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泪》 - 第3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Powered by Discuz! Archiver

卢楠 发表于 2012-4-26 01:46:46

第七章 飘泊亦如人命薄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14 23:01 编辑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唐多令.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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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前几天,不知为何,我和雨兰都想躲着沁枫。
  这天中午吃饭时,我和雨兰坐在学校餐厅东角的餐桌上。刚坐下一会儿,便看见沁枫端着饭盒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雨兰脸色微微白了一下,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紫芸姐,我们走吧。”她的提议正好是我所想的,忙端着饭盒站起来,和雨兰从旁边的门走了出去。沁枫愣在了餐厅的过道上,脸色难看极了。我还看见雨兰一直低垂着眼帘,脚步极其匆匆。
  下午,在教学楼前,沁枫截住了我。他沉着脸质问我:“紫芸,你干嘛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我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从他身前绕了过去。
  他一闪身又拦住了我:“紫芸,你误会我了……我和雨兰,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一听,心里就冒出一股无名的怒气,冷冷地说:“沁枫,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和雨兰关我什么事儿,我干嘛要误会你?真是不可理喻!”
  “你……”他张了张嘴,又急急地打住了。
  我一转身,却看见雨兰抱着书和笔记本站在身后,冷冷地瞧着我和沁枫。我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掉头往图书馆走去,寒风吹来,我一阵瑟瑟,只得把外套紧了紧——天真冷啊!
  我将自己泡在图书馆里,在心神不宁中度过了整个下午。走出图书馆大门,天已经黑沉沉的了。我匆匆地绕过图书馆前的花坛,差点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抬眼一看,竟是沁枫,他极其霸道地拦住了我。
  “紫芸,我得和你谈谈!”他急促地说,“你不知道,两年前我就读过你的小说了。那时我就有预感,我的人生是为你而存在的,我一定会在人生的某个路口遇见你……”
  我懒得听他莫名其妙的罗嗦,转身向另一条路走去。他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抓得我手臂钻心的疼。
  他眼里涌起一丝狂乱:“紫芸,你连话都不愿跟我说吗?我真那么令人讨厌吗……”
  我拼命想挣脱他的手,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我又羞又怒,眼泪“哗啦”一声从眼里涌了出来:“你……你放开我……你这混蛋……”
  他见我流泪了,慌忙放开手:“对不起,我……我……”
  “你这个疯子!”我气呼呼地丢下这句话,逃也似的离去。
  这时,我听见他在我身后用沙哑的嗓子冲我大喊:“紫芸,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雨烟!你要把自己藏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的要像昙花一样躲进夜里才开放吗?!”
  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击中了我的心。天哪,第一次,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我比作昙花!比作那短暂灿烂的昙花!!他哪里知道昙花的残缺?他又哪里知道昙花的无奈和悲凉??昙花虽美,之所以要选择夜间开放,正是为了掩饰短暂萦香的残缺啊!
  我眼前出现了母亲捂着胸口如残月凄楚的背影,想到自己时时咳嗽吐出的血痰,常常清晨醒来鼻孔里控出的血丝……我的生命是母亲给予的,它必然带着母亲的悲剧色彩,时间会让它逐渐销蚀剥落,最终成为风中的一缕烟尘而已,转眼消散,不留下一丝痕迹……我仿佛看到,自己像昙花一样无奈地枯萎、凋零,被凄风冷雨蚀去了容颜和肌肤……我越想越悲凉,越想越无助,泪止不住地如泉涌一般……
  我转过身去,泪眼朦胧地冲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吼道:“我恨你——”说完踉踉跄跄地向宿舍奔去……
  在那个比任何时候都黑冷的夜晚,我蒙着被子独自哭泣了整整一夜。我知道我浮萍柳絮般的结局,命运如无法挣脱的魔影扼住了我的咽喉,我人生的终点就在依稀可见的断崖处,在虫鸣鹃啼的雨夜里……
  在以后的日子里,托父母亲的朋友、我的同学寻访妹妹,反馈回来的消息终究都是“杳无音讯”,寻找到妹妹的希望渐渐破灭了,我的心也渐渐枯槁了。我只想把自己锁进寂寞深深的心境里,因为我怕灿烂的阳光,怕浮华的喧嚣。我悄无声息地做一切事情:听讲义,做功课,泡在图书馆……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懒得做。
  雨兰是唯一隐约了解我心思的人,我的变化令她倍感伤心难过。她千般接近我,开导我,我冷然面对她的絮絮叨叨,到后来甚至有些厌烦。我的冷漠刺得她泪如雨下,我总是冷冷地说:“把眼泪收起来,我还没有死,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吧。”她终于受不了了,远远地躲开了我。我心安理得,我知道我不再需要朋友了。我感觉到死神真的向我走来了,带着圣洁的光晕,带着宁静的气息……
  于是,我就在平静的等待中,那么寂寞地度完了那个残冬,捱过了次年的阳春。即使其时草吐鹅黄,枝头含苞,对于我来说,春天与冬季都无一丝的分别。
  3月24日是母亲的生日。我躲开了所有的红尘喧嚣,独自来到郊外的山野。
  我怀念我的母亲,她在48年前不幸降临在这个尘世,外祖母在给予她美丽生命的同时,却又枷给了她无尽的苦难;而24年前的那个寒冬,母亲也将我抛进了这纷扰的红尘,延续她同样的苦难和凄凉……我孑孓独行在苍翠的山野,品尝着孤独寂寞的滋味,咀嚼着被人遗忘殆尽的快感。我必须学会孤独寂寞,必须促成被人遗忘殆尽!只有这样,当我的生命灯残油尽,在凋零的花季里溘然长眠时,我才无怨无恨,无牵无挂……
  在小溪边的丁香树下,紫色的丁香花遍地飘零,风中残留的幽香薄如遥远的杜鹃声,慢展慢绾,眷念依依。我竟然如那多情的潇湘妃子,含泪拾起朵朵丁香,仿佛拾掇的是自己孤寂的芳魂。然后,在树边撮了堆黄土,轻轻葬了这捧断魂的依恋,也连同我的一切情感、欲望和痛苦!
