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6 08:13:50
东隼与赤松很快就在一家顾客稀少的餐厅里见了面。那个傍晚,天阴沉沉的,夏冰没坐多久,就说要在下雨之前把家里的花盆移到室内,板凳还没有坐热,就匆匆离开了。两个人寒暄之后都有些想找个话题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尴尬,倒是窗外树枝上的一个螳螂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他俩如释重负又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螳螂如何小心翼翼地去靠近一只蝴蝶,但结果却有些令人失望,就在螳螂作势出拳时,一个提着鸟笼的大爷一伸手,把它捏住,放到了笼子里。两人面面相觑之后,都会心地笑了。“我们刚刚见证了一次宏观隧穿事件。”赤松说。“嗯,还看见了螳螂如何穿越一只小鸟的黑洞。”东隼附和着,他突然发现,与男人聊天要比同女人有趣多了。
自然而然地,他们讨论起了量子实验的最新进展,超弦理论的衍生推理,还有人工神经的网络设计等等,但他们讨论最多的还是东隼一直在思索的灵子存在的可能性。两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理论来验证这一新奇概念。在几个月之后,还是在那个僻静的餐厅,也还是一个阴沉压抑的傍晚,他们发现,可以把现有的几个跨学科理论用一种特有的方程串联起来,并借此推导出灵子存在的必然性,而且,这个方程还内含着一个重构神经网络的最优解,它意味着在理论上如果我们把大脑里的神经网络像芯片设计一样按照这个最优解重新排列组合,我们的思维速度和深度将提升数个等级。两人为此都无比地兴奋,
“这也有那个老头的功劳!”东隼指着窗外说,“每次我们在这里讨论时,他都在窗外兜着圈子遛鸟,就像在用他的鸟笼和小鸟给我们作启示似的。”
赤松没有接茬,换了个话题问道:“东隼,你是盘股计划的参与者,你不担心我们这样频繁地聚会,讨论这么敏感的课题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东隼似乎早有准备,毫不在乎地回答:“我们讨论的跟那个计划毫无关系,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当天晚上分别之后,东隼走在回家的路上,隐隐觉得后面有两个人在跟踪自己。在靠近一个明亮的路灯时,他猛地转身,身后的那两个人都是一愣,前面的那位没有停下脚步,若无其事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往前走了;后面的那位又走了几步之后,转进了一条巷子里。东隼提高了警惕,加快脚步回到公寓,他突然意识到,每天为自己开门问好、坚守着这个岗位四五年的机器人门卫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与平时略微有些不同。难道他被替换了?
第二天正好是个周末,东隼约了夏冰去郊外的公园散步,把自己的担心对她说了。
“我一直听说古狗的技术是从我们这偷去的,还说我们肯定有内鬼。要是你被怀疑上了,我们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见面了。”夏冰边说,边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是说,安全局的人怀疑我,是因为我在同女朋友散步时讨论了跟课题有关的学术问题?我们讨论最深的也就是如何利用神经网络来帮助量子计算机优化和学习,而且我们都是课题组的成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换话题问道:“前几天,化学所的一个男的特意找到我,警告我离你远一点,不然会身败名裂什么的。简直莫名其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是你的前男友吗?”
“你不用管他。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等情况好些后,我会来找你。”接着,她冷冷地说了声拜拜,就把愣着不动的东隼凉在那里,独自走了。
令东隼感到困惑的是,随着夏冰的离开,赤松好像也失去了联系;而更令他痛苦的,是科研上的无能为力。同灵子理论的顺利建模相反,盘股计划进展缓慢,东隼甚至感到,他们这个小组是在一个于世隔绝的山谷里同一个无形的敌人作徒劳的搏斗。这一天,实验室里突然来了两个没有穿白大褂的男人,把东隼叫了出去。在同他俩乘车去询问室的路上,东隼看着他们,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就是无法想起在哪里见过。
在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并明白这不是一次学术讨论之后,东隼的回答同他的惊讶一样直露浅白。他从未同这些人打过交道,还不适应这一行的谈话角度和审问方式。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动情地把谈话变成了向组织掏心窝的思想汇报,将自己的思路历程、爱恨情仇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他们听。是,我确实说过读博士是件苦逼和贫穷的无奈选择,要想些法子挣点外快,不过这是怕女朋友嫌弃自己吹大牛罢了。对,我确实把所里的一些资料带回了家,但我不认为这些资料是敏感或者机密的,而且带回家是因为我经常熬夜加班。出国的打算?我觉得读研读博之后大家都有过出国深造这个念头吧?我确实想过到国外找个博士后的工作,但是你知道我们这两年都特别忙,我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从来没有联系过国外的任何公司或者学校。最近都去过哪些地方?我就回过一次老家,其他不是在单位就是在计算所或者公司联合实验室里,当然,晚上都是在宿舍里。我是不是故意用迷信的思想来干扰公司的研究方向?我不明白你是指什么迷信思想?我再想想?哦,你是指我跟人提过的灵子概念吗?那只是我内心里的一种假设,所里面和公司没有人把它当真。你说什么?我有没有跟别人说过我们的研究成果可以换取大价钱?没有,我发誓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我同夏冰的关系和谈话的内容?我们处过一段朋友,但前一段分了。我们散步时主要讨论一些学术问题,什么宇宙常数呀,神经网络呀等等。我同赤松的关系和谈话的内容?我们只是同行的关系,定期聚会是在讨论灵魂如果有实体的话,它的模型会是什么。
