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泪》 - 第8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Powered by Discuz! Archiver

卢楠 发表于 2012-10-25 01:17:03

第二十一章 何似长相守

  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谢池春.李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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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湛蓝,白云悠悠。我和沁枫宛如比翼的鸟儿,徜徉在明媚的阳光里,我可以俯瞰到漫野撒下的星星点点的鲜花,摇曳如颗颗绚丽的音符,为我们演奏动听迷人的情歌。

  我看到沁枫凝视我的眼帘里荡漾着幸福和温暖,我呢喃着说:“枫,谢谢你陪着我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你,你后悔么?”

  他深情地望着我,没有回答。但是,就是这不变的姿态,温柔的笑脸,却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像那个残冬里凄楚的雪人,在阳光下渐渐汽化,渐渐消融……我恐惧地抓他的手,却什么都抓不到……我心碎了,哭泣着喊:“枫,你怎么了……你不要离开我啊……”我疯狂地想抓住他的衣襟,他的笑脸,他的温柔,可在我双手的挥舞中,他薄如轻烟的身影飘散了,飘散了……

  晴朗的天宇刹那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我的心被掏得空空的,噩梦再次扼住了我,我悲伤得像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无助地飘荡……我终于还是失去了我心爱的人,注定我在天国里还是孤苦无助的幽魂……我流着泪,凄凉地叹息着,任风带着我飘荡,飘向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芸——快回来!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啊……”是他么?他在哪里呼唤我?我看到荒野之上,那个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是他,他流着泪,向我挥舞着手中的黄菊嘶喊着!

  我无奈地摇着头,凄凉的眼泪飘洒成漫天的寒雨,洒落在他悲恸凄切的脸庞上:“……枫……对不起……”

  他哭泣着追着我跑,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爬起来。跑着跑着,一群黑色的恶狼忽然扑了上来,撕咬着他的躯体拖向深渊。

  “枫……”我心如刀割,拼命向他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

  他也痛苦地向我伸出手来:“芸……救救我……我不能没有你啊……不能啊……”

  我们的手艰难地靠近,靠近……终于,我拉住他的手了,那么温暖,那么宽厚!他把我搂在怀里,雷电、恶狼都消失了,眼前是白亮的灯光,我梦过无数次的脸庞,那绵绵无尽的泪水正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滴落在我的脸上,热辣辣地,那么真实,那么让我心碎……

  后来,根据章寒的描述,那十天的惊心动魄是我根本就无法想象得到的!

  在那些日子里,我和沁枫仿佛事先约好了一样,都勉强维系着一线生命,既无起色,也不见恶化,一切医疗手段都无济于事,仿佛生命在那一段时间都凝固了一般,让杨教授和华医生这两位经验丰富的医学界专家都觉得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杨教授详细了解了我和沁枫的关系,知道了我们和雨兰之间的情感纠葛,也知道了我昏迷之前遭受的致命打击。他将这种现象大胆地归结于心理层面所产生的,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的极端反应。他在专家会诊时认为:作为两个深深相爱的人,是不可能抛弃对方而独自存活的。沁枫昏迷中呼唤我,是希望听到我真实的声音,看到我真实的面容,他才可以安心拥有自己的生命,可惜,我也在昏迷之中,无法满足他的愿望,所以,潜意识里,他抗拒着治疗,一旦心爱的人生命消逝,他也会放弃生命,追随而去;而我则是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多年的累疾已让我的生命锈迹斑斑,致命的打击足可以让我的生命之弦一绷即断,可偏偏维系着一线生命,也是牵挂沁枫的安危。对于我潜意识的心理,是最让杨教授伤透脑筋的,因为他知道我这样的病人心理复杂,难以琢磨:我维系着生命,是不是希望沁枫转危为安,然后自己顽强地活着,与他相依相伴?但联系昏迷前遭受的打击,或者恰好相反,我是在等待他转危为安,然后自己无憾而去?更或许是在等待他陪伴自己同赴天国?针对三种心理就会产生三种不同的治疗方案,弄错了,后果将不堪设想!但至少有一个论点是可以成立的,那就是沁枫没有脱离危险也没有失去生命的时候,我是一定不会放弃生命的。因此,在最初的几天,他们传达给我的就是这样的信息。

  对于沁枫,他们采取的方法要简单明了得多,那就是想办法让他在昏迷中能听到我的声音,安心接受治疗,尽早脱离危险。听了我们的故事后,杨教授居然想到了用雨兰代替我的办法,因为雨兰有意无意假扮我已经不止一次了,如果能让沁枫酒醉后产生错觉,那么在他昏迷的时候,应该也可以产生错觉的。但雨兰却一口拒绝了这个在她看来已经是十分荒唐透顶的建议。在这次变故中,雨兰也是生不如死,她说,她自私而极度失去理智的爱已经让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她已不愿意再伤害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了。让她再次假扮我,更加让她对我有强烈的负罪感,她做不到!命运总是这么无情,当她一次次隔着玻璃看生命垂危的沁枫的时候,她心碎了,在拯救心爱的人的生命和继续负罪于我之间,她艰难地选择了前者。

  这样的配合治疗是在沁枫昏迷五天后进行的。

  当雨兰再次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披肩长发,使用一样的栀子香水,来到沁枫的病床前,听到他呼唤我的微弱声音时,她泪如雨下,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哽咽着说:“枫,我,我就是你的紫芸啊……我就在你身边……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她一遍遍哀哀地呼唤,情真意切,凄婉绝伦,令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潸然泪下。

  这样的呼唤产生了奇迹,从病房监测仪器上看,沁枫的心电波、脑电波、血压和心率开始产生明显的变化,在一旁准备好的华医生和他的助手们按照预定方案开展了救治工作。一切似乎进行得异常顺利:第二天,沁枫的手微微动了动;第三天,他的心电波、脑电波和血压趋于稳定,心率变得逐渐强劲;第四天,也就是他昏迷的第九天,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按照预先安排的程序,雨兰这个时候应该让开,沁老夫妇补位,稳住他的情绪。沁老夫妇见他苏醒,即刻上前,抓住他的手,悲喜交加。夫人子月哭着说:“枫儿,你可终于醒了,妈妈好担心你啊……”沁枫睁眼见到自己的父母,也是悲喜参半,无语泪流。

  然而,预料中让人担忧情景还是出现了,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在周围搜寻我的身影。而谁都忽略了,雨兰并没有按照预定的安排离开病房,而是靠着病房门框,掩面哭泣。“……紫……芸……”沁枫艰难地向雨兰的背影伸出手,深情地呼唤着。雨兰听到呼唤,浑身一阵颤栗,踉跄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事发突然,事先准备好的理由无法成立,子月毕竟了解自己的儿子,她柔声安慰他说:“枫儿,紫芸是见你苏醒,都高兴得哭了。你也知道,紫芸是很害羞的,等她平静下来,就会过来看你的……”他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却也没有继续深究,只是不时将目光转向门口。

