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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霜染枫叶红 (当代官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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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染枫叶红 (当代官场小说)

发表于 2022-3-30 11:54:32 来自 都市言情 阅读模式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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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染枫叶红

  
前 言
  
  《霜染枫叶红》,是长篇小说《再见了,大别山》的姊妹篇,《再见了,大别山》是描写小说的主人公路淮海青年时期在部队当兵的事情,《霜染枫叶红》是描写路淮海退伍后在纪委机关工作的事情,两书各自成篇,藕断丝连。
  
  我曾在纪委机关工作26年。那正是国家开始改革开放,经济体制转轨变型的重要时期,新的市场经济体制尚未建成,与之相适应的国家法制体系还未完善,受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社会的道德观念也在发生着变异,因此那时也正是腐败现象比较严重、反腐工作最为艰难的时期。我们被称为党的卫士,我们未能从根本上消除腐败,深感有负于党和人民的重托;但我们尽到了责任,如果没有我们,腐败现象会更加严重。《霜染枫叶红》就是根据这段时期的工作经历而创作,人物和故事都是虚构的。
  
  进入新时期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首的党中央,在继续全面深化改革的同时,重视抓党的建设,从严治党,不断加大反腐倡廉的力度,腐败分子纷纷落网,许多过去沉淀的腐败问题被一朝消除,出现了自改革开放以来从未有过的政治清明气象,为国家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创造了良好的环境。然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之路漫长、曲折,因而反腐斗争也必然任重道远,未有尽期,将奏出更加华丽宏亮的新的乐章。
  
霜叶.jpg
安逸飞
 楼主|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3-30 12:04:58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一)

本帖最后由 安逸飞 于 2022-3-30 12:06 编辑


  
  1991年国庆节前一天下午,路淮海走进了位于建军街中心的黄海市委、市政府大院。这个大院建于1958年,当时叫地委、行署大院,淮海也是在那一年3岁时,随父母来到这个城市的。在淮海儿时的记忆里,这个大院是非常肃穆、庄严的,门口站立着一动不动、手持步枪的解放军战士,他每次从门口经过时,总是屏息静声,偷偷往院里看一眼,快步走过。他在这个城里除当兵4年已生活了30年,以前共到这个大院里来过3次。第一次是在1966年的冬天上小学六年级时,学校已停课闹革命,他在家无事,一天下午,阴云四合,北风呼啸,他走进了这个大院,大院里已是人去楼空,有的房门紧闭,有的门窗洞开,走廊和办公室里,纸片飘落,书籍狼籍,房门、窗户上的铰链、把手,凡是铜的东西,包括大理石楼梯上镶的铜条,都被撬挖一空。他站在楼顶平台上,望着北边街对面,有两派工人造反组织,一个个头戴柳条帽,手拿棍棒,正在武斗。不久这座大楼就成了城里最大的造反组织“杀派”的司令部。第二次是1974年春天,他从部队回家探亲,下了汽车后走进这个大院找在这里上班的他的父亲。第三次是去年冬天,他到大院来找在市人大机关工作的战友汪前进,商量纪念入伍20周年战友聚会的事情。那天他穿着一身黄军装,门卫将他当成上访的退伍人员,硬是不让他进门;那一时期退役军人上访频繁,让政府很头疼。今天,他是第四次走进这个大院,今后他就要到这个大院来上班,今天是来报到的。他穿着一身西服,打着领带,拎着皮包,派头十足,还是上次那两个门卫,只是看了看他,一句话也没问,真的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他走近门卫,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门卫接过展开,纸上写道:
  
  中共黄海市委调令
    中共黄海市纪委:
    兹调路淮海同志(中共正式党员)到你单位工作。请接恰。  
  此致
    中共黄海市委组织部
    1991年9月29日
  
  门卫看后很殷勤地指着里面说:“这栋是市政府大楼,这栋后面,东边一栋三层红楼,就是市纪委。”
  