  这时,不知哪家的洞箫,幽幽吹奏起一曲不知名儿的歌,凄凄切切……我的泪尽情地飘洒,那紫色花朵又漫天飞扬着……当我长眠时,谁会来为我撮掊湿润的黄土,谁会来为我吹奏一曲招魂吟,谁又会来为我撒几朵丁香花……
  回到师大,我仿佛把魂儿都已经埋葬在山野了,木然而宁静。在我的笔记本里,我发现有人在纸条里传达着关心:“紫芸,对不起!求你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好不好?雨兰说了,我不敢再打扰你。可是你知道吗?那个冲动的自以为是的家伙,陷在了无尽的忏悔里!你能宽恕他吗……”我没一丝知觉,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转瞬就忘记了。
  星期天,我又去郊外,我牵挂着丁香的花冢。穿过教学大楼前的草坪,斜进幽静的林荫道,我看见了雨兰。雨兰很久不来开导我了,也不再和我形影不离,我感觉好宁静,没一丝动荡的宁静。我还看见了一个人,他和雨兰并肩走着,背影有些眼熟。他忽然转过身来了,是沁枫。他丢下雨兰,一阵风似的冲到我面前。
  “紫芸!你去哪儿啊?”和我不期而遇,他显得很惊喜。
  我瞥了他一眼,木然走过他身旁。雨兰呆呆地望着我,不知所措。
  沁枫追到我跟前,眼神有些狂乱:“紫芸,你,你怎么啦?我是沁枫啊……你不认识我了?……”
  我依然冷冰冰地走着。
  他看了看我,神色惶惑,几步又冲回雨兰面前,质问道:“雨兰,紫芸怎么是这个样子?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她好好的吗??你不是说她仅仅不想见我,让我别去打扰她吗???”
  我不知道雨兰向他说了些什么,只冷冷地瞧着她。雨兰不敢正视我,一味地躲着我的目光。
  沁枫发怒了,继而又捶打着自己的头。“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吗??”我看到了他眼角浸出的泪水,“你说呀!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我??你说呀!!”他朝雨兰怒吼,像疯狂的野兽。
  “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雨兰嘤嘤地哭了,十分委屈。
  “不要吵了……”我皱了皱眉,“无聊。”
  沁枫顿住了,转头惊喜地看着我。“紫芸,你没事啊!”忽又脸色一变,“你真的没什么吗?”他十分茫然地看着我,对我似乎已经陌生了许多。
  我不再看他们,头也不回地走过去。沁枫在身后急切地叫起来:“快!雨兰,快拦住她!她那样子真吓人!雨兰,你快点拦住她吧,她会出事的!”
  “她……她以前也是这样的……”雨兰声音极其软弱和无奈。
  我站住了,回头对雨兰冷漠地说:“雨兰,少说我的事……”
  沁枫死死地盯着我,雨兰则缩了缩身子,好象不堪寒冷。
  我就这么漠漠地等待死神的到来,我甚至已经听到它的足音跫然了。可是直到又一个凋零的季节来临,它还没有来,一直没有来!难道它怜惜我了?
  记得那是周末的下午,我照例泡进了图书馆,捧着《宋词三百首赏析》,就沉进了那些幽深词境里去了。那时,窗外飘着冷雨,我的心绪黯然凝结在了李易安的《声声慢》上: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我的心空骤然飘起了雨丝。回想自己家的破碎,孑然无助的孤苦,虽寻寻觅觅,却无一丝慰藉的归宿;岁岁花发花枯,叶翠叶黄,却世事更换,物是人非了,只余我这枯槁的躯壳,守着凝冷的梧桐细雨,等待入泥化淤的结局……我凄然叹了口气,抬头看那窗外淅沥的寒雨斜斜纷飞。
  这时,我也看到了沁枫,远远地坐在阅览桌旁看书。自从我养成了每天必泡图书馆的习惯后,沁枫总是不时跟来,也不打搅我,只远远地守着这片寂静的氛围。开始我不习惯,时间一长,倒成了我阅书疲惫后的一丝宁静。当然,不时雨兰也会跟来,微微冲我一笑,然后把他从这寂静里抠走,双双离去。学院都传说着他们的恋爱故事,很完美。每每那时,我有些失落,却也无妨,转瞬即逝。
  就在此时,一个女孩坐到了我对面:洁白的毛衣,乌黑的长发,略微苍白的脸却细致娟秀。她敏感地抬起头,用那双幽黑的眸子看着我。我的心微微一动,那双有些凄美的眼神,仿佛驭风而至的白鸽,倏然扑进我的心空,划着优美的曲线翩翩飞舞……这奇特的感觉浸染了我的身心,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那女孩嘴角微微动了动,最后轻轻牵起了一朵恬静的笑容,两个迷人的小酒窝淡淡地荡漾着……
  后来我知道,她叫路楠,文学系一年级的学生。
  

卢楠 发表于 2012-4-26 01:48:29

第八章 不听清歌也泪垂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14 23:01 编辑

  调宝瑟,拨金猊,那时同唱《鹧鸪词》。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鹧鸪天.周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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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楠闯进我的生活,是从那次与她们班联谊后开始的。
  联谊会在教学室举行。我记得那时她柔柔地坐在同学当中,穿着那件洁白的毛衣,乌黑的秀发别着蔷薇雕花的玉白色发卡,静静的如朵纯美的野蔷薇。我坐在角落里,眼睛总是守着她,看她天使般的摸样,看她偶尔浅浅的笑容,我莫名地那么喜欢她。我想,我那妹妹也应该是她这个年龄的,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美丽?一样迷人?