  现在,所有的焦点都在我身上了。既不能按照事先的说法,说我刚刚应邀参加“青年作家论坛”去了,因为他看到了我,也就是雨兰的背影,更不能说雨兰再次假扮了我,否则,这样的打击他能承受吗?专家组再次进行了紧急磋商,专家组认为,我的情况是最复杂的,甚至也是最需要沁枫配合才能够起死回生的,因此,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迅速制定对我的抢救方案,并告诉沁枫我生命垂危的实情,让他积极配合。为此,专家组认为,我应该是处于第二种或第三种心理状态,或者两种心理兼而有之,所以得制定两套抢救方案:针对我可能存在等待沁枫转危为安后无憾而去的心理,他们安排了用沁枫病情恶化、生命逐渐消失的信息刺激我的一号方案,达到让我振作起来挽救爱人生命的目的;针对我也可能存在等待沁枫同赴天国的心理,他们安排了沁枫来到我病床前深情挽留我生命的二号方案。两个方案依序进行,不可颠倒。

  我的状况是由沁老在当天下午告诉沁枫的。那个时候,沁枫身体虽然还很虚弱,但病情基本稳定下来,只是还没有见到我,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沁老对他说:“枫儿,爸爸对不起你,一直把你当孩子看。现在我终于发现,其实你已经长大了,能坚强面对命运和人生,也能懂得珍惜和疼爱了。你和紫芸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紫芸我见过,是个才貌双全、让人疼爱的好姑娘。”

  沁枫听父亲这么夸自己的心上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沁老继续说:“爸爸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紫芸爸爸紫苏与我是故交,在大西北的时候还救过你爸爸的命呢!听你吴桦叔叔说,紫芸就是那个很有才气的青年作家雨烟……”

  沁枫显得异常激动,他喃喃地说:“我想的没有错,她真的就是雨烟……我说她的笔法怎么这样熟悉,原来真的是她……可是,紫芸现在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看我?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看着儿子急切的样子,沁老苦笑了一下说:“枫儿,你得答应爸爸,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坚强面对,绝不放弃,行么?”沁枫有些不安地点点头。

  沁老沉重地说:“其实,紫芸也和你一样,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她是在牵挂你的按危,所以一直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沁枫如遭雷击,闷哼一声,脸色霎时间苍白得可怕。

  沁老急了,大声说:“枫儿,你必须要撑住,否则,紫芸就真的没有救了……”

  杨教授推门进来,看着他痛苦不堪的脸说:“你父亲说的没错,现在只有你能救她!”接着,他将专家组会诊的结果告诉了他,并将抢救方案详细地进行了交代。

  沁枫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流着泪。好半天,他才哽咽着恳求道:“能让我看看她吗……只看一眼……”

  贴着玻璃窗,沁枫看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我毫无生气地躺着,他几乎崩溃了。回到病床上,他流着泪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晚上,他终于同意了杨教授的方案。最后,他无助地近似于哀求地说:“杨教授,求你一定要救好她……她才是我的生命……”

  我昏迷后的第九天,最令杨教授忐忑不安的抢救工作按预定程序进行了。可是,一号方案的实施却让他看到了他极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我从等待沁枫转危为安的心理状态,一下子转向了与沁枫同赴天国的心理状态,两种心理状态的转换实在太快,让他措手不及。看着我一切生命指标开始急剧下滑,他也慌了,赶快启用二号方案。当沁枫扑到我病床前的时候,我已经是气若游丝,魂魄几乎散尽的时候了。

  他握住我冰冷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抹着我满脸的泪水,流着泪说:“芸,你就这么狠心地走了么……你怎么可以狠心抛下我走……芸……你不能走啊……”他哆嗦着抱起我,七尺男儿,竟然呜咽着哭出声来,那惨痛欲绝的神态,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神情惨然。

  杨教授呆呆地望着监测仪器,极其痛苦地看着我的各项生命指标逐渐下滑却毫无办法可想,这样的结果是他医疗生涯里最惨痛的失败,他绝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冰冷的屏幕。

  然而,奇迹却在那个瞬间发生了!一个护士颤抖着嗓音惊喜地喊:“杨教授,你快看……”他抬起头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原本逐渐消失的心电波和脑电波又开始增强了,心率开始艰难地回升……当我艰难地睁开眼睛,那一刻,他竟然流下了涟涟的泪水。

  后来,杨教授心有余悸地告诉我们,当我经历着生死一线的艰难时刻,他的医疗生涯何尝不也是经历着生死一线?那样的抢救方案他发誓绝不会再做第二次,那样惊心动魄的时刻,他希望自己今生永远不要再碰上!他将那次的抢救心得写成论文,在医学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不知是为我们生死相依的爱情故事,还是为那险象环生的抢救方案。

  可就是那个险象环生的抢救方案,让我又回到了这个世界,经历了生与死,命运还会让我经历些什么呢?

卢楠 发表于 2012-10-28 22:02:17

第二十二章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钗头凤.陆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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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春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洋槐树叶,零零碎碎地抹在窗玻璃上,清新的微风,不时送来洋槐花甜甜的幽香。我眯着眼睛靠在病床头,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在洋槐树下,看雨兰敏捷地爬上树桠,摘下几串洋槐花抛给我的情景。那时的雨兰梳着刘海儿,乌黑的大眼睛冲我俏皮地眨着……

  这时我才想起,自从我苏醒后,雨兰仅仅来看过我一次,并且是在我熟睡的时候。睡梦里,我也是做着儿时的梦,梦见和雨兰、紫薇满山遍野地疯,我似乎可以听见自己梦里清脆的笑声。这时候,我忽然隐约听见一个人的啜泣声,似乎很遥远很遥远。等我睁开眼睛,只看到门外一个人影闪过,有些像雨兰。低头看见被子边缘有泪水打湿的痕迹,我想,是雨兰来过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走出医院的时候,就是我要再次面对雨兰的时候了。我该怎么面对她呢?对她,我没有半点怨恨,相反,心里却十分担心她。不知道经历这次事情,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和沁枫经历生与死考验的爱情要不要继续?这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正胡思乱想着,听见有人敲门,是章寒带着丝疲惫站在门口。我笑着说:“门开着呢,还敲什么门啊?进来吧。”

  章寒进来,将一个罐子搁到我旁边的桌子上,细细地端详了我一番说:“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

  我说:“好多了。你带的什么呀?”

  他打开罐子,递到我面前:“这是我妈煲的鸽子汤,听说很滋补的。”

  我有些过意不去,埋怨他说:“你怎么让伯母给我煲汤啊?我这都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喝什么鸽子汤的!”

