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年代

　　一
　　因为是星期六，母亲不上班。一大早起来，照例准备晨练的王好，怕吵醒隔壁房间的母亲，就使出特种兵的手段，悄无声息地贴地滑过客厅，正准备开门出去。不料身后传来：“下次，你还是顺阳台的下水管出去的好，那样不用开门，更省事。”
　　王好闻声转身，见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上还握着一本书。王好暗怪自己大意，违反了特种作战“行动时必须时刻注意身边地形地貌”的要求。.
　　也难怪他，在自己家里，谁没事会神经兮兮地搞特种兵训练。
　　“知道了，首长大人，下回我一定攀着下水管出去。”
　　“小心小区的保安见着了，把你当贼抓，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没事，您儿子自己就巧舌如簧，不劳大驾。”
　　“我儿子脸皮厚，是真，巧舌么，却未必。除非给我说回个媳妇来，我才信。”
　　这下，王好彻底哑火。
　　王好在市农科研究所从事科研的母亲钱琦云，虽然年过50，但因为知识女性独特的气质和保养，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10岁，气度高雅雍容。
　　自丈夫去世后，退伍回来接管家业的儿子的婚事，就成了钱琦云最大的心病。
　　盼媳妇、抱孙子似乎是中国女性特有的通病，与知识和受教育程度无关，钱琦云亦然。
　　因为日子早出晚归，娘儿俩平时没什么时间说话，趁着休息天，钱琦云干脆起个大早，在客厅里边看书，边等有早起晨练习惯的儿子。没料这小滑头为了不惊动自己，居然在客厅地板上学泥鳅贴地滑行，也算让钱琦云见识了番儿子在部队学的本领。只是这套本应该用在敌人身上的本领，却用在了做妈妈的身上，却让钱琦云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样吧，妈，麻烦你今天找个泥水匠，把我们家的大门拆了。”
　　“没事拆大门干吗？”
　　“我今天去《西衢日报》做征婚广告。凭你儿子这风流倜傥、这一表人才，明天上我们家相亲的美女还不多如过江之鲫。我们家门太小，怕到时候挤坏了那些莺莺燕燕，您儿子就罪过大了。”
　　钱琦云强忍住笑，走近王好后，说：“还是我儿子高瞻远瞩，有远见。行，妈一会儿就去找泥水匠拆我们家的大门去。”
　　手里却抓起脚上的软底拖鞋，猛地往王好屁股上抽去。王好也不躲闪，配合着母亲看是惩戒，莫如说是溺爱的突然袭击。
　　然后坏坏地说：“妈，您这‘拖鞋亲屁股功’，到哪才能再提高一层功力啊。”
　　钱琦云让儿子的一番贫嘴弄得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趁母亲笑时，王好开了门。
　　在即将出门的瞬间，王好说：“妈，您不是俗人，别向村委会大妈们靠拢。放心，媳妇一事，只要有合适的，儿子一定不放过。”
　　调侃的话语里，透着自信、坚定和乐观。钱琦云知道儿子长大了，成熟了。自己这个当妈的，不用再为儿子操心了。

　　二
　　在张养函为王好招聘驾驶员的同时，王好正拿着配载部部长赵大刚送来的业务报表发愁。自父亲去世后，好运物流原先承运西化集团危险化学品的业务，有一半被四通物流挖走了。
　　四通物流是好运物流在西衢市危险化学品运输市场最主要的对手，它的前身是西衢市汽车运输公司下属的一个汽车运输队。上世纪90年代初进行改制时，汽车运输队被划离西衢市汽车运输公司，单独成立为以长途货运为主的四通物流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为李贸洲，一个原先在中国十大化工生产基地之一的西化集团从事多年危险化学品运输的高手。
　　物流行业中从事公路运输的都知道，危险化学品公路运输成本高、风险大，但利润也高，往往是普通货物的几倍，尤其是剧毒品和易制毒品。因此，危险化学品运输是王好的好运物流今后发展的主营业务之一，他不允许可以给公司带来巨额回报的业务流失出去。
　　这时，王好的秘书兼文印和办事员李小刚手拿《西衢日报》兴冲冲地跑进来，一副狗吃到屎的兴奋样。
　　“王总，看，上报了，上报了。”
　　由于普通话不标准，李小刚总把“上”发音成“丧”。
　　正思考下一步计划的王好，头也没抬，说：“拜托，泥消杠同鞋，你这是报喜呢，还是报丧啊。明天派你去市夜校进修普通话去。”
　　李小刚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普通话我可以改进，夜校就算了。如果王总请吃夜宵么，我还是可以考虑的。”
　　虽然王好对公司管理非常严格，但因为王好年轻，且平易近人，没事私底下常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李小刚有时也敢跟王好贫个嘴。