  那时,两个班都编排了节目,在联谊会上演出。路楠唱了首歌,歌曲名儿是《烛光里的妈妈》。当那略带忧伤的音乐响起时,路楠的神情透着浓浓的忧郁,眸子里飘起了蒙蒙的雨意:
  “妈妈,我想对您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妈妈,我想对您笑,眼里却点点泪花……”
  她的声音像从刚水里捞出来一般,一遍遍沾湿我的心田。我看到她美丽的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花,长长的黑睫毛轻轻地颤抖着,颤抖着……
  我想到了那个雪晨,妹妹在无助的嘶喊里被人带走,她当时是不是恨妈妈的无情,恨姐姐狠心?她知不知道在那盏惨淡的烛光里,母亲一头苍白的头发为她又添几重霜雪?她知不知道在那些凄凉的岁月里,母亲为她思念得心口疼痛难忍?我苦命的妹妹啊,你在哪儿?你还记得那个残破的小院吗,还记得那个为你扎辫子的姐姐吗?我无声地哭了,我好想我的妹妹啊!
  在接下来的“看动作猜词语”游戏环节,路楠和崔嫣一组,路楠看着崔嫣背后题板上的词语做动作,崔嫣猜词语。路楠姿体的表现力极强,在不到5分钟的时间里,前面19个词语崔嫣都猜对了,引来台下阵阵掌声。只剩下最后一个词语——“跳皮筋”,这个简单,时间足够,她俩一定能得满分。可是,路楠看着题板,愣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她不会跳皮筋?但总应该模仿得像吧?
  可她就那么愣着,愣着,一动不动。台下急了,崔嫣更急,忍不住轻轻叫了她一声。路楠微微一震,仿佛从一种深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只见她定定神,轻缓地舒展开双臂,右脚向身后纤巧地高高扬起,脚尖儿袅袅一勾,仿佛那一线皮筋真的高高地绷在她头顶上方——那是小时候玩的难度最大的“云跳”,名儿是母亲替我们取的,意为在云端蹦跳。我的心“砰砰”地跳起来,紧紧地盯着路楠。路楠右脚在空中俏生生地顿了顿,左脚微曲点地,身子轻巧地腾起来,右脚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皮筋”便被她勾在了最低点,右脚尖儿倏然伸直,“皮筋”弹起的刹那,左脚如蜻蜓点水般将“皮筋”勾住……其实这是一气呵成的美妙绝伦的姿态,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眼前浮现出妹妹小时侯跳皮筋的情形,虽然个儿比路楠现在小了许多,可那姿态一样的美妙啊!
  路楠如美妙舞姿般的动作,引得台下喝彩不断。最后,只见她左脚轻柔地落在地上,右脚在身后依然扬着,那勾着的脚尖儿缓缓舒展了,又是一个优美的弧线,脚落在了地上。她却微微扬起头,眼神朦胧地盯着那还在上下颤动的并不存在的“皮筋”……
  就在那一瞬间,我浑身颤栗起来,多么熟悉的姿态!这分明是妹妹小时侯完成“云跳”后,背着手得意地望着空中摆荡的皮筋时特有的姿态啊!“紫薇,紫薇——”我颤抖着声音轻轻地呼唤起来,可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我的呼唤……路楠,你就是我魂牵梦萦的紫薇妹妹吗?是吗??是吗???我多想冲上台去抱着她,温柔地抱着她啊!可我没有动——抱走妹妹的姓胡啊,即使让紫薇改姓了,也应该跟着他姓胡,怎么会姓路呢?不可能!不可能!!我闭上眼睛,泪终于滑落下来……
  一次去图书馆,在门口刚好碰见了路楠。她从对面向我走来,只见她还是那件纯白色的毛衣,乌黑秀发长长地披在肩上,脸上荡漾着淡淡的笑容。我仿佛看见妹妹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地向我走来,满脸都是无邪的笑容……我痴了,手里的笔记本掉落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这位姐姐,你的笔记本掉了。”忽然一个声音惊醒了我。
  是路楠,她瘦削的手里拿着我掉落的笔记本正递到我面前,那微微泛着红晕的笑脸如晚霞中美丽的蔷薇花,那么纯洁,那么清丽!这一声“姐姐”多么亲切,多么甜美!竟然让我久憋在心头的思念和牵挂,如决堤的海水汹涌而出,我霎时间泪眼朦胧,无语凝噎!
