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界传奇

    如果按照世间的规矩来生活，世界上应该没有不幸的人。对于多数人来讲，主子和奴才是最合天地法则的两个位置，多余的选择总令人不安，由此自由世界就是大逆不道的存在。从古至今，为了铲除这个妖孽，主子和奴才们不惜把一个个政权命名为合众国，以国家的名义肃清和镇压追求自由的狂徒。于是，狂徒在走投无路之际，用乞丐的污衣扯起一面旗帜，在一个名叫黄东的大流浪者的领导下，于亚细亚合众国北端渤海之滨的百里荒原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度——黄东村。2237年4月，亚细亚合众国著名记者朱童首次采访了黄东村，由此给秩序的世界带来了新的危机。故事就此开始。

                第一章 东方玻利维亚

一 会议
远方那诡异模糊的巨大气旋越来越让人沮丧。国民警察总局北方局先遣支队指挥官苗方放下手中绿色的望远镜，站在移动装甲指挥舱里轻轻叹了口气。
“士气！士气！”此刻从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狂躁的吼叫，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我们的士气呐？这才一周不到，攻势就这么瓦解啦？苗总，你真沉得住气啊？”那个令苗方厌恶的声音已经变成气流吹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转过身来，胸脯一挺，抬起胳膊向面前这位气势汹汹的来客敬了个礼，“首长亲临前线，恕卑职接待不周。”
来客随意回了个礼，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指着苗方继续训斥道：“小小弹丸之地，你们一千多人把仗打成这个熊样。局首长已经对你的指挥能力产生了怀疑。这次我来——”
“报告首长，请看一下战场情况。”苗方没等来人讲完就把手中的望远镜递了过去，并立即转身朝指挥舱外望去。
“哼！”来人怒气未消的接过望远镜，端起来放在眼前……
作为参加过2207年—2218年那场世界大战的老兵，苗方见识过海陆宇空整体战的空前惨烈，自从原子武器在一个世纪前全部销毁以来，人类在一百年内又宿命般的经历了一次浩劫。地球世界2220年签定了《地球终战书》和《世界永久和平协定暨地月联盟共同宣言》，以合众国政体划洲而治。20年过去了，正当他以为国家暴力武装即将具有象征意义的时刻，却被派往临海的北方荒原上来和这伙被合众国称为“国家叛逆”的乌合之众作战。而这些乌合之众竟然在一周的时间内向他展示了异乎寻常的抵抗能力和武装技术。在指挥舱前方10公里处那磨砂玻璃般灰蒙蒙高速旋转地气流背后，到底是些什么人物呢？难道正如合众国大记者朱童所言，在那灰幕的后面，真的存在一个伤心人之地，浪游者之国，东方的玻利维亚吗？想到这里，苗方瞟了一眼身旁端着望远镜的人——北方局副政委陈新周，再度涌起一股厌恶之情。这个靠蛮横和裙带关系爬到高位的大人物，对一切敢于反抗权力和秩序的生命，都有一种天然的毁灭欲。他还记得这个人曾经对自己一只偶尔不听招呼的牧羊犬实施了枪决。然而，他苗方不怕这个人，因为北方局真正的首长，局长于荣端早就和他露过底——剿灭“黄东村”，由其举荐提任北方局常务副局长。只是目前的战况……确实令苗方一筹莫展。
上个月的第二个周五下午2：00，也就是2239年9月13日下午。苗方奉命前往局中心议事厅开会。进入会场的时候，他见到总局第一书记村上合夫和局长于荣端已经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一头低声私语了。环顾胡桃色长桌的两侧，局副政委陈新周盘着胳膊两眼瞪着天花板，黧黑的皮肤闪着铁灰色的光。总局参谋部的几个参谋和分局两个副局长以及部分机要部门负责人正襟危坐，看着眼前的白色茶杯发呆。
“奥！村上书记，苗方来了。”于荣端见苗方进了会场赶忙介绍。
村上合夫，大和民族出身，北海道人。见到苗方入场后，他那带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苗将军——众星盼月啊……”
苗方立刻行了军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会场因他的到来稍微起了一丝骚动，陈新周盯着苗方看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注视自己，就轻蔑的眯了下眼继续去瞪他的天花板。相貌清癯的北方局局长于荣端清了清喉咙，开始发言。
“诸位，会议开始前，首先让我们以热烈地掌声欢迎村上合夫书记莅临我们北方局！”
会场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陈新周甚至都没有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收下来。苗方随众拍手，但心里面已经开始对这次会议充满了忐忑。因为，他知道村上合夫不是一个轻易绽露笑容的人。
“今天这个会，村上书记将带来总局最高指示，希望大家全神贯注，悉心领会。”于荣端面带微笑，但语气间充满了威严。
寂静片刻，面带笑意的村上合夫十指交叉把手放在桌面上，用大和民族略带嘶哑的嗓音说道：“诸君！不用多讲，我们都知道一个事实。过去的两年，我们的国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年轻人不再好好念书，劳工开始频频罢工，甚至国家公职人员中间，也弥漫着一股不好的情绪。好像我们的时代值得怀疑。两年一届的国家选举，全部选票只有1亿5千万张，不到法定选票的10分之一。这些不正常的现象，全部由一股叛逆思潮引起，那就是目前社会上广为流传的所谓‘自由公社主义’……
