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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尔施塔姆诗选译 (据企鹅版詹姆斯·格林的英译本译出)
王家新 译
(一) 诗选:1912—1932年 (二) 无论谁发现马蹄铁(长诗) (三) 在流放地:1935—1937年诗选译 诗选(1912—1932) 只有很少一点生活…… 只有很少一点生活是为了永恒的缘故。 但是如果你被这激情的瞬间弄的很焦虑 你抽到的签会是恐惧而你的房子将摇晃! 1912
马蹄的踢踏声…… 马蹄的踢踏声……时间的 由远而近的得得声。 而守院人,裹着羊皮外套, 在木头长凳上酣睡。 一阵铁门上的叩打声, 弄醒了王室般慵懒的看门人, 他那狼一般的呵欠 使人回想起锡西厄人。 而奥维德,怀着衰竭的爱, 带来了罗马和雪, 四轮牛车的嘶哑歌唱 升起在野蛮人的队列中。 1914
译注:古罗马诗人奥维德曾被罗马皇帝流放到荒蛮的黑海北岸锡西厄人居住的地区。该诗不仅表现了诗人的“奥维德情结”,也令人惊异地预示了他自己的命运。实际上,曼德尔施塔姆在1935—1938年间的流放地沃罗涅日就靠近这一地区。普希金在《致奥维德》中也有这样的诗句:“奥维德,我住在这平静的海岸附近,/是在这儿,你将流放的祖先的神/带来安置,并且留下了自己的灰烬……”(穆旦译文)
这个夜晚不可赎回 这个夜晚不可赎回。 你在的那个地方,依然有光。 在耶路撒冷的城门前 一轮黑色的太阳升起。 而黄色的太阳更为可怖—— 宝宝睡吧,宝宝乖。 犹太人聚在明亮的会堂里 安葬我的母亲。 没有祭司,没有恩典, 犹太人聚在明亮的会堂里 唱着安魂歌,走过 这个女人的灰烬。 但是从我母亲的上空 传来了以色列先人的呼喊。 我从光的摇篮里醒来, 被一轮黑太阳照亮。 1916
译注:这是诗人为母亲的去世写的一首挽歌。诗中“黄色的太阳”指向犹太民族的象征性颜色。娜杰日达·曼德尔施塔姆曾说在母亲死后诗人就“回到了自己的本源”。策兰曾倾心翻译这首诗,但在句法和其它方面都有变化,如“一些太阳,黑色,燃起在/耶路撒冷前”,他把单数变成了更为不祥的复数,把过去时变为现在时,把曼德尔斯塔姆的母亲之死变成了他自己的母亲被带走的夜晚。
从瓶中倒出的金黄色蜂蜜…… 从瓶中倒出的金黄色蜂蜜如此缓慢 使她有了时间嘀咕(是她邀请了我们): “悲哀的陶里斯,是命运把我们领到这儿的, 我们不该抱怨。”——她边说边回头看。 这里,到处都是酒神在侍奉,好像世界上 只有看客和狗:你见不到别的人。 和平的日子如沉重的橡木酒桶滚动, 远处小屋里的声音——听不明白也无法回应。 茶歇后我们来到棕色的大花园, 黑色的遮帘低垂,犹如眼睑之于窗口; 经过白色的廊柱我们去观赏葡萄园, 那里,空气的酒杯在浇灌沉睡的远山。 这些葡萄树,我说,仿佛活在古时的战役中—— 枝叶覆额的骑士们列成繁茂的队形战斗; 高贵的金色田地,一垄垄生锈的犁沟。 而在白色屋子里,寂静如一架纺车伫立, 你会闻到醋、油漆和地窖里新酿的酒味; 还记得吗,在希腊人家,那个款待我们的主妇 (不是海伦——是另一个)——她是否还在纺? 金羊毛,金羊毛,你在哪里呢? 整个旅程是大海沉重波涛的轰响声。 待上岸时,船帆布早已在海上破烂, 奥德修斯归来,被时间和空间充满。 1917
译注:“俄国的语言是一种希腊化的语言。受一系列历史前提的制约,希腊文化活的力量将西方让给了拉丁影响,又在无嗣的拜占庭作了时间不长的客串,然后便投进了俄国的口头语言的怀抱,并将希腊世界观独特的秘密、将自由表现的秘密带给了这种语言……”(曼德尔斯塔姆《论词的天性》,刘文飞译)。该诗就体现了诗人这种独特的历史观和他作为一个“文明之子”(“the Child of Civilization”,布罗茨基)对文明的“怀乡之思”,同时,它那古今并置、神话与现实相互转化和映照的手法也十分高超,充满魅力。