　　接过报纸的王好，看了片刻后，心中直夸水如烟这活干得漂亮。且不说自己街头飞身侧踹摩托车抢匪的照片，英姿飒爽直赛甄子丹的宣传画，就《从军人到老总——王好在打造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一流物流企业》的标题，就极具震撼力。
　　再看文章内容，什么企业家的良知、什么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造福社会、服务社会、回报社会的行动，等等赞美之词让王好都觉得写的是另外一个人。自己虽然想成为文章所写的那种企业家，但现在还不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实力还不够强大。企业家要回报社会，没有足够的实力，那就等同于空话。
　　不知是巧合，还是水如烟猜透了王好的心思，文章用大量的笔墨描写王好的好运物流公司以严格规范的流程从事危险化学品运输，并对王好公司对危险化学品运输的管理和硬件投入进行了介绍。这无疑为想进军危险化学品运输领域的王好，在钱江西部地区化工制造业重镇西衢市做了一次隆重的推荐。
　　就在王好想打电话给水如烟表示谢意，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屁颠屁颠去接电话的李小刚，很快就一脸惊讶地一手捂着电话，一手急招着冲王好轻声地说：“快、快，王总，市委办的电话。”
　　“市委办？”王好有些纳闷地接过电话，报了姓名后，电话那头一个听着岁数不大，但声音柔和、沉稳的男人说：“是王好，王总么？我是西衢市委办公室经济运行处的工作人员。”
　　“哦，您好。请问贵姓。”
　　“不敢。免贵姓刘，叫我小刘就行。”
　　“不知道刘主任找我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我们赵茹娟副市长读了报纸上关于您的文章后，想约您谈谈。”
　　“哦，可以告诉我约见的时间么？”经过南京军区“飞龙”特种部队训练的王好，面对突如其来事件，早已波澜不惊。
　　“1小时后您来市委，来时先电话联系我。请记下我的电话号码……”
　　王好记下电话号码后，对方礼貌地说声“再见”后，挂了电话。言谈得体而老练，不愧是市委办的。这让王好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小刘心生好感。
　　刚搁下电话，李小刚就放开憋了许久的嗓门喊：“哇噻，市长要见你，王总，这会走大运了。”
　　“不是市长，是副市长。”
　　“副市长，那也是市长。”
　　“是是是，工会主席那也是主席，妇联主任那也是主任。”
　　跟李小刚磨完牙，王好开始琢磨赵副市长约见自己的意图。虽然回西衢时间不长，但因为经营着公司，少不得要研究政策动向，王好通过各种信息渠道，对市委及下属各部门领导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赵茹娟，女，47岁，华东理工大学毕业，三年前由省某厅下派西衢市任工业副市长，主抓工业和交通运输、经贸、商贸、国企改革、民营经济。赵茹娟，作为化工专业高才生，在省化工基地西衢市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此人思维敏捷，作风果敢，品行端正，能干实事、敢干实事，在西衢市工商圈内，口碑较好。
　　联想到赵茹娟读了报纸上关于介绍自己的文章，再结合赵茹娟分管的工作，王好心里有了底。
　　既然赵茹娟约见自己是场遭遇战，那也就没必要准备什么。再说了，在南京军区“飞龙”特种部队时，曾经因为执行特殊任务表现出色，王好没少被军区高层的将军们接见过，见个副市长，王好还不至于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当然，衣着行头还是得注意的，那显得对对方的尊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当兵多年，但家境优越，追求时尚且颇具艺术天赋的王好，从高中时代就喜欢在研究军事之余研究男性服饰，并因为“唯有专注，才能走在设计的最前沿”的设计理念，而喜欢上时尚简洁、独具特色的意大利阿尔诺．班顿男装品牌。
　　但王好最推崇的还是法国的斯多．塞尚（STORCEZON）品牌。时尚中，又有着忧郁气质的王好，喜欢“现代绘画之父”的后期印象画派代表人物法国画家保罗．塞尚的作品。而斯多．塞尚（STORCEZON），又包含了一个保罗．塞尚与友谊有关的、感人至深的故事。
　　STORCEZON是一个源于法国艺术的品牌。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法国路易．菲利蒲国王的七月王朝时期，弗朗索瓦．莫洛亚（FrancoisMaurois，1843～1926）出生在法国里昂的一个工厂主家庭。父亲老莫洛亚是里昂当地享有盛名的裁缝匠，并有一间颇具规模的裁缝作坊。十八岁时，莫洛亚在作坊里师从父亲学做裁缝；二十岁时，已经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二十五岁时，在当地已是小有名气的裁缝。
