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亡通知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8 00:59 编辑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究竟躺了多少天,而这些天来他似乎一刻也不曾睡眠,又似乎总在梦幻里游荡,噩梦和现实都混沌不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吃力地转头四下寻找,好半天才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在微微地震动,他无力地举起右手,却分明看见手里握着的正是他丢失的宝贝手机!他触电一般将右手一甩,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铃声却依然不停。
回想那个夜晚的诡异遭遇,再看看地板上那失而复得的手机,恐惧和迷茫再次将他困扰--难道这一切是真的?那个已经进入坟墓的妇女真的将手机归还了他?他越想越恐惧,那反复响着的铃声,更如钝齿的钢锯,割得他的心又酸又麻,疼痛得无以复加。他用双手使劲儿捂着耳朵,可刺耳的铃声总能从指缝中挤进来……忍无可忍之下,他翻身下床,抓起手机就要摔。这时,他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婷婷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像一缕阳光照进了他阴霾密布的心空,他像落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棵救命稻草一样欣喜若狂。
他颤抖着按下接听键,抖着嗓音急促地喊:“婷婷!婷婷!是你吗……婷婷……”在喊出“婷婷”两个字的瞬间,他居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但无论他怎么喊,电话那边却是长长的沉默,没有一丝的声息。
就在失望、疑惑、悲愤一起袭向他的时候,电话那边却传来了声音,一个穿高跟鞋走在楼房走道上的声音,轻盈而极富韵律感--那不正是他熟悉的婷婷的脚步声吗?他的眼前出现了婷婷窈窕的身影,和那在背后一甩一甩的乌黑长发。那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便听见门铃的响声,她一定是在摁门铃。果然,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慌张,马峰听来却有些耳熟:“婷婷,快进来!”接着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黄富贵,你堂堂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婷婷的话里充满了不满,“这帝豪酒店可是五星级的,你那黄脸婆还敢到这里来闹?”
马峰脑袋嗡的一声,那黄富贵不是别人,正是婷婷所在公司的老总,想不到婷婷竟然跟的是这个糟老头子。马峰气得咬牙切齿。
却听那黄富贵软言道:“我的小心肝,这不是我胆小怕事,只是我那死老婆这段时间盯得紧,她要是闹起来,老丈人从公司一撤资,我的公司就完了啊!”
“黄富贵,这么说来,和她离婚的事你根本就没敢和她说了?是不是?”婷婷语气有些激动。
“婷婷,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我给你买了房,买了车,每月供你花费,这样很好嘛,干嘛非要结婚不可呢?”黄富贵有些委屈。
“你,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只要我离开马峰,你马上就和老婆离婚,和我结婚,现在又想反悔了?”
黄富贵嘿嘿地陪笑着:“婷婷,那不是情况有变化嘛,我……”
婷婷拔高了音线:“我告诉你黄富贵,我现在可是怀了你的孩子,你必须和我结婚!你开不了口,我去和你老婆说!”她冷笑几声,“再说了,黄富贵,你那些制售假药的勾当我都十分清楚,你要是搞些过河拆桥的事,把我惹急了,小心自己被弄得身败名裂!”
黄富贵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阴冷:“婷婷,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把话说白了!你表面上跟了我,暗地里却和那个开夜总会的小白脸勾勾搭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都还很难说!再说了,说我制售假药,你有证据吗?这可是法制社会,凡事都要讲证据的!”
“黄富贵,你……”
黄富贵打断她的话继续说:“还有,你和那小白脸干的坏事还少吗?梦幻歌厅那个跳楼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情?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哼!”
“黄富贵,你太过分了!你竟然暗中调查我!”婷婷的语气有些慌乱和愤怒。但是,她迅速恢复了平静,冷笑几声说:“那我也明确地告诉你,你说的那件事情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来指控我的。相反,你以为你那些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你别忘了我是管财务的,为了防你过河拆桥,你的那些原始财务凭据,我可保存得好好的,哈哈哈……”
“你,你不要逼人太甚!快把那些财务凭据交出来!”黄富贵语气恶毒地吼道。
“你,你拿刀子干什么?你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你放开我!”婷婷喘着粗气,嗓音变得有些颤抖。
“我要你把财务凭据交出来!你交还是不交?”黄富贵恶狠狠地吼道。
接着就听见殴打的声音,刀子一次次捅进肉体的声音,和婷婷被捂住了嘴发出的闷闷的哀号声……殴打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停止下来。可就在这时,电话突然断了,只余一串虚淡的盲音……
马峰听着电话那边发生的一切,时而悲愤,时而惊悸,时而厌恶,时而揪心,到最后,听着婷婷被殴打和刺杀的声音,他的心突然疼痛不已,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他扔下手机,拉开房门飞奔出去。他知道婷婷肯定出事了,虽然他憎恨她的水性扬花,却不得不担心她遭遇伤害和不测。
刚跑到滨河路边,眼前的景象让他傻了眼:整个滨河路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各种音色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场面十分混乱和嘈杂。要在这里打上的士是不可能的了,他只好沿滨河路往前跑。
跑着跑着,忽然,他看见一辆奔驰轿车的车窗里有一张熟悉的脸庞,那不正是他又爱又恨的婷婷吗?旁边的驾驶位上坐着黄富贵,两人虽然都黑着脸,各怀心思的样子,却不像刚打过架的样子?马峰感觉自己再次被戏弄和欺骗了,脑子里又开始混沌和迷茫,呆在原地半晌都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懵懵懂懂地回到家,忽然觉得饥肠轱辘,就胡乱下了碗小面吃了,便枯坐在客厅里,脑子里转悠的全是这段时间看到的光怪陆离的场面,听到的诡异莫名的声音。
他吃力地将自己的身体往书房里挪,感觉整个躯体仿佛都已不再属于自己,那么僵硬,那么毫无知觉。好不容易打开了电脑,进入了本市的新闻网站。这时,一条新闻跳入了眼帘:《11.21骚乱事件始末》,讲的正是他经历的那场噩梦式的骚乱事件。新闻介绍:“……据目击者称:骚乱事件的起因是一青年男子与一小摊贩发生口角,导致群众围观;少数别有用心的人以‘城管殴打下岗工人’等言辞加以煽动,围观群众不明真相,才导致骚乱事件的发生。据初步估计,当时参与围观和冲击的人数达千余,街道两边的10多家摊位和店铺被砸得面目全非,城市交通陷入瘫痪。最为严重的是那位小摊贩在混乱中被砖头当场砸死,受伤群众达23人之多。此案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警方呼吁当天与小摊贩发生口角的当事人尽快到公安局说明情况,协助调查……”
“死了……真的死了……”马峰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喃喃道。自己不但和一个死了的人一起喝了一台酒,还说了很多话?事情当真如此?