  我颤抖着接过笔记本,一声“紫薇妹妹”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却看见她惊异不已的眼神。和她一道的同学催促她:“路楠,快走吧!”我才猛然醒悟,她不是紫薇妹妹,是路楠!
  她和同学向图书馆里走去,边走边回头看了我好几次。而我却失魂落魄地站在图书馆门口好久好久……
  从此以后,我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脑海里全是路楠跳皮筋的身影,耳边全是那一声亲切的呼喊,和紫薇妹妹小时侯跳皮筋的身影和喊声不断叠加,不断重合!我虽然一次次告诉自己,她不可能是紫薇,可我为何还是心乱如麻?
  我常常在学校餐厅里,竭力搜寻她的身影;在图书馆里尽量离她近些,痴痴地瞧着她;甚至在她们班听讲义时,我也溜进去坐在后排,用目光守着她,常常令认识我的老师诧异不已……我一天不见到她,就心慌意乱,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居然为一个女孩如此魂不守舍!幸好路楠不知道,否则,非把我当精神病不可。
  就这样,我默默地守护着她,日子就在我的守护中滑过,无声无息。
  在守护她的日子里,我还发现有个名叫文黎的小伙子来学校找过她几次,或送来衣物,或送来零花钱。每次他们总要去江边散散步,很少说话,就默默地走,然后挥手告别。那时,总是文黎望着她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才郁郁离去。路楠每次告别文黎后,总躲到僻静的地方偷偷地哭泣。我则在远处也抹着连自己都不懂的泪!
  呵,我的女孩啊,他是你的爱人吗?你为何躲着你的爱人悄悄泪流啊?你的泪为何而流?而你的伤心又谁人能懂啊?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多么相像!我们都一样把自己的痛苦埋得深深,不愿有人知晓,不愿有人分担!而独自承担的痛苦是寂寞的,却是无法自拔的!
  好几次,我都想过去安慰她,听她伤心的倾诉,但脚步刚刚迈出去就收了回来——我和她素无往来,我为何要去揭开她心中的伤疤?
  文黎最后一次来找她是在一个周末。那段时间路楠正生病,见到路楠时,文黎就被她的憔悴惊呆了。他们去江边时,我还是远远地跟着。
  这次,他们一路谈得很多,当然是文黎说得多一些,虽然听不到他说什么,但看出文黎很烦躁,到最后说话的声音很大,神情很激动。路楠就愣在那里不动,像是在流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当着文黎流泪。文黎也呆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深深地拥进怀里。路楠没有拒绝,软软地靠着他的胸膛,抽泣不止。好半天,路楠才从他怀里挣出来,掉过头抹着眼泪。
  等她平静下来,她对文黎说了很多很多,文黎双手抱在胸前,一个劲儿地踱步,显得更加烦躁不安。最后,文黎含着泪极其暴躁地冲着她吼了几句,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只剩下路楠孤零零地立在江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文黎的背影流着泪,任凭江风拂乱她的长发……
  我躲在那棵大黄角树后,感觉竟和她同样的痛彻心肺,她哭,我在树背后也哭,甚至哭得比她还伤心!我靠着树干,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猜想着她在进行怎样无助的挣扎,猜想着她怎样无奈地伤害着自己的爱人,又怎样更加残酷地伤害着自己!我又想到了自己的孤苦无依,想到母亲的悲苦人生,想到妹妹的浮萍般的命运,我的泪,如江河决堤,无可阻挡,汹涌不绝……
  当我再次回头时,面前赫然站着的是路楠。她眼睛红肿,面容憔悴,却愕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我,眼神极其复杂,有惊诧,有沧桑,有忧郁,却还有一丝怜惜。我泪眼朦胧地冲她笑了笑,拔身往学校走。她也郁郁地跟着往回走。就这样,两个伤心的人儿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说一句话,仿佛我们心灵相通,体会的都是同样的无奈和凄苦。
  学校大门口,远远迎来一群人,是薛月她们。薛月见了我,远远就冲我喊:“紫芸姐,你有一封信和一个包裹,是出版社的。我拿回了宿舍,放在你床上啦!”
  我愣了一下,出版社?出版社寄信和包裹给我干嘛?嘴里却应着:“谢谢你呀!”
