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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对编辑的期望——在湖北省文学期刊主编培训班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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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对编辑的期望——在湖北省文学期刊主编培训班的演讲

发表于 2014-6-25 09:52:47 阅读模式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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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应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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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讲讲我的编辑生涯。
我在二十四五岁时就在公安县文化馆当编辑,刊物叫《公安文艺》。那时年少轻狂,记得一到文化馆就叫我去搞创作辅导,到一个叫玉湖的乡镇讲诗歌,因为没有经验,讲了之后嗓子完全嘶哑了,疼痛难忍,为了说清问题,估计是声嘶力竭。我们主要是通过来稿发现作品和作者,培养他们。其实当时我们也要别人来培养。我记得我当编辑的时候我们的陈善文老师——他是公安文化的功臣,现在已经去世了,他是研究古代诗歌的,写过一本《古代军旅诗话纵横谈》,他说,一个编辑,你在跟一个业余作者谈这个稿子的时候,你要谈他三个缺点,你首先要找出他的三个优点来,这句话我是受益终身。今天我在这里转述这个观点,千千万万不要伤作者们的自尊。作者需要的是什么?是鼓励。你先说出他的三个优点来,你说这个题材不错、生活不错、语言也不错等等,然后你再谈他的缺点,别人容易接受。
1990年我从文化厅到《芳草》当编辑,当时执行主编是朱子昂先生,一个对作者非常好的大好人。我在《芳草》当了6年编辑,这6年对我的历练很大。大家知道,有很多作家是从《芳草》走出来的,像池莉、我、董宏猷、邓一光都曾是《芳草》的编辑,后来成为了湖北创作的主要力量,这是一个奇特的现象。一个好主编,对你手下的人要宽容。当时我们创作,朱主编是鼓励我们的,你的身份就是作家,你只不过暂时在我这里做编辑,因为当时专业作家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字辈,你在《芳草》,就是“借得山中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你是以《芳草》作为专业作家的过渡。我们因为是作家,约稿方便。像王朔、苏童、刘震云、叶兆言、范小青,全是我的作者,可以随时找他们约稿。因为一起开过笔会,大家都比较熟。这6年做编辑我发现了不少文学新人。比方说山东的张继,张继当时还在一个乡镇做通讯干事,但小说写得很好,我是在自由来稿中发现的。现在他主要搞电视剧去了,赵本山电视剧的剧本全是他写的,什么《乡村爱情》一、二、三都出自他之手。每个星期我们只上两次班。周一去背回一大包稿件,都看,不像现在的编辑,现在他们不爱看这样的自由来稿,主要是约稿了。这样的来稿100篇选不到1篇。在这期间,我接触了许多名作家和他们的作品,这样你就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你就会去学习别人。