他挣扎着直起身子,继续查看后续报道:“……据警方发言人介绍,11.21骚乱事件遇害者的身份已被核实:莫桂瑶,女,45岁,XX省XX县XX镇XX村农民,用流动摊位出售酸辣粉为生……据记者获悉,遇害者遗体已被家属认领,并于当天下午火化并下葬松鹤岗,没有追悼仪式,也没有葬礼,家属也未对政府提出过分的要求,善后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昨天,网络上的一些论坛出现了一篇题为《城管打死下岗工人,天理何在》的帖子,竟恶意歪曲11.21骚乱事件,混淆视听,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城管打死下岗工人?这什么跟什么啊?”马峰哭笑不得。在搜索栏一搜索“城管打死下岗工人,天理何在”这个词条,竟然出现了10000余条搜索结果。随意点开一个,不看不已,一看就让马峰怒不可竭。该帖子不但将现场描绘得活灵活现,仿佛亲临一般,语言更是极具煽动性,而且帖子还配发了大量照片。就是这些照片让马峰愤怒。照片的确是现场拍摄的,但明显被人做了手脚:首先,照片的清晰度被调整了,没有一张能看清楚当事人的面目;其次,照片中马峰的胳膊上被加了个红袖章,另一支手上居然还挥舞着黑色的警棍!马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PS了这么多年,今天却被别人给PS了,还被贴上了“败类”、“暴徒”等标签!帖子的最后煽动道:“……我们看到,事件过去几天了,那个行凶的城管不但没有被绳之以法,甚至连去向都已不明!是被灭口,还是被窝藏?政府必须给予我们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样的帖子当然极具冲击力了,它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在网络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从超过百万的点击率上可以看出,其影响范围之广,扩散之快简直难以想象。网友的留言大多是肮脏的漫骂,激愤的讨伐,矛头直指政府。甚至有些怀“侠骨丹心”的网友已经开始发动了人肉搜索,要把这个“罪大恶极”的“城管”给挖出来。
“疯狂……太疯狂了……”马峰深知“人肉搜索”的巨大威力,哪怕是你钻地三尺,都会被揪出来的。他用手撑着昏沉沉的脑袋,想象着当许多人拿着刀子和棍子,像蝗虫一样扑向他的时候,他就会像一棵孤独无助的小树一样,被这个时代的尘嚣啃噬得体无完肤,顷刻粉碎……
第六章 疯狂PS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10 02:45 编辑湿乎乎的街道空无一人,惺忪的路灯光把马峰的身影拖成长长的阴冷的魅影,在柏油路上哆哆嗦嗦地晃动着。
马峰不知道自己走在哪条街道上,两旁模样千篇一律的楼房黑乎得死气沉沉。他很奇怪这昔日喧嚣的街道今天晚上怎么如此安静,安静得令人窒息。他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似乎这样的游荡才能与自己浑噩的思维合拍。
走着走着,忽然,右边的高楼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扑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定睛一看,不禁毛骨悚然,那是一个衣杉不整的少女被摔得血肉模糊,如喷泉一样飞溅的血花里,柔弱的身躯还在痉挛和抽搐……他吓得连连后退,却冷不防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回头一看,却是那个令他憎恶的黄富贵。黄富贵扭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理会,回头继续抽打一个女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婷婷。婷婷瑟缩在地上,披头散发,浑身鲜血淋漓。马峰怒火冲天,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砖头,就顺手向黄富贵头上砸去……黄富贵头上鲜血如泉涌,他木木地转过身来,花白的头发忽然披散下来,却变成了那个卖酸辣粉的妇女,龇着牙嘶嘶地冷笑着,倏然向他扑来……
钻心的刺痛中,马峰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全身冷汗淋漓。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才将僵硬的身体躺回床上。忽然,防盗门被人敲得砰砰砰地震天响,他看见门缝里伸进来无数只手,挥舞着长刀和木棍。他吓得瑟缩进墙角里,可是那些手却不肯罢休,一直伸长到了他面前,刀棍交响,叮叮当当不绝于耳。最后,那些穿皮鞋、运动些、胶鞋的脚开始踹那单薄得可怜的防盗门,仅仅片刻,防盗门像纸片一样飞了过来,一个庞然大物随后冲到了他面前,吓得他几乎昏厥过去。这个怪物身材高大,项上簇拥着不知多少个脸孔,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龇牙咧嘴地吐着蛇一样的信子;腰下也如树根一样张扬着无数的腿,拼命地撑着地板向四面奔走,脚步声杂乱无章;肋下生出的千万只手挥动刀棍将他的肌肉一块块割下来,将他的骨骼一块块砸得粉碎,再被放进那些血盆大口,咀嚼得咯吱咯吱响……
整个夜晚,马峰在现实与幻觉的模糊中惊心荡魄,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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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走下了窗台,将他从浑浑噩噩中叫醒。这是一束神奇的秋日的阳光,它柔情万般,将爱怜的抚慰涂抹在了他胡茬浓密的脸颊上。他缓缓坐起来,眯着眼看窗外深蓝的天空里羽毛一样轻盈的云丝,忽然觉得这缕阳光扫去了心空厚厚的阴霾,自己似乎突然间拥有了新生,浑身似乎突然间涨满了活力。他走上阳台,看静静的乌河在朝阳里闪着金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闭上眼睛,将这段日子以来的离奇遭遇完整地复盘,但还是找不到合理的答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卫生间里,他凑近镜子,细细端详镜子里那张眼圈深黑、面容憔悴的脸,一丝苦笑从胡茬间干裂的唇角挤出来,难看极了。他用剃须刀将那些灌木丛一样杂乱的胡须一撮撮拦腰截断,听着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心里涌起一丝惬意。胡须剃光了,他习惯地将剃须刀从左脸颊经下巴轻轻地刮向右脸颊。就在那一刻,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皮被剃须刀缓缓拉了起来,露出了血淋淋的骨肉和白森森的牙齿!