从问话回来后的那天晚上,东隼很晚才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恍惚之中,他突然感觉有一只体型似人的蜘蛛正在吐丝把自己束缚起来,他试图翻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弹不得,这又是梦魇了吗, 他想。刚要挣扎着活动手脚,那只人面蜘蛛竟然把一只爪子伸进了自己的耳朵。他大声喊叫起来,惊恐的叫声环绕了房间一周,又回到了自己的另一只耳朵;他意识到这不是做梦,更不是鬼压床,因为在梦魇里你想叫是叫不出声的。但与此同时,他感到右耳一阵刺疼,一股凉意直入脑髓,他感到心脏骤的一紧,大脑一阵眩晕,接着是从未体验过的平静祥和,犹如进入了涅磐的境界。
到了灵界之后,东隼对自己离开阳世的方式仍然有些不得其解,直到与赤松再次相遇。他没有想到赤松也同时来到了灵界,但好友的讲述令他马上失去了重逢的喜悦,但也茅塞顿开,明白了前因后果。
“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救赎并向你道歉的!”赤松说,“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明白我是个基改人,但你可能不知道,同你相识本身就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阴谋。那时,为了对抗智能机器人的研发,我们基改人招用我组织攻关对大脑神经的改良,如果我们的思维能够达到甚至超越仿生人的智力,我们基改人就不会被那些机器淘汰。我们讨论分析了各种神经改良的可能性,觉得你的神经网络溢出效应和灵子理论是最好的突破口,所以,我才主动接触你,并与你合作建立有效的模型。”
东隼还是有些不解:“我的群体溢出效应和灵子理论一直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你们怎么会知道呢?”
“夏冰是我们的内应。”赤松回答,“但到了这里后,我才知道,她虽然也是基改人,但作为我们的一员,她其实是三面间谍,同时为我们基改人、国安局还有国外的股沟打探情报。为国安局是被胁迫,为基改人是因为义务,为股沟是出于利益。”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她的前男友警告我,而且在我被怀疑泄密后,她就消失不见了。她消失之后,我就被约谈,被谋害了。”东隼感到之前困惑不解的谜团可以一个个解开了。但赤松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感到自己其实一直是个只知象牙塔不识人间险恶的书生。
“她离开你,不是因为你被盯上了,而是她那时也才发现,你们那个所谓的股沟计划其实只是政府为了迷惑对手的一个幌子和钓出内奸的一个诱饵,对抗股沟的真正研发另有一个更加隐秘的项目,她在你这里算是白费了心思。”
“但至少她刺探到了我的种种想法,还促成我俩把灵子猜测变成了理论的证明。那基改人现在已经在用它来验证并改良自己的神经了吗?”
“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另一个原因。”赤松显得有些悲愤,又隐含着一丝愧疚,“在得知理论成熟之后,我们的领袖,也就是政府里的那几个人物,决定让我最后一次与你聚会,乘机下药把你杀害,这样既可以抹去基改人这个秘密计划的痕迹,也可以防止你把这个理论应用到仿生人的研发上。那时,政府里的基改领导人并不知晓,自然派领导人暗中另外安排了一个更加隐秘的项目,而那个项目才是真正的仿生人研发,你所在的盘股计划只是个幌子。我拒绝了他们的命令,结局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这么说,谋杀我的不是国安局的人,而是基改人?那就对了,只有基改人才能利用人面蜘蛛攀爬入室,毒杀他人又不留痕迹。看来基改人早就违背了对自然人的承诺,他们在基因改良之外,并没有停止对基因变异的研究和实验,更没有把变异的个体人道毁灭。想到这里,东隼的心情愈加沉重了。不过,此时他虽然在灵界已有不小的修为,但还不能像多年之后那样预知未来,看不见基改人不久之后的灭绝场景,更不知道一场关系到整个人类命运的更大变局即将上演。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7 08:21:16
3.过往 - 意义的碎片
自从跟随师父修炼之后,史明还没有找到机会向两位师兄介绍自己,或者了解他们。这一天,在结束了修炼回到天井的路上,他特意与师父拉开距离,跟在秦雨和罗瑟的身后,想同他们搭茬攀谈。秦雨和罗瑟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紧跟着师父往回走。回去之后,史明正在为之前路上被冷落的遭遇郁郁寡欢,就看见两位师兄一前一后飘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刚才师父在,我们不敢随便跟你说话。”秦雨一改先前冷淡的模样,用谦卑甚至有些讨好的语气说:“不用叫我们师哥什么的,那些称呼让我们听得挺别扭的。虽然我们跟随师父要比你早一些,但都是同门一派的好兄弟,你就叫我小秦子,他叫撸sir,其实他真名是罗瑟,但我就这么叫他。是吧,撸 sir?”
