道:“那你听好了,我姓雷,单名一个天字……”未等他说完,南宫凌风呀地叫了起来。雷天唬了一跳,道:“你胡叫什么?”
南宫凌风骇然道:“你难道是,是……”
雷天不耐烦道:“是什么?快快说来听听!”
南宫凌风硬着头皮道:“你莫非就是那‘千人斩’雷天?”
雷天大吃一惊,将他反复打量一番道:“小小年纪,居然知道我这名号,奇怪得紧啊!”
他忽然脸色一变,身形鬼魅般附了过来,南宫凌风只觉琵琶骨一阵剧痛,骇然见他两眼怨毒。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小娃娃,你可是奉那‘血骷髅’之命,前来害我的么?”
第二十二回 芙蓉烟雨(上)
南宫凌风一惊,虽然不知道雷天和楚月琴之间有何过节,但依照楚月琴的个性来揣度,对他这类穷凶极恶之人,她定是不会放过的,也许在60年前,楚月琴就曾追杀过他也未可知。原来这雷天是60年前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使一柄黑铁大刀,有万夫不挡之勇,却生性凶残荒淫,残害过无数良家女子。他所犯第一案子,便是在万历十六年腊月潜入宝葫芦村,一夜奸杀20余女子,全村三百多口人都做了他刀下冤魂,其残忍行径无不令人发指。江湖人送他这“千人斩”的绰号,一是因他刀法犀利狠毒,二是因他杀人如麻的恶性。
南宫凌风见他忽然变得面目可憎,心中又是厌恶,又是害怕,抗声道:“你虽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但那楚月琴武功盖世,自负骄傲,又怎么可能借我这武功低微的后辈来杀你?你未免也太小瞧她了罢!”
雷天被他一骂,脸色大变,哼了一声,道:“你虽然出言不逊,但所说也不无道理。量你也没这胆量和本事来杀我!便是她楚月琴亲自前来,老夫也不惧她!老夫暂且不与你这小娃娃计较,免得日后被江湖中人所耻笑!”说罢,缓缓松开了手。
南宫凌风一阵冷笑,心里道:“你这恶人,早被江湖侠义之士所唾弃,岂独耻笑哉?”
雷天见他冷笑,知道他心里早骂自己无数遍了,却不发作,只嘶嘶怪笑几声道:“你在心里尽管骂我便是,只是别骂出声来就好,否则,我定将你撕成肉末,喂这潭里的鱼去!”南宫凌风听他说得恶毒,心里一寒。
雷天却冷哼一声,扭头去看躺在地下的葛启巫等人。当他看见众人个个冻得浑身发抖,眼里却尽是怨毒之色时,很是开心。当他看见路月姬时,却愣住了。
南宫凌风暗呼“糟糕”,落到这淫贼手里,路月姬恐怕要糟。南宫凌风心想:“路月姬虽然在飞龙庄几乎害了影儿姐姐性命,但她在江湖上却尚无大的恶行,此次只不过为葛启巫所迷惑,利欲薰心,才做出这助纣为虐的蠢事来,但还罪不至死。”当下,便替那路月姬担忧起来。
果然,雷天猛然瞧见一个美艳逼人的女子,心中一阵狂喜,嘴里淫笑着欺上前去,一把将路月姬抄在了怀里:“哈哈哈,老夫已60年未碰美色,今日真是老天开眼,送来这绝色尤物供老夫享用!哈哈哈……”一边狂笑,一边抱着路月姬向山洞里面奔去,全然不顾山洞里尚有他人在此。
路月姬穴道被制,又羞又恨又怕,却只能任凭他挟持凌辱。正绝望之际,却听得一声怒喝:“无耻淫贼!还不快放下路姑娘!你这般做恶,就不怕遭天谴么!”
雷天闻言大怒,转身却看见南宫凌风已将火摺子插在洞壁,手里却提着一柄长剑,对他怒目而视。
雷天将路月姬随手抛在了地上,狂笑数声道:“小子休得猖狂!凭你就能对我指手划脚么?”