　　1869年在巴黎，莫洛亚结识了后来被尊称为“现代绘画之父”的后期印象画派的代表人物保罗．塞尚（PaulCezanne，1839～1906，法国）。在塞尚的影响下，莫洛亚对绘画艺术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最初是塞尚作品的普通欣赏者，到倾慕者，直至后来成为知心朋友。在保罗．塞尚的创作生涯中，弗朗索瓦．莫洛亚给予了他极大的精神和物质上的支持．
　　1906年10月22日，塞尚在创作中因心脏病猝发去世，弗朗索瓦．莫洛亚悲痛不已。为了纪念保罗．塞尚，该年底，莫洛亚以“Cezanne”的谐音“Cezon”，将自已工厂里制作的成衣注册为“STORCEZON”品牌,意即“塞尚的故事”，并且决意将塞尚在艺术创作中“追求事物本质及创新”的理念运用在自己的成衣创作中。

　　三
　　
　　因为台风影响，近些日，太阳没犯一心想晒毙西衢市人民的二杆子毛病，挺消停地躲在云层背后打瞌睡。
　　一身正装的王好，在市政府大院停好他的奥迪，就给小刘打电话。按照小刘的提示，王好先找到2号楼3楼小刘的办公室。
　　小刘叫刘诚，是市政府办公室经济运行处的秘书。看年纪，估摸着比王好大不了几岁，也就二十八九，顶多30岁的样子。人长得很精神，略有些书卷气，但举手投足间，却尽显干练。这印证了王好在电话里的感觉，进一步加深了对小刘的好感。
　　而刘诚尽管在报纸上见过王好的照片，并读过介绍他的文章，但面对真人，却在惊讶于年轻的王好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的同时，还被他身上那股子说不明道不清的亲和力和向心力给吸引。
　　不光是优秀的男人和女人之间可以产生好感，优秀的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相互产生好感。刘诚喜欢时尚而阳刚健康、谈吐大方老练的王好。整日跟官员打交道的刘诚，凭直觉知道眼前这个比自己更年轻的年轻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是值得自己结交的人。
　　刘诚领着王好进了赵茹娟办公室，正在批阅文件的赵茹娟让王好先坐会。刘诚替王好泡完茶后，就自行退出。
　　不一会，批阅完文件的赵茹娟，边说：“不好意思了，让我们见义勇为，更年轻有为的王好、王总久等了。”边一脸笑容地起身，走到王好身边，伸出手跟王好握手。其貌不扬、身材瘦小的赵茹娟，因常年官场的浸润，其气度和风范，却一点不输男性的政府要员。
　　起身握手后的瞬间，王好感觉到了对方的真诚和坦荡。
　　从握手中感知对方的态度和诚意，是一门学问。心理学上把握手动作简单地分为以下几种类型：（1）无力型。握手时手指软弱无力，没有半点力度的人，严重缺乏自信心，做事情喜欢打退堂鼓，喜欢妄自菲薄，常常表现得过于悲观，对任何事情都缺乏积极性和责任感。（2）大力型。握手时力大无比，好像想把对方的手捏碎一样。这种人是控制欲极强的人，他们喜欢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希望所有人都服从他，不容许别人背叛他，否则，他就视对方为仇人。（3）适中型。握手时手掌富有弹性、结实圆滑，让人感觉很舒服的人，做事情往往有进有退、伸缩自如，是交际场合的高手，常常能够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靠着他们的自信和头脑把交际对象轻松拿下。（4）夸张型。在握手的时候故意作出很夸张的动作，握着对方的手不停摇晃，好像很热情的样子。这种人最虚伪，最喜欢做表面文章，最爱自我吹捧、出风头，企图让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很热情、亲切，没想到他的做法反而适得其反，让人很反感。（5）保守型。握手时肘部的弯曲度成直角，手臂不愿意伸长，喜欢将手臂贴近身体，好像怕被对方抓住不放一样，这种过于谨慎的表现，充分展示出对方保守的个性。（6）统治型。握手前先和对方对视片刻，或者在握手的过程中故意翻转手腕把自己的手掌压在对方的手掌之上。这种人往往具有极强的统治欲，他企图通过握手之举从心理上压倒对方。
　　而赵茹娟的握手跟以上几种都不同。虽然因为瘦弱，手型长得不好看，但赵茹娟没有回避这些对女性来说是致命的缺陷，她落落大方、力度适中、掌心贴实地跟王好握手。握手的同时，充满诚意和搀杂着长辈对晚辈爱护之意的的眼神，始终在跟王好的眼神交流着。
　　眼前的赵茹娟，虽然其貌不扬，但学者与官员身份所积累形成的气质，却让人感到这个瘦小女人的内心是非常强大的，并充满了智性。而她充满知识分子理性、仁爱、宽容、豁达的眼神，让王好想起从事农科研究的母亲钱琦云。
　　俩人松开双手后，王好说：“也没等多久，只是打搅赵阿姨办公了。”
　　“你叫我什么？”缺少心理准备的赵茹娟，显然被眼前这个大胆的年轻人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有些惊诧。在西衢，赵茹娟还从来没遇到过敢像王好这样套近乎的年轻人。