罗瑟没有搭腔,反而问史明:“你是怎么来的?”
史明不明白他的意思,试探着问:“你是问我怎么找上师父的吗?”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离开人世的,来了有多久了。”
“哦,明白了。我是开车时跟别人起争执,被人捅了。那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那你跟小秦子有些像。”罗瑟说。
“你也是路怒惹的?”史明问秦雨,“你也喜欢手动驾驶?”
“我们那会儿只有手动档,但我从来不开车。”秦雨没好气地回答:“你别听撸sir的,他自己死得那才叫惨呢。哎,你们知道师父是怎么来到阴间的吗?”
史明充满好奇地等着他的下文,但秦雨停了下来,故意吊他的胃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俩在来找他要闪蜕之前,跟介绍的人打听过,别人也一无所知,或者知道但不想告诉我们,只是说,有一个跟他臭味相投的家伙,在家里被一个凶猛野兽给咬死了。都怪他那天没有听邻居的忠告。那一天,邻居把他拉到自己的家里,跟他说,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又忙着做学问,忘了喂宠物了?这两天夜里,我老是听到你们家有老虎在咆哮,听起来像是母的;有时候再仔细听,又像是只狮子在吼,还是从河东面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这几天,你最好把书本放下,带着宠物多出去溜溜。结果他笑着摇摇头没听。。。。。。”
史明的另一个好奇心被激发出来:“刚才你说,你们俩来找师父要闪蜕,那他是怎么回复你们的?”
“你跟随师父不会也是冲这个来的吧?”罗瑟的反问既有些讽刺又满含着警惕。正在这时,他和史明同时发现秦雨的光泽突然抖动起来,中心的部位有一小块斑点渐渐暗淡下去,像是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窟窿,又像是紫黑茄子的顶部有一块已经凹陷下去,开始变色腐烂。两人茫然不知所措,正想着要不要去喊师父,秦雨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刚才怎么了?要不要让师傅来看一下?”史明关心地问。
“没事,可能是这两天练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明天跟师父修炼时,再问他。”秦雨飘忽着跳跃了两下,又回到原地,说:“说到师父,我总觉得他有些话不可信。他总是说天堂就是道界,道界就是天堂,还说人们死后所向往的天堂并没有莺歌燕舞,只有平淡无味,就像生前最好的养生不是大鱼大肉,而是清水白菜。他说在灵界俗子们还多少保留着人间的腥臭味,到了道界,就没有了色彩和声音,更没有欺骗和计谋。如果说天堂就想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那我不知道我们这么断筋去骨地修炼还有什么意思。你们觉得呢?”
“你小子生前快活惯了,当然觉得成为道子没什么意义。老实跟我们交待,你之前都糟蹋了多少妹子?玩弄了那么多良家女子,还不知足,死了,那玩意儿都化成灰了,还成天惦记着去做那些事。你这就叫死不悔改,狗改不了吃屎!”罗瑟同秦雨相处了很久,当然知道他的底细,也看透了他的花花肠子。
“你这就是嫉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在平哥手下做狱卒的时候,我接引了一个老家伙,他说他生前只有一个东西把玩了一辈子,说他的那话儿是他人生的第一个玩具也是最后一个。我觉得他挺实诚的,生理本能那玩意儿,从一出生就跟着你,老了,即使你老态龙钟,还是躲不开它。活在人世的时候,每天早晨醒来,如果我的小兄弟昂首挺胸、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就会觉得自己还有活力,那一天就会精神饱满、活得就还有意义。不过,我以前撩妹子有着自己的准则。我不像别人在大街上四处搭讪,那不是撩妹,那是骚扰。我一般都去商场,有一种心理学理论,说在购物和逛商场时人们的心理是最放松的。在商场里逛的那些孤单影只的妙龄女子,肯定都是心情不好、虚荣心又强的失意者,加上心理放松,你只要不是长得太丑,稍微用些甜言蜜语,再加一些小恩小惠,保准一勾就着。”
“你说师父劝我们修炼成仙、升往道界不可信,那他为什么要忽悠我们呢?”史明试图把话题引回来,便插嘴问道。
“这你就只能去问师父本人了。”秦雨刚才正在兴头上,被史明冒然打断,显得有些生气,便生硬地回答。停顿了一下,又用缓和的口吻说:“我倒觉得,既然道界就是天堂,师父为什么不自己早早地就升上去呢?留在这儿守着我们两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多不合算啊!现在又加上你一个,更是脱不了身了。算了,师父老谋深算,我们琢磨不透他,还是说说我们自己吧。撸sir刚才想兜我的老底,你知道他活着时干了什么大事吗?”