现在我又在当编辑。《新作家》是我们文学院的院刊,我是主编,所以说我跟大家也是同仁。接手院长以后,我对《新作家》有新定位,首先确定了六字办刊宗旨:发现、交流、辅导。我认为这六个字对我们文学院的刊物定位准确。发现:发现我们新的青年作家。交流:就是给我们全省的作者,包括业余作家、签约作家和专业作家,有一个交流的平台。辅导:通过这个刊物来辅导初学者,给正在文学路上走的人一些引导和建议。通过我现在自己办刊当主编,觉得办一个刊物不容易。
   对市州的刊物来说,还面临着缺钱的问题,大多数刊物就是一个筹钱的过程,所以说编辑的精力不太集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二点我想讲的是我认识的一些好编辑。一个作家是编辑抬起来的,编辑对作家为什么如此重要呢?其实大家都知道它的重要性,所以有的主编就把刊物包括报纸副刊当作他自己的自留地、小菜园。发一篇作品现在的确不容易,我要讲的是一些好编辑。比如像韩作荣老师,他已经去世了。他长期在《人民文学》当编辑,过去是管诗歌的,后来当主编了。我在1986年读武大的时候,那时开始由诗歌转向小说,但诗是比较现代和先锋的,我写了一组叫《中国瓷器》的诗,就这样投过去的,当时在《人民文学》发一组诗那是不可想象的,他竟然跟我全部发了。这组诗的影响很大。当时我跟他不认识,他也没抽过我一支烟,有很多这样大公无私的编辑。后来他当了主编,发我的中篇小说《马嘶岭血案》的时候我还没获鲁奖。我记得《马嘶岭血案》发表出来之后我才接到获鲁奖的消息。我当时的所谓“神农架系列小说”,还只是在《钟山》发了《豹子最后的舞蹈》和《松鸦为什么鸣叫》、在《上海文学》发了《狂犬事件》等不多的几篇,接着就是韩作荣老师接连给我发了《马嘶岭血案》、《太平狗》,全是头条,到那时候我依然没有见过他。我的《马嘶岭血案》的题目还是他给我改的。他在去世之前极力推荐宜昌的毛子,让他获奖,据说他也没见过毛子。这就是一个好编辑的素质,甚至是品质,风范。
   另一个好编辑是《钟山》的主编贾梦玮。他对湖北作家很有感情,湖北作家在那儿发表的非常之多。我当时只跟他见过一面,他是到武汉来约稿,当时是副主编,他回去之后给我发过一篇《人鳃》,没有任何的响动。我再把我的《雪树琼枝》给他,他在头条发了,那是1999年。我还没去神农架挂职,也没写神农架小说。这篇小说影响比较大,王安忆看了之后评价很高,在报纸上说《雪树琼枝》是她最喜欢的小说。然后贾梦玮推出了我的《松鸦为什么鸣叫》等一系列的神农架小说,我的最早的神农架小说全是在他那儿发的。他不遗余力地推我,真的让我很感动。他并且鼓励我说,王安忆赞过的作家没有不红的。他说话慢条斯理,鼻音很重,一种很让人信赖的感觉,其实他比我小很多。后来他又推了一些湖北作家,比如我介绍去的吕志青,推了他几个头条,还给吕志青组织了很多的评论,都是大评论家的。吕志青当时是我们的签约作家,我有这个责任来推荐大家的作品。
第三个是宁小龄,《人民文学》的副主编,当时是编辑部主任。我讲的《马嘶岭血案》、《太平狗》这几个小说,宁小龄是责编。他会毫不客气地退掉你的一些作品,这个不行,这个行。很果断。这些大编有他们的特点,要你修改你就得修改,《马嘶岭血案》是修改了的,他还帮你修改。你们看《马嘶岭血案》有个别地方是连不上趟的,我现在出版书的时候把它恢复了。我觉得他的修改有些地方不大对,我就把它恢复了。宁小龄对我最大一个帮助是,删了我许多句子结束时的“了”字,后来我发现他删得对,我不再在句子后头滥用“了”。
还要提到《上海文学》,当时《狂犬事件》也不叫《狂犬事件》。蔡翔,现在是上海大学的博导。他认为我过去的题目《疯狗群》太尖锐,建议改个通俗点的,也好记的。结果,我认为他改得好。
被称为文学教父的李敬泽就不用说了,一个对中国文学有巨大贡献的编辑。《马嘶岭血案》、《太平狗》在《人民文学》卷首语的评论据说全是李敬泽写的,他的推荐太好了,他抓住了你的关键的东西。其实你自己想都没想到,他在对《马嘶岭血案》的评论中使用了“人心的隔膜”一说,“隔膜”这两个字后来被所有评论我这篇小说的人都会用到。因为他说到了关键的东西。在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太深了,无法打破,最后只有靠鲜血来解决问题。