夜晚我在院子里冲洗 夜晚我在院子里冲洗, 尖锐的星辰在上空闪耀, 星光,像斧头上的盐—— 水缸已接满,边沿结了冰。 屋门紧锁, 而大地怎么感知也显得凄然。 那里没有什么比真理的干净画布 更基本,更纯粹。 一粒星,盐一样,溶化在桶里, 而刺骨的水显得更黑, 死亡更清晰,不幸更苦涩, 而大地愈来愈真实,愈来愈可怕。 1921
1924年1月1日 无论谁吻了时间受折磨的王冠, 后来都会想起,并怀着后嗣的温柔, 去回忆时间如何躺下,昏睡在 窗外麦田的雪堆里。 无论谁抬起时代病态的眼睑—— 那两颗大而迷离的眼球—— 都会持续地听到岁月的河流 虚幻而荒凉的拍击声。 君主时代有着沉睡苹果似的眼珠子 和一张可爱的陶土的嘴巴。 但它会崩溃,会终结在 逐渐变老的王子不知所措的手臂上。 我知道生命的呼吸一天天衰弱: 只过一会儿,受到露骨伤害的朴素歌曲 就会发出最后的痉挛, 嘴巴将被熔锡封住。 陶土的生命!垂死的时代! 我害怕的就是:那些理解你的人 只是那些带着无助苦笑的人, 和那些已失踪的人。 我苦恼的就是——寻找那失去的词, 却是为了睁开病态的眼睑, 并以石灰质侵蚀的血液 为一个异族收集夜草。 这是什么时代:病王子血液里的石灰层 已经硬化:莫斯科沉睡,像一只木头箱柜, 而无处可以逃离暴君的世纪…… 雪,像往年,依然带着苹果的味道。 我想逃出我自己的家门口。 去哪里?大街上黑漆漆的, 而良知在我前面闪现,一片茫然, 像是飞撒在路面上的盐。 我怎么可以暴露那些诽谤者—— 寒霜再一次透出苹果的味道—— 那是对第四等级奇异的誓言,而它 是否足够庄严到流泪的程度? 你还要杀别的什么人?还想赞颂谁? 什么谎言被发明出来? 安德伍牌的灵敏软肋,拆开它的字键 你将会发现狗鱼的小脊骨; 而融化在病王子血液里的石灰层, 狂喜的笑声也会迸溅出…… 你这台小打字机纯净的奏鸣,不过是 那些强有力奏鸣曲模型的影子。 1924
译注: (一)“第四等级”,指诗人所属的知识阶层。 (二)原诗有九节,格林的英译本为节译,第五、六、七节未译,第八节的前四句也未译。全诗的中译请参见《曼杰什坦姆诗全集》,汪剑钊译,东方出版社,2008。 (三)因为该诗写于一个灾变的年代,并特意以“1924年1月1日”为题,这里标出这个日期前后几个重要的俄国历史事件:1917年十月革命爆发,之后是长达几年的内战;1918年7月16日沙皇尼古拉二世及全家被处决;1922年列宁中风瘫痪,1924年1月24日逝世。 因为曼德尔施塔姆特意以日期为题,策兰在译出该诗后,也在俄文原版上标注上了翻译完成的时间:“59年复活节,3点28分59秒”。用策兰的话说,这叫“贯穿到底”。
自画像 在仰起的头脑里,有翅膀的暗示—— 但却是外套在摆动; 在眼睛的闭合里,双臂的 和平中:纯能量在隐秘聚合。 这里是一个能飞能唱的生灵, 词语可锻打和燃烧, 而生来的笨拙也被 天赋的韵律克服了! 1931
巴丘什科夫 波浪的空谈…… 泪水的和谐…… 兄弟般的钟声…… 含糊其词地,你带给我们 一些新奇的葡萄肉干——诗歌, 让我们的上腭变得鲜美。 摇晃着你的永恒的梦,那血的样本, 你从一只杯子倒入另一杯…… 1932
译注: (一)巴丘什科夫(1787—1855),俄国早期浪漫派诗人。 (二)该诗原文共六节24行(全诗的中译请参见汪剑钊译本),格林的英译本为一种异常大胆的“节译”,在其译者前言中,他曾引用Boris Bukhshtab的话“曼德尔施塔姆的每一个诗节实际上都是自治的……任何诗节都可以丢弃或加上”来为他翻译中的选择、删节和压缩辩护,好在他的这种翻译受到了诗人遗孀的认可(见娜杰日达·曼德尔施塔姆为该英译本所作的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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