　　王好笑了，从容自若的笑容里有些顽皮，但更多的是可爱。
　　王好纯真而不假修饰的笑容，把赵茹娟自认为坚强的心给弄得有些软乎乎了，母性的仁爱瞬间就从眼神里流露出来，并因为身份的原因和对感情的控制，又瞬间被赵茹娟收回。
　　但这已经足够了，它逃不过中国顶尖特种部队“飞龙”最优秀的特战队员王好的眼睛。
　　“我叫您赵阿姨。因为握手时您看我的眼神，跟我妈看我时差不多，有一种非常真实的，属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所以，这赵阿姨就自然而然叫了出来。当然，如果您认为我这是在拍马屁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说了真话。”
　　对于人过中年的女性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母性的流露更致命了，它往往会影响一个女人的决策，即便是事业和政治上的女强人，智性如赵茹娟也难以避免。所以，我们崇拜母性的伟大、无私和义无返顾。
　　赵茹娟饶有兴致地端详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了没几岁的年轻人。黑色的雅戈尔品牌西裤，配奶白色雅戈尔品牌的短袖衬衫，整洁而精神饱满。一米八的个子，加上经特种部队训练后所积累的挡也挡不住的阳刚之气，让人赞叹于造物主对人类的恩赐。
　　衣着上，王好虽然推崇斯多．塞尚（STORCEZON）、阿尔诺．班顿等男装品牌，但实际穿着中，他更倾向于选择国产品牌，这基于他有浓烈的爱国情结。
　　菱角分明、酷而有形的板寸头；鼻梁高挺笔直，眼睛不算太大，但耐看。尤其是王好的笑容，淡定从容却又夹杂着些许的顽皮，虽然没有太阳般的霸道和炙烈，但充满了浩瀚博大的内质，以及包容和自信。
　　赵茹娟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成这样的人，她甚至产生了“这孩子不去从政，却去经商，是不是可惜了？”这样的疑问。
　　“你赵阿姨就喜欢听真话。只要是真话，马屁不马屁的无所谓。古语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门学问。”
　　赵茹娟一声自认的“赵阿姨”，也就等同于认可了王好对自己的称谓。
　　接下来，赵茹娟就转入正题。原来，据初步统计，西衢市与西化集团公司连接处的西化片区，生产、使用的危化品达上百种之多，主要集中在西化集团和新开发的西衢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年汽车运输总量达300余万吨。其中：西化集团危险化学品公路货运总量每年超200万吨，西衢高新技术产业园区每年100万吨。西化片区目前有化工原材料类危险化学品经营单位百余家，占全市危化品经营企业的60%。由于缺少危化品运输车辆的专用停车场和综合服务场所，因此，涉及危化品运输的各个环节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安全隐患，一些危化品车辆乱停、乱放、随意冲洗、不规范修理等违纪违法现象比较普遍。西化片区的马路经常成为外地危化品运输车辆的临时停放、车辆修理、槽罐修理、槽罐清洗和防腐处理的场所。
　　而西化片区的主体单位西化集团公司虽然是厅级的省属国资企业，但却不具备对片区的治理权，西衢市政府欲治理该片区危化品运输车辆营运无序的状况，又缺少一个经营实体，毕竟光靠安监和交警部门是无法彻底解决西化片区危化品运输车辆营运无序的状况。
　　你要改良状况，首先要提供停车、修理、排污等硬件设施。这些设施，西化集团虽然也有，但仅能满足本集团的汽运公司。因此，依靠政府牵头，建立一个集停车、修理、清洗、排污、货运信息、货运配载为一体的综合性的危险化学品运输车辆服务中心势在必然。而这一切又不能完全靠政府投入，最好的方法是政府提供政策、搭建平台，具体由有实力的、懂危险化学品物流运输管理的企业来投资经营危险化学品运输车辆服务中心。
　　巧的是，赵茹娟恰好看到水如烟写王好的文章。读过名校浙大，并中途辍学当兵，让赵茹娟看好王好学识和人品。而王好公司以严格规范的流程从事危险化学品运输，以及对危险化学品运输在管理和硬件上的投入，让赵茹娟初步了解了王好的社会责任意识和经营公司的先进理念。
　　明白赵茹娟的意图后，王好知道自己人生中第一个重大机遇来了。王好是那种抓住机遇就永不放手的人。他立刻将几个月来自己对西衢物流行业现状、未来发展趋向的分析，以及自己早已图谋西衢危险化学品运输市场的计划，一一道来。
　　王好的分析和计划，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并科学务实。许多观点甚至让主管西衢工业和交通运输的赵茹娟都叹为观止，她惊讶于这个管自己叫阿姨的年轻人对西衢工业、商贸、物流发展以及政策形势变化等信息掌握和判断的精准。她庆幸自己找对了人。