罗瑟看见史明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又没好气地说:“我吗,我就是个孤魂野鬼,在一个偏僻的山坳子里吃枪子儿嗝屁的。”
“嗨,你可别小看了我们撸sir,他现在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的,只是没好意思跟你说而已,他生前干的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咧!都上了电视新闻的,当时可是闻名天下!”秦雨一脸地兴奋,对着罗瑟说:“撸sir,你就给新来的何弟说说,让他也知道你可是个人物。说不定,你一说,他就想起来了。不过,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即使看了新闻,也不一定记得住。”
罗瑟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种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英雄不提当年勇的神态,答应了。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8 07:32:02
我的一辈子都是被赌博毁掉的。之所以赌博上了瘾,是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家里的工厂日进万金,过着过着就有些百无聊赖,觉得这人生没有什么刺激和意义。结果赌了半年,钱就输得干干净净,工厂也倒闭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都拿去作了抵押,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老婆离婚跑了,房子也被债主占了,就那样,我还是没有醒悟,一是赌上了瘾,二是心有不甘。一般老赌徒除了坐庄出老千专门害别人之外,剩下的要么是输红了眼,总觉得下一把就会有好运气,会把输掉的都赢回来。要么就像吸毒一样,摆脱不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每次拿牌,那种期望,那种不安,还有对对手的揣摩,都会让你有种窒息的快感。我是两种都有。到最后,谁也不愿意再借钱给我了,就连庄家也跟我说,你已经完了,不可能再翻身了。你看你现在除了一身的债,什么都没有,谁还跟你玩?我在捡来的木板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我决定振作起来,先去找个工作糊口再说;把肚子填饱了,剩下的钱再拿去翻本。好不容易找了个零时工,在一家快印店当个帮手,谁知道那些赌友孙子听说了,一天到晚地跑来骚扰我,让我还钱,那一段打工挣的几个小钱,全被他们抠去了。
那一天,记得是星期四,我正在店里忙活着把地上的废纸捡起来,那都是剪裁后废弃不用的相片纸的边边角角,蛮锋利的,一不小心,手就会被划出一道口子。那天晚上,回到我在公共厕所后面搭的简易棚屋里,我就像往常一样躺在木板床上睡觉,尽量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不然肚子会饿得更加难受。但两只手上的伤口疼得有些钻心。我躺在那儿委屈得差点眼泪都掉下来了,你说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好不容易找了个活干,连地上的废纸都欺负我。那些纸怎么他妈地那么锋利呢,像刀子一样,能划这么深的口子,还流了不少血。就那么着在那儿伤心呢,我忽然灵机一动:要是把这么锋利的纸片当作一把刀子,用它去抢些钱,说不定能成。我就躺在那儿琢磨着可以到哪儿去抢,抢谁,怎么抢,抢了后又怎么跑,等等。后来我忽然想到,要是被抢的人或者旁边的路人看见我手里拿的是块纸片,他们会不会反抗或者多管闲事,那就不好办了。 看来这纸刀子只能割我自个儿的手指,敢情不能拿来吓唬别人,更不能生财。
我不甘心,就在心里一直琢磨这个事儿。过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乘着中午店里没人,我选了一张店里作广告用的光滑的硬纸板,拿裁纸刀把它削成一把匕首的大小和形状,再把一头削成刀刃一样。我拿它试了试几张不同厚度的纸片,刀子果然非常锋利,一下子就把这些纸削成两片。我又拿它试着割我的手指,没费力就把左手的中指划破了。工具制好之后,我给离婚跑掉的老婆打了个电话,跟她说我在找她,要把一直拖欠的孩子抚养费还给她。老婆听了很高兴,同意见上一面。见面后,我跟她说,我的一个朋友欠了我不少钱,但他在福州做生意,忙得走不开,让我去拿。我呢,手头没有那么多闲钱买机票,问她能不能借些给我,买张从合肥到福州的单程机票,我保证拿到钱后就还她,还把欠的抚养费一起付清。她听了非常生气,说我在耍她,不给她钱还要向她借,真是恬不知耻,说接到我的电话就知道我又在想着法子骗她。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说这是真的,她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等到了福州,拿了钱,马上就兑现,来回两个人的机票钱都由我出。她有些动心。我又乘热打铁,赌咒发誓,她总算被说动了,同意一起去。后来在路上我才意识到,她愿意陪我去福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我依然抱有一丝重新做人和旧情复燃的幻想。