  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妈听说了你的事情,很感动,说鸽子汤能补身子,就煲了让我带来的。你可别不领她老人家的情啊!”

  我忙说:“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不过,你得替我谢谢伯母啊!”

  我拿起勺子喝起来,觉得这鸽子汤味道还挺香的。见我喝得津津有味,章寒说:“我妈煲汤,那可是绝活,味道也是一流的!”

  我点点头说:“真的不错!我从来没有喝到这么美的汤呢!”

  “真的?”他有些兴奋,“那我让她天天煲汤给你喝,好不好?”

  我有些懊恼,没想到自己这么随口一夸,却夸出这样的结果。忙摆摆手说:“别,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内心更加不安的。”

  他却无所谓地样子:“这有什么啊?前段时间,我妈说我变得懂事了,非要感谢感谢让我改变的那个人呢!这不,煲几罐鸽子汤,也不算过分吧?”真拿他没办法,我只好不说什么了。

  这时候,护士王敏进来了,她看见我端着罐子喝汤,开玩笑说:“紫芸好福气哟,这么多人煲汤给你喝呢!”说着,把手里拎着的罐子冲我晃了晃。是了,我记起来了,从我苏醒后,沁枫母亲每天都煲两份鸡汤给我和沁枫。我有些尴尬地望着章寒,章寒瞬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情,也有些尴尬。王敏将罐子搁在桌子上就出去了,留下屋子里难耐的沉默。

  半晌,章寒勉强笑了笑说:“原来有人煲汤给你啊……是沁枫他母亲吧?”

  我只好点点头。他有些落寞,没有再说什么。

  下午,我正倚在床头看书,忽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芸!”我抬头看见沁枫穿着病服,一手扶着门框,深情地望着我。

  接着就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追过来,是护士王敏,她赶紧扶着沁枫进来坐下,边埋怨说:“你伤口还在愈合阶段,华医生让你没事别乱跑呢,怎么转眼就忘了?”

  又转头看着我说:“紫芸,你得好好说说他,老是这样可不行,让我怎么向华医生交代嘛!”我脸热热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我这样,她叹口气说:“唉,算了算了,真拿你们没办法,一日三秋嘛……”

  等王敏出去后,我埋怨道:“你也真是的,老这样,让人笑话的。”

  沁枫傻笑着说:“笑就笑吧,只要能陪你一会儿,其他的我可不在乎!”

  我说:“你不是在准备论文答辩吗?没事别老往我这边跑啊!”他握着我的手说:“芸,我就要毕业了。学校和我谈过了,希望我能留校,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有些茫然,似乎觉得这与我没有多大关系,“这事情你自己决定就行了,问我干什么?”

  “不问你,我问谁啊?我在想,如果我留校,明年我可以请求学校让你也留下来,那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他满脸憧憬的神色。

  我有些感动,也有些伤感。我这浮萍柳絮如果真能宁静地偎依着爱人,即使短暂,也幸福啊!可是,我真能这样宁静吗?

  果然,我是真的无法宁静的。

  一次,薛月来看我,无意中说到雨兰。她说:“雨兰那次那么说你,真的有些过分了,同学们都有些疏远她了。不过,想到她马上要离开,姐妹们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我吃了一惊:“什么?雨兰要离开?她去哪里?”

  薛月这才觉得说漏嘴了,忙掩饰说:“没,没有要离开啊……我是说,我们疏远她,觉得,觉得过意不去……”

  见她躲躲闪闪的眼神,我更不相信她的话:“薛月,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你告诉我,雨兰为什么要离开?要到哪里去?”

  薛月见无法掩饰,只得说:“前几天,班主任问我,好端端的,雨兰为什么要休学,我才知道雨兰向教务处递交休学申请了……我想,是我们疏远她,让她伤心了,才想到要休学的……”

  我一下子懵了。难道我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解决吗?也许,当我在考虑出院后如何面对她的时候,她也在考虑,爱情彻底破灭了,如何面对我和沁枫,如何面对所有同学。可是雨兰,你这样做,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沁枫在一起吗?雨兰,你好傻啊!

  我哭了,为雨兰的偏执任性,为我们姐妹俩走到今天如此难堪的境地。见我哭,薛月傻了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你也别太过伤心,雨兰的申请交是交了,可学校还没有批准呢。毕竟她是我们班最优秀的学员之一,老师和同学们都会尽力做她的思想工作的。”可我知道,雨兰做事,认定的东西是很难回头的。

  薛月走后,我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了。回想进入A师大以前的那些日子,我们俩情如亲姐妹,我是很疼爱她,甚至是宠着她:我可以在她学舞蹈的时候替她拿舞鞋,也可以在她闯祸后替她“背黑锅”;她可以在吃完饭后将饭盒扔给我洗,也可以把我喜欢的小说偷偷拿走,转眼就弄丢;我可以在她生病的时候整夜守侯,也可以在她伤心时陪她流泪,而她破涕为笑了,我还流了大筐眼泪……可我就是疼她,喜欢她的聪明伶俐,喜欢她的俊俏活泼,喜欢她像孩子一样搂着我撒娇,喜欢她伤心时候靠着我肩膀哭泣……我把对紫薇的爱全部倾注在她身上了,她做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接受,现在我为什么不能接受她对沁枫的爱,而非要眼睁睁看着她就此荒废学业?

  不知是不是天天喝鸡汤的原因,我和沁枫的身体都恢复得很快,但我们之间的话却越来越少了,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沉默。沁枫恢复得比我快一些,出院也比我早了几天。出院的前一天,沁枫来我病房坐了很久,我拿着书看着,选择的还是沉默。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有些痛苦地说:“芸,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共同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怎么反而变得陌生了许多?”

  他不明白,可我明白,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处理我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了。我平静地说:“不会吧?我怎么没有觉得?如果你感觉是这样,那我也没有办法。”

  他细致地盯着我的眼睛,想从我的眼睛里寻找答案,可是他失望了,愣了半天才极为勉强地说:“对不起,也许,也许是我太敏感了……”见我又继续看书,没有应声,他也说不下去了,又是难耐的沉默。

  最后,他显得有些焦躁,说:“芸,我明天就出院了。”见我没有反应,他继续说:“医生说,你大约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我把剩下的住院费都缴了,你就安心修养,你出院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我放下书,真诚地说:“沁枫,请替我转达对沁老和伯母的谢意!并转告二老,住院治疗的所有费用只得暂时欠着了,今后我一定及时偿还的!”

  沁枫的嘴角一阵抽搐,但他知道我的脾气,只得说:“芸,你这么见外,这又是何苦呢……”

  话没有说完,章寒却来了。章寒跨进门口,看见沁枫,有些不自在。沁枫见章寒手里提着罐子,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便回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着对章寒说:“愣着干什么啊?快进来吧,你和沁枫又不是不认识!”