　　“这样，你拿出一个西化片区危险化学品运输车辆统一管理和筹建西化片区危险化学品运输车辆服务中心的项目方案来，下半年我们可能将正式启动西化片区危险化学品运输车辆服务中心的项目建设。”
　　这是一个天大的馅饼。如果王好能拿到项目，那就等于拥有了大半个西衢市危险化学品的运输资源和车辆的管理调配权，当然，还有政府划拨的土地资源。
　　王好一脸慎重地应承下来，并肯定地说：“放心，赵阿姨，我会在1个月内拿出方案。”
　　“也别太赶，方案做得实一些，主要是可行性要强。除你之外，市经委还会找一到两家企业同时准备此方案，我和市委相关领导和部门将从你们几家企业中择优入取。”看得出，赵茹娟也是个极讲原则的人。
　　近两个小时的谈话很快过去，已经到了中午12点。刘诚敲门进来提醒赵茹娟午饭时间已到，赵茹娟吩咐刘诚让食堂送两芬快餐来。
　　这让刘诚很意外，来西衢工作三年的赵茹娟还从来没请客人在自己的办公室吃过饭。看来，王好已经充分赢得赵茹娟的器重。
　　刘诚冲王好使了个嘉许的眼神，就去食堂了，而王好也朝刘诚回了个感谢的眼神。年轻人之间的联络和结交，有时候就那么简单，凭着感觉走，从不像上了年纪的人瞻前顾后，考虑多多。
　　吃饭时，赵茹娟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王好说自己与西化集团的危险化学品运输业务近期锐减。
　　赵茹娟拿出一张名片说找这个人或许行，此人是主管西化集团产品营销的副总理王茂升。
　　赵茹娟叮嘱说，自己牵线可以，但因为西化集团是个与西衢市同级别的省属厅级单位，地方上管不到它，一切要靠王好自己，要好自为之。
　　赵茹娟又叮嘱说，遇到官场与经商中一些迎来送往的潜规则，必须把握分寸，首先不能害己，其次不能害人，人情面子大不过法。
　　王好说我一定听赵阿姨的。
　　赵茹娟这才有意无意地说王茂升是自己同学，虽然学的是化工专业，但年轻时曾经给西化集团多位领导当过秘书，自诩为半个文人，喜欢金石书画。
　　王好说明白了。
　　赵茹娟满意地点点头，她喜欢一点就通的年轻人。
　　待赵茹娟该吩咐的都吩咐完后，王好说我先回了，您也该休息了。
　　赵茹娟满意于王好的体贴和细心，点点头，拨通电话让刘诚送送王好。
　　出门时，王好干脆把“赵”字也拿掉了，直接一句阿姨再见，把刘诚弄得莫名其妙，这俩人怎么就姨侄相称了，感觉赵副市长是铁娘子般比较难接近的人。
　　赵茹娟显然也非常享受作为晚辈的王好对自己的亲昵之情。做长辈的都喜欢嘴甜的晚辈，贵为副市长的赵茹娟也不例外。
　　而人与人之间的投缘，有时真的没常理可循。有的人，因为几分钟的接触，就可以成为胜似亲人、相交终生的朋友。比如刚开始创业的毛头小子王好与从政、为官多年的赵茹娟。
　　出了门，楼梯拐角处，刘诚不失时机地掏出名片，双手递给王好。
　　王好双手接过名片后，不是像某些不懂职场礼仪的人那样，看都不看名片一眼就马上把名片放进口袋，而是在第一时间非常认真、仔细地看了名片。这样做，王好是想让刘诚知道自己非常尊重他、重视他。
　　“刘秘书，嗨，这样叫着真别扭。我还是叫你刘哥吧。今天的事，我得好好谢谢你。”
　　“那是，秘书、秘书地这么叫着，也太娘娘腔的故作正经了。估摸着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刘哥，我爱听。”
　　俩人都快人快语的，这更容易激起双方的好感，没等走到王好停车处，双方就约好周末的节目安排。
　　交友慎重、眼界颇高的王好得铺设属于自己的人脉网络，刘诚也一样。他们都是属于这个年代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西衢的未来是属于他们这样的优秀的年轻人。

　　四
　　西化集团公司总部办公楼四楼，身材适中，集文人、职业经理人、手握权柄者等各种气息混杂于一身的，属于省管干部，职级为副厅的西化集团副总经理王茂升，正跟王好在进行一场有趣的对话。
　　“你凭什么想扩大西化产品和原料的承运额？”
　　“凭我的硬件投入、服务质量、管理制度。”
　　“硬件投入，说来听听。”化工专业出身的王茂升最看重设备器材的质量和技术状态。
　　“我公司30多台牵引头都为奔驰和雷诺系列。”
　　2000年前后，因为中国国产重载卡车正处于起步阶段，所以王好他爸购置的都为进口车，而西衢运输行业中许多公司都使用国产的欧曼、东风霸龙。
　　当然，到2006和2007年后，中国在某些性能上已经可以比肩国外顶尖重载卡车的东风天龙商务车、解放j6系列等国产重载卡车正式投产后，情况才好转。
　　“同时，我公司40多台挂车中，有30多台为运输危险化学品的常压槽车和压力槽车，在安全方面，完全可以满足液氯、出口精碱、氯仿、二氯甲烷、四氯化碳、氯乙烯、四氯乙烯、氢氟酸、制冷剂等产品和原料的运输。”
　　王好对西化集团主要液体产品和所需原料了如指掌，并着重强调安全，因为安全是危险化学品运输的根本。
　　“哦，听起来你以液体危险化学品槽罐运输为主，这在西衢不多。说说，你的槽罐是哪里生产的？”
　　“荆门宏图特种飞行器制造有限公司。”
　　“不错。这个公司在槽罐车生产方面，技术力量和质量可排进国内前几名。”