他的手一阵颤栗,剃须刀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痛苦地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喉管里将要冲出的恐怖的嚎叫。他闭上眼睛,用颤抖的手摸向自己恐怖的脸颊,指尖触及的地方,却还是光滑的皮肤。他睁开眼,镜子里还是自己那张憔悴的脸,刚才的情景,难道只是可怕的幻觉吗?
他木然地完成了洗漱、更衣、穿鞋、开门、锁门等一系列动作,下了楼,径直向公司方向走去。他知道,自己可能好多天都没上班了,不知道那份工作还能不能保住。
进入公司,来来去去的同事从身边走过,却似乎都对他视而不见。本来马峰在公司里人缘都不太好,见同事都这样,也不以为怪。
匆匆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惊诧不已:他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人,背影有些眼熟,正在电脑上忙着处理图片。刚想开口询问,那人转过头来,冲他笑了笑,却吓得他魂废魄散,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自己,模样、身材和服饰都不差分毫!
“……你……”马峰指着他,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那个自己站起来看看四周,凑近马峰的脸小声说:“你怎么才来啊?几个设计都帮你完成了,这里就还给你了啊,我走了。”他神秘一笑,笑得两个眼珠子直发绿,笑得他毛骨悚然。他快步从马峰身边走过,向门口走去。马峰伸手想抓住他,可脚步如凝固了一般,怎么都迈不动。
“喂,马峰,你发什么愣啊?”突然,一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他浑身一阵抽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了,茫然中回头看见一张胖乎乎的脸,满脸都是错愕的表情。
“……”马峰咽了咽口水,喉咙干得像火烤。他认出来了,是他的同学、区政府办公室主任贾仁。他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哦,贾仁啊。有事吗?”
“哦,是这样,有件事情需要兄弟你帮帮忙。”贾仁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和上次一样,处理几张照片。上次那照片处理得不错,领导很满意。”
他记起来了,那时贾仁还是区办公室副主任,他拿来几张照片,说是区里搞什么工业成就展,需要刚来上任的胡副区长的工作照片,但胡副区长刚来不久,照片很少,让马峰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合成几张照片。贾仁一说,马峰就明白了,不就是PS吗?这正是他的强项啊!他将原刘副区长(据说因经济问题,已经下课了)视察工厂、矿山的照片里的头像扣了下来,将胡副区长的头像嫁接上去,再做了一些细节的处理,照片居然天衣无缝。当他拿给贾仁一看,贾仁惊喜万分,直夸他是鬼斧神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就是那几张照片,使得胡副区长对贾仁刮目相看,没多久,贾仁就坐上了区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了。不知道贾仁今天要他处理的照片又是什么玩意儿。
马峰将贾仁给他的U盘插的主机接口上,打开U盘,贾仁指着几张照片说:“你只要把这几张照片中的胡副区长换成刘区长就行了。”
马峰一看傻了眼,这不是上次PS过的照片吗?刘区长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被扣掉头像的刘副区长!看马峰满脸的疑惑,贾仁苦笑一下,小声说:“兄弟,世事难料啊!上次把照片处理后,我把原始照片给删除了。没想到刘副区长的问题一年后就弄清楚了,根本就没问题,他不但官复原职,刚不久还升了区长……”他显得极其懊恼:“更没想到,胡副区长前不久犯事,真的下课了。这不,改革开放25年成就展在即,刘区长在我们区工作十多年,一直主抓工业,没他的照片说不过去啊!我到处找刘区长的工作照片,就是找不到,才想到这几张照片的,也算还原本来吧……”他的表情有些滑稽。
马峰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就算是还原本来,还是得PS啊,这还是本来吗?
马峰没办法,只好故技重施,把照片再PS了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处理,这次远没有第一次那么完美了。贾仁看了,有些失望地说:“这……这真的怎么比那假的看起来还假啊?”
马峰无奈地摊摊手:“它现在就是假的了,没办法,我也尽力了。”
贾仁悻悻而去,而马峰却又陷入了焦虑和恐惧之中,为自己那个诡异莫测的“替身”:他从哪里来?为什么顶替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七章 疯狂禽兽
下班后,马峰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家如空壳,少了婷婷后,除了寂寞还是寂寞。他失魂落魄地沿着街道走,漫无目的。忽听嘎吱一声,一辆小车几乎擦着他的衣服停在了他身边。车窗慢慢摇了下来,一个戴墨镜的女孩探出头来,冲他喊:“喂,你去哪儿啊?”
马峰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心里说:“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嘴里却没说出来。
那女孩笑了笑,摘下墨镜,脸颊微红,却神情得意地望着她,那眼神好象在说:“你看看我是谁?”
一股热血轰地一声窜上了马峰的脑袋,那不正是那晚和他疯狂缠绵的女孩吗?他下意识地倒退几步,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一个浪迹酒吧的风尘女子,竟然开着一辆奥迪A6停在了他身边,竟然还不顾羞涩地向他打招呼!
那女孩见他这般神情,反而更加得意:“哈哈哈,没想到吧?还愣着像木头干什么?快上车啊!”
马峰犹豫了片刻,还是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上车的,是她的神秘吸引了他,还是对那晚旖旎春色的留恋和期待?