  等她们说笑着从身边走过,我穿过学校大门,折向宿舍的石子路。就在此时,路楠追了上来,她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你,你……你叫紫芸?”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停住脚步,诧异地:“是啊,我是紫芸。”
  她闻言便浑身颤抖起来,苍白的脸一下子泛起了朵朵的红晕。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爸爸……可是紫苏……”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你,你是……紫薇妹妹?……”
  她扑上来,一下子搂住了我的脖子,“呜呜”地大哭起来,沙哑着嗓子喊:“姐姐呀,我,我就是……紫薇啊……”
  紫薇?是紫薇??我懵了,傻了,痴了,继而悲喜交加: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个让我魂不守舍的女孩竟然就是紫薇?!路楠真的就是紫薇?!一股痛楚从心底冲上来,我泪如雨下,死死地搂紧妹妹,号啕大哭起来:“紫薇——我的妹妹呀……”
  

卢楠 发表于 2012-5-3 23:47:08

第九章 细算浮生千万绪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4 00:42 编辑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木兰花.晏殊

  在那个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在我和母亲撕心裂肺的伤痛中,姓胡的夫妇抱走了妹妹。
  其实,夫妇俩并没有立即回到省城去,而是绕着道走了一个多月。他们边走边悄悄收购农家祖传的镯子、戒指、银圆等金银玉器。现在想来,他们夫妇是专门贩卖这些器物的,因为那时农村生活十分紧张,加之许多人对祖传器物的价值也不甚了解,常常是为了换点钱儿而无意中将这些东西贱卖出去,因此,夫妇俩一路上收获颇丰。
  刚开始的时候,夫妇俩还时刻提防着妹妹偷跑。后来见妹妹哭闹了几天后,也渐渐平静下来;加上离我们家小院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而妹妹年纪又小,不可能再找到回家的路,因而他们也就逐渐放松了看管。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妹妹趁夫妇俩熟睡后,拉开门趁着微微的月光,鼓起勇气偷偷地跑了出去。她当时什么也没有想,回家的渴望占据了她整个心灵,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夫妇俩,早点回到母亲和姐姐的身旁。
  在那个月光微弱的夜里,她忘记了寒夜的恐惧和危险,顺着他们进小镇的那条小路往回跑,幻想着不一会就能瞧见那座熟悉的小院,就能望见阁楼窗户上母亲温暖的身影,听到姐姐哼着的优美小曲……
  她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腿脚开始发酸,身上冷得发抖,还是看不见自家的小院……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回家的路。在那一刻,寒冷、黑暗、风吹树枝发出的“呜呜”声、不知名儿的动物的叫声,骤然袭击给她强烈的恐惧感,连同回不了家的绝望,“砰”然将她的意志压得粉碎。她瑟瑟着裹紧袄子,哆哆嗦嗦地向前走,可是寒冷无孔不入,她又冷又怕,只好寻个路边的岩腔躲了进去。
  夜已经很深了,弯弯的月亮蒙着厚厚的雾气,远处黑沉沉的山脊如鬼魅般起伏蠕动,近处交错斑驳的树影张牙舞爪……妹妹被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得紧紧地蜷缩着瘦小的身子,拼命往石壁上靠……忽然,近处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黑影溜了过来!妹妹吓得浑身如筛糠,全身如坠入冰窖一般僵冷……那黑影忽然飞一般冲过来,快得如离弦的箭!“汪汪汪——”,是条野狗,冲着妹妹狂吠……可怜的妹妹在极度惊吓中,失去了知觉……
  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一张温暖的床上了。她是被一个叫路鸣的退休老教师发现后抱回家的。那时,妹妹已经被吓得意识模糊,任凭路鸣怎么询问,总说不清自己的身世了。那时,虽然妹妹对过去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却有两个女人的模样还十分清晰,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姐姐,但她已经不记得她们是谁了。
  路鸣妻子早逝,膝下无子女,见妹妹可怜,便收养了她,取名叫路楠。路鸣对妹妹视如己出,百般呵护,在不触及往事的情况下,千般开导她,引导她走出恐惧的阴影,让她逐渐像其他孩子一样恢复天真活泼。
  妹妹的生活是十分清苦的。路鸣年事已高,无法过多摆弄农活,妹妹就从小开始学习农活,稍大点还能到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好在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山里的乡亲们依然淳朴无邪,生产队念在路鸣一生辛勤育人,分粮食时都算了他一份,使父女俩得以勉强度日。后来,妹妹入学了,路鸣不得不试着养些鸡鸭鹅,靠卖点禽蛋凑学费。妹妹念到了初中时,路鸣已70多岁高龄了。不幸的是,一个傍晚,他在寻找没有归家的母鸡时,失足摔下陡坎,全身瘫痪,几天后便撒手西去了。
  去世前几天,路鸣把妹妹叫到了病床前,交给了她一把长命锁,那是他捡到妹妹时在她身上发现的。其实,那是母亲在妹妹临走前给她挂上的,母亲希望妹妹长大后能记得我们,能回来找我们。路鸣把它藏了起来,一来是怕妹妹触及往事,徒生悲伤;二来是隐约的一点私心,因为长命锁上有父母亲和我们姐妹的名字,路鸣舍不得妹妹离开他。可他暗中也托人打听我们一家的下落,结果也只打听到父母的身份、遭遇和以前在省城里的住址,而我们流落乡下的住址,根本就无人知晓了。几经周折却毫无结果之后,路鸣也只好作罢。
  路鸣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老泪纵横地对妹妹说:“楠儿啊,我的女儿,爸爸……爸爸不能再照顾你了……”
  妹妹抱着他大哭:“爸爸,你不要离开楠儿啊!楠儿不去读书了,楠儿要在家里照顾爸爸!”