　　“你液体槽罐的运能每年能达到多少吨？”王茂升接着问。
　　“年50万以上吨。”
　　“可按你现有的车辆，估计也就每年35万吨。”
　　王好惊讶于王茂升对化工运输的精通。既然人家是行家，自己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我指的是下半年后。最近我正在筹划添置新的车辆设备。”
　　“你还算诚实。今后有什么打算？”说实话，王茂升挺喜欢眼前这个说话直接，思路清晰的年轻人。作为前辈，他更感兴趣的是后辈们对今后发展的谋划，只顾眼前利益的人是不会有远大前途的，而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他王贸升帮助。
　　“等新的车辆设备到位后，我将围绕西化集团氟制冷剂系列、石化材料系列、氯碱化工系列等液态危化品槽罐车运输资源，在专罐专用的基础上，根据同类货物的发送点、到发点，实施甩挂运输作业。”
　　“好！你这个小朋友的想法真好，深合我意。”因为兴奋，王茂升点了根烟，平时不太抽烟的王好也陪着抽。
　　见话题对路，王好继续谈自己的设想。“甩挂运输将汽车运输列车化，可以相应提高牵引头的利用率，免除了装卸货的等候时间。与定挂运输相比，甩挂作业具有牵引车头投入成本低、单位运输成本低、运行效率高、周转快等显著特点，可以产生可观的经济效益和良好的环境效果。”
　　“赵茹娟没介绍错人。说实话，我西衢集团有自己的下属汽运公司和铁运公司，但每年超过200万吨的公路运量，还需要你这样的社会企业来支持。”
　　接着，王茂升在便签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王好说：“你找他商谈具体事宜，叫他应总，氟产品由他负责。另外，他是西化物流界的前辈，集团其他几个下属公司产品发送和原料运输的负责人，他都熟。”
　　王好毕恭毕敬地接过便签，仔细收好后，说：“听说王总对金石书画颇有研究，我这里有据说是余绍宋的册页，不知真假，还请王总给过过眼，鉴定下。”
　　“余绍宋的册页？”王茂升话音里的反问语气特别重。
　　余绍宋（1882一1949）字越园，早年曾用樾园、粤采、觉庵、觉道人、映碧主人等别名，49岁后更号寒柯，浙江龙游人，生于浙江衢州，也即作者笔下所谓的西衢。民国元年任浙江公立法政专门学校教务主任兼教习。翌年赴北京，先后任众议院秘书、司法部参事，次长、代理总长、高等文官惩戒委员会委员、修订法律馆顾部、北京美术学校校长、北京师范大学、北京法政大学教授、司法储材馆教务长等职。
　　余绍宋出身书香门第，善属文、精鉴赏、长方志、富藏书，尤工书画。《晚秋》山水轴，上世纪20年代曾在莫斯科、柏林、巴黎展出，名震一时。《龙丘山图》层峦叠嶂，气势雄伟，为其山水画之代表作。又善画梅兰竹菊，更工墨竹，有风、雨、雪、月四帧墨竹，为日本天皇裕仁母亲重金收购。
　　1950年其子将藏书1.6万册，古书碑帖及自作书画等数百件无偿捐献给政府。因之，市面上难见余绍宋真迹。
　　王好小心地从包里取出书本大小，红木装面，竖式画心，裱成左右翻折的“蝴蝶式”的四页册页，轻放在王茂升办公桌上后，又落回原座。
　　起先，王茂升还不以为然，但翻开册页后，表情就变了。待细细看完这四页册页后，才长吁口气，说了四个字：“真品，珍品！”
　　旋即，王茂升又自言自语说：“余绍宋的山水、花鸟册页市面上不多，小朋友，你运气好，珍品难求啊。”言语中，羡慕之意毕现。
　　说起余绍宋的作画和册页，这里还有个故事。由于余绍宋曾是梁启超的老部下，且与梁启超在治学上十分投机，因此，当年寄居津门时，是梁启超饮冰室的常客。二人在这里曾有许多生动有趣的交流，涉及到传统文化的许多层面，余绍宋堪称梁启超晚年的知音。
　　除“接席长谈、从容商讨”学问之外，余绍宋还常在饮冰室或旧楼书房中以作画为乐。为方便余绍宋作画，梁启超着实动过一番脑筋、作过一番准备。他在卧室临窗处，特意安置了一张高架画案，这样，余绍宋就可以在较适合的光线下舒服地作画了。余绍宋作画时，梁启超每每伺于左右，“每出所藏旧纸墨索作”。这是个生动有趣的场景。别人都知道这是梁启超兴致所至，也不便上前帮忙。余绍宋受此礼遇，并不拘束，总是兴致盎然。他运笔挥洒、泼墨恣肆，“或五日、十日作一水石，或食顷尽数纸。”他还特意给新婚的梁思成和林徽因画了四页册页，表示祝贺。
　　望着沉浸在余绍宋册页里不能自拔王茂升，王好说：“既然是真品，就送给王总把玩了，搁我一粗人手里，反倒糟蹋东西了。”
　　王茂升脸露喜色地说：“是吗？”
　　但旋既又脸色沉静如水地说：“小朋友，你想让我犯纪律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你放心，工作上，只要对我们西化集团有利，我照样支持你。”
　　“贵什么重啊。不就一册页么，是我用自己从西衢江里拣的黄腊石跟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换的。”
　　这样的谎话连王好自己都不相信，但王茂升偏偏信了。人总有欲望和弱点的。比如有人贪图美色，有人见钱眼开，有人喜欢古玩字画。