还有《小说选刊》的冯敏和秦万里,这也是我认识的好编辑,像《马嘶岭血案》、《太平狗》、《望粮山》等等,都是他们定夺选的头条。而当时,我并不认识他们。你可以看他们在卷首语对我这些小说的评价,他们是根据整个文坛的走向,当时文学发展的方向进行某种预测和引领,后来冯敏说,那时我推你的时候根本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这人长期就呆在武汉,或者呆在乡下,我不串门,也不跟编辑过从的亲密。我也没什么茶叶,因为我们公安不产茶叶。
还有《小说月报》的马津海、王俊石、刘书棋三位,也是真正为中国文学无私做了很大贡献的编辑。我碰到的好编辑真的数不胜数。一个作家遇到贵人,最大的贵人是编辑,所以我要在这里感谢编辑。
再讲我对编辑的期望。
第一点:懂行识货
懂行,就是你懂得这一行——文学。你是作家未必你真正懂行,你要不停地学习。有的编辑是作家,有的是分配到那里从事编辑工作的。大刊也是这样的,很多是分配去的,他未必真正的懂文学。要懂行,懂行就是要虚心学习,不能太过保守,要不断提高自己的鉴赏水平。识货很重要,你到古玩市场去,真正的东西你没认出来,一个赝品你把它买下来了,这就叫不识货。一个编辑,不管是大编辑,小编辑,不要只盯着名家,好的作品在民间,要有这种灵敏的嗅觉。这个东西是好的,这个东西不好,要有快速的判断能力,不能漏掉好的。一般的情况是编辑一目十行,不会去认真地看你收到的作品。有人说过,你知道这个鸡蛋坏了你可以不把它吃完嘛。你闻一闻就知道了,尝一口也就知道了。我是有这个经验,看个三五行,一页纸,不行,丢了。要是后面很好呢,有的作者不会开头,有的不会结尾,中间写得很好呢?要善于发现作者,你要根据他的特点去培养他,我这句话说了一百次:不是没有好作品,而是你没有发现好作品;不是没有好作家,而是你没有发现好作家。每一个地方的作家都是很好的,我经常到下面去走,经常看到一些作品,有才华的很多,在我们湖北唯楚有才,文化如此深厚的地方,好作家太多了,会写的,诗和小说写得很好的,又年轻,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去发现他们。他也许不跟你这个主流文学,不跟作协打交道。
再是,要把握文坛的动向,善于捕捉文学的潮流,要盯住那些有创造力的,有语言天赋的作者。小说、诗歌、散文,说白了就是语言问题,写得再深刻有什么用啊?你把现实写得再惟妙惟肖有什么用?人家真正欣赏的,是你的语言。没有好的语言不能成为一个好作家。一个是语言天赋,一个是创造力。他这个人就是怪,写得与别人不同,往往这样才能成为好作家。因为一个编辑他能引导一个人当个好作家,他甚至能引导一个流派或者一个时期的文学,而评论家那时候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感觉到有某种大潮到来的时候,他嗅到了。当大家都这样写的时候,有个人不这样写,你要想想他为什么这样写,他这个作品可能还不成熟,但你觉得他是个可栽培之材,他这个人在你手上就出现了。否则,你就无声地把他扼杀了。扼杀是因为你的冷漠,你的麻木,你的不识货。因为没有人来鼓励他,作者的写作最初都是漫无目的的,都是不自信的,你如果看到一个作者在炒作自己,网络上、微博上有许多牛逼哄哄的,自称诗人作家的,还宣称自己创造了流派的,几天就弄出一个流派,说这个装逼,那个二流三流,其实他自己还流都不流,一个局外人而已,吃了咸饭操文学的淡心,其实也是一种内心自卑的表现。真正好的写作者大多数是沉默的,他不会去争论文学,去宣传自己,去攻击别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多是无知者,无知者无畏,另外是些变态狂。好作家不会说我这个如何写得好,也不会随意去议论他人,什么北岛死了,顾城死了,绝不是内心有很深的东西的人,在一个河里闹得水响的是浮头刁子,大鱼都沉得很深。还有些作者,他就是埋头写作,从不表达他自己,我们要去发现他,关心他。