  “傻孩子,爸爸也舍不得你……只是爸爸病入膏肓,就是神仙也救不了的……”路鸣擦着她脸上的泪水,痛苦道,“楠儿,有件事情爸爸一直瞒着你,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你仔细听着,你,你其实不是我的亲女儿,是爸爸在野外捡的你……你原来的名字不叫路楠,叫紫薇的,你爸爸叫紫苏,妈妈叫徐素菡,你还有个姐姐,叫紫芸……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妹妹拼命摇着头,哭喊道:“爸爸,楠儿是您的女儿,楠儿不是别人家抛弃的孩子……”
  路鸣悲怆地说:“楠儿,你的亲身父母并没有抛弃你……你知道吗?你爸爸是个正直勇敢的文学家,在运动中遭到恶人陷害,你们家在省城的房子也被没收了,你母亲才带着你们去了乡下……”
  病榻上,路鸣用微弱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向妹妹讲诉他听来的我们一家曾经的温馨和悲惨的遭遇,试图帮助妹妹恢复记忆。那些潜藏在妹妹记忆深处的痛苦记忆终于被渐渐唤醒了,而路鸣却溘然长逝。悲惨的身世和失去养父的双重打击,几乎使她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在妹妹陷入绝境的时候,是文黎一家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文黎的父亲也是下乡知青,和路鸣比邻而居。文黎比妹妹大3岁,从小就充当了妹妹的保护神,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更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曾有一个男同学往妹妹书包里放青蛙吓唬她,文黎知道后,在放学路上揪着他打了个半死,被父亲罚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却一声不吭。文黎的父母也一直喜欢妹妹的乖巧懂事,见失去养父的妹妹楚楚可怜、无依无靠,毅然收留了她,并且继续供她读书,直至现在……
  ……
  我和紫薇在宿舍里就那么偎依着说了整整一个下午。她说她的遭遇,她的痛苦,她的思念;我说母亲的悔恨,母亲的牵挂,母亲的去世。我们常常是说着说着就抱头痛哭,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思念和牵挂,全部化成了泪的汪洋。雨兰、薛月等闻听消息后,都聚到宿舍里来,陪着我们姐妹俩时而悲喜,时而唏嘘,共同感受那个时代的悲欢离合。
  末了,雨兰红肿着眼睛,从我怀里将紫薇拉了过去:“命运怎么这么捉弄人啊!紫薇妹妹,你还记得小时侯我们一起捉迷藏、跳皮筋吗?一晃都整整十八年了……”
  “怎么会不记得啊!”紫薇眼圈又红了,“记得那时我跳‘云跳’,你还不服气的……”
  “我说呢,那次联谊会看你跳皮筋,总觉得看着那么眼熟……”雨兰又高兴又伤感。
  “这下好了!”薛月拍拍手,“紫芸姐姐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心愿,我们一定要庆祝一下,庆祝你们姐妹重逢!”
  “对啊!一定要庆祝一下!”
  “是应该庆祝庆祝!”
  ……
  大家都极力附和。妹妹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高兴之余的确也想庆祝一下。可是,怎么庆祝呢?
  崔嫣朝雨兰眨眨眼,笑了笑说:“大家就别费心啦!主席听说紫芸姐妹重逢后,都激动得不得了,早就吩咐雨兰安排啦!是吧,雨兰?”
  雨兰笑着说:“是啊,沁枫听说后,可高兴了!他说要亲自为你们姐妹俩庆祝一番,高兴高兴的。”
  我忽然有一丝不快,庆祝我们姐妹重逢,怎么能让沁枫这样一个外人来安排呢?转念一想,沁枫为了让我振作,曾经用母亲寻找妹妹的遗愿来刺激我,使我从痛苦的泥潭里摆脱出来。如今妹妹终于回到了我身边,我对他应该感激才对呀!那丝不快马上就消失了。
  那个夜晚,沁枫安排我们吃火锅,看市中区的秋季服装展示会,在南山的观景台看全市璀璨的夜景……我们尽情嬉戏,尽情欢笑。那天,我紧紧牵着紫薇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过,生怕一松开就会失去她一般。那时,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在观景台上,不知是谁提议留影。沁枫打开了相机,我和紫薇紧紧偎依着,雨兰和薛月在沁枫背后做鬼脸,惹得我和紫薇直笑。沁枫举起相机,从镜头里瞧着我们,却迟迟不按快门,就那么举着,那姿态仿佛冻僵的枯枝一般。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紫薇,紫薇也正转头看我,就那刹那,沁枫却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快门。
  镜头没抓好,众人一阵埋怨,沁枫放下相机,神情有些尴尬,有些古怪。
  “你这呆子!”雨兰嗔怪道,一把夺过相机,“还是让我来吧。”
  我和紫薇又得重新调整表情和姿态。我瞥见沁枫在一旁,神情寞落而沮丧,心里莫明地一阵悸动。就在那瞬间,一阵寒风吹过,身后传来一丝轻响,仿佛年轻女子的幽幽啜泣……我心里直发毛,禁不住回头望,紫薇似乎也听到了,竟也一起回头。这时,雨兰按下了快门!
  雨兰从眼前移开相机,嘴里不知嘟噜着什么,神情里流露着讶异。
  我奇怪地问紫薇:“你听到没有?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哭啊?”
  “没有啊!”紫薇说,“我只听到风吹枝桠的声音,有点怪怪的。”
  “哦……”我兴致索然,闷闷不乐。我不信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可刚才我听得十分真切,分明是一个年轻女子在幽怨地哭泣。
  正纳闷时,忽然听见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回头一看,一个颀长的黑影从草丛里长身而起,迈着幽灵般阴煞的步子,缓缓而来!众人一起惊叫。我本能地将紫薇拉到身后,恐惧凝在了喉管。近了,是个年轻的女子,我看到了她纷乱的长发、依稀苍白的脸庞,宽大的袍子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她行至离我们数米远处,停住身子,我可以看见她眼睛里闪着的凄冷的光。蓦然,她竟张口唱了起来,那声音凄怆无比:
  “风轻轻
  雨斜斜
  莺歌伴燕舞啊
  笙箫弄斜阳
  空等春来到
  ====================
  风凄凄
  雨涟涟
  飞花逐流水啊
  冷香度梦残
  一袖汉宫秋月
  啊
  一袖汉宫秋月
  ……”
  歌声如诉如泣,幽怨欲绝,到最后这句,竟泫然凝噎!我呆住了,感觉灵魂被这歌声抽丝剥茧般吸去,吸得只余下冰冷的躯壳,在这寒风中空空地飘摇……
  不知何时,沁枫抢到了我的前面,对着黑影厉声呵斥。那黑影嘶嘶长笑起来,拖着宽大的袍子,逶迤而去,一路又唱起刚才那首歌,歌声飘飘浮浮,荡人魂魄。我回头看看紫薇,见她已是满脸泪水,我一阵心痛,紧紧搂着她瘦削的肩膀。
  紫薇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哽咽地说:“姐姐,这歌,为我而唱的……”
  我一阵颤栗,一阵心碎……
  

卢楠 发表于 2012-5-7 23:54:50

谢谢关注!