　　“那我就收下把玩几天。你什么时候要拿回去，就过来拿。”再次品味了一番后，王茂升非常小心地将余绍宋册页锁进抽屉。
　　王好一点也不反感对王茂升的“雅贿”。王茂升为人还算真诚，且有真才实学，对企业经营和化工生产及运输有真知灼见。即便不找王茂升帮忙，就凭先前王茂升对自己切中要点的提问和点评，这余绍宋的册页送他也不冤枉。商场中能遇上真诚而有学问的前辈点拨自己，是王好的幸运。
　　“对了，小王朋友，我给你介绍的那位负责氟产品外销运输的应总，人不错，没别的嗜好，就是爱‘砌长城’，没事喜欢打几圈麻将。”
　　“谢王总指点。”
　　“别，我什么也没指点你。说实话，世风日下，官场、商场，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场，潜规则多。我这是在保护我的干部。你给我记住喽，该干的事，你大胆干，不该干的事，绝不能越雷池。”
　　身为副厅级的王茂升也不端官架子，说话实在。
　　世风日下，是的。往小里说，求人办事，没礼不成，已成为如今最正常的“礼节”。连女演员想上个戏，都得用自个身体让人“潜规则”一番，如今哪，父母给的身体在现实面前有些贱了。
　　往大里说，卖官鬻爵古来之风，如今一个贫困县，设六七个，甚至十几个副县长之类的新闻已经不新；动辄几千万、几个亿的腐败贪污案也不是新鲜事。官场、商场浊也罢，清也罢，各人心里有杆秤。
　　这些，王好都懂。虽然正义尚存的他无力改变什么，但在商场游走，甚至今后的官场游走中，不害己、不害人、不被人害，王好自信自己还是能做到。
　　王好离开王茂升办公室时，王茂升送了王好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小王朋友，你是一只即将成熟了的深水甲鱼，该探出头来好好干番事业了。”
　　话糙，但王好爱听。这是一个前辈对初出茅庐的晚辈的认可。

　　五
　　连着三天，王好每晚都在钻研麻将技艺。这玩意，上世纪90年代初西衢刚盛行麻将热时，刚读初中的王好出于好奇曾经学过，并因为少年人探究数字组合的犟劲，瞒着父母和老师买了麻将书仔细研究了三个月。上大学与当兵后，虽然有上十年没碰这玩意了，但基本功还在。
　　只是现在已经是2001年了。与时俱进的西衢人民，在西衢麻将从20世纪末进入21世纪初这10多年的麻将历史发展中，充分发挥全西衢市人民的集体智慧，研学并重，广泛汲取各地麻将玩法的精华，在原先只有“邋遢糊”和“段子”的基础上，引进了福麻（福建麻将）、杭麻（杭州麻将）、温麻（温州麻将）、东麻（浙江东阳麻将）。因此，跟不上潮流的王好只得恶补麻将技艺。
　　为增强实战经验，他找来了正跟杨柳依打得火热的黎江，这狗日的只要是旁门左道的东西都精通，什么斗鸡斗狗斗蟋蟀，门儿精得很，更别说是国粹麻将了。
　　张养涵因为替王好在江西招募驾驶员，就由李小刚代替。这小子见老总让自己陪着打麻将，心里就一个劲乐。平时尽在边锋网站打打麻将的嫩鸟李小刚，没怎么跟人面对面地过过招，如今机会来了，他准备展示展示网络麻将高手的手段。
　　这样还是三缺一。王好就想到了市政府办公室经济运行处的秘书刘诚。一个电话过去，这哥们真够意思，当时就推了在白天鹅大酒店的应酬，来到王好定的集雅茶室，跟他们切磋国粹技艺。
　　俗话说，“麻品”看人品。先说黎江，这小子打麻将跟他打架一样，喜欢偷偷摸摸地搞突然袭击，并喜欢剑走偏锋，不按牌里出牌，敢冒险，投机性强，但善于打得赢打，打不赢撤，跟泥鳅似的滑。
　　作为政府要害部门的秘书人员，文字本领固然是刘诚的本钱，但负责接待各类人物更是他的强项，麻将自然不在话下。刘诚老谋深算，善于审时度势。防守时绵厚而滴水不漏，进攻时先谋后动，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攻守平衡。从麻将上看出，这小子日后是个当官的料。
　　而网络麻将高手李小刚，终于发现跟真人面对面打麻将，比网络上打麻将学问深多了。在网上打麻将，你只要掌握规则就行。而现实中打麻将，你得学会观察对手，对手的表情态度，试探或引诱性的话语，都隐含着某种信息。
　　经过三天麻将突击训练后，于一个礼拜天的下午，王好拨通了王茂升介绍之人应总的电话。
　　估计王茂升早打过招呼，王好刚介绍完自己，应总就说：“哦，小王啊，这些天我一直等你电话呢。”
　　王好回：“实在不好意思，这两天被公司买车的事耽搁了。”人有时总免不了得说些善意的谎言，
　　其实王好是因为应总而在苦练麻将技艺。
　　俩人约了见面地点，王好特意在西衢市府山公园南宗孔氏家庙附近一家幽静的茶室，定了带有电动麻将桌的包间。
　　应总为西化集团下属一处级单位副总经理，名叫应史明，一挺有学问和隐喻的名字，明史方能察今。50出头的年纪，头发微秃，个不高，偏胖，看似憨厚，但一双不大的小眯眼里，时有灵光流动，顿显此人刻意隐藏的精明。
　　靠，王好心里暗骂，后悔没带黎江一起来。这应史明就是一个岁数大了两号的黎江，这两小子贼像，只是应史明的嘴没黎江贫。
　　俩人正嗑着瓜子寒暄，离要讨论的正题还隔着太平洋的距离呢，应史明的手机就响了，接通电话没说几句，就见应史明有些为难地望望王好，说：“今天不方便，改天再搓几圈。”