这个主义是个什么东西？巴黎公社？人民公社？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些乌托邦思想的荒谬和危险。我们用了两个世纪的漫长时光终于走出了激进知识分子的梦呓和狂想，迎来了一个符合人性的，符合宇宙法则和历史逻辑的时代，一个彻底终结了战争，秩序井然的时代。根据基因检测和智能排序，每个人都通过标准化程序找到了自己生存和生活的位置。这样美好的社会生活只保持了不到20年，竟然就被这个‘自由公社主义’搞的一团糟，有些人甚至都还没懂这个主义的意思是什么，就亟不可待的加入了进去。在这个思潮的背后，国家政府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了一个邪恶势力的存在，它不是欧罗巴，也不是美利亚，更不是非利佳，而是一群曾经被人们视为世外桃源、香格里拉居民的叛逆之徒!诸君！我来之前，临时民委主席先生已经明确下达了国家最高指令，限期剿灭黄东匪帮。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说道最后一句，村上合夫原本笑容可掬的脸上突然露出一股凶气。这真令苗方对自己的判断欣赏之至——日本人都是笑面虎。
“先生们——”长条桌上传来于荣端沉稳的话音，“村上书记已经向我们传达了上峰的指示。下一步，就该我们议一下如何具体落实的问题了，大家以为如何呐？”
长桌两侧的人突然把窃窃私语的嘴闭上了，都把自己的头低垂下来。
“哼！”只有一个人喘着粗气，低吼了一声，说道：“不过一群狗杂碎，片刻就灭了！”
“哦？陈政委，你有具体方案了吗？”于荣端不无挪揄的对这个黑壮副手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陈新周扭过头看着于荣端，狠声狠气得说：“这有多麻烦?我不明白，直接下命令剿除就完了。一个大队人马就办得到。如蒙首长不弃，我愿亲自领命前往。”
于荣端端详了眼前这个粗黑蛮横的副手一番，点了点头，说道：“术业有专攻，陈政委，这个任务局里已经有了初步人选，我们马上要讨论的是具体的意见和方案。一会儿，请你多提宝贵建议，好吗？”
一把手既然表了态，陈新周也就收起了脾气，虽然在他心里早就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心怀不满，但官场规则告诉他，表面上服从上级还是为官者基本的素养。这是他大舅哥——合众国民委执事孙舒扬特别嘱咐过的话。
“下面由村上书记宣布任命通告！”北方局长提高了声音。
日本人书记面色严峻的从座位上站起，清了下嗓子，对与会者一字一句的讲道：“根据亚细亚共和国临时公民委员会决议授权，由国民警察总局研究决定，任命北方局第一支队队长、政治委员、国家少将苗方为国民警察北方局先遣支队总指挥，授命其指挥北方局第二、第三、第五支队所辖六个警察大队，限期两周，剿灭以黄东为首的国家叛逆组织，行动代号“渤海风暴”，具体人员编制会后由总局参谋部会同北方局参谋部研究确定。以上任命从宣布一刻起生效。苗总，此项任务国家安全所系，拜托了。”
苗方对所谓的任命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在北方局也就他算是打过仗的。只是听到要求完成任务的期限，不禁哑然失笑。据他估算，这点时间恐怕连前期侦查都不够用……
“怎么样，苗总，是不是临时授命有点意外啊——讲两句？”于荣端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说道。
苗方立即起身敬礼，语气果断地说道：“请首长们放心，卑职一定竭尽心力完成任务。”
村上合夫点了下头，嘴角上翘貌似微笑的说：“哦——苗方君，是不是……这个时间有点紧张啊？”
苗方答道：“书记阁下，以卑职看来，两周时间确实不宽裕，根据以往经验，也就够前期侦查用的。至于剿灭黄东叛逆，快的话可能一天内结束战斗，慢的话很难预计时间。这一切全都得看侦查任务完成的情况而定。”
“嗯，总局参谋部原来是有两项时间方案的。两周期限是民委主席先生定下来的。诸君应该知道，两周以后，公民委员会就要再次改选了。”村上合夫目视前方，语气凝重的说。
会场里的人都知道，如果主席先生不能连任，村上也要下台。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北方局长于荣端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示意大家停止议论。
“好了，既然是国家最高指令，我们就得坚决服从。作为国家常设机构，服从公民委员会的决定是我们的天职和美德。我看，下面就讨论一下具体的行动方案吧……”
会议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开了6个小时。总局参谋部把初步掌握的黄东组织的情况进行了详尽的报告。苗方听了一会儿，心头不觉一凛，他发觉这些听起来生动具体的情况报告分明就是朱童的那篇著名报告文学《荒界传奇》的官话修订版。好在几位官老爷们平时都忙于经营权势和地月旅行，对火爆于民间的新闻作品罕有兴趣，没听出猫腻来。看着参谋们心照不宣的相互点着脑袋，苗方苦笑了一下。
总局参谋报告做完后。村上合夫长吁了一口气，说道：“那么看来——这个黄东村还真不小啊？竟然有近万人的规模？他那个量子墟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没听明白……”
参谋支吾了几声，回答不出来，只得表示还需进一步侦查落实。
苗方读过朱童的文章，在她的文章里，提到黄东村所有的秘密都与量子墟有关。而她问及量子墟是何物时，接受她访问的黄东只说了两个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