  章寒应了一声走进来,说:“原来沁枫也在啊。我妈煲了鸽子汤,让我送来给紫芸,紫芸最爱喝我妈煲的鸽子汤了……”

  我暗呼糟糕,果然沁枫盯我的眼睛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仿佛在说,原来有人煲汤你喝呀,我妈煲的鸡汤又算什么呢……

  这个章寒,当他知道沁枫他妈每天上午送鸡汤过来,他就改在下午送鸽子汤给我,怎么说他,他还是照常送,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我无法开口解释,并且,有解释的必要吗?我又选择了沉默。可能这次的沉默让沁枫联想到了许多,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愤怒和痛苦,我只得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了。可是,我看见在他咬牙尽力控制自己的情感,眼里的愤怒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忧伤和痛苦。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好吧,你们聊吧,我回病房了……”转身,他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然后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我将头转向里边,不让他们看见我泉涌的泪水。

  章寒干咳两声说:“紫芸,你和沁枫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挺别扭的?”

  我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回头,泪水还在止不住地流。

  他尴尬地说:“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吧,沁枫是不是误会了?”

  这次,他听到我的抽泣声了,一下子就慌了,忙绕到我面前,看着我伤心的样子,他又着急又有些心疼地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沁枫欺负你,惹你伤心了?你倒是说话呀……”

  见他在我面前打转儿,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我忽然有些感动。

  我泪眼婆娑地说:“章寒,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卢楠 发表于 2012-11-3 18:30:08

第二十三章 咽泪装欢,瞒,瞒,瞒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钗头凤.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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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清楚地记得章寒那时的表情,十分的夸张。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生出这个念头来,似乎这个念头来得很自然,让我没有考虑就脱口而出了。

  那时,他一下子僵住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惊讶和懵懂。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用手使劲拍拍自己的脸,又盯着我,疑惑地问:“你刚才说啥?你再说一遍!”

  见他表情这么滑稽,我忍不住笑了。我抹了抹脸颊的泪水,说:“我想请你当我一年的男朋友,你愿意吗?”

  他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有听错吧?当你男朋友,我一万个愿意啊!”见我很郑重其事的样子,又疑惑地说,“怎么是一年?你不是在捉弄我吧?”

  我认真地说:“我想好了,我和沁枫是永远没有结果的。雨兰和我情同姐妹,她爱沁枫那么深,她比我更用心,更应得到那份爱的。况且,因为这次的事情,都逼得雨兰要休学了。我不想在短暂的余生再伤害他们,所以……”

  “所以,你就选择我来做挡箭牌?仅仅是做一年的挡箭牌?”章寒打断我的话说,神情很是受伤的样子。

  见他这样的神情,我才发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为了不伤害雨兰,我却要伤害他,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些?要知道,把感情当工具使用,的确是很伤人的!我内疚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他摆摆手:“别……”然后,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我,神情非常复杂,“我答应你,就做你一年的男朋友!”我刚想开口,他接着说,“你不用再说什么,我知道我只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而已,你一毕业我们的关系就解除了。我知道的,你放心……”

  我知道自己这个念头太愚蠢,忙说:“章寒,我不是……”

  他再次打断我的话,有些忧伤,也有些狡猾笑了笑地说:“说好了,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啊!呵呵,我现在可是你男朋友了,我为你做的事情,你可要接受哦!”看我迷惑不解的样子,他得意地说:“首先,你出院的时候,得由我来接你才行哦!”

  看他得意的样子,我后悔不已。可转念一想,与其犹豫不决,不如当机立断,彻底断了自己潜意识里侥幸的期待。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当真正做出这个决定,要与这份感情彻底决裂的时候,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

  他立刻觉察到了我的异样,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安:“对不起,紫芸,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是不是应该再认真考虑……”

  我忍住心痛,却说:“没有什么再考虑的了,我已经决定了,反正迟早都要面对,不如就从现在开始!”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你的心事,也知道你内心的痛苦。但我发誓,我会好好保护你,决不会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

  这样奇特的“恋人关系”在奇特的心理状态下确立起来了。在我看来,这个决定是多么悲壮和惨痛!

  出院那天,章寒请了假,早早地来到医院替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再到病房里静静地等候。我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籍,如此而已。可这么点东西,我失魂落魄地整理了半个小时。

  章寒终于忍不住了,叹口气说:“紫芸,别再磨蹭了,再磨蹭就真的要遇到沁枫了。那个时候,看你怎么面对他!”

  我浑身一阵哆嗦,忙胡乱收拾好东西,将包搭上肩膀。他把包接了过去,温柔地说:“包还是让我来拿吧。”我想也是,不然怎么像恋人?只好低着眉走在他身后,转出走道,穿过花园,经过一段水泥路,便来到了医院大门。

  大门口,一辆小轿车停在那里。章寒将我的包放进后备箱里,再打开车门,示意我坐上去。我环视了四周,没有见到沁枫的身影,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失落。我失魂落魄地坐上车,章寒从另一侧开门进来,在我旁边坐下,从座位旁捧起一大束鲜花递到我面前,温柔无比地说:“紫芸,祝贺你康复出院!”

  我有些茫然地接过鲜花,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我透过车窗看见沁枫手捧鲜花从大门一侧走了过来。我的心颤抖起来。他经过轿车的时候,猛然看见了车窗里的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时,车已经启动了,我看见沁枫猛然醒悟的样子,他扔下鲜花,几步冲过来,双手贴在车窗上,跟着车跑着,痛苦地喊着我的名字。我的心剧烈地绞痛着,我不敢看他伤痛欲绝的眼睛,只得狠心将头扭向一边,泪水却狂涌而出。当我再回头的时候,车窗外是飞一样倒退的景物,再也看不到那双眼睛了。我丢下手中的鲜花,双手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章寒爱怜地拍着我的肩膀,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师大校门口,出乎意料的是,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们听说我几天出院,特地在这里迎接我的。我看着那些热情的笑脸,心里说不出有多么感动。车停好了,章寒温柔地递给我几张面巾纸:“紫芸,擦干眼泪吧。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应该坦然面对!”我接过来,擦干眼泪,定了定神,才打开了车门。章寒拎着我的包,和我并肩向她们走去。她们欢呼着涌上来把我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思念和祝贺之类的话。我微笑着和她们打着招呼,还把身边的章寒介绍给了她们。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关于我和沁枫的情感纠葛,她们一定听得很多,她们没想到经历过生死与共的恋情,却发展到如此令人遗憾的地步。

  没想到这个时候,薛月却薛月眨着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章寒——好小子,你得给我们姐妹老实交代了,你怎么把我们的白雪公主骗到手的?快说!不然,我们这帮姐妹可不会饶你的!”其他人立即随声附和。