　　这正是王好处心积虑等待的机会。王好说：“应总，公事我们改天谈。不就是打几圈麻将么，正好，这个包间有麻将机，把朋友叫这儿来。”
　　应史明见王好这么善解人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中气十足地大声说：“卓猴子，行今天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别怪我老应手下无情。”
　　接着掉头问王好：“你也凑个数。”
　　王好要的就是这句话，否则这几天折腾着黎江、刘诚他们陪自己恶补麻将技法，就算他娘的白辛苦了。俗话说，再难的合同，酒桌上拿下，再疏远的感情，麻将桌上拉近。
　　“行，有日子没打麻将了，今天放松放松”
　　见王好这么干脆，应史明说：“这样，我这里已经有个小朋友做搭子了，你再叫上许麻子，四个人就齐了。”说话的架势，颇有些像在生产现场指挥员工。
　　一会儿，人到齐。许麻子50多岁，高个子，大嗓门；卓猴子40来岁，偏瘦，架一副眼镜，说话轻声轻气。两人都有股子当领导的气质。
　　介绍后，王好才知道大嗓门许麻子是西化集团某营销部门的科长。而说话轻声轻气的卓猴子则是西化集团下属某个最重要的分公司的老总，叫卓见。论职级，属于正处级，比应史明高半级。
　　四人打的是西衢早年间最常见的“段子”麻将。这麻将比较好学，无非是混一色、清一色、七对子、十三不靠、碰碰糊，糊牌分**和放铳（点炮），放铳者需为其他人包付筹码。
　　打麻将过程中，通过应史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对话，王好知道他们是铁杆好友，麻将是共同的爱好，并不看重输赢。
　　因为彼此间知根知底，他们三个之间相互的攻守相当严密，流局次数很多。如此，王好心里就有了计较。有一副牌，许麻子做的是清一色筒子，两碰之后，大家都宁可拆牌不糊，也捏着筒子不出，把个性格比较外向的许麻子急得嘟哝个不停。终于等摸了张不知道是什么牌后，许麻子一副尘埃落定的模样，将塘里已经有了三张的二万当关门张打出时，王好知道许麻子听叫了。略一观察台面上已打过的筒子的情况，王好见六筒以上的筒子出现较多，分析许麻子不太可能糊大筒子，就将自己的一对二筒拆出一个打出，果然，许麻子糊一二三筒。
　　糊牌后的许麻子自然兴高采烈，其他俩人却神态自若。没多久，应史明做了副混一色索子碰碰糊的牌，那两位紧捏索子和字牌，王好也跟着捏。但就在即将流局时，王好出了张台面上没露过面的白板，而应史明听的是六索和白板两叫麻将。王好再次点炮。卓猴子卓见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好一眼。
　　四个人边喝茶，边继续打麻将，看看天色不早，就约定打完这最后一盘就结束。这盘麻将，卓猴子起先给人的感觉是做混一色万字的牌型，起首就碰出东风，接着不留索子和筒子。但牌到中局，卓猴子碰了许麻子打的红中，并在接下来几手牌相继打出万子后，王好知道卓猴子做的是“段子”麻将中番数最大的字一色牌型。王好也不着急，预先捏了两张台面上没出现过的北风和发财，估摸着卓猴子可能听牌后，王好先出发财，卓猴子没反应，而应史明手上恰好有一对发财，让他给碰了。接下来一手，王好自言自语道：“谁让我听牌了，没办法，趁卓总字一色没听牌，我再冒险冲一张北风。”
　　北风一出，卓猴子轻声轻气地说：“先前的发财也已经点炮了，只是因为只有5番，就没糊。这个北风，点的可是10番的炮，我接收了。”
　　原来卓猴子做了一副西衢麻将中最高番数的“十段头全风子”麻将。
　　推牌时，卓猴子的手有意无意地带倒了坐自己下家的王好的麻将，并迅速扫了一眼王好的牌。王好哪听什么叫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烂牌。
　　而这一切也被深于城府的应史明看在眼里。
　　算账时，除麻将技术略逊一筹的许麻子不输不赢外，应史明赢了一千多，卓猴子赢了两千多，输家自然是王好。
　　应史明和卓猴子也不收钱，相互对望一眼后，卓见先开腔：“老应，你带来的新朋友很有意思啊。”
　　应史明回道：“那是，王总，王茂升亲自介绍的朋友，差不了。”
　　卓见对王好说：“牌局如战局。故意点炮不难，平衡牌局却难。你故意点炮，并始终掌控着牌局的平衡，即不让我们三个人输钱，心思缜密啊。冲这一点，你是个做事情的料。”
　　应史明则说：“你当我们为钱打麻将啊。我跟老卓好歹是处级领导，老许虽然差些，但年薪也有十多万。”
　　明白内中蹊跷的许麻子也说：“我们也就喜欢搓两圈，平时，谁输钱超过三百元，就不用继续付钱了，主要是图个乐子。”
　　王好见自己的心思被人点破，就索性玩笑一把，说：“我这是故意放水，先给几位前辈一些甜头，等今后就见一回杀一回。你们可是西化集团拿年薪的领导，我可把你们列入我‘吃大户’的名单了。”
　　彻底恢复自我的王好笑了，笑容淡定自然，又带着些许顽皮却不让人讨厌的意味，真实并极具亲和力，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