  淮海1975年从部队退伍后,先分在地区糖烟酒公司当仓库保管员,这是那一年黄海城市户口退伍军人能安排的最好的工作,别人都安排进了工厂,肉联厂、糖果厂、糕点厂、酱醋厂、豆制品厂等,储义民的母亲是地区人事局局长,储义民也只是分到一个由老头、妇女组成的日用百货厂当工人。但正被巫副参谋长说中,淮海是个不安心本职工作的人,他不想干这种商业工作,觉得商业企业的人不纯乎,“我有的确良,你有猪肉和大肠,他有烟酒和白糖”,人与人之间都是一种交换关系。他去找储义民的母亲,想调进党政机关,储义民母亲说:“进机关必须是国家干部性质。”1976年7月,他调到地区医药公司任储运科副科长,但属于“以工代干”,人员性质仍然是工人。当时市医药公司的书记,是黄海地委书记的爱人,一个老大学生,六十年代当过启东县宣传部长,在一次“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报告会上听了淮海的口头发言,对他很赏识,准备将他调到公司政工科。这个书记有4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淮海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他已经有了郑丽,书记就会将女儿嫁给他。淮海还没来得及调到政工科,地委书记调到北京任国家教育部副部长,书记也一起调走了,她临走时叫淮海复习功课,说国家不久就要恢复高考。一年以后,1977年冬天,国家恢复高考,淮海考上了兰州大学,去读“政治经济学”专业。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黄海商校当老师。黄海商校是一所老校,是1958年淮海的父亲调到黄海任地区商业局副局长时负责筹建的,当时叫黄海食品专科学校,后改名为黄海商业中等专科学校,“文革”时学校撤销,至1979年重新恢复。学校师资很匮乏,除了语文、数学和音乐、体育等基础课程的老师是本省的扬州、徐州师范学院毕业的本科生外,专业课如“商业经济学”、“会计学”、“物价学”、“统计学”等课程的老师,都是“文革”前本校或本省其它几所商业中专学校毕业的学生。当时省商校也刚刚恢复,知道淮海的学历和专业后,通过省商业厅调淮海到省商校,并开出优厚条件:上调一级工资,分一套住房,安排配偶或子女一人进学校工作。但黄海商校不放,说我们要重用。淮海很快被提拔为商校教务科副科长,主持工作,并且被做为校级领导第二梯队人员培养。但就在他事业一帆风顺之时,他遇上了一个小人,市商业局的政工科长玉如贵。
  
  玉如贵原是市肉联厂的兽医,黄海市农校畜牧科的工农兵学员。1973年分到市肉联厂时,被抽到深挖“五.一六”分子学习班。一次吃中饭时,有一个“五.一六”分子菜吃不掉,又不敢倒掉,就分了一些给他的组长,玉如贵急匆匆吃完饭后就去打了小报告,随即组长也成了“五.一六”分子受到审查,玉如贵当了组长。后来玉如贵的连襟江波的父亲从市面粉厂调到市委组织部当干部科科长,玉如贵就通过这个关系,作为被发现的人才调到市商业局政工科,很快从办事员、科员、副科长一直当上了科长。他和淮海为敌的原因说起来也很让人想不到,他对人说:“我到商校去过几次,他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过。”他处处与淮海为难,正好,淮海也觉得在学校工作接触面太窄,市委机关又正在向基层单位选调干部,于是就调进了市纪委,由于推荐淮海进市纪委的人来头很大,玉如贵从中作梗也未能得逞。
  
  淮海走进市纪委办公楼,里面有很多机关干部在打扫卫生,有几人爬在窗户上擦玻璃,这让他想起部队的热火朝天的生活;离开部队已16年,在部队时老想着退伍,回来后却又老是怀念部队,时间越久越是怀念得厉害。他又想起学校的那些老师,老是以为自己是知识分子,懒得连地也不肯扫,自己的办公桌也不肯擦。他找到“干部管理室”,里面有一个干部正在写东西,他走过去,将组织部的调令交给他。那个干部看了调令后对淮海说:“你就是路淮海。你认识我吗?”
  
  淮海看了看他,摇摇头说:“不认识。”
  
  那人说:“你是南字六0七部队的吧?”
  
  淮海说:“是的。”
  
  那人又说:“我叫陈光宗,也是南字六0七部队的,我们是一批兵、一条船上去的。”
  
  淮海没有想到,竟在这儿遇到了同一个部队的战友,他说:“你可能不是大别山那边的。”
  
  陈光宗说:“我是二营的,在南京幕府山。”
  
  

安逸飞
 楼主|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3-30 12:10:5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二)

       陈光宗告诉淮海,调淮海到市纪委工作,是他负责考察的。他看了淮海的档案,知道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后,心里很有顾虑,深怕通过组织程序考察得到的情况不真实,又私下专门到黄海县公安局刑警队去向李兰江了解。他问李兰江:“我们部队有个路淮海你认识吗?”李兰江说:“怎么不认识,宣传队拉手风琴的嘛,又和我是一个连的。这是个老实人,你放心。”当时在场的还有刑警队的教导员,说他以前在地区糖烟酒公司政工科,他敢拍胸口保证,路淮海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人品和性格还最适合干纪检工作。这样他才放了心。