  这下可让我和章寒尴尬了,章寒瞧瞧我,我满脸发烫,直烧到了耳根,他也唰地变得满脸通红。这是我那愚蠢的念头得到的第一个“报应”!心里虽恼,却也无可奈何。

  见章寒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薛月嘲笑说:“看你忸扭捏捏的样子啊,就知道是有贼心没有贼胆的胆小鬼,小心白雪公主被人抢走罗喽……”众人一阵哄笑,章寒看看我,无奈地笑了。

  这时,我看到雨兰站在人群外,显得那么孤独和忧郁,她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我缓缓走过去,温柔地喊她:“雨兰……”她浑身抖了抖,用她那乌溜溜的眼睛无限歉疚地望着我。

  我心疼地说:“雨兰,都是姐不好,惹你伤心了!看你,都瘦了一大圈儿了……”

  她眼里霎时间涌出了无尽的伤感和委屈,晶莹的泪珠儿在她苍白美丽的脸颊上滚落,显得那么楚楚可怜,那么惹人疼爱。“紫芸姐……”她张开双臂扑进我怀里,嘤嘤哭泣起来。我的泪也滴在她颤抖不止的肩膀上。我明白,这辈子,雨兰是我仅剩的不可割舍的亲情了,她还是那个偎依在我怀里哭泣的小妹妹,还是那个需要我精心呵护的小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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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牵着雨兰的手,漫步在校园里。各种不知名儿的花香混合在一起,在我们鼻息间萦绕。

  在花坛边,我停下来,望着雨兰忧郁的眼睛说:“雨兰,别休学了,好么?”

  她身子微微抖了抖,垂下眼帘:“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

  我打断她的话说:“雨兰,别可是了,姐这辈子最亲近的人就只剩你了,姐怎么能眼看你因为姐姐而荒废学业呢?否则,我怎么还有脸去见伯父、伯母?又怎么有脸去见我九泉之下的母亲?在我母亲眼里,你就是她的亲女儿啊!”想到将对紫薇的爱全部倾注在雨兰身上的母亲,我的泪又涌了出来。

  雨兰含着泪说:“姐,你别说了,雨兰答应姐就是……”

  我们在花坛边坐下,相互静静地偎依着,心情渐渐恢复了宁静。看着漫天灿烂的星光,我的声音飘悠悠的:“雨兰,还记得老家的夜晚吗?听着妈妈拉的小提琴,你躺在我怀里,到处寻找牛郎、织女星……”

  雨兰一脸的遐思,声音也是飘悠悠的:“那时,你告诉我说,那银河东岸挑着扁担,扁担两头是两个孩子的是牛郎;西岸那颗明亮的星星就是织女星。牛郎、织女被迢迢银河相隔,千百万年里只能相看,却无法相聚。我当时就哭了,你问我哭啥,我说,牛郎就这么一直挑着扁担,两个孩子呆在扁担两头的箩筐里,什么都没得玩的,好可怜哦!”

  我笑出声来了。雨兰有些害羞地说:“我那时只知道玩,没得玩,我最难过了。”

  我的思绪开始漫无边际地飞翔。可是,雨兰却打断了我的遐思。雨兰有些不解地问我:“紫芸姐,你为什么要选择章寒啊?”

  我呆住了,从悠闲惬意的心境中揪出来,我还有些不适应。我使劲儿想了想,说:“也没有为什么,反正觉得和他在一起,心情特别轻松愉快。他能带给我快乐,你觉得这个理由够不够?”

  雨兰点点头说:“能够给对方快乐,这是最好的理由了!”

  我反问她:“那你和沁枫在一起的时候,你快乐么?”

  雨兰不假思索地说:“我很快乐啊!只是,只是他不快乐……”她又有些伤感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以前,姐干扰了你们。现在不一样了,姐有了章寒,你和沁枫可以轻松相爱了……”

  雨兰有些憧憬,也有些担忧:“我可以看出,今天沁枫很失意。我们在校门口的时候,他就在远处看着……可是,我没有勇气去见他……”

  我沉思了好半天才说:“明天是周末,章寒打算约沁枫出来吃饭的,到时候我们也一起去,有些话是得当面和他说清楚了。”

  看着她有些怯意的神情,我爱怜地拍拍她的脸说,“你就放心吧,有姐在,他也不能把你怎么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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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远,我就看见章寒和沁枫分坐餐桌两边,两人似乎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看见我们来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我强笑着说:“沁枫来了啊?别客气,快坐下,快坐下!”说完在章寒身边款款落座,和章寒相视一笑。沁枫闷闷不乐地坐下来,很是无精打采。

  我忙对雨兰招手说:“雨兰,站着干什么?沁枫他又不吃人,快坐下啊!”雨兰看了看沁枫,见他默然无语,只好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碰了碰章寒的手说:“你点菜没有啊?”

  他如梦初醒道:“哎呀,都忘了这个了……”

  我埋怨道:“看你这浑浑噩噩的样子,大白天还梦游啊你?”

  我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放到我们之间的桌面上:“章寒,你看得点些啥菜啊?”

  章寒凑过头来看了看,说:“你点就得了。”

  我说:“那我就做主了哈!先来个翡翠飘香鱼吧,这是我们雨兰的最爱,还有橘香青笋也是哦……”我停下来望着雨兰,“雨兰,沁枫喜欢吃啥啊?”

  雨兰愣了一下,说:“那个,那个琥珀香辣兔丁吧……”

  这是沁枫喜欢吃的,我当然知道了。我继续点:“紫菜豆花羹,瓜燕银鱼丝……”

  点完了,我有些得意地说:“怎么样?个个兼顾,无一偏爱,很完美吧?”

  章寒有些委屈地说:“我喜欢吃的你怎么不点啊?”

  我白了他一眼说:“你是主人呢!怎么像客人似的?沁枫和雨兰是今天的客人,你争什么呀你!”

  被我一阵抢白,他并不生气,反而搔搔头,咧着嘴笑了。

  我随即笑道:“看你急的,就给你点个狂烧(搔)狮子头吧!”

  旁边服务员忙说:“对不起啊,我们这里没有这道菜的。”

  雨兰冰雪聪明,“噗”地一下就笑了出来。章寒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这时,一直沉闷的沁枫也笑了笑。顿时,餐桌上沉闷的气氛就一扫而光了。

  不知怎么的,席间酒杯交错着,我的话也没有停止过。反正那天在我心目中,我俨然就是主人,沁枫和雨兰就是我的客人,甚至我把自己完全当作他们俩的姐姐了,说话的口吻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端起酒杯说:“雨兰,沁枫,我得敬你们两个一杯!”