动身的那一天,我小心地把准备好的纸片匕首夹在一本捡来的书里,那是一本叫什么改变命运的风水的书,我以前试着读过,但它说得神神叨叨的,简直不知所云,所以就一直丢在床肚底下,偶尔出去大便时才扯上一页。我把它划拉出来,擦拭干净,把匕首夹在第168页,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背包里。还没有同前妻会面去机场,我就感到非常紧张,心跳得比赌博时还要快。我找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在公共厕所的洗手池里,接了一瓶水,带在路上喝,这样可以多少缓解一些。
去机场的路上,我和前妻都没有说话,扭着头各自看着马路的一边。后来,我偶尔转过头,看到她的侧脸,发现她比离婚前瘦了好多,头发也开始发白了,结婚时买的耳坠也不知道被她弄到哪儿去了。那天同她见面时都没有留意到这些,现在这么近地坐在一起,我突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不知道这样对她算不算是一个男子汉的行为,觉得很对不起我们之前在一起虽然短暂但毕竟有些甜蜜的日子。我对自己说,算了,要是前面堵车走不动的话,我就下车,不干了。司机可能觉得我们都虎着脸一声不吭,挺尴尬的,就打开了收音机,正好是交通台在说路况,说南三环有一起车祸,注意避让;其他道路都很顺畅。看来去机场是不会堵车的。这也正常,飞机的起飞时间是五点十八,现在是三点钟,还不是下班的高峰时刻。我又想,要是前面连续遇上三个红灯,就不是个好兆头,就赶紧让司机掉头回去。走了没多远,第一个路口果然是红灯。过了之后,我既盼望着下一个路口是红灯又觉得肯定会是绿灯,内心纠缠得都不敢往前直视,努力保持着把头偏向窗外的姿势,直到过了路口,才知道是顺畅而过,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到了机场,拿了登机牌后,我们排队过安检。我明白这是整个计划的第一个关键环节,过了,便是成功的第一步;没过,就满盘皆输。我让老婆走在我的前面。她只挎了个手提包,没有什么随身行李,就那么轻松随便地跨了过去。我也只带了一个双肩背包,包里除了那本谈论命运和风水的书外,还有一只小巧的电子闹钟,电池我已经取出来单独放在包的另外一个口袋里了,一个老式的有线耳机,一些衣服包括一只长筒黑丝袜,以及一盒包裹食物的锡箔纸。我把背包放到透视机的传送带上,高举着双手过了安检门。什么声响也没有。但是背包进到了那个黑色的机子里,好半天都没有出来。我的心慢慢地提到了嗓子眼上,手心渗满了汗水,盘算着要是情况不对,该怎么不惹人注意、若无其事地走开。这时,背包终于被机器从满口黑牙的嘴里吐了出来,我正要上去拿,一个安检员一把揪了过去,大声地问:“这是谁的?”我惴惴不安地踅过去,说:“警官您好,呃,是我的。有问题吗?”“你包里是不是有个装液体的瓶子?把它拿出来。”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过安检时,我完全忘了那瓶水还在里面。我接过包,把它翻出来,打开盖子,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顺手把空瓶子扔到没收物品的塑料桶里。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19 08:38:29
进了候机室,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我问前妻要不要去上厕所,她摇了摇头。我说那我去一下。我背着包走进男厕所,刚解开裤子纽扣准备放松一下,一个家伙从门口探进头来,左张右望,我盯着他,他也望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尿一滴也没撒出来,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我假装无所事事地走了出去,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但再也找不着他的踪影。我慢慢踱回前妻旁边的座位,问她:“你真的不要上厕所?”她没理我,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对我说:“你看见了,我只带了一个坤包,拿到钱,你都装着,回来后你可要给我。”我笑着回答她:“你放心,上了飞机,我就告诉你怎么取钱。”她不再搭理我,我就看着窗外的飞机起起落落,觉得人的一生就应当这样,要么大起,要么大落,平平淡淡的日子并没有什么意思。正在这样出神时,忽然听到广播里在喊我的名字,我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前妻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问:“你什么毛病?”我说:“刚才广播是不是在喊我?”“喊你干嘛?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难不成你做了什么坏事这么心虚?”我又仔细听了听,原来是找罗思什么的,跟我的名字发音很像。
终于开始登机了。我拽着前妻的手,不顾队伍里齐刷刷射过来的鄙夷眼神,硬生生挤到前面。前妻挣脱我的手,不知道是害羞不好意思,还是愧疚我们插队,她低着头既不敢看我,也不敢看排队的人群。一进飞机,我快速地向机舱扫了几眼,除了三个空姐和一个空少站立在各自的位置迎接乘客之外,最后一排的两个过道位子上已经做着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了。坐定之后,乘着所有人都忙着找座位放行李的空档,我把嘴巴凑到前妻的耳朵上,轻声说:“老婆,等飞机飞了一会儿之后,我要做件大事,做成了,会有人在福州把一百万送到飞机上,我会把它分为两份,装在两个垃圾袋里。然后我们往回飞。回到合肥,我会留下一袋给你。在其他人都慌乱下飞机的时候,你就乘乱捡起给你的那一个赶紧走。我要是被抓住坐牢,我的那份钱被没收了,那等我出来了,你给我一些就好。记住了吗?在飞回合肥下飞机之前,你什么也不要说,不要动。”前妻既没回答也没点头,只是偏过脸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我抓住她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握着,她试图挣脱,我没有松开,就那样握着,直到我们一起飞上了天空。