话音未落,身形微晃,眨眼间便欺到南宫凌风面前,张开瘦骨嶙峋的手向他面门抓下来。南宫凌风虽小心提防,却还是未料到他身形如此之快,大吃一惊,慌忙撤身挥剑,剑锋夹着风雷之声,向他手腕斩去。
雷天本见他功力粗浅,本以为他剑法也甚是低微,却没料到他一施展剑法,却精妙无比,很是吃惊,忙撤腕反转,向他手腕拿去,要夺他长剑,嘴里却道:“好小子,老夫竟然小瞧你了!”
南宫凌风见他变招奇快,凌厉指风逼得他呼吸困难,恐他把剑夺去,急忙纵身跃开。哪知那雷天快却如鬼魅,紧紧附在他身后,手掌对着他背心拍了下来。南宫凌风大骇,急忙施展游龙身法,极力想摆脱他的掌控。然而,任凭他身法如何精妙,那手掌却死死罩住了他后背。南宫凌风大骇,情急之下,俯身撩剑,向敌人肋下嗖的刺去,却是“苍狼望月”式,用在此时,确是险中求胜的招数。雷天眼见一掌便可将他毙命,正暗自得意,却未料到他忽然出此怪招,却正是攻其必救的招式,只得撤掌闪避,小觑之心才收敛去些许。
他呆了一下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弟子?你使的什么剑法?老夫怎的从未见过?”
南宫凌风虽然侥幸逃过他的攻击,心里却明白:“我用‘残月剑法’战他一双肉掌,犹显得如此吃力不堪,倘若他不是赤手空拳,我焉能抵挡他一招半式?”他稳住身形,却不答话。
雷天面色一寒道:“小子,方才老夫只用了一成功力,你若存心要坏老夫的好事,休怪我手下无情!”
他见南宫凌风依然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心中杀气顿起,大喝一声道:“小子,再接老夫一招试试!”
他将长袖一挥,狂风乍气,寒气森森,那长袖便如铁棍一般疾射而至,比那武当派的铁袖功不知凌厉多少倍。南宫凌风知道他这一击必然石破天惊,忙使出“梳云掠月”式,向那长袖剪绞过去。寒光闪过,剑扑哧一声割在长袖上,那长袖却坚韧如磐,丝毫无损。南宫凌风吃了一惊,手中利剑却被他强大的劲力弹了开去,长袖却闪电般向他胸口撞来,南宫凌风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长袖砰的一声击中他胸口,震得他身子飞了起来,撞在山洞顶上,再重重跌落在地。被击中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被他强大的劲力挤得粉碎,难忍的痛楚令他几乎昏厥。跌落在地上之时,他已连吐数口鲜血,面色惨白如纸。
雷天走过去,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南宫凌风,冷笑道:“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你也太不自量力了!既然你执意与我为敌,老夫就送你上黄泉路罢!”说罢,挥掌下他脑门拍了下去,眼看他便要命丧黄泉。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雷天耳边响起:“你也只有这等本事,欺负女人和小辈罢了!倘若传出江湖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话音未落,一件兵器却向他背后奔袭而来。
雷天听得来势凌厉,骇然跃起,回头见一枝艳丽的莲花插身而过,袭击他的竟然是路月姬。雷天略略一愣,却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美人儿!”
原来,刚才雷天抛下她的时候,恰好将她抛在了一个冰疙瘩上,那冰疙瘩又恰好撞击在她被封闭的穴道上,竟替她解开了穴道。她见南宫凌风舍命救她,又羞愧又感激,因而才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袭击雷天,救了他一命。
路月姬见一击不成,内心震动,却纤指拈花,秀眉轻挑,不怒反笑,神态甚是娇艳妩媚,她娇声反问道:“是我又当如何?”
雷天见她清波流盼,腮沾桃红,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刚要说话,忽然眼前一花,那莲花却倏然绽放,无数闪亮的银针向他面门疾射而至。雷天始料未及,怎会想到她娇笑之间,竟下杀手?慌忙挥袖乱舞,才将那些毒针一一拂落,心头却升起一丝寒意。
他怒喝道:“你这女人怎的这般阴毒?”