  两人都没有料到,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动。

  我接着说:“你们都知道的,我紫芸命薄,但是,我却拥有像你们这样的兄弟姐妹!雨兰是我最亲近的人了,你跟着姐受了很多委屈,姐很过意不去;沁枫呢,三年来,你给了我很多兄长一般的帮助和鼓励。你们都是我人生路上的阳光和甘泉,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来,为了我们的情谊,干了这一杯!”

  见我说得动情,两人没有再犹豫,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停杯的那刻,我看见他们俩眼里都闪着点点泪光,含义却不尽相同。

卢楠 发表于 2012-11-8 00:22:57

第二十四章 行人更在春山外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踏莎行.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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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那样的生死轮回,我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宁静。上天赐予了我生命,虽然残缺,却还仁慈地延续着。我知道,杨教授在我住院期间和沁枫、章寒、雨兰他们都详细谈过我的情况,虽然不知道谈话的具体内容,但从他们对我小心翼翼的态度上,我就知道,上天的仁慈是有限度的,我的路不会太遥远了。我很珍惜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亲如姐妹的雨兰,敦厚如兄长的沁枫,温柔如爱人的章寒……我们似乎一下子都成熟了许多,闲暇的时候还经常聚在一起,没有了猜忌和隔阂,没有了轻率和狂躁,这样宁静日子,是我这辈子最留恋的时光。

  这段时间,我依然在学习之余做家教,周末在章总工地做竣工资料,沁枫为我垫交的医疗费暂由章寒还上了,我得尽快挣足后再还给章寒。还有,沁枫的毕业论也文过了,还被评上了优秀毕业论文;我、章寒,还有雨兰,英语四级也过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沁枫毕业了,按照学校的意思,他留校了,成为中文院文学系的一名教员。除此之外,沁枫的文学创作进入了高产期,风格也变得深沉而苍凉;章寒迷上了电脑软件开发,并认为在不久的将来,这个行业必然火爆;雨兰呢,兼修的绘画科目成绩优异,成为文学系《百草》刊物的美术编辑,还凭着悦耳动听的嗓音和标准的普通话,担任起了学校《青春之声》校园广播的主播,每天都可以听到她富有磁性的嗓音萦绕在耳际……所有人似乎都将学业放在了第一位,所有人的光芒在这时都全部绽放开了。

  在我大学的最后一年里,我不得不开始考虑我毕业后的去向,假如我还延续着生命的话。入秋了,浓浓的秋凉居然没有带给我痛苦的风寒,我生命的脉搏没有衰弱的迹象。于是,我为自己选择了吴桦的建议,毕业后到一家文学杂志社工作。杂志社的社长与吴桦是同学,在吴桦的极力举荐下,他和我见了几次面。当他听说我就是雨烟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他说他没有想到雨烟这么年轻,还是个在校的大学生,当即表示愿意接受我到杂志社工作,并连同我近期开始动笔的小说《断桅》也签了约稿协议。按照协议,我必须在这一年时间里完成这部小说的定稿工作。

  一次,我跟雨兰谈起了毕业后的打算。当我问她怎么考虑的时候,她显得有些忧郁。

  她无精打采地说:“本来,学校也和我谈过一次了,学校认为我各项表现都很优秀,加上他们也了解到我和沁枫的关系,所以建议我也留校,否则,今后各分两地,到时再来解决就困难得多。可是……”她打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追问道:“可是什么呀?说一半留一半的,急死人了!”

  她垂着眼帘说:“可是沁枫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整天只知道泡在文字里。我问他怎么处理,他很冷淡,只说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我该不该毕业后继续留在他身边……”

  我无语。因为沁枫的作品我都读过,许多都透露出对命运的无奈,对现实的迷茫,和对爱情的失落。文字是心灵的符号,沁枫通过文字,已表达了自己对爱情彻底的失望,在这样的心境下,他还能有心情和雨兰徜徉在爱情的海洋吗?

  “紫芸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她很无助的样子。

  我硬着头皮说:“如果,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应该留在师大,留在他身边……”我觉得自己的说辞很是苍白无力。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雨兰显得很失落,“我知道,我永远都无法得到他的心。他的心里,满满地都只装着你一个人,没有空间留给我……你不知道,他屋子里的书架上,你的书和发表你文章的刊物都几乎占了一半的空间。还有各类医学书籍充斥其间,他为了你,居然开始钻研医学……”说着这些,她没有丝毫的嫉妒和怨责,只有浓浓的凄凉和无奈。

  我的心痛苦地痉挛着。我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将他从心里彻底放下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这颗心似乎早就不是我的了,也由不得我控制和主宰。和章寒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轻松愉快,可眼睛和耳朵只要接触到与沁枫有关的信息,这样的轻松愉快便荡然无存。章寒曾痛苦地说:“紫芸,你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别人啊!”

  入冬的第一场雪降临了。

  我在章总工地的工作已全面完成,欠章寒的医疗费用也全部还清,这就意味着今后再也不用章寒陪我走这段路了。冒着漫天的大雪从工地归来,我和章寒一路都没有说话。

  记得易大姐在临别时眼圈红红的,她说:“紫芸妹子,大姐真的舍不得你!你千万不要把大姐忘了啊,有时间就来看看大姐吧……”她的话让我伤感不已,因为我不知道我的日子还有多长,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一路上,我被这种伤感困扰着,忽略了身边伤感的章寒。

  这次,章寒破例陪我走进了校园,以前都是在校门口就分手的。路灯淡淡的光辉映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落在地上,顷刻就消融了。忽然,章寒叫住了我。我转头看见他头上、衣服上都粘满了雪花,眉毛上凝着水滴,眼睛里闪着水光。

  他忧伤地说:“紫芸,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冬天了……你的实习也结束了,我能陪你的日子也不多了……真希望毕业这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他的话给我本来就伤感的心绪里,再添了几重怅惘。眼前的章寒已完全不是我初识时候的章寒了,变得成熟了,稳重了,也变得忧郁了。在我心目中,他是我最贴心的朋友,是陪我走过这段最艰难日子的朋友,我也不想离开这样的朋友的。

  望着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说:“紫芸,你能让我……永远这样陪着你么?”

  我的心颤抖起来。让我担忧的事情还是这样发生了,长时间的相处,真的让他陷进来了,我当初为什么用这个最愚蠢、最幼稚的办法来促成沁枫和雨兰?我这不是作孽么?我挣脱他的手,躲闪着他的目光,心乱如麻:“章寒,别这样……我们,我们不是事先说好了吗……”

  他有些痛苦地抓抓头:“我知道,可是,我……我控制不了自己……”

  那个瞬间,我想到了雨兰的话,又想起章寒曾经说的:“紫芸,你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别人啊!”原来,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身边的人还在继续受着伤害,现在还搭进来一个章寒!我究竟怎么啦?难道我真的只有彻底从他们身边消失,才不会继续伤害他们?这样看来,我毕业后是不能再留在这座城市里了,我应该走得远远的,找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慢慢枯萎和凋零,否则,我怎么能安心离开这个世界?想到这里,我不争气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因为我知道,这样一来,我永远也见不到沁枫了……我的眼泪也彻底让我明白,当我决定要留在这个城市的时候,潜意识里还是一种牵挂和不舍啊!