她用墨镜脚轻轻触在她柔润的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在欣赏自己的猎物。马峰感觉有些不自在,嚅嚅道:“……那天……是我不好……我……”
“哈哈哈……”她又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他更加无地自容。忽然,她的笑容立刻收敛,脸色变得冷若冰霜。她把墨镜戴上,嘟囔了一句:“瞧你那熊样儿!”脚下油门一踩,车忽地飚射出去,弄得他差点撞了挡风玻璃。
一路上,她始终绷着好看的脸,一句话也不说。马峰心里直忐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这是去哪里啊?”
她毫无表情地说:“去了就知道了。”
看她那不容分说的神情,马峰也只好闭嘴了。
车在街道上飞快地行驶,虽然有些超速,但她技术纯熟,开得还算是平稳。车渐渐驶离了主城区,进入了市郊的别墅区。在别墅区转了好几个弯,才驶进了一个白色的栅栏门。眼前是一幢蓝色琉璃瓦的别墅,很漂亮,很气派。
她打开大门走了进去,马峰却有些迟疑。她回头说:“放心吧,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马峰随着她走进大门,便如步入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一般,豪华的装饰和陈设难以描述,直看得他眼花缭乱,恍如梦境。
她将狐毛领的米黄色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只着一件黑白相间方格的紧身毛衣和粉色丝袜,衬托出她苗条玲珑的身段,散发出浓烈的青春气息。马峰不敢多看,脑海里老浮现出那晚拥在怀里的柔软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这些想法有些下流。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忽然回过头来问。
他愣了一下,是啊,虽然他们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却互相不知姓名。他润了润喉咙说:“我叫马峰。”
“马峰?”她将他上下打量一翻,撇撇嘴说,“不像!”
“啊?”马峰没听清楚,刚想追问,她已经掉头往餐厅走去,边走边说:“还没吃晚饭吧?过来一起吃吧。”
走过去一看,红褐色桃心木的餐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菜品,银色不锈钢红酒架上搁着两瓶法国Petrus红酒。她取下一瓶打开,斟入两只水晶杯里,示意马峰品尝。马峰轻轻呷了一口,却没觉着这名贵的红酒有何特别之处。搁下杯子,却看见她用迷离的眼神看着他。
“马——峰——”她用柔软的声音将音调拉得很长,眼里闪着疑惑,“你怎么就不问问我的名字?在你们男人心目中,女人就这么毫无份量?”
马峰又一愣,是啊,怎么就没想到要问问她的名字?他歉然道:“对不起,对于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我实在不敢冒昧……”
她冷笑一声说:“虚伪!原以为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的尖酸刻薄让他无地自容。说实在的,那晚的确是当她风尘女子了,是仅仅能够唤醒他欲望的风尘女子。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见他手足无措的窘态,她莞尔一笑:“算了,也不难为你。我叫雪儿,大家都这么叫的。”
“雪儿……很美的名字啊!”马峰看着她淡黄色灯光下美丽无瑕的脸,由衷地说。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半晌才说:“你很帅,这张脸也很精致,线条柔中带刚,很有男人味儿的。”她说的时候表情很自然,就像在品评一件艺术品一样直白。见他忸怩的神情,她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有些顽皮的意味。
在她的笑声里,马峰反而轻松了下来,也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说:“你也很美啊,是那种略带忧郁的美,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超凡脱俗的美,是让人一见都无法忘怀的美!”
“是吗?”她用白皙纤细的手捏着钢匙在青花瓷的汤碗里轻轻搅拌着,淡淡的喜悦在眉宇间荡漾。俄尔,她扬了扬睫毛问:“你对你的那个……那个婷婷,真那么痴情?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的手一抖,钢匙撞在了碗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垂下头,心里一阵剧痛。他抬起头来,伤感地说:“她……她是我的青春……她让我的青春……都枯萎了……”
她走过来,轻轻搂着他的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头靠在她的怀里,芬芳的体香是那么熟悉,他站起来,颤栗着搂住她柔软的腰肢,痛苦不堪地看着她的脸:“雪儿……对不起,你太像她了……那天……我是把你当做她了,才……”
她用手轻轻捂住他的嘴,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在我耳边喊的,都是她的名字……”
他轻轻拿开她的手,缓缓将唇印向她的红唇。她闭上眼睛,将柔软的嘴唇迎合上来,嘴唇胶合在一起,情欲的火焰在两个青春的身体里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就在他们如胶似漆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了轻轻一声咳嗽。雪儿浑身掠过一阵剧烈的战栗,一把推开了马峰。马峰的腰撞在桌子边上,差点没摔倒。这时,他看见一个30多岁的剽悍的男人,站在餐厅门口,阴冷地瞧着他们。
“斌哥……”雪儿显得非常恐惧和慌乱,脸苍白如纸,“斌哥……是,是你……回来了……”
那个斌哥将手中的车钥匙啪地一声扔在餐桌上,摇晃着脑袋,看着他们,嘿嘿笑了几声:“怎么?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是空气啊!”
雪儿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语无伦次地说:“斌哥,别生气……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的……你要相信我……”
斌哥漠然扳开她的手,一把推开她,径直向马峰走来。马峰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由,却不害怕,挺了挺腰,等待他暴风骤雨般的拳头。斌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懒洋洋地说:“行啊,你这小白脸,连我斌哥的马子都敢泡哈!”
“不是,斌哥,这不关雪儿的事,你听我解释……”
没等马峰说完,斌哥挥起拳头,闪电般击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他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摔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使劲儿摇了摇眩晕的头,挣扎着想站起来,斌哥又一连几脚踢在他的腰上,痛得他昏厥了过去。
等马峰醒来,他已经被带到了一间卧室,绑在了一把椅子上,雪儿坐在床边哭泣,那个斌哥却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看样子,雪儿并没有挨打,马峰绷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斌哥见他醒过来,伸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吼道:“臭小子,你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吗?连我的女人都敢碰,你是不是活腻了啊!”