讲到这里,罗瑟停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史明以为他过于痛苦,不想再把那段经历抖漏出来,刚要安慰他说没关系,不用再说下去,但罗瑟又开始了叙述。
与我们同排,坐在过道另一边的,是个年轻妈妈带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儿。她问女儿,我们马上就要见到爸爸了,你开心吗?还记得爸爸长什么样子吗,宝贝?小女孩没有回答,歪着头问:妈妈,飞机上这么多人,都是跟我们一起去看爸爸的吗?就在那一刻,我前妻的手一使劲终于挣脱了出去。我的内心也翻动起来,犹豫着是不是要终止行动或者更改计划。就这样纠结了好一会儿,当我望向窗外,看到高低起伏的浮云,想起了刚才在候机室看到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时所下的决心,便跟自己说,干吧!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之前策划时,我已经查了飞行路径和时间,从合肥到福州,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我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就等着空姐上饮料和零食。吃完喝完,等她们再次过来收垃圾时,我又抓住前妻那依然冰凉的左手,使劲握了握,拿起背包,向厕所走去。插上了门,我先把闹钟的电池装好,让它滴滴答答响亮地跑动起来,然后把耳机线的一端跟它连好。下一步是把几件衣服用锡箔纸裹成一个炸药包的形状,把它跟耳机线的另一端连上。然后就是要用几层锡箔纸把纸板匕首的背部包装一下,让它看起来亮闪闪地像一把真家伙,而且拿在手上有些质感,不然,拿着一张纸片软绵绵的,自己心里都没有底气。但我怎么也找不到那把精心打造的匕首了。我把命运风水那本书从包里拿出来,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使劲抖,一页一页地翻,就是没有匕首的影子。我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双腿有些颤抖,心想,不会是安检时被查出来收走了吧?要不就在哪儿弄丢了?要是这样,就功亏一篑,一切都泡汤了。这时,有人在外面拉把手,想要进来上厕所,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使劲敲门。我没有理他,继续翻找,把背包抖了个底朝天,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不但没见到匕首,就连一张普通的纸片也没有。我又把刚刚做好的炸药包拆开,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抖开,一个小东西无声地掉在地上。我抹了抹头上的汗,松了口气。可能是在过安检掏那瓶水时,我过于紧张,哆哆嗦嗦地把它从书里碰掉,滑进衣服里了。最后一步,我把长筒丝袜抠了两个洞,套在头上,把裹好了锡箔纸的匕首握在手里,再把背包的拉链拉上,让耳机线从拉链合缝处露出来一截,然后打开了厕所的门。
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会带着头套去前舱寻找一个空姐。没想到,我从厕所里一露出头来,门外的一个女人就吓得尖叫起来,引得一个年轻的空姐跑了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毫不费力地一把抓住她,把匕首压在她的脖子上,用一种比刚才那个女人还要尖锐的嗓门叫道:“劫机!劫机!”一个男空乘跑到跟前,我对他吼道:“别过来!不然我就杀死她!”那个空少好像没听见似的,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我急了,用那把纸刀子朝手上人质的耳垂使劲划了一下,漂亮空姐的耳朵顿时鲜血淋漓。我又把刀子压在她的脖子上,用颤抖的声音吼道:“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你再过来,我马上割断她的脖子,然后引爆炸药!你听听,包里炸弹的计时器是不是在响?”机舱里鸦雀无声,背包里的闹钟好像听懂了我的话,配合着滴滴答答叫得那叫一个欢快、响亮。空姐这时有些恐惧,我感到她的身子在我的臂膀里软得像一团棉花,双腿抖得比我的还要快。
那个空少转身跑向驾驶舱外的一个电话,拿起来,在说些什么。这与我的预计相符。我搂着空姐也挪过去,期待他会问我有什么要求。果然,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男空乘用手捂住听筒,抬头问我:“先生,请您先冷静一下,一切都可以好好商量。机长问您的要求是什么。”
“还有多久到福州?”我尽量显得镇静,降低了一些声调问他。
“大约三十分钟,先生。”