  这时又有一人拿着组织部的调令来报到。此人叫夏家俊,25、6岁,比淮海要小10岁,生得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剃得光光的下巴发青,头发卷曲,像个巴基斯坦人,有点神经质,不住地眨巴着眼睛,衣服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劣质肥皂的味道,讲话慷慨激昂,讲一句话后总要微喘着气笑两声。陈光宗把他们带到分管常委的办公室。这个常委是淮海的老熟人,叫夏侯民,原是市糖烟酒公司的职教科科长,“文革”前黄海师专毕业的大专生,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央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他一下就当上了公司经理。后来企业制度改革,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竞争上岗,他落选当了书记。他的哥哥是南京市人事局局长,当时黄海市委组织部长是他黄海师专的同学,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在南京上大学,毕业后夏侯民请他哥哥将组织部长的两个女儿都安排了工作,夏侯民于是当上了市纪委常委。他见到淮海,说:“路‘教授’,课讲得好那。”又叫陈光宗去将检查一室、二室的主任叫来,将夏家俊分到检查一室,淮海分到检查二室,最后说道:

  “纪检工作意义重大,关系着我们党和政府的纯洁性,对你们来说,是一项新的工作。没关系,慢慢就会熟悉的。我这里提两条要求:一是要注意自身的形象,做到廉洁自律,我们是查处别人的,打铁先要自身硬;二是要严守查案纪律,不徇私枉法,特别要注意保密,纪委内部工作特别是查案工作情况,严禁外传——千万不要在这两个方面犯错误。”然后问淮海和夏家俊有什么要说。淮海说没有,夏家俊却神经质地讲开了,还不时地挥着手,以助语言的匮乏,他好像为这次讲话作了精心准备,不断地说“刚才夏常委讲了”,重复着夏侯民的话,最后说:“一句话,三个字:‘好好干!’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他们被领到各自的办公室。检查二室是新建立的科室,主要工作职责,是查处市级机关各部门县处级干部违纪违法问题和指导市直部门、县处级企事业单位纪委的工作。共有7人,领淮海来的是副主任雍大雅,主持工作。主任叫吴建华,在县里下派锻炼,这类干部下派结束后,便不再回原单位,放到下面去当领导。还有一个是已到二线的原检查室主任朱老。其他除淮海还有3人,一个是部队营教导员转业的干部张凯,一个是从审计局调来的市会计学校毕业的学生郑宁,还有一个是一位30岁左右的女干部叫孟心洁,淮海一见,惊为天人,真的是“沉鱼落雁,闭花羞月”,没有想到纪委机关还有这样美丽的女性。雍主任给他们分了工,淮海和孟心洁为一个调查组合,同时负责室里的文字工作。

  淮海又去拜访了在纪委工作的两个熟人,黄海城就这么大,在城东遇不到熟人,在城西也会遇到熟人。一个是淮海爱人的中学同学的丈夫,叫胡东山,和淮海同一年当兵,在城西湖农场6761部队开汽车,退伍后先在一个工厂当工人,后调到市纪委给一位副书记开小车,那位副书记在离开市纪委时,将他调到办公室搞后勤工作。另一个是淮海姐姐中学的同班同学,叫陈剑飞。但淮海认识他,并不是因为姐姐的关系,而是因为储义民的弟弟储礼民,储礼民在报社当副刊编辑,和陈剑飞合作写小说,两人已发表100多篇短篇小说,淮海的岳父和储义民的父母家都在老地委宿舍,他在到储义民家玩时认识了储礼民,成为好朋友,就和陈剑飞相识。陈剑飞原在黄海县政府办公室当秘书,被选调进市纪委,才华横溢,现任宣教室副主任。他对淮海说:“你不该到检查室,在宣教室写文章,容易被领导看见,进步快。”

  淮海想,写文章有什么意思,到纪委就是来查案的,玉如贵这帮家伙要是碰到我手里,非好好整整他不可。他到市商业局转组织关系时,玉如贵对他一脸笑,说我的连襟在市监察局当科长,叫江波,又说你是我们商业系统的人才,让人才外流,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淮海想,这家伙原来也会笑呀,真比白骨精还会变。

  下班后淮海回家,见一辆红色桑塔纳停在他家厨房旁,他的6岁的顽童儿子正踮起脚、努力向上伸着头往汽车反光镜里看,见到他爸爸,说:“这个镜子里的人难看死了。”

  淮海问:“谁的车?”