马峰咬着牙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对于这类人,你再说多少话都没用的。
斌哥见他这般倔强的神情,哈哈一笑:“看不出你小子还算个男人,怪不得雪儿这么喜欢你!”又转向雪儿,翘起大拇指:“雪儿,你真有眼光哈!”说着,冷不防又是一个勾拳击来。马峰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脱落了一般,鼻子里涌出的鲜血一串串落在地板上。这时,马峰看见雪儿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斌哥怒气冲冲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头被激怒的豹子。忽然,他一把拉起雪儿,表情淫邪地对马峰说:“小子,你无非是看中了雪儿的身子,迷上她淫荡的床上功夫。老子今天也让你看看我们的床上功夫!”说罢,就将雪儿扑倒在床上。
雪儿尖叫一声,一边挣扎,一边哀求:“斌哥,我求求你别这样……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马峰怒不可竭,嘶吼道:“斌哥,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冲我来,别只会欺负女人!”
斌哥闻声从床上跃起,像恶狼一样冲过来,啪啪就是几个耳光,扇得马峰两眼直冒金星,他嚎叫着:“你给我闭嘴!老子这个时候不想听见你狗一样乱叫!”说完又扑到床上。
马峰艰难地撑起脑袋,冷笑道:“斌哥,你也就这个本事,欺负女人!”
斌哥再次冲过来,手里提着雪儿粉色的蕾丝内裤,他红着眼,一手捏着马峰的下巴,一手把那内裤使劲塞进他嘴里!再给了他几个嘴巴:“看你还叫不叫!”
接下来的场景,让马峰终身难忘。那个禽兽一样的男人,在他面前将雪儿折磨得死去活来。他的心如把刀子在反复绞动,痛得他无以复加。等到那个禽兽折腾完的时候,马峰已是冷汗淋漓,浑身如虚脱一般。
在雪儿嘤嘤地哭泣里,那个禽兽穿着个短裤走过来,拍拍他的脸淫笑着说:“怎么样?精彩吧?哈哈哈……你等着,我给你找个好去处!”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毫无表情地说:“喂,周队长吗?我是阿斌。你们这会儿不是在收拾垃圾吗?我这里发现了一个垃圾,你马上来收拾啊。你就到我歌舞厅的楼下等着吧。”
雪儿衣衫不整地冲过来,搂住斌哥的腰,哀求道:“斌哥,求求你放过他!真的不关他的事啊!”
斌哥甩开雪儿,表情极其冷酷:“你是应该知道的,碰我斌哥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雪儿泪眼婆娑地说:“斌哥,你就放过他吧!你知道吗?你才是真正抢了他的女人啊!”
“什么?”斌哥呆了呆,一把拎起雪儿,一字一字地说,“你说什么?我抢他的女人?真是笑话!”
雪儿呜呜地哭着说:“你知道吗?婷婷就是他女朋友啊!”
斌哥僵住了,脸一阵抽搐。而雪儿的话让马峰如遭五雷轰顶,天啊,难道黄富贵说的都是真的?难道婷婷不但跟了个黄富贵,还当真跟了这样一个禽兽??他被气得两眼冒火,被堵住的嘴里咕咕地涌动着怒吼。
斌哥走过来,掂起马峰的下巴,干笑几声说:“马——峰——,是吧?哈哈哈,婷婷的男朋友,就这副德性?”转而又咬牙切齿地说:“你小子是不是报仇来了?”
“不是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雪儿哀哀道。
斌哥一言不发地穿好衣服,又解开把马峰绑在椅子上的绳子,却不给他的手松绑。然后,架着马峰就出了卧室,向楼下走去。雪儿追出来,一遍遍哀求斌哥。
在别墅门口,斌哥显得极其不耐烦了,回头对雪儿说:“你烦不烦啊!看在婷婷的份上,我饶他不死!”说完,将马峰拖到一辆奔驰小车旁,把他胡乱塞进了后备箱里。
第八章 丐帮惊魂
车行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停下来。马峰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阿斌,又是谁惹上你了?”后备箱打开了,斌哥指着蜷缩成一团的马峰说:“就这小子!他妈的敢动我的东西!”
一个身着西装的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凑下来,仔细看了看马峰,说:“阿斌,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一看也不是那些小杂碎一样的人,你叫我怎么处理?”
“周队长——,”斌哥的声音有些阴沉,“你让我办事的时候,我阿斌可从来没说过二话,怎么我的事情到你这里就为难了?”
那个周队长摆摆手说:“得了,阿斌,你说怎么弄?”
斌哥沉吟了片刻,才说:“原本老子是要做了他的。不过,看在婷婷份上,饶他不死,给他点教训就行了。喏,车钥匙给你,弄完后把车还我。”
哐地一声,后备箱又关上了,小车重新开动起来。一路上,马峰脑子里转了很多转,却无法知道这个周队长将如何教训他。不过从这个周队长的打扮和气质上看,他应该是权力机关的人,说不定就是什么公安局的人。这样胡思乱想着,车行了不知多长时间才停了下来。
后备箱被再次打开了,周队长将他拖出来:“小子,站好了,站好了。”
马峰腿脚又酸又麻,靠着车门才勉强站稳。周队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翻,嘴里嘟囔着:“惹谁不好,惹这个阿斌!”他拍拍马峰的脸,又弹了弹塞在马峰嘴里的内裤说:“你小子该长点记性了,这个阿斌,今后少惹为好,听见没有?瞧你这德性,女人的内裤,没那么好吃的!”
他转身扯着嗓子喊:“小蔡——”
马峰这才看清楚,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周队长就是冲着那废弃的厂房在喊。厂房边有人应了声,便见一个30来岁的青年跑了过来,显得十分精干。那个小蔡问:“周队,这个时候还到这里来,什么事啊?”