“那好,你告诉机长,我们继续飞,按计划在福州降落,然后加满油,再听我的指令。”顿了顿,我又提高声调,声嘶力竭地喊道:“让他告诉地面,不要耍什么花招,不然我会跟你们同归于尽,机毁人亡。”我听见机舱里有些乘客开始抽泣起来,便抬头看了一眼后面,发现原来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已经来到了前舱,就站立在离我只有一排座位的过道上。我猜想他可能就是所谓的便衣空警,便对他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要是明白我背上的包里装的是什么,你就赶紧给我滚回到后面自己的座位上去。”那个黑衣人与我对视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背包,一声不响地走了回去。
飞机平稳地落地了,停在离塔台很远的一个跑道尽头,我看到消防车,防爆车和警车都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一辆油罐车停在它们的后面。我用颤抖的声音对空少尖声叫道:“告诉他们不准靠近飞机,否则鱼死网破!”我一边留意着机舱内的动静,一边斜眼观察着地面,防止武警偷偷地靠近飞机。仿佛过了很久,地面也一直没有联系我,这与我的计划有些不符。如果再这样耗下去,我觉得自己就先崩溃了。仔细想了想,理清了一下头绪之后,我猜测地面肯定是在收集信息,制定方案,或者在等待着上级到来或作出指令,又或者他们说不定已经看破了我的计划,在做强攻的准备。我对那个空少说:“你跟机长说,我要跟地面通电话!”。
男空乘这次用的是手机,走到一个角落,叽里咕噜了好半天,才转回来,但没有把电话递给我,而是好像递给我背后的人,又像他拿的不是电话,而是什么仪器用来扫描我的背包。我一把把它夺过来,对着它吼道:“你们都听着,赶紧给飞机加满油,然后往对岸飞;三十分钟后,如果还不起飞,我就引爆炸药!我说到做到。”说完,我又用压在空姐脖子上的匕首划了一下她的耳朵,已经干结的血痂再次被新鲜温暖的血滴融化,流得她脖子上衣服上我的手上到处都是,形成了一大片吓人的醒目的红色。空姐这时彻底崩溃了,疯了一般尖声嚎哭起来,引得后面几个女乘客也跟着像死了亲人似地从原先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我听见手机里有人说:“我们正在按照你的要求在做。请你不要再做出伤害人质的举动。”我瞄了一眼机翼,那辆油罐车果然已经开了过来,在给飞机加油。
蒋中子
发表于 2021-1-20 10:35:55
手机里的人又说:“如果你只是想飞到别的目的地,能不能把乘客放出来,我们保证你和机组一起安全地离开。。。。。。”
“不行,没有达到我的目的之前,一个人也别想离开!”我继续保持着高亢的声调,把嘴贴在手机上吼道。
“那你能不能让受伤的空姐下飞机接受治疗?你可以再挑选其他一位空姐当作人质。”
“绝对不行!你们不要跟我拖延时间、讨价还价或者套取信息。我已经说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听着,你们已经只剩下十几分钟了。”
“我们明白,但是我们还是不清楚你的具体要求和目的。如果我们能够在这里说清楚,并尽最大努力让你的要求得到满足,你为什么要飞到别的地方去呢?”
我故意装作在考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用缓和一些的语气说:“那好,你们准备一百万现金,从驾驶舱的窗口递进来。我给你们延长三十分钟。过了时间,如果钱还没有送进来,我就直接引爆炸弹。”
“从驾驶舱的窗口递进来不是个好办法,机长拿到了钱,也没办法交到你手上,因为驾驶舱的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能打开的。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就把钱从登机口送进来。你看这样行吗?”
这没有超出我的预想,我当初就知道他们是不会把钱从驾驶舱的窗口送进来的,于是假装勉强地答应:“好吧。你们把钱放在离飞机二十米远的地上,我会派一个人下来取。”
“好的。谢谢你的信任。另外,我们刚才说了,如果你的一切要求能在这里得到满足,你为什么还要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你现在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吗?或者还有别的要求,我们也可以现在就一起谈谈。”
“如果你们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做,我不会伤害飞机上的任何人。”我一边用一种友好的口气回应,一边让另一个空姐递过来两个创口贴,为手上人质的耳朵止血。“你看,我已经把人质的伤口包扎好了。如果你们配合,我就不坚持往对岸飞了。拿到了钱,我们原机返回合肥。但有一个条件,我必须把机上的那两个空警和那一个空少给绑起来。”
这一次轮到他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手机里的声音说:“我们理解你对自己安全的担心。但是飞机上的食物供应在来的路上已经用完了。你看可不可以让机上的乘客就在这里下飞机,这里也是他们的目的地,就像刚才说的,我们会保证你和机组一起安全地离开,按你说的飞回合肥。你看这样可以吗?”
“绝对不行!”我恢复了之前高亢的声调,大声对着手机吼道。
“你要想想,要是你自己的父母或者年幼的孩子坐在飞机上,既冷又饿,还受到惊吓,他们能受得了吗?我们各退一步,你可不可以先把老人和孩子放了?”
“你们不要跟我提条件,如果再拖延,再不把钱送过来,我就哪儿也不去,直接在这儿鱼死网破。你们听明白了吗?”
“请你冷静,我们正在按你的要求在做。我们刚才提的不是条件,是建议,是对你的请求,也是为你着想,你愿意带着这么多乘客冒这么多的风险再飞回合肥吗?”
