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时代的故事

    我记得的革命时代是小时候。那时中国才刚刚改革开放。记得长辈说过“过去闹革命的时候，满街都是大字报、口号标语，红卫兵拿着毛主席语录，举着小红旗，走街窜巷搞串连。当时北京是全国革命运动的中心，十里长安街，红色的海洋。游行者高喊‘毛主席万岁’。”那是一个激进的、纯真的、狂热的年代。我刚满六岁，全家举家搬到了一个远离大陆的小城镇上。我家虽不富裕，但也不缺少什么。父母在同一家国有企业工作，当时算是双职工，工资每月一百多元，两个人每月将近三百元，比当地的渔民、农民、小商小贩好多了。再说母亲以前是从大城市来的，有一点家底。我的吃、穿、用全安排得妥妥当当。没上学以前我就在我家的院子里玩，偶尔到集市上去逛，去玩。 有一次，我记得那是父母带我上街，当然那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穿着革命年代的粗布衣服， 颜色是蓝、青、黑色，款式是旧式的中式制服。街上的行人缓缓地流动着，我很惊呀，现在也惊呀，居然有人牵着高大的、棕毛的、膘肥的骏马。我当时猜想它可能是马戏团里的，直到现在我都没搞懂。还有的江湖艺人在耍猴，瘦弱的猴子眨着小黑眼，在主人的指挥、吆喝下翻着跟头，踮着脚，伸着手，绕场一圈向围观的人们讨钱。当然我没有钱给他们，但总有一些善良的人会扔一些钱。过了前市，我们往后市去。我随父母进了一家小饭店，那时的饭店真是老舍小说《茶馆》里的样子。店里放着十几张木桌，每个桌子旁放着四条长木板凳。父亲要了三碗豆浆、四根油条、三只馒头，店里的小二还给我们斟茶。我们吃饱喝足后往闹市走去。我看见街旁又有一群人在看卖艺，只见一个壮汉赤裸着上身躺在地上，身下是一块钉板，身上是一块大青石，旁边站着一个浑身是肌肉的大汉举起一把大榔头往石块上砸，“嘭”的一声石块碎成两块，壮汉一跃而起，拍着胸脯，安然无恙。我当时又惊奇又好奇。还有一次我随父母回农村老家，刚下了“钢壳子”就见到农民在田里耕种，是那种绿油油的农田。后来就见到了用粉笔画的革命画报和“在毛主席号召下努力完成四个现代化”大字标语，占了三层高的一整面墙。于是我问父亲：“四个现代化是什么意思？”父亲微笑着说：“就是建设现代化的国家。”我眨着眼又问：“那建设是啥意思？”父亲摸着我的头笑哈哈地说：“长大了你就知道了。”我倔强地嘟着嘴很不服气。过了两年我上小学，学校墙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斗志昂扬地挺着胸抬着头唱着革命歌曲“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向着胜利勇敢前进``````”。我当时是一名戴着红领巾的小队长，带领几个接班人写黑板报，下农田捉青蛙，什么好事和坏事都干。我们当时学革命精神玩军事游戏。夏天，我们在同学家附近开展“军事行动”，我们往山上而去，看见山下有工人阶级兄弟在挖石块，后来长大了渐渐明白他们建设祖国，建设现代化是多么辛苦。我们分成两拨进攻、防守。我当时不懂什么军事理论，就喜欢埋伏，等我进攻的时候，他们已完成了战斗，互相朗颂着毛主席语录。冬天，鹅毛大雪纷飞的时候，我们在同学家附近打雪仗，尽管天空中雪花飞舞，我们兴奋地抄起厚厚的雪块像发情的公猪扔向“敌人”，仿佛打架的革命青年和高干子弟。有一次，语文老师说：“我们要学大寨，学习王进喜艰苦奋斗，为建设共产主义社会而拼搏。”然后，老师问我们：“长大了想当什么？”同学们都说当警察、工人、医生，我居然说当科学家。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燃烧的激情变成了平静的湖水。远离故乡，我呼吸间依然能够闻到家乡芬芳的油菜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