周队长指了指马峰说:“逮了个小杂碎,也在这里关几天得了。”说完,又凑到小蔡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蔡点了点头说:“周队放心,我知道怎么处理。”
“好了,就这样啊!”周队长扬扬下巴,示意小蔡把马峰弄走。
小蔡上来一手抓住马峰的锁骨,一手提着他反绑着的手,任凭马峰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马峰被带到那个废弃厂房的铁门前,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打开了锁,小蔡将马峰的手松绑,没等马峰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了进去,铁门也哐啷一声就关上了。
马峰被摔了嘴啃泥,他挣扎着爬起来,将塞在嘴里的内裤扯了出来,冲过去使劲儿擂铁门,一边愤怒地吼道:“你们放我出去!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控告你们!”
外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就好好呆着吧,在这里就算喊破了天也没人理你。”
“小伙子,不要白费力气了,安心在这里呆几天吧。”忽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他吃了一惊,转过身,借着昏暗的白炽灯光,眼前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花子。老叫花子身后,竟然坐着十来个叫花子!
见马峰目瞪口呆的样子,老叫花子咧开嘴嘶嘶地笑了,那笑声让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小伙子,很奇怪吧?我们这群叫花子在这里都呆两天了,说是有个什么官要来视察,怕我们丢人,就把我们关到这里来了。哈哈,不过也好,在这里管吃管喝,我还不想走了呢!”
看着眼前这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花子,难闻的气味儿熏得他几乎呕吐,浑身上下都也开始瘙痒无比。天啊,他们居然把他同一群叫花子关在一起!
马峰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里涌起无尽的悲凉。垂下头,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雪儿的内裤,刚要扔出去,忽然又觉得将雪儿的内裤扔在这里,对雪儿也是一种侮辱。他想了想,就将那内裤揣进了衣兜里。他闭上眼睛,靠着墙,脑海里萦绕的是雪儿纯美的笑脸和哀伤的眼泪。
正暗自伤感,忽然觉得手被人抓住了。睁眼一看,十几个叫花子不知什么时候都悄悄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十来岁的小叫花子正抓住他的手,要抢他手腕上的手表。
马峰把手臂使劲儿一抡,怒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啊?都离我远点!”那小叫花子就被抡了个仰面朝天,其他的叫花子都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可是,仅仅过了几秒钟,这些叫花子又再次慢慢地向他围了过来。是啊,像他这样西装革履的打扮,谁都知道他身上一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比如现金、手表、手机等等,一旦进入这些挣扎在饥饿线上的人群里,无异于羊入狼群。马峰背靠着墙,屈膝塌身,双拳紧握,拉开了搏斗的架势。双方对峙了十多秒钟,那个领头的年轻叫花子一摆头,这群叫花子如饿狼般扑了上来。马峰手脚并用,将几个叫花子撂翻在地,无奈三拳难敌四手,不过几个回合,马峰便被摁倒在地,抢的抢手表,掏的掏钱包,任凭马峰如何叫骂都枉然。
等到这群叫花子散开,马峰趴在地上筋疲力尽,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头上全是尘土,十分狼狈!他慢慢爬起来靠着墙坐下,看那些欣喜若狂地将他手表、钱包、手机不停鼓捣的叫花子,又羞又气,又无可奈何。最是那个鼓捣他手机的叫花子最让他厌恨,那叫花子拿着他手机就是一阵狂摁,如果无意中删除了手机中的电话号码,他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就在此时,一阵激越的音乐骤然响起,那叫花子吓得手一抖,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只有马峰明白,那是他设置的关机铃声,只有手机被违规操作的时候,它才会自动关机的。旁边一个独臂的小叫花子将手机捡了起来,摁了两下却没反应;他把手机像使劲儿甩了甩,也没有动静。气急之下,将手机在大腿上用力地敲打,看得马峰心疼不已。忽然,一串优美的钢琴曲响了起来,那小叫花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当他把眼睛凑近手机屏幕时,他发出了一声令人恐怖的尖叫,他把手机摔到地上,蹲下身,双手抱着头,浑身瑟瑟不已。所有鼓捣“战利品”的叫花子都安静了下来,眼睛都盯向地上的手机。
正在马峰倍感惊异的时候,那个老叫花子把手机捡了起来,当他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也是浑身战栗:“帮主……天啊……是帮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他哆嗦着走到马峰面前,哑着嗓子问:“你,你见过我们帮主了?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死了吗?”
马峰被弄得莫名其妙:“什么帮主啊?你说的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老叫花子指着手机屏幕说:“这就是我们帮主传召我们叫花子的画儿啊!”
马峰接过手机一看,也傻了眼:手机屏幕上是一幅GIF图片,一个美丽的少女头像被头顶渗出的鲜血逐渐染红,到最后,血红消退,只剩下一具恐怖的骷髅,那骷髅嘴巴一张,忽地扑了起来,像要咬断你的喉管一样……马峰也浑身掠过一阵战栗,如此恐怖变态的图画,怎么就变成了他手机的开机动画了?
“这,这帮主真是,真是阴魂不散啊!”老叫花子仰头长叹。
马峰奇怪地追问道:“你们还真有个什么帮主吗?你们帮主究竟是谁呀?”