路月姬暗呼“可惜”,却将莲花向上一撩,停在他面前,花瓣颤动不息,绣着蓝色牡丹的袖口褪下,却将那纤纤皓腕显露出来。她嘴里依然咯咯娇笑道:“你看我这莲花美是不美?”
雷天后退一步,却见她并无追击之意,反而更加妩媚迷人,不由得又是一呆。哪知那莲花倏然翻转,向他胸口刺来。
这次他早有戒备,伸手向那莲花抓去,嘴里冷笑道:“休得故技重施,你当我三岁小孩么?”刚要抓到莲花,那莲花花瓣却哗啦啦旋转如风,迎着他掌心绞来。雷天暗呼“不妙”,急忙收掌。饶是他反应奇快,也被那花瓣割伤些皮肉。
路月姬见三次偷袭均告失败,心中惊惧,却面色不改,嫣然一笑道:“采花小心花扎手,你以后可得当心了!”
雷天见她阴毒手段层出不穷,却始终笑脸若花,心中又是喜欢又是忌惮,一时间却对她无计可施。
雷天踌躇半晌,才涎着脸道:“美人儿,你着实让老夫喜欢得紧。你何不放下兵器,让老夫亲近亲近?”
路月姬笑道:“要和本姑娘亲近,得答应本姑娘三个条件才行。”
第二十二回 芙蓉烟雨(下)
雷天一听,乐不可支,急切道:“什么条件?别说三个,就是千个万个,老夫统统答应你便是!”路月姬拂弄着莲花花瓣道,乜斜着眼道:“无论我提什么条件你都答应么?”
雷天一挺胸脯道:“我雷天在江湖名声虽不好,但亦是一言九鼎的汉子!什么条件美人你尽管说,只要老夫能办到,老夫决不说半个不字!”
路月姬冷冷道:“如果你食言,又当如何?”
雷天见她笑容一收,更是冷艳逼人,禁不住热血喷涌,朗声道:“我若食言,我便出家当和尚去,永世不再碰女色!”在他看来,永世不碰女色便是对自己最最残酷的惩罚。
路月姬一愣,转而却笑逐言开道:“如此最好!在这里的证人可是不少,到时候可容不得你赖帐!”
雷天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什么条件你尽管说来。”
路月姬道:“你可听好了,第一,南宫少侠为救我而身受重伤,你必须将他内伤治愈,以后也不得再为难于他……”
雷天忙喝道:“且慢!”
路月姬面色一寒,讥讽道:“怎么?现在就想反悔了?”
雷天踌躇不已,半晌才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这小子刚才被我天罡劲力所伤,全身经脉已然尽断,纵然华佗再世,亦不能叫他痊愈,我又如何能做得到?”
路月姬脸色大变,怒道:“你,你竟然对一个后辈下如此毒手!实在令人不齿!”
雷天冷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怪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岂能怪罪于我?不过,我倒可以替他运功疗伤,否则,他连小命都将不保。”
说罢,将南宫凌风推坐起来,自己盘腿做下,双掌对准他中枢穴,开始运功疗伤。此时,南宫凌风已是神志模糊,朦胧中却觉一股精纯之气从中枢穴缓缓注入,渐渐的,浑身经脉犹如针刺锥凿,痛噬骨髓,痛叫数声,接连吐出几口血块,便昏厥了过去。
路月姬大惊,持铁莲花扑了过去,怒喝道:“无耻奸贼,竟然趁人之危,再下毒手!”