识货的问题,不能以你的标准成为文学的标准,因为你是主编,在一个地方,你的标准就成为了文学的标准,我喜欢什么我就发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就不发,万万不行。我讲的好作品,可能你接受不了的恰恰是好作品,一个好的作家就是要这样,要有一点承担,要有一点出格,要有一点冒险,要有一点歪才。比如说荆州的袁小平,《荆州文学》的主编黄大荣向我们推荐,他给我和方方写了一封长信推销袁小平。我把他的诗拿来一看,真的又好又怪。袁小平生活非常窘迫,孩子是脑瘫。他从不跟人打交道,奇怪的人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生活方式。他不像另外一些人八面玲珑,跟大家都打得很火热。要允许那些怪异的人和作品存在,在一个地方,没有这种怪异的东西是不行的。这些人,你可能不喜欢,你的那个小圈子,都是顺着你的喜好来的。今天写中国梦啊,明天写新农村啊,反正没有风险,就发这些作品算了,这些人又听我的话,也是主流文坛的。但是我有一点担心,从我到下面了解的情况来看,就觉得有些主编可能这样想,发了那些怪人的怪作品是不是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又不听我的,你的作品又能吸引眼球,凡有歪才的人都是有号召力的。你甚至想我这个刊物的风格适不适合他呢?我当地的一个文学的风格早就形成固定了,会不会影响几十年我这个刊物打造的威望?但是,我们要承认这样一个现实,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注定死在沙滩上。这是文学的规律,未来是年轻人的。他们就是有反骨,没有反骨,他跟你一样的,这个时代还需要他们干什么呢?我已经多次呼吁了,我对签约作家说希望你们写得不像我们,方方主席也多次呼吁,你们要打倒我们,要写得不像我们,70后、80后太乖了不行,不能写得像我们,50后作家的优点就是不学40后,不学30后,道理很简单。尤其是80后,你为什么要学50后那样写呢?作为主编,应该有容忍度,要识货,我们举简单的例子,你要识货你的刊物就会精彩,就会焕然一新。像方方办《长江文艺》,刘醒龙办《芳草》,过去这两个刊物是没有他们上任后这么火的,为什么他们一上任,《长江文艺》和《芳草》就会名声鹊起呢?答案显而易见,他们识货,知道什么作品好,什么作品不好。
第二点:公平无私
文学跟社会一样,绝对的公平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做到相对的公平,每一个作者都在抱怨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没有不抱怨的,但到后来你不抱怨了,那是获得了一定的肯定之后,在没获得肯定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抱怨的。他们对不对呢,也对,也不对,对,就是文坛是不公平的,要承认这个现实;说不对呢,还是要自身找原因,是不是你的作品不够,我认为文坛不会埋没人才,特别是写小说,诗歌有可能,因为诗歌是一个圈子的文学,在一个诗歌圈子里面,大家互相欣赏,小说是不会被埋没的。
我长期有这个观点,我自认为我是一个例子,我一个跟别人不打交道的人,埋没了么?过去有人为我抱不平,说写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文坛不承认你,是文坛第一冤案。我认为不承认正是因为你不够。有人说那你过去船工系列,郎浦系列都写得很好。错,写得并不好,现在看起来写得很不好,别人不承认你是对的。如果那样一些作品被承认了那是害人害己,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只要你到了那个份上,文坛不会埋没你。现在是实用主义时代,过去有那种热血编辑,现在依然还有,你写了很好的作品,也有可能不认识编辑发头条,发大刊,你可能被几个选刊同时选载。对一个地方来说,要推出作者来的确要做到无私和公平,因为大家老是认为文人相轻,因为都是同行。我的父母亲是裁缝,小时候他们就跟我讲,裁工师傅都是互相“水”生意的,我很小就听到“同行生嫉妒”这句话。文坛更甚,因为都是文人,一个笼子关不得两只叫鸡公。