  章寒见我流泪,一时间慌了,忙说:“紫芸,对不起,我又犯糊涂了……你别哭了,当我胡说八道得了……”

  我抹了抹眼泪,凄楚地说:“章寒,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这辈子怎么带给别人的全是伤害啊……”

  “不是不是……”他显得很内疚,“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千万别乱想啊!”

  可是,我不可能不想的,而且还想了很多很多。从那以后,我尽量减少了和章寒见面的机会。在将小说《断桅》的定稿交给杂志社的时候,推辞了毕业后到杂志社工作的邀请。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毕业后,我会寻找一个遥远的山村作为我生命最后的归宿。

  冬寒散尽,春暖花开,离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时,我在江南的文友水木终于来信了,说我托他办的事情他已经办好,他所在的桐山乡中学非常希望我毕业后到那儿执教,因为那儿高学历的教师非常紧缺。

  当我向学校递交了不接受国家分配而选择自主就业的申请后,沁枫第一个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我知道他对我毕业分配的事情很关注,还曾经建议学校让我也留校,不过我拒绝了。这次的结果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之前,他知道杂志社点名要我,我必然是要被分配到杂志社工作的。

  “紫芸,为什么?为什么??”沁枫见面劈头就问,眼里全是焦躁不安。

  我故作糊涂地问:“什么为什么啊?”

  “不是早定了分配到杂志社吗?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不接受分配?”

  我望着他满眼的焦急和失望,心里也乱糟糟的。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决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幼稚的冲动,可是,当我面对他的时候,为什么我像亏欠了他一般,内心隐隐作痛?我涩声说:“我想好了,这个城市不是适合我呆的地方,我想离它越远越好……”

  “不!”他大声打断我,“你是在逃避!逃避自己的情感!逃避我!逃避雨兰!是不是啊?!”

  “我没有!我没有!”我含着泪说,“我什么都没有逃避,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过些日子,过些不被人打扰的日子,难道我余生里这样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么?”

  他痛苦极了:“紫芸,原来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什么余生啊?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啊!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拯救你的办法的!”

  泪水从脸颊上滑过,我凄怆地说:“沁枫,别安慰我了。没有人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拜托你了,好好爱雨兰,好好过日子,让我安心地走完我人生的最后旅程吧,好不好?”

  他也流泪了,眼里全是绝望和伤痛:“好,好,你走,你走……在你眼里,我们全都是你的负担,全都是你生命里多余的东西……”说完,悲凉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踉跄而去,背影忽然显得那么苍老,那么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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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天了,雨兰和章寒都一直沉默着,只有《梁祝》的旋律在耳边凄楚地萦绕。这座熟悉的咖啡厅,这支熟悉的旋律,为什么在今天,都是我们心中最沉重的负担?

  雨兰听着这旋律,眼睛里漾起淡淡的泪光,她哑着嗓子说:“紫芸姐,一定要离开这里么?”我点点头,眼前也是一片朦胧。

  “紫芸姐,你能告诉我,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吗?想你的时候,我可以来看你的……”雨兰满眼期待地望着我。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雨兰,原谅姐……姐是这个世界匆匆的过客,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太少,更不想带走这个世界任何东西……你放心,姐会过得很好,姐会走得无牵无挂……如果真的想姐了,就默默祝福姐吧,姐会听到的……”

  “姐……为什么啊……”雨兰抱住我,呜呜地哭起来。

  我流着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旁边的章寒一直深深地垂着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任那咖啡腾起的雾气笼罩去他的脸庞,让人看不到他一丝表情。可是,那只那执钢匙的手苍白得冰冷,一直剧烈地颤抖着,颤抖着。我知道,这些我仅有的几个最亲近的人,都还一一在被我伤害着,我的默然离开,让那些淙淙的岁月冲刷这一切回忆,最终不留一丝痕迹吧!

卢楠 发表于 2012-11-10 11:11:17

第二十五章 无因系得兰舟住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踏莎行.周紫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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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下的日子过得好快。论文答辩结束,学位授予会也开了,离别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逼近,转眼就到了毕业离校的前一天了。

  那天,我们都躲在宿舍里收拾自己的行李,寝室里安静得让人心慌。想到明天相处四年的姐妹们就要各奔西东了,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谁也没有心思说话。

  晚上的会餐在6点准时进行。随着老师们动情的祝酒辞,这些平时都温文尔雅的男同学、温柔娴静的女同学,都被豪饮而下的啤酒滋生出莫名的痴狂来,许多人相互举杯痛饮,再拥抱哭泣,再举杯,再哭泣……无人不在这样的氛围里凄然神伤。

  薛月第一次喝得满脸绯红,抱着雨兰哭了,再抱着我哭,再抱丁蕾……一桌子人被她弄得泪雨滂沱,凄凄切切。四年的情谊毕竟是分分秒秒积聚起来的,在这一个瞬间释放出来,能不震撼人心,感人至深么?

  与此同时,在学校礼堂里,学生会为我们这届毕业生专门举行的毕业舞会也正在悄无声息地准备着。但是,我已经买了今晚10点南下的火车票,我将在她们舞步翩跹的时候,悄然离开这座城市,没有道别的话语,也没有伤感的眼泪,否则,我害怕自己会突然改变主意,而继续淹留在这个令我心碎的城市里。

  吃罢晚饭,我回到了寝室,打算自己一个人再静静地呆上两三个小时,然后就独自一人开始我又一段漂泊的人生。可是,当雨兰穿着她那淡黄色的连衣裙,携着那熟悉的茉莉香水味来到我身边时,我竟恍惚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见我没有换衣,也没有打扮,便知道我又是没有打算去的,就搂着我的颈子,伤感地央求道:“紫芸姐,陪陪我,最后一次陪陪我,好么……”

  我摇摇头说:“雨兰,姐真的不想再去那样的场合,更何况今天,那里肯定都是满场的离愁别恨……我怕自己会受不了……”

  雨兰含着泪说:“姐,雨兰和你相伴十几年,从来没有离分过,如今就要天各一方,难道你就不想在分别前,再看看你雨兰妹妹的舞姿么……沁枫,也肯定要来的……你难道就真的不想给他一个向你当面道别的机会么……”

  我酸楚地看着眼前的雨兰:她是在为她深爱的人了却心愿么?她的爱已经变得如此宽容了,而我呢,我还在这最后诀别的时刻死守着那份执着,我是不是还是那么自私?要决心告别这一段情感,我却无法坦然面对它,为什么我做不到?