眼看铁莲花已刺到雷天面门前,他却依然双目微闭,专心运功,满脸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路月姬急忙收功,却将那铁莲花对着他面门,心想:“倘若他真要加害于南宫少侠,我便与他拼了!”但见南宫凌风双目紧闭,面色蜡黄,气息奄奄,心里一阵绞痛,心想:“这南宫少侠虽然年纪轻轻,却襟怀博大,义薄云天。先前我千般为难于他,但危急时刻,他却不计前嫌,舍命相救,这般恩情,我岂能不报?倘若他能保住性命,纵然终生瘫痪,我也守护他一辈子!”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见雷天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南宫凌风却面色转紫,既而赤红似火,再渐渐转成红润,全身也热气腾腾。
再过了半柱香的光景,雷天才长吁一口气,收回手掌,睁开那鱼泡眼睛,神色萎靡不堪道:“好了,这小子死不了!”说罢,自个闭目调息,恢复元气。
路月姬忙抱过南宫凌风,低声呼唤,他却依然昏迷不醒。见他这般情形,路月姬明白,即使他保住了性命,恐怕从此也成了废人一个。想到他年纪轻轻便遭此厄运,心中悲戚万分,泪珠儿便一串串掉落下来。
雷天调息完毕,睁开眼睛,却见路月姬抱着南宫凌风黯然垂泪,心中很是不快。他冷冷道:“我耗去了五成功力,替这小子保住了性命,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路月姬拭去泪水,红肿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从此变成废人一个,你也太过残忍了罢?”
雷天见她目含秋露,泪眼婆娑,自是另一番迷人风致,便软言道:“事已至此,我也是尽力为之,你这第一个条件应算我做到了罢?”
路月姬咬牙道:“这笔帐暂且记下。我要答应的第二个条件是,你得将他们的穴道尽悉解开。倘若你怕他们向你发难,你也可以不答应。”路月姬指了指躺在地下的葛启巫等人。她十分清楚,单凭一己之力,很难对付这大魔头,倘若有葛启巫等人相助,也许还有一丝胜算。
雷天何尝不知道她的用心?但被她一激,却哈哈狂笑道:“几个无名小辈,能奈我若何?”当下便摊开手掌,凝神运气,只见那掌心渐渐殷红似火,冷气却在掌心凝结成无数水珠;那掌心又渐渐转白,既而晶莹若雪,那些水珠便凝结成了一颗颗冰珠子。忽然,他低喝一声,另一只手屈指连弹,只听无数声刺耳的尖啸声,那些冰珠子去势如电,将众人封闭的穴道一一解开。
路月姬在一旁瞧得骇然,心想:“这等内功修为闻所未闻,令人匪夷所思!”当下更是忧心忡忡。
葛启巫被制住穴道几个时辰,不能说话,亦不能动弹。本是满腔怒火,恨不得将雷天抽筋剥皮。但见他武功高深莫测,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怒气。
那耶察京却是火暴脾气,又被雷天剥了衣裤,丢尽了颜面,穴道刚一解开,他便咆哮着向雷天扑去。多卢忙拉住他喝道:“四弟休得莽撞!”耶察京虽然恨极,但他生平最听二师哥的话,见他喝止,只得站住,气呼呼的瞪着雷天,两眼都快冒出火来。
雷天嘶嘶一阵怪笑道:“不怕死的尽管放马过来,老夫决不手下留情!”
众人虽然恨他要死,却没人敢贸然出手。
雷天冷哼一声,却不理会他们,转头微笑着向路月姬道:“美人儿,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快快说来罢!”
路月姬原盼望众人能群起而攻之,她便加入战团,拼死一搏。哪料众人均是贪生怕死之辈,却忍气吞声,不敢发作,心下便凉了半截。
她悲愤道:“雷天,你一辈子凌辱良家女子无数,杀人如麻,可曾想到过‘报应’二字?”
雷天恼怒道:“老夫遭不遭报应,还不劳你操心。你只管说出最后一个条件,老夫还等着与你共沐云雨呢!”
路月姬面色铁青道:“这最后一个条件,你最好不要听,否则后悔莫及!”
雷天闻言大怒:“原来你在戏耍老夫么?”挥掌便要扑过来。
路月姬却毫无惧色,冷然道:“既然你要听,我说便是。我这最后一个条件,就是要你长跪地下,俯首听我讲个故事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