我们很多主编,很多都是搞文学的,文人相轻,也有文人相亲,是亲近的亲,这两种,我更倾向于后面。但你不能说他完全亲,他是亲一部分人,这种就是小圈子文学,毫不客气地说各个地方都有小圈子,这种小圈子是很害人的,他面临的就是:我欣赏这些人,是我发现的,我培养的,很听我话的,很抬举我的。我是这个地方的老大,我就只发这些人的作品。完了,你这个地方就没有公平可言了。另一部分人就因为你的轻视,你的疏远埋没掉了。现在这个实用主义的时代,诱惑很多,对于一个主编来说都是难免的,别人给我送了烟啊茶叶啊,周末还请你去钓鱼,吃农家乐,这些人给你作品你发不发?另外的人,从来不跟我打交道,不往来,这两批作者的作品放在一起的时候,你发谁?最好是一个女作者来请我,晚上我和她共进晚餐,这件作品我就发了,不然的话我不发。我听到有一个报纸的副刊编辑,编了几十年,发了一些作品,小孩过十岁的生日,把他的通讯录所有的作者找来,盛况空前,搞几十桌,过去我发了你一篇豆腐块,现在你要还我人情。这太恶劣了,何必呢,一个不就上你二百块人情吗?不得了了?发财了?不能这样,会被别人看贱。我认为,这属于权力敲诈,我觉得这个问题要引起大家的重视。
我说我碰到过很好的编辑,也碰到过很不好的编辑,说起我们的写作史都是一部苦难史。我写诗的时候,西北有一个编辑,只要给你发一首诗就要你给他寄邮票去,各种当时的纪念邮票。我当时都是跟他寄的四联票,当时的猴票,8分一张,四联张也就几毛钱,当时发一首诗大概就是几块钱的稿费,买几张邮票也可以。我想这个编辑跟全国的作者可能都开口要了,就他的猴票都不得了了,几百万算什么呢,太恶劣。还有的主编找我要过年的腊鱼腊肉,你要买,还得坐一天的长途车送来。一些刊物的主编和编辑他掌握的权力很大。我在《芳草》当了近6年编辑,我失眠比较严重,不喝茶,那时候别人送我的毛尖我是用来沤肥浇花的。一个编辑茶叶喝不完,后来我不搞编辑了,没有任何人给我茶了。有一个作者,跟我关系很好,人也很老实,过年之前给我背来了一块野猪肉,蛇皮袋子背来的。我说我现在不搞编辑了,我不能要你的,无功不受禄,我给他写了一个地址,我说你赶快送给某某。他说陈老师,我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知道你现在没搞编辑,我是为了感谢您。我原来发过他几篇作品,说是来感谢我的。我说这不能要,你这一块肉可以再发一个作品,我是觉得基层作者不容易,结果我硬是让他送给另外一个人了。
所谓无私,就是对一个地方的文学要有一种责任感,要有一种责任心,不能顺我者发,逆我者毙。如果你看到比较有争议的作品,找另外的人去看一看,说这个作品我不能接受,你们来看看,最好找个年轻点的来看看。因为年纪大,有固定的审美倾向了,你作为一个主编是要容纳各种各样的东西出现。还有就是容忍,因为现在有一些作家,80后的比较自我,他不是不跟你打交道,他是不善打交道,他们因为都是独生子女,他们的性格比较怪,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没有交际能力。我们签约作家中也有,这种人怎么办?很自我的一代,你能容忍吗?他就是这个性格,他从不给你发个短信,你下届就不签他的约了?他依然优秀啊,不仅给他签约还给他出书。
第三点:理解作家
我觉得仅有懂行和无私还不够,还要理解作家。要对他的作品去深入理解,要对他的人深切的理解,一个人他为什么这样写,他的作品为什么是这样的风貌,与这个人的经历和内心有关,不仅仅是看这篇作品,通过作品我要看到一个人,去理解一个人,去走近一个人的内心,走进他的世界,这样你作为主编才会少一些遗珠之憾。因为“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写作是很不容易的一个事情,熬更守夜,搞出一个作品来你不问青红皂白把别人毙了,跟作者打交道要有感情投入,这种感情投入就是要理解一个作家的甘苦。有一次在易飞的作品研讨会上,我讲了一句很粗俗的话,不养伢不晓得X疼。一个作品研讨会也还是要理解作家,不要老是说作家作品的缺点,让别人难堪。我不是说要一味地说作家的好话,有些评论家是很有个性的,在这种氛围之下,好像都去说这个作家作品不对的时候,作家的内心会非常的沮丧。