卢楠 发表于 2012-5-8 00:44:28

第十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8 00:47 编辑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武陵春.李清照

  第二天,我带上紫薇去看了看我们在这个城市里的老家。那里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旧房子早已被拆除,现在已经是繁华的商贸街了。
  紫薇对这里的一切记忆都已十分模糊,但听我讲我们一家在这里温馨幸福的生活,讲父亲如何被人带走,如何不堪屈辱饮恨自尽,讲外祖父如何悲痛而去,讲我们一家如何被赶走……紫薇听后也不禁泪眼婆娑,低声啜泣。
  我含着泪说:“妹妹,爸爸、妈妈都不在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姐妹了。好在那个年代已经过去,我们姐妹也重逢了,今后我们一刻都不能分开了,让姐姐代妈妈好好疼疼你,好吗?”
  “姐姐——”她点点头,紧紧抱着我,嘤嘤哭泣着。
  我流着泪,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在心里说:“可怜的妹妹呀!这些年来你受的苦,比母亲和我想象的还要多。今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再也不会了!”
  接下来,我带着紫薇去了很多我们小时侯常去的地方,逛了许多家商场,品尝了许多可口的小吃。
  午饭的时候,我们姐妹俩在一个家常菜馆随便点了几个小菜。我们边吃边聊,聊到了她现在的家,现在的养父养母。
  紫薇红着眼圈说:“干爸干妈也很不容易的。干爸一直都没能落实政策,所以一直都无法回城,况且干爸也舍不得干妈和文黎。现在干爸继续在乡小学教书,干妈在家种着十几亩地,日子过得还是很辛苦。可是,他们为了我读书,付出了很多很多,甚至连文黎都没能上完高中……”
  我心里明白,文黎一家给了她太多太多。听她提到文黎,我小心地问:“那文黎现在在干什么?”
  紫薇看了看我,有些羞涩。她知道我见过文黎,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垂着眼帘说:“文黎为了我能继续读书,他在高二的时候就辍学了。先是在家帮干妈干农活儿,后来他舅舅退休了,他就顶了名接了班,现在在乡农机站上班。”
  我明白了,文黎一家都是把紫薇当未来的儿媳妇看待的,更何况她和文黎本来就相爱很深。我沉吟着,不知道该怎么问她和文黎之间的事情。最后,我还是硬着头皮说:“妹妹,姐姐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问你。但是,姐姐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快乐,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要告诉姐姐的。”
  紫薇抬起头来,黑黝黝的大眼睛里已满是泪水:“姐姐,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和文黎是真心相爱的,我们谁都离不开谁。他一直对我很好,他虽然性格刚直,外表粗犷,其实内心很细腻体贴的。从小,他都是我的保护神,长大了,他还是处处护着我,他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可是,可是……”
  她泪水流了出来:“可是,我已经向他提出分手了……他,他恐怕已经……结婚了……”她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怀里哭泣着,瘦削的肩膀抽搐得厉害。
  我的心也跟着碎了。明明相爱,为什么要逃避?将自己深爱的人从内心里剜去,还要承受养父养母的不理解,这需要多么大勇气,需要承受多么大的痛苦!难道妹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吗?我无法知晓她内心的伤痛,我更不敢再去继续触痛她的伤痕,只有陪着她无语泪长流……
  现在想来,那时我也是太过粗心,没有探究其中的真正原因。否则,以后的不幸也许就不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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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有雨兰参加的烟霞山看红叶,终于在这个星期天的早晨成行了。参加的多是《百草》文学社的成员,沁枫特别邀请了我和紫薇参加。
  原本我是要带紫薇回去乡下的,去祭拜安葬在那里的父母亲,去看看她记忆里依稀的小院,去触摸母亲的痛楚和欣慰。可是,沁枫和雨兰都极力劝阻,说这次去看红叶的机会难得,回乡下行程可以延到下周去的。看紫薇也兴致盎然,我只好勉强同意了。
  烟霞山在市郊,因漫山如烟霞般迷人的红叶而得名。在距烟霞山一公里开外的山丘上遥望烟霞山,整座山峰已被秋霜浸得火红,灼得我们的眼睛竟有些许疼痛。
  等到真正进入到枫林,我们的身影都红透了,连呼吸都透着红红的氤氲。在这火红的色彩里,我血脉膨胀,牵着紫薇的手,在一地飘落的红叶上,与他们一起雀跃欢呼。紫薇似乎童心未泯,像小孩子一样和雨兰嬉戏打闹。我在一旁看着她活泼动人的笑脸,与刚见到她的时候迥然不同,心里也特别欣慰。我终于可以不再孤单了,紫薇也终于可以不再漂泊了,我们这个家虽然不完整,但我们姐妹能这么相依相偎地共度岁月,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玩累了,紫薇陪我在枫林里散步,枫林里不时洒下她清脆悦耳的笑声。
  紫薇眨着眼睛忽然说:“姐姐,那个沁枫好象很在乎你呢!”