  我流着泪第一次让雨兰为我梳妆,以前都是我在她演出前为她梳妆打扮的。她将我挽着的长发松开垂落下来,用梳子轻柔地梳理完毕,再用那条黄菊暗花纹样的发带轻轻绾在颈后。她打开我的行李箱,挑出那件白底碎花的裙子让我换上。这不是四年前参加那场舞会时的打扮吗?雨兰,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拉回到从前的那些美丽回忆里去?为什么??我呆坐着,泪水把那些干枯的回忆都打湿得雨意朦胧了。

  雨兰绕到我跟前,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姐姐,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的美丽;雨兰,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的不谙世事……姐姐,让我们从头来过吧,好吗……姐姐,你不要离开雨兰,不要啊……”她抱着我大哭起来。

  我浑身一阵哆嗦,雨兰,你是在挽留我么?用这些美丽的回忆来挽留我么?可是,岁月怎么可能倒流?情感怎么可能擦洗后重新来过?我痛苦地捧着她的脸,爱怜地为她擦去泪水:“傻妹妹,你长大了,姐姐怎么可能一辈子守在你身边?姐姐即使没有在你身边,也会时时牵挂你的,祝福你的。答应姐姐,好好爱沁枫,好好过日子……只要你和沁枫过得幸福,姐姐也就安心了!姐姐的心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等到华灯初上,我和雨兰她们踩着忧伤的步履踏入了彩灯迷离的舞场。一切似乎都和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刚步入舞场,姑娘们就被一个个旋进了舞池;我依然歉然拒绝了一个男同学的邀请,悄悄地坐到舞场的角落里,看我的雨兰妹子妩媚的身影,飘逸的舞步……

  正自出神的时候,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句记忆犹新的话在耳边响起:“美丽的公主,能请你跳一曲吗?”

  我浑身颤抖不已,意识有些恍恍惚惚的了:眼前还是当年那个英挺潇洒的沁枫,一身黑色西装,彬彬有礼的邀请姿势,只是脸颊变得十分清瘦,神色变得异常憔悴,而那双望着我的眼睛里,尽是忧郁和沧桑。我的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时,他依然像那次一样,不容我回答,轻轻牵住我的手,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我旋进了舞池。

  “这里没有人比得上你的美丽!”还是那句话,他呢喃着,眼里荡漾着泪光。

  往昔历历在目,我的心为何如此颤痛?我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他也低头望着我,忧伤地说:“你不喜欢和‘长臂猿’跳舞吗?小企鹅?”他的泪落在我的唇上,烫得我直哆嗦。

  我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声来,泪却比任何时候都多,仿佛四年的点点滴滴,专门为这一刻准备了这翻江倒海的泪水,在这个时候全部倾泻出来。他惨然无语,男儿泪无声长流,我也没有见过他如此多的泪水,将我整个脸颊,整个衣襟都一遍遍打湿。

  他心碎地说:“芸……别离开我,好么?求你了……你把我的这颗心都带走了,留下我这躯壳干什么……”

  我无力地摇着头,在心里喊道:“原谅我,爱人,今生能遇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你能偶尔想起我曾在你掌心盛开的美丽,我在遥远的天国,也会开心地笑的……祝福我吧,我的爱人……”

  舞曲终了,他依然痛楚地望着我,泪水涟涟里,他几乎哀求地说:“芸,再陪我这一曲吧……”又是那凄凉无助的《葬花》响起……

  我无法像当初那样拒绝他,我们在泪水交融里开始了下一段舞曲。这时候,全场人都退到了舞池之外,含着泪,看我们这对曾生死相爱的恋人在泪海里心碎地起舞。

  这是我这一生都难忘的一段共舞!那一刻,我忘却了一切,眼前只有这魂牵梦萦的爱人,只有这心意相通的舞步!绕前,后踮,穿花,旋转……这些需要激情才可以尽情的舞姿,被痛苦渲染得极其凄美!沁枫,这个横蛮闯进我心扉的小伙子,被我无数次拒绝,又无数次难以割舍的爱人,他痛苦而深情地凝望着我,希望可以用这种方式再一次将我挽留!我,一朵即将凋零的昙花,在他的掌心盛开过,也几乎枯萎过,四年来,他抓住的却仅仅是我匆匆逃避后的余香!如今,我就要彻底远离他了,我的心好痛好痛!我甚至好希望,希望这舞曲是永远连绵不绝的,让我可以用生命的舞步去陪伴他,永远不会停止,永远不会疲倦!可是这舞曲,它还是残酷地滑向了尾声,袅袅的尾音,像我脆弱的生命一样,残酷地终结在我们相视的悲痛里一样。

  在大家热烈的掌声里,我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看见宽大的舞台上,只有我们俩最后这凝固的姿势。我也哽咽着哀求他说:“枫……原谅我,我不能再陪你跳余下的舞曲了……好好疼雨兰,好好陪着她……跳完余下的舞曲吧……”

  然后,我挣开他的手,缓缓地退出舞池。他呆立着,泪如雨下,比任何时候都要绝望,都要悲怆!

  雨兰含着泪来到他身边,和他一道迈开了绝美的舞步。两人边舞,边含泪向我张望。雨兰和沁枫都明白我的心事,是他们让我在临别前看到了最完美的舞伴,最完美的舞姿,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呢?许多人都涌向舞池,许多舞伴都泪眼相望,与那对最完美舞伴一起将这场伤感舞会推向了高潮。

  趁着这个机会,我悄悄地离开了舞场。我将行李扛在肩上,走过熟悉的林间小道,走过暗香浮动的花丛,走出高大巍峨的校门。回首之际,漫天细雨开始飘落,这个承载我梦想和甜蜜的地方,从此以后只能在烟雨朦胧的梦里才能出现了……

  我登上了火车。我透过车窗,望着这个城市璀璨的华灯,想着这个繁华的城市将成为我身后遥远的风景,这个繁华的城市将成为我夜夜摇动的方舟,不禁又潸然泪下。火车缓缓启动了,我将脸贴在玻璃窗上,最后深情地看看这座城市。

  这时,我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沁枫、雨兰、章寒、薛月……他们哭着在一辆还没有启动火车边奔跑着,呼喊着,挨着一个一个车窗向里边张望着……

  我将自己深深地缩进坐椅里,将头深深地埋进双手里,哭得心如刀割。

  再见了,我的爱人;再见了,我的雨兰妹妹;再见了,我的朋友……如果来世我不再是一朵苦命的昙花,如果来世你们还记得我,我一样会这样美丽地来到你们身边,将我这段残缺的人生再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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