老叫花子神情古怪地看着他,确信他没有说谎,才慢慢道出了这个神秘莫测的丐帮的惊天内幕:
原来这现代社会的丐帮的存在,已经有十多年了。据说当初创立丐帮的是帮主的哥哥,他把那些浪迹城市的流浪儿收留下来,一人发个破碗,强迫他们四处乞讨,而乞讨来的钱每天都要如数上缴,哪怕一分一角都不得私吞,而这些沦为乞丐的流浪儿每天却只有一碗汤、半个馒头维系生命。后来,帮主的哥哥在一次车祸中死去,帮主就掌握了丐帮大权,正式建立丐帮,自称为帮主。
帮主虽然那时只是个30出头的女人,心却毒如蛇蝎、手段比她哥哥残忍何止百倍。她发现以前的乞讨模式已经无法博得人们的同情,乞讨收入也大不如从前,于是她将年纪小的流浪儿用布带把手脚反复捆绑,直到长成畸形(和以前女人缠小脚的原理差不多);或者用棍棒将流浪儿的手脚殴打残废;最后竟干脆用电锯把手脚锯断。就是用这样令人发指的残忍手段,她制造了大量的畸形和残疾的乞丐,让这些乞丐均匀分布在城市各个角落乞讨,为她积聚源源不断的钱财。为了牢牢控制每个乞丐,她豢养了众多打手跟踪监视,一旦发现乞丐有不轨行为,将面临残酷的帮规惩罚:鞭刑、杖刑、火刑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帮主为了扩大地盘,扩充帮众,她开始跨城市经营。每到一个城市,她都要派打手将原有的乞丐聚拢收编,再重复同样的制造手段建立庞大的残疾乞丐队伍。就这样,丐帮的势力迅速壮大起来,许多城市都设有丐帮分舵,都有帮主亲手培植的分舵主牢牢把持。
最能体现帮主丧心病狂的是她对女流浪儿的方法。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帮主一般都不见旗下的任何一个乞丐,对乞丐的传令也是通过手下,用特殊的手机画面作为信号来召唤和差遣。但是对女流浪儿,帮主却要一一过目,那些眉清目秀的就会被挑选出来留在身边,由她亲自调教。她们通常都被安排在帮主的别墅里兼做佣人的差使,穿的、吃的也不错。等到她们到了十五六岁的年龄,就会被送到那些夜总会、澡堂去,被迫做上了“三陪女”。
就这样,帮主靠着无数的乞丐,聚敛了千万钱财。然而,她也许是知道自己作恶多端,害怕遭到报应或公安机关的打击,虽然腰缠万贯,却不得不从事低下的工作来隐藏身份:或摆上个旧书摊,或卖几碗酸辣粉,或挎着个木箱擦皮鞋……竟也能瞒天过海,平安度过了这十多年。
……
老叫花子的讲述,听得马峰暗自心惊:想不到天下真有这神秘莫测的丐帮,更想不到丐帮的头目竟然是如此残暴的恶魔!
“那你说你们的帮主死了又是怎么回事呢?”马峰追问道。
老叫花子想了想说:“这个消息是我在垃圾桶捡到的一张报纸上看见的,虽然我识字不多,但是也能读懂个大概。时间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是前不久,报纸上说她是在卖酸辣粉的时候,被人用砖头砸死了……”
马峰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你们帮主?你又没见过她。”
老叫花子神秘一笑,“你不知道,连他们都不知道”他指了指身后那些叫花子,“我最早不是在这里的,十多年前我见过她。报纸上的照片我一看就认出来了。”
马峰目瞪口呆:天哪,那个卖酸辣粉的妇女竟然是恶毒残暴的丐帮帮主!
第九章 兑现死亡
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20 01:00 编辑在那个昏暗的废弃厂房里,马峰度过了最难熬的两天。
两天来,不但要整天闻着叫花子身上散发出的恶臭,还要忍受虱子叮咬的瘙痒和痛苦。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每餐送来的饭菜。每到饭点的时候,就会听见外面有汽车开来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人打开铁门,将两个塑料桶搁在门口。这时,那群叫花子就抓起碗扑上去,一人盛一碗饭,再舀上些菜,大吃起来。等到叫花子们都抢过了,马峰才过去瞧瞧。只见一个塑料桶里装着米饭,另一个塑料桶里是稀糊糊的菜,里面什么都有:肉丝、回锅肉、白菜、茄子、海带……一看就知道是宴席上的残羹剩饭!马峰心里一阵作呕,哪里还有食欲?
这样苦捱了一天,饿得他头晕眼花。
晚上的时候,铁门忽然开了,那个20来岁的小伙子走进来,将一个一次性饭盒搁在他面前说:“周队知道你吃不惯那些剩菜剩饭,特意吩咐为你准备的,你吃吧。”说完返身出门,铁门又被锁上了。
马峰打开饭盒,白白的米饭上盖着份青椒肉丝,还散发着热气。马峰将一次性筷子掰开,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他的确是饿坏了。吃着吃着,他的眼泪如泉涌,啪嗒啪嗒地滴进了饭盒里——想不到自己孤傲清高,如今却落得个受人施舍的境地,怎么不让他又悲又恨?第二天,每餐都会给马峰送来盒饭,马峰也顾不得是不是施舍,木然将肚子填饱了事。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都过饭点一个多小时了,却没见送饭的人来。一个叫花子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把铁门擂得咚咚响:“喂,为什么不送饭来了?想饿死我们啊?”没想到铁门被他一擂,居然开了。他双手把铁门完全推开,大伙儿一拥而出。原来,看守他们的人早把铁门上的锁打开后离开了。叫花子们很是失落,叫骂声不断。
马峰迎着暖和的阳光,心里涌出的滋味很难言说。他将自己撕得破烂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用手理了理头发,便走上厂房前的土公路,沿公路往前走。
“喂,小兄弟!等一等!”那个老叫花子叫住他,把钱包和手表交到他手上,“这些东西还是还给你,我们这些叫花子拿去也没什么用,反而容易被人当强盗抓。”
马峰接过来,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
马峰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离主城究竟有多远。走了2个多小时,脚下还是土公路,没有一辆车经过。他在心里直骂那个周队,还不如干脆把自己弄到塔克拉玛沙漠去得了。再走了2个多小时,才踏上了水泥公路。他精疲力尽地坐在路边的护栏上,看着来往的车辆发呆。
好不容易搭了个好心的货运车司机的顺风车,司机告诉他,这里离主城还有80多公里路呢!气得马峰在心里又狠狠地诅咒那个周队。司机将他捎到了高速路出口,他还不得不步行近两公里路,才坐上了回翠云区的公交车。刚拣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手机响了。
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喂,请问你找谁呀?”