  我的心一颤,忙嗔怪道:“妹妹,别瞎说!雨兰姐姐会生气的!”
  她撇撇嘴说:“关雨兰姐姐什么事啊?我都看出来了,他喜欢的是你,不是雨兰姐姐的。”
  我扭头看了看远处的人群,有些伤感地说:“妹妹呀,许多事情你是不知道的。姐姐这辈子,就只想守着你了,其他的姐姐不会再考虑的。”
  “为什么呀?”紫薇抬头看见我的神情,眼神也暗淡了许多,闭上嘴不再继续问下去。
  我们这么默默地走着,我偶尔也弯腰拾起几枚红叶,看它血脉里流淌的奔放和炽热,怎样晕染这个清冷的季节。
  当我拾起第九枚红叶时,耳边响起沁枫略带忧伤的声音:“红叶,经秋霜才得其色彩……”
  我一扭头,看见沁枫两手揣在裤兜里,神情极其沧桑。紫薇对我笑了笑,继续前行。我想走,脚步却未动。
  “你的季节里,就没有飘过一枚红叶么?”沁枫盯着我的眼睛。
  我无语,只静静地看着他忧郁的眼睛,心里出现个奇怪的念头:多年以后,他会不会把一枚红叶夹在信笺里寄给我的灵魂?
  他忽然神情迷乱,眼睛里跳动起红叶的色彩。他一步跨过来,手猛然伸至我的眼前,像要深情抚摩我的脸颊一般。我的心颤抖起来,浑身的血脉再度掀起那灼热的膨胀!可就在此时,他的手顿住了,嘴角痛苦地抽搐着……好一会儿,他的手才颓然垂下来,眼里尽是无奈和绝望。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缓缓转身,落寞而去。我怔在那儿,心却渐渐冰凉。
  往回走的时候,我们选择了山脚下沿烟霞湖的一条青石路。清清的湖水映照着一团团红叶,冷冷地燃烧着。
  正行着,见湖岸边泊着几只木船,几个渔人刚刚收网,坐在船舷上吸烟聊天。雨兰一下子来劲儿了,拽着紫薇陪她去划船。渔人不肯,说怕出事。雨兰怎肯罢休,软言相求,说保证划出的距离不会超过十米,渔人才勉强答应。
  沁枫却不高兴了:“这不行!不会划船,逞什么能啊?”
  我没有说出口,心里其实也不愿意紫薇跟着雨兰去冒这个险的。
  雨兰脸色一沉,气呼呼地瞪着沁枫:“我就逞能又怎么样?我就逞一次能,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你……”沁枫脸色十分难看。
  看样子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吴桐忙打圆场:“好啦好啦!我看这样,船就由我来划。我在长江边长大,常跟爸爸出船打鱼,划这船,保管没问题。”
  沁枫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雨兰虽有些不快,还是拽着紫薇往木船走去。我实在不放心,也跟着去,沁枫呆了呆,跟在了我后边。
  桨咿呀咿呀地摇起来,扁舟微微触皱了平如绿绢的湖面,轻驶在深秋温润的阳光里。那时,天蓝得纯净无比,羽毛般轻柔的白云静静地漂浮着,倒映在清清的湖水里,与火红的枫树相互映衬,仿佛人间的瑶池仙境,令人心旷神怡。
  雨兰被这美景陶醉了,刚才的不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依着船舷,俯看自己水中的倒影,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弄着清澈的湖水,很是惬意。受美景和雨兰的感染,一船人似乎都开始放松了心情,尽情欣赏这美丽的烟霞湖。手轻捋着湖水,雨兰轻轻哼起了那首熟悉的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湖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紫薇也忍不住也跟着轻轻唱起来。醇美的歌声带着我们的思绪,飞回到了童年碧透无瑕的时光,迎着阳光和微风,回忆的甜美缓缓灌入心头,令人深深地迷醉。那时她们俩坐在船的左侧,为了保持平衡,我和沁枫坐在了对面。我望着她们俩被金色阳光拢着的美丽身影,感觉幸福离我是如此的近在咫尺!想着想着,不禁痴了。
  说来也怪,在那样的季节,雨兰竟忽然发现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鱼儿在水里游着。她喜出望外,便探出身子伸手去捞。
  这木船本是打鱼用的窄体船,一般只载一两人,我们这五人已算超载了,雨兰这么一动,船身便剧烈摇晃起来。雨兰惊叫一声,大半个身子已经偏离船舷,眼看就要落水。紫薇离雨兰近,忙一把抓住了雨兰的一只手,沁枫反应快,起身便抓她另一只手。没想到沁枫的起身,使木船的平衡遭受了破坏,木船再次向雨兰那边倾斜了一些。雨兰搭上紫薇的手,条件反射地用力一拉,她偏离出去的身子被拉回一些,另一只手刚好搭上沁枫的手。就在此时,紫薇却被雨兰拉得也无法稳住身形,扑通一声跌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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