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梵高
那一刻你已经系上了最后一颗纽扣,用你并不优美的长长的手指。田地里的生活把本应该纤细柔美的部分磨砺出了骨节。好在,那还是一双女人的手,温柔善良而顽皮。我不会赖上你,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对我说,声音平静而细微。我说,我知道,你刚才说过你在看《梵高》,你不一样。
你在黑暗里沉默片刻,然后说,你也不一样。
我喜欢完全沉浸在那一刻的黑夜里,像幽暗海底里滑翔的角燕。窗外鳞次高楼里的灯光像海洋深处活着的发光体,互不干扰又彼此慰籍。
你说,我在和他们一块做化工生意。你知道谢某某吗?我说我不知道,心里更想说我没兴趣知道。你说,我家里人都在外面做生意,去年我妈告诉我赔了不少,我把自己挣的都给她寄过去了。我在黑暗中点点头,表示同情。你不再说什么了,你又把手放在了我的脖子上,但此刻我不再有什么欲望,像一个纯洁而又疲惫的孩子,只想自己待着,自己发会儿呆。
你走了,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
过了会儿,我的手机收到一条彩信,是一组线条构成的flashi动画,一个头发蓬松的瘦瘦的女孩和长着大眼睛的少年在一起调情。
那一夜在那个城市的那栋高楼的某一个房间里的床上,我品味着黑暗,想象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弓着腰在麦田里收割着麦穗,在不远处的田垄上放着一本叫《梵高》的书。你真的在看这样一本书吗?难道在咖啡厅里喝上一杯苦咖啡就可以证明你会看这样一本书吗?或者,你说自己毕业于一所海滨城市的美术学校,就足够了吗?我是不是也要让你知道自己在读一本叫《泛演化逻辑引论》的书呢?我在黑暗中无声的笑着,我大概弄懂了你。是的,你跟我很像,觉得自己不一样。
许多年过去了,虽然想起你时,你和我的对话仍如就在昨天。
如今在那座城市里,许多建筑都拆掉了,包括那栋我们在年轻时代曾经入住过的楼。胡须渐渐在我的鼻子底下无可奈何的生长,用来证明我的衰老。在烟草和酒精的陪伴下,我和众多的男人一样,走在一事无成的路上。
你大概已经嫁为人妇了吧。或者已不在人世。因为你年轻时的生活方式有可能会导致后一种结果。我经常会在酒后躺在沙发的一角这么想着,想着所有那个年代会喝酒、夜生活丰富而且对不一样的人格外垂青的女孩……不,你大概不会。你是个喜欢长跑的瘦瘦高高的女孩,你曾提到了我的幼稚,你还不吸烟,你曾和同伴在一辆四处漏风的客车上贩运过服装,你是个有着男人意志的好女孩,你还读《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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