我辛辛苦苦写这么多作品,是希望得到大家善意的首肯和鼓励。不是要无原则地说他好话,你难道找不出他三个优点吗?仅仅找出一大堆的缺点来表明你见识的不凡,那有什么意义呢?现在的写作者更要鼓励,大家的生活没什么问题,都有单位,但我接触了好多下岗工人写作的,农民写作最惨。有的为写作倾家荡产,老婆离开他了,房子也卖掉了去出一本书。生活这么苦,很多写作者就是为了改变他的命运,想表达内心,让人承认自己的存在。马尔克斯说我写作什么都不因为,我写作就是为了让我的朋友们更加喜欢我。说得多好啊!许多作者也不求什么,他明明知道写作是没有前途的,哪里有什么前途,基层的作者,他不就想在当地圈子里得到承认,因为他太过卑微了,人都是想得到更多的承认以后,也能活得像模像样一点。他也不是想去写作赚几个钱,他出一本书还要自己掏钱,所以我们要理解他们,同情他们,关心他们。
对于作者来说,精神的鼓励非常重要,还是要讲到我的老师陈善文。我写过至少两篇文章来怀念他,他是我们公安文化的大功臣,我们当时发作品,发诗歌,他有一个本子,每一个作者他都有一段话,放在他的抽屉里。我有一次和黄学农(雪垅)到他办公室去玩,他不在,我们就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个本子,那时我还在水运公司当船工,写点小诗。我在他的本子上看到他对我的评语,大约是:此人文字功底深厚,很有前途云云。我看了真是好感动,并且决定要好好写。因为他是《公安文艺》主编,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给人的鼓励多大啊。而且一个作者的优点还是要靠挖掘的。
我到了文化馆以后,当时文化馆不能写诗歌小说,只能写一些演唱材料,写歌词、快板书。有一次全县汇演,让我写一个节目,有一个人,也是我们的前辈,在那么多人的讨论会上,他竟然说陈应松写的这个节目不能在全县汇演,你只能在乡镇去汇演。当时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种不负责任的恶毒话对人的自信心打击是非常之大的。但是好在有那位陈善文老师,他说你们只管写你们的小说诗歌,不要写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是成不了气候的。我要是听了另外的人,继续钻研演唱材料、故事和歌词,不然的话我现在还是在公安县文化馆编演唱材料。要知道,你一句话,对一个人的打击有时候是致命的。要理解,作为前辈,要谨言慎语,鼓励为主,只能给他们添柴火,不要给他们泼冷水。
第四点:戒妒敬业
职业编辑不存在妒,他不会去嫉妒作家,但身兼作家和编辑双重身份的要警惕。大家觉得可能我没有啊,但是你在自觉与不自觉当中会不会有一点?我见到的有些是作家的编辑对作家充满热情,我前面遇到的韩作荣老师他是著名诗人,还有《十月》的宁肯,是著名作家。我讲的嫉妒,是人性的弱点,每个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表现出来,特别是对作家同行来说,如果你跟他同等水平他就要提防你,如果你落到我手上我是不会让你比我风光的。我也碰到过,当着面说你的作品好得不得了,背后就说你的作品不好,他不否定你所有的作品,否定你给他刊物的作品。但是他说这个作品不好,可这个作品马上在选刊选了头条。
每个岗位都要敬业,敬业就联想到信仰、信念、责任、使命等等,但主编敬业应该还是对作家创作的尊重。曹禺写《原野》时还是个大学生,有文章说是巴金从字纸篓里捡出来的,一看,这个剧本好,结果成了现代文学的6巨头巴老曹鲁郭茅之一了。你想一想你不敬业的话,那现代文学就是残缺的。有些是分配来的,他也敬业,每天八小时,辛辛苦苦的看稿子,反正八小时到了我就下班,这期刊物我编出来就行了,心态就是四平八稳、但求无过。这些刊物栏目的设置、装帧和排版,都是平庸状态。但是也有很多很好的包括内部刊物、民间刊物,非常敬业。像《土家族文艺》、《荆州文学》、我们公安的《三袁》,也是获得省优秀期刊奖的。我说敬业,要有争办最好刊物的决心。现在文学刊物因为纸质书籍都处于式微阶段,慢慢在衰落,不像80年代,一份文学刊物可以发行几十万份,上百万份。现在的许多文学刊物没有阅读价值,寄我的好多没开封,马上转手卖给收破烂的。而恰恰有些内刊是我喜爱的。《神农架文艺》、《三袁》、恩施的《清江》、《女儿会》这都是我喜欢的刊物,因为里面有很多关于民俗方面的东西。而小说诗歌散文,可能就是一堆大杂烩,人情稿,应酬稿。