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雪儿焦急的声音:“马峰,你可吓死我了……”话没说完,就低声啜泣起来。“这两天怎么也打不通你的电话,我以为……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她哭得很伤心。
马峰听着她关切焦急的话语,他被她浓浓的牵挂深深感动了,这几天的憋屈和怨恨顷刻间消散殆尽。他哑着嗓子说:“雪儿,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前两天在市郊呆着,那里没手机信号,所以你打不通电话的。”
电话那头,雪儿还在哭泣,好半天才说:“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你……”
马峰沉默了,心有些疼痛。这两天,他满脑子都是雪儿的影子,他渴望再次见到她,可又害怕见到她,他明白,再和她来往,带给她的伤害可能就是致命的。
雪儿听他沉默不语,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带着哭腔说:“马峰,不管你怎么想,我,我一定要见你一面……有好多话……都还没和你说……就当是最后一次见面……好吗……”
马峰听着她的软语哀求,只好说:“好吧,下午6点,我在那个酒吧等你。”
坐在上次和雪儿喝酒的酒吧里,马峰有恍如隔世的伤感。雪儿像一尘不染的仙子一样坐在他对面,俏丽的脸上还泪痕隐隐。
马峰不想触及那些沉重的话题,便问:“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码啊?”
雪儿愣了愣,有些羞涩地说:“那天晚上……我从你手机上弄来的……”
马峰直骂自己笨蛋,一个问话就引向了那个最不应该触及的话题。他尴尬地搔搔头,干咳几声说:“他……没难为你吧……”
她摇摇头,满脸都是忧伤和哀愁。两人都沉默了,很长很长的沉默。这时,舞台上的乐队开始了演唱,一个小个子的女孩,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唱起了那首《听海》:
“写信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
夜夜陪着你的海心情又如何
灰色是不想说,蓝色是犹豫
而漂洎的你狂浪的心停在哪里
写信告诉我今夜你想梦什么
梦里梦外的我是不是都让你无从选择
我就一颗心,整夜都不了眼睛
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又不靠近
听海哭的声音
疼惜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
一定不是我至少我很冷静
可是泪水就连泪水也都不相信
听海哭的声音
这片海也未免也太多情悲泣到天明
写封信给我就当最后约定
说你在离开我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
雪儿在歌声中开始流泪,如带雨的梨花般惹人心碎。马峰知道她的眼泪的含义,心里也不免凄然。他默默地递给她面巾纸,看她的泪湿透了一张张面巾纸,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苦笑了一下。那丝苦笑,含了多少无奈,多少辛酸呵!她幽幽地说:“命运总是这么捉弄人……我们都逃不脱命运的摆布……婷婷也一样……”
马峰一震,她一提到婷婷,这两天萦绕在他脑海里的疑团又涌上心头。正要开口问她,她却摆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许多事情的真相的。”
“其实……”她在迟疑中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语句,“我和婷婷,都认识10多年了……那时我们都只有三四岁的年纪,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后来,我们被干妈收养了,一直跟在干妈身边……干妈收养了许多流浪儿,对我和婷婷是最好的。她送我们上学,婷婷聪明,学习成绩好,考上了大学,而我只上到了高中。”她自嘲地笑了笑。
马峰这才真正知道婷婷的身世,才明白她为什么总不带他去见她的家人,也明白了她为什么嘴里偶尔提到了“干妈”,却马上又岔开了。
雪儿继续说:“那些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可是,当她认识你并爱上你之后,麻烦就接二连三地来了。首先是干妈的强烈反对,我从没见过干妈这么凶地对婷婷,甚至连残忍的家法都用上了……”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恐惧,“可是,婷婷死了心要跟你,干妈也无可奈何。原以为干妈就此罢手了,没想到,她,她却在黄富贵的酒席上灌醉了婷婷,还默许黄富贵,糟蹋了她……”
“啊——”马峰的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哀号,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挥舞着拳头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周围的人都被他反常的举动惊动,都看着他窃窃私语。
雪儿流着泪说:“你知道吗?干妈并不是真的对我们好,我们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婷婷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黄富贵的啊!这在我们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预谋好了的!而我……”她垂下头,“就是专门用来对付白斌的……可她万万没想到,白斌连婷婷……都一起霸占了……”
“你们的干妈是谁?她在哪里??快告诉我!!!”马峰血红着眼睛低吼着。
“她……”雪儿的眼神里既有快意,又有怨恨,她咬牙说,“她死了!在假扮卖酸辣粉的小贩跟踪你的时候,被人用砖头砸死了!哈哈哈……”她笑得十分凄惨,笑得泪雨滂沱。
“是她……”马峰面色死灰,浑身如虚脱一般,他喃喃道,“是她……是她……哈哈哈……”他也大笑起来,声音如狼嗥一样骇人。
雪儿被他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怔怔地看着他近乎癫狂的表情。马峰仰头喝下满满一杯酒,凄然一笑:“我,我对不起婷婷……我对不起她……我不该责怪她……不该……”说着,又仰头喝下了一杯酒。
“马峰,婷婷知道你对她好……她从来都没有放弃爱你!可是马峰,你知道吗?”雪儿泪水涟涟,“你的婷婷死了!昨天在帝豪宾馆被黄富贵害死了啊!”
马峰手里的杯子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他用双手支撑自己快要摔倒的身体,傻笑着说:“你说什么?雪儿,你开什么玩笑?你在骗我……”
雪儿咬咬嘴唇,泪眼凄楚:“几天前,婷婷就打电话告诉我,说,说她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预示黄富贵要杀她……我以为她神经过敏,没想到……她真的被黄富贵害死了……”她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哭起来。
婷婷真的死了?难道那个奇怪的预示死亡的电话,真的就是对婷婷的死亡通知吗?自己怎么就一味嫉恨,没有引起警觉?马峰心被捅碎了,他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呻吟着,一股辛辣味冲到了嘴里,再从嘴角渗出来,是一丝丝刺目的猩红!
雪儿吓得赶紧抱住了他:“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旁边的人开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马峰挣扎着站起来,艰难地说:“雪儿……我们走吧……”
雪儿赶紧放了几张百元钞票在服务生的酒盘里,转身扶着马峰向门外走去。刚走出门口,马峰就哇地一声,吐了一大滩鲜血,再一头栽倒在地,失却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