  儿子说:“二舅的车,二舅来了。”

  淮海走进屋去,见印小布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淮海,说:“第一天到纪委上班就这么认真。”

  淮海说:“跟人说了会话。”

  淮海的爱人印花枝从厨房里端着饭菜走了过来,儿子跟在后面也端着碗。“丁丁,叫舅舅吃饭。”花枝对儿子说。

  小布走了出来,拿起“大哥大”给家里打电话。

  淮海说:“开着桑塔纳,手拿‘大哥大’,什么时新你玩什么。”

  小布把“大哥大”的天线往起收,说:“都是公家配的——你不要说,有这玩艺儿还的确方便。”

  淮海到厨房拿来一瓶五醍浆,给小布倒了一杯,问花枝:“你也倒点?”

  花枝说:“我不喝,你陪小布吧,少喝一点。”

  淮海给自己的杯里倒了小半杯酒,小布嚷道:“倒满倒满,这点做药引子呢。”

  淮海说:“我不能喝酒,意思一下,陪陪你。”

  小布说:“什么不能喝酒,那一年我们在城西湖农场,一人一大搪瓷缸子古井贡,都喝下去了,你不是也没有反应吗?”

  淮海说:“酒量我还是有的,可能是遗传吧,我爸爸每天两顿酒,喝了一辈子。但我喝酒以后不舒服,我睡眠不好,别人喝酒后好睡觉,我喝酒后兴奋更睡不着觉。”

  小布说:“以后你喝酒可是免不掉了。我对你讲,在机关上班,工作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不重要,关键是两样东西你得学会,一是打牌,二是喝酒。上级领导下来视察、‘调研’,检查组来检查,你不陪他们打牌、喝酒不行,你陪领导到县里视察、‘调研’、检查工作,你不打牌,不喝酒,你干什么?必要的时候你还要代领导喝酒。如果你不打牌,不喝酒,你就进不了圈子,就被‘边缘化’,什么重用、提拔、评先,都轮不到你,只有干事的份。”


安逸飞
 楼主|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3-30 17:46:50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三)

 
  小布是1970年冬季参军的,在城西湖农场六七六一部队,1972年年底退伍后,分配到江淮动力机厂当工人,后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回厂当技术员,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央重用知识分子,他被调进地委组织部,10年当到了干部培训科科长,以后放到市教育局任党委副书记。才38岁,已是个老机关油子,也患上了“机关病”,高血压、高血脂、腰间盘突出、脚后根痛风。
  
  花枝说:“小布,工作要紧,但身体更要紧,你喝酒也要有节制。我跟秦瑛说过多次了,叫他好好管管你。”
  
  小布说:“我说淮海怎么这么‘规矩’,原来是被花枝管住了。秦瑛她才管不了我呢!淮海,我今天来呢,一是向你祝贺,二是跟你说件事情——你在纪委具体做什么工作,给你谈了吗?”
  
  淮海说在检查二室查案。
  
  小布说:“这就行了。检查二室是负责查处市直部门、单位案件的,我们教育局也归你们管。是这样的,我们局里去年建了一栋宿舍楼,就是我现在住的这栋楼。今年年初,有人写‘人民来信’,说是挪用省政府拨给我市改善贫困老区农村教育设施专项资金建的,还说面积、设施超过规定标准。孟书记亲自来调查,结论是‘挪用扶贫专项资金’不能成立,但说局领导的5个大套,过道太宽,能开汽车,壁橱太多,便相增加住房面积。处理决定是:超过规定面积部分,按市场价补交费用……”
  
  淮海打断小布的话问:“我不太明白,什么过道太宽,壁橱太多?”
  
  小布说:“中央对各级干部的住房面积都有规定,县处级干部是实用面积不得超过95平米,而规定过道、壁橱不算面积,我们就采取了这种变通办法。”
  
  淮海说:“真聪明啊。”
  
  小布说:“你知道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吗?就是市纪委派驻教育系统的纪检组长,以前是市纪委的办公室主任。”
  
  淮海问:“你们补交了多少费用?”
  
  小布说:“过道超标25平米,每平米算50元,共1250元,3个壁橱,王局长家的是4个壁橱,每个算2平米,每平米30元,共180元,两项相加共补交1430元。”
  
  淮海说:“那不等于白送吗?”
  