我收到的一些民刊,外省的不说,本省黄石的《后天》,江雪一个人办的,还有我们公安的《湍流》等,都办得非常好,非常纯正地道,有思想性,独立性,这样的刊物我是要永远把它保存下去,而不会卖给收破烂的。这种刊物有一种为申张艺术的尊严,为保卫艺术而战的精神,为文学献身的勇气在里面。它是不顾一切的。我们是体制内的,我们有上级的要求,领导盯着,得找很多理由来拒绝民刊的办刊理念,但是我们不能拒绝他们为艺术献身的精神,这是纯粹的文学精神。要敬业就要承担风险,就要有牺牲精神。民刊并没有煽动什么政治问题,它是纯艺术的,它下了功夫。很多人都在大量地收集民刊,为什么?太好了。其实我们作为主编可以说服当地的官员,文联、宣传部的领导,我们要坚持我们的想法,在湖北办出一流的刊物。胆子稍微要大一点,要冒一点点险,要有担当,特别是对有争议的作品,你故意发点有争议的作品有什么不对呢?立此存照嘛。你再发表点正方意见,评论家再发表点反方意见,这不就平衡了嘛。
第五点:强力推介
作家是靠刊物推介出来的,毫无疑问,百分之八九十的作家要靠刊物编辑才能出来,我们新时期湖北文学的主力军大多是从《长江文艺》起步的。现在一个刊物推出一个作家非常之难,因为现在不是文学的时代,强力推介一个人出来也非常之难,除非你是《人民文学》。我不赞成市州的刊物发外地作家的作品,有什么用呢?这样会分散你的精力,你的任务就是推介本地作家的作品。我的《新作家》说得很明确,现在全国各地向我们寄稿,不发,我只发本省的,我就是要发现湖北未来的作家,以青年作家为主。这样有一个好处,可以集中精力。你本地的作家,哪怕你的力量微弱,但是你在你的刊物一年去推介两三个,总会有效果的。地方刊物又不存在一个创收的负担,一期发一两个作家,全发他的作品行不行?这样推介至少在你这个地方这个作家就站住了,不然你不能提高这个作家的能见度,你今年跟他发一篇,明年跟他发一篇,这个作家在当地都出不来。你可能考虑到,我这个地方作者太多了,让大家都有上版面的机会。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他一个,平均分配,这可不行。要在一地形成一个氛围,要有为好作品喝彩,为好作品击掌叫好,为好作家欢呼这种氛围。氛围是靠我们营造的,主要是靠刊物。当然你也可以推一个群,我认为有些群是靠你制造的,不是说真是你自然形成的,你当地有个什么作家群你就可以打造。李敬泽也跟大家谈到了,他在《人民文学》的“非虚构写作”弄得风生水起;《钟山》推“新写实”;《上海文学》推先锋小说,都有它的主导,一定要主推,不能让刊物成为万精油。
强力推介还是靠发现。因为你推介谁呢?我前不久看了一本书,讲作家关于他们的投稿经历,我看了真的内心不是滋味,但是好在他们是写出来了。像迟子建的第一个小说《北极村童话》,好多刊物全退稿,她当时只是一个师范生,后来成为经典。就以我举例吧,我前面讲过我的小说《雪树琼枝》,最搞笑的跟王安忆关系比较好的,上海的一位编辑,给我来了一封信,是约稿信,他说,王安忆在上海的几次会上提到你的《雪树琼枝》,这样好的小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呢?我看了只有苦笑。我这个小说最初就是投给她的,她看都没看或者看了几行就给毙了。我又不好明说。她当时的心态,可能就是觉得你陈某某名气不大,写不出什么好小说来。作家这种不被人发现的苦恼太多。迟子建的《北极村童话》是在一次笔会的时候被朱伟发现的,她的这个小说于是在《人民文学》上发了。我1986年写的短篇《枭》就是朱伟发的,我当时也不认识他。像阿来的《尘埃落定》,当初投给十几家出版社,每投必退稿且全是铅印退稿信。还有麦家的《暗算》,也是投了十几家出版社全退稿,现在也是很火的经典。这些大量被退的小说都获得过鲁奖和茅奖。