任他怎么说,我打定主意都不再回应,只是定时地对着手机读秒:“你们还有十五分钟”,“你们还有十分钟” ,“最后五分钟”。
在还剩下两分钟时,我看见他们从一辆小车上卸下一个大袋子,丢在离飞机二十米远的地上。我让另一个空姐把舱门打开一条缝,从舷梯上下去把那袋钱拿回来,并警告她,下去后不准停留,不准跟任何人说话,更不准逃跑。透过舷窗,我看见她吃力地拖着袋子,艰难地后退着往回走。等她把钱袋拖进来,放到我的脚边,我用脚踢了一下,又试着推了推,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从来没有经手过这么多的钱,不知道一百万原来有这么沉重,至少有三十来斤,分开装到两个袋子里,每一个都是十五六斤。在飞机落地之后,前妻怎么可能混在人群中轻松地提着它不惹人注意地离开呢?好在之后的发展至少在按我的计划进行。飞机再次起飞,返航合肥。
等飞行平稳之后,我开始了计划中下半部分的行动。我先把手上空姐的双手反绑了,又命令其他两位空姐把空少和后排那两个便衣空警用他们各自的裤带同样反绑在身后,我还跑过去,亲自试了试,看看是不是扎得结实。然后,我站在平时飞机起飞前空姐们讲解安全须知的位置,高声地对着所有的乘客喊话:“你们都听好了:我手上有刀,背包里是炸药,要是有人不想活了,我们大伙儿今天就一起在天上去见阎王。要是都乖乖地听话,就什么事也没有,到了合肥,各自平安回家。不过,你们得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我不是要抢劫,你们拿出多少,我用崭新的票子跟你们换多少,而且四舍五入,你们的零头不足一百的,我就给你当作一百。现在我就让两位空姐从过道两边过来,每个人都要把包里兜里的钱拿出来,放到她俩挂在餐车上的垃圾袋里,然后自己从她们推的餐车里拿取同样大小的新票子,不足一百的,就当作一百。谁也不许作弊。我在这里盯着,谁要是不换,到了合肥,他就别想下飞机,就得陪着我接着往国外飞。”
机舱里开始陷入了一丝混乱,大家都开始忙着掏钱包,或者站起来拿行李舱里的手提行李,或者呼喊坐在别处的亲戚朋友。我对此一点也不担心,有空姐推着餐车堵在过道上,没有人可以乘乱冲过来对付我;但我还是站立在过道前面,观察着舱内的一举一动。我注意到前妻也打开她的坤包,把钱都换了。等两个空姐把餐车推回来时,机长已经在广播说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让我们都坐好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我让空姐把剩下的新票子都分装到那两个塞满了旧钞票的垃圾袋里,扎紧了口子,放在舱门的旁边。
在准备降落时,我们还能看到太阳挂在天边,好像也想着看热闹不情愿落下去似的;飞机着地之后,天却完全擦黑了,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同在福州一样,飞机还是停在远离登机楼的一个跑道的尽头,地面上还是停满了各种警车消防车防爆车,它们闪烁的灯光在昏暗的夜色里显得特别刺眼,映衬得跑道两边笔直站立的武警队伍看起来有些惊悚。从福州飞回来之后,我已经没有了多少恐惧,觉得自己的计划至此还算圆满,再次见到这么多闪亮刺眼的车辆和满副武装的特警,我甚至有些成就感,心里有某种说不明的骄傲。我拿起驾驶舱外的电话,对机长说:“告诉地面准备一辆正规的出租车,开到舷梯下面等着,车里不能有任何人包括司机。”然后,我把那个有些虚脱的坐在地上的空姐扶起来,解开她的双手,问她:“你会开车吗?”她无力地点点头。“那你等会儿还能开车吗?”我温柔地问她。她又无力地点点头。“那好,等会儿我们俩下飞机,你开车,我坐在你后面。”我的计划是,她开车时,我会在后面用拿刀的右手轻轻地勒住她的脖子,继续劫持她作为人质,开到市区里去,摆脱追捕。我觉得如果计划进行得顺利,特警或者警察不会违反我的指令跟在出租车的后面,我会把车里既有的出租车公司装的卫星跟踪器拆掉,但警方要是另外装了一个隐藏的追踪器,进入市区后要想办法快速逃脱就得费些周折了。
这一次,地面既没有啰嗦也没有拖延,一辆挂着出租顶灯的低档小轿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已经接靠好的舷梯下。我又拿起话筒说:“我要跟地面通话!”。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我是安徽省公安局局长张沙碧,请问你的姓名。”我也不知道这位局长大人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听他的发音又有些含糊不清,像是那个骂人的词。便没好气地对着话筒说:“你别管我叫什么。你只要听好我说的话就行了。我的背包里有一个足够把飞机轰上天的炸药包,遥控器在我的手里。我一会儿要带一个空姐开着下面的出租车离开,但我会把这个炸药包留在飞机上,谁也不许跟踪我们,谁也不许下飞机,否则,我就会在出租车里按下遥控器。如果你们听话,照我说的做,三十分钟后,我就解除遥控器上的引爆设置,飞机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安全地离开。听明白了吗?”听筒里只有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他已经把电话给摔了,才又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说:“我们照你说的办。”我没有再说一句话,默契地把电话挂了,然后又对着机舱里所有的人说:“我现在要下飞机,但炸药包会留在这儿,要是没有人过来让你们下飞机,你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不然所有人都会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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