  小布说:“不瞒你说,你在纪委可不要对人说——就这样,班子5个成员,除了我,他们都一分钱也没有补交——这事本来已经结束,但不久前,又有人举报。这次举报的人可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是黄海中学退休的老校长王文彦,省内教育界一个很知名的人物,现在是省政协委员。一次,他在省政协会议上举报了这件事,主持会议的曹建明听了,当即对在场的政协委员和媒体记者保证,此事一定严肃查处,给人民有个交待。但事情还是由黄海市纪委来查,你注意一下,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如果让你来查就更好了。”
  
  淮海说:“不就是1千多块钱的事吗?你们补交不就完了。”
  
  小布说:“不是,你没听明白,是举报我们‘挪用专项扶贫资金建宿舍楼’的问题,如果真的这样定性,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淮海说:“那看来你们真的是‘挪用专项扶贫资金’了?”
  
  小布说:“这个文章就看怎么做了。省教育厅这笔资金是用于我市北边三个贫困县农村修建校舍的,但我们建的宿舍楼,也是给教师居住的,这样说起来,就不能算挪作它用。”
  
  淮海说:“我听不明白,你住的不是新建的楼吗,怎么又说楼是给教师住的呢?”
  
  小布说:“是这样,新楼住的都是局里领导和中层干部,但他们以前的住房就让出来给了局里一般干部和直属单位员工,而局里一般干部和直属单位员工以前大多居住的是各个学校的宿舍,他们有了住房就将原先的宿舍让出来,各个学校没有住房的老师不就分到住房了吗——就是这样一笔账。”
  
  淮海听后没有说话,这些家伙,真够无耻的,他从心里感到厌恶,他想,他们的住房条件都已很不错了,却还要重建新房,而且胆子也够大的,竟敢挪用省政府拨下来的“扶贫资金”,如果证据确实,别说自己帮不了忙,就是孟书记也不敢包庇他们,省纪委书记曹建明可是全国有名的“青天”,他既然已对政协委员和新闻媒体承诺,就必然会对他们有个交待。
  
  小布开着车走了,他在部队是汽车兵,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公车私用,连驾驶员也不用。花枝在厨房收拾碗筷,准备明天的早饭。儿子自己洗过澡,上床睡觉去了,已经上小学了,这个顽童也该收收心了。淮海也洗了澡,倚到床上看书,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晚总要看到12点钟。他翻开一本《红楼梦》,看到第四回“贾雨村判断葫芦案”,想到:今天刚到纪委上班,还没有正式接手工作,就有人来访。“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小布说得倒是轻巧,这不是违反工作纪律吗?就算不违反纪律,当个传递消息的告密人,我有这么贱吗?但小布是不会理解你的,又是至亲郎舅,这点儿忙都不肯帮。中国是个人情大于法的国家,而他恰恰最不善于处理这种人情事务,在纪委工作可要比在学校教书复杂多了,以后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呢?……
  

安逸飞
 楼主|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3-30 17:49:22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四)

  花枝忙完家务、洗了澡,走进房间,淮海对她说:“累了吧,早点睡吧。”花枝到儿子房间去看了看,随手将儿子房门掩上。淮海从背后看着花枝穿着连衣裙的苗条的身姿,不仅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花枝已经35岁,却还像小姑娘一样婀娜多姿;他们虽已结婚近10年,但淮海还像新婚时那样,对花枝一直怀着强烈的激情。花枝在淮海身旁躺下,说:
  
  “淮海,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淮海想不起来。花枝说:“1981年9月30日,那天我收到了你写给我的信。”
  
  淮海笑了,说:“是吗?我只记得是热天,你穿着裙子,但记不清是哪一天了。”
  
  花枝说:“每年这一天,我都要把这封信拿出来看一遍,今天是十周年。”她在淮海身旁和淮海说着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是啊,她太累了,淮海望了望花枝,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想起了往事——
  