强力推介,一个编辑要有持久的热情,我认为现在很难。一个人长久地喜欢一个东西很难了。但是你对一个作家你抱着持久的热情的话,你一定会强力去推介他,可悲的是现在的编辑、主编们,精神都不集中,很淡定麻木,不像80年代,充满着对文学和作家发现的热情和激情。我在神农架办青年作家创作读书笔会的时候,《小说月报》原创版的副主编邓芳,她说现在看稿子,一进办公室就头皮发麻,看小说看到令人恶心的地步。现在的小说不好看,不好读,没有冲击力。你想想,《小说月报》的原创版,给她的稿子都是成名作家的好稿子,她头皮发麻,恶心,那基层刊物看的稿子可能更恶心。怎么办呢?你还是要把好稿子沙里淘金选出来,还是要去发现作者,保持对文学的热情。我在微博上看到有个北京的编辑说,今天看了一天的稿子,看得头昏眼花,快下班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篇好稿子,眼前一亮,然后在编辑部传阅。这就有激情,看到一篇好稿子的时候,整个编辑部会欢呼。终于没有辜负我的一天八小时,这样的激情要保持,这才是好编辑。
以上五点,纯属跟大家交流谈心吧。大家都是文坛中人,你们见证了湖北怎样成为文学大省的一个历史。湖北虽然是文学大省,但也有青黄不接之虞,这种担扰是存在的。除了靠作协的各种努力,靠文学院的签约,还要靠刊物来发现新作家。每一个县市都是大有可为的,可以做更多的活动。比如说可以多办采风笔会,采风笔会有什么好处呢,一是把这些作者凝聚起来,让大家增强写作信心,写作者都像是大兽,独心独肝的,不像羊群一样扎堆,大家都呆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在写,在苦思冥想。搞一个笔会去采风,他们有一个身份认同和确定的意识,感觉基本上受到当地的承认了,会给他一种鼓励。大家呆在一起多了,会形成一个沙龙式的圈子,大家一起谈文学,即使不谈文学我们做个好朋友,也是一种互相的关照,互相的支持,互相的鼓励。还有作品研讨会,比方说这一期有个什么样的作品,搞一个小型的作品研讨会,到一个茶社、咖啡厅这样的地方,以这种比较高雅的形式,大家一起对某一篇作品进行讨论,讨论出什么结果不重要,只要大家以这种方式多聚,这个地方文学的氛围就浓了。还是要靠主编来邀、也有很多主编是常务副主席,主席。再就是可以跟大刊联合,举办一些笔会,跟文学院联合开作品研讨会,我们都支持。
再是多与周边地区进行联系,发挥各自的地域优势,湖北有一个很怪的现象,它有不同的文化形态,网上段子很多,说襄阳说起来是湖北的,实际上就是河南人;恩施,就是重庆人嘛;荆州跟湖南的饮食习惯,风土人情一样,土语跟常德一样,同地域的可以跨省联合举办活动。像我们公安文化系统就跟湖南安乡、澧县,华容都有紧密的联系。这样的交流很重要。比如我们荆州荆南三县,也可以搞联谊,这三县出了很多作家,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可以探讨,可以研究。要互相走动,比方说,这三个县市的刊物可以共同办一个栏目叫“荆南三县作家群”。包括一些城市,可以搞城市文学大联展,我们一起来开个笔会,大家轮流坐庄,这样就壮大了声势,让文学更加活跃。像我们《新作家》就与许多地方搞过几次笔会,每次都为当地写出了一批优秀的作品。前年我们在恩施办笔会,我写的《恩施大峡谷记》、《土家摔碗酒》,当地很喜欢,上次恩施文联换届的时候,王海涛书记指示给与会者每人发了一份我的《恩施大峡谷记》。如果没有笔会,就不会写这些文章。
最后,我要说的是,以刊物为中心,以刊物为根据地,可以把一个地方的文学搞得风风火火,刊物对一个地方的作家有足够的凝聚力。刊物是一个地方的文学符号,是文学的化身,是一个地方文化的形象展示。有一个刊物这个地方形象就会不同,什么是文化,文学就是文化的最高成就,你整个地方的文化就是用文学刊物来展现的,也是一个地方文学实力的显示。
                (根据 2004年4月20日在湖北省文学期刊主编培训班上的演讲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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