  1976年冬天的一天,郑丽突然告诉淮海,她怀孕了。这让淮海没有想到,怎么会呢?他们每次都是很小心的啊。未婚先孕,那可是一件很见不得人的事。郑丽说只有将胎儿打掉,但淮海不同意,他有一个朋友,女朋友未婚先孕,他私自用麝香将胎打掉了,结果婚后只要怀孕就流产,再也生不了孩子了。淮海问郑丽有多长时间了,郑丽说有一个月,淮海就决定立刻结婚,将孩子生下来,当时他才22岁,郑丽才18岁,都还未到晚婚年龄,但他爸爸是地区民政局长,领《结婚证》不是问题。郑丽的父母都从上海赶来准备参加婚礼,她妈妈是妇产科医生,带郑丽到医院去做了检查,却得出一个让淮海更惊骇的结果:郑丽没有怀孕,而是患了卵巢囊肿,为了防止恶性病变,必须连同子宫一起切除,这就意味着郑丽将终生不能生育。淮海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但他又必须面对这个事实作出选择,他的父母知道后,也不再同意他和郑丽结婚。后来郑丽主动找淮海,提出分手,她对淮海说:“我们车间那个还宝玲说:‘能和你这样的男人做一天情人,一辈子也就满足了。’我和你已来往两年多,也有过许多美好的夜晚,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吗?我长这么大,只爱过你一人,以后也不会再爱别人,就单身过一辈子吧。”
  
  淮海对她说:“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们永远都做好朋友。”
  
  淮海和郑丽分手后,很长时间无心再恋别人,他父母有几个老同事,主动要和他家结亲,他都不同意,有的还将女孩子带上门,他也避而不见。有一天是星期天,早晨淮海还没有起床,他家里来了一个人。这人是他父亲的家乡人,五十年代初期任黄海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兼《黄海日报》社社长,1957年办报出了问题,被打成右.派。淮海在床上听到外间客厅里,那人对他父亲说:
  
  “老路,我来告诉你,我的问题解决了。昨天省委组织部来人找我谈了话,宣布摘掉我的右.派帽子,恢复工作,任黄海工学院院长兼党委副书记,恢复行政15级级别,20年少发的工资不再补发。”
  
  他们又谈了一些话,然后听那人说:“老路,我们做亲吧,我有一个女儿,在工商银行工作,今年23岁,我看你家大儿子不错,他们挺合适的。”
  
  淮海父亲说:“比我儿子大一岁,我问问他吧。”
  
  那人一走,淮海就从里间跑出来说:“我不谈,你为什么不回绝他。”
  
  父亲说:“你去看看吧,也给人家一个面子。”
  
  淮海说:“看后不谈,不是更让人家下不了台。”
  
  父亲说:“不去看看怎么知道能不能谈?他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有平反不好提起。他那个马相,女儿一定也不会差,再说人家在银行工作,也许还看不上你呢。”
  
  淮海就想到他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胡宗南巧拒宋美龄给他和孔二小姐做媒的事,也去剪了个超短平头,又穿了一身旧工作服,跟母亲一起来到这个人家里。那个姑娘背朝着他站在一张桌旁,淮海见她个子像父亲一样很高,看身姿很不错。姑娘的母亲对姑娘说:“爱琴,给客人倒茶。”她倒了两杯茶,一杯送到淮海面前,淮海看见她一双细细嫩嫩的小手,然后抬头往上看她的脸,她也正朝淮海看,脸红红的,不知是害羞,还是就是个红脸,淮海觉得她比郑丽差远了。但那个姑娘看上了他,几天以后,那人见淮海家没消息,又到淮海家来,得到回绝后,立即离开了,从此再没有和淮海家来往。
  
  考上大学后,他的被冻结的爱情情感开始苏醒,从少年时起他就一直非常向往神奇的大西北,到兰州上学让他产生了对新的爱情的期待。果然,就在第一次去兰州的火车上,他遇到了一个到西安音乐学院去学声乐的厦门姑娘,以后那姑娘不断给他写信。第一个学期结束回家时,那姑娘在西安火车站等他,并跟他一直来到黄海。但他后来明确地对那姑娘说:“我们只能做朋友,不能做夫妻。”并不是他觉得这个姑娘有什么不好,他很喜欢她,但他觉得她还不是他心中在寻找的那个人。
  
  在兰州上大学时,一次,一位教授在课堂上讲毛泽东的错误,说“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是“狂热病”、“发神经”。淮海是毛泽东的狂热崇拜者,当场起身驳斥,教授拿出一份中央文件,说这是中宣部长邓力群的讲话。淮海说不管是谁的讲话都是胡说八道,毛主席在世时,怎么一个都不讲话,毛主席去世了,个个见风使舵,巴结某某某,不再听这位教授的课,愤然离开教室。事后,他写了一篇文章,要求在学校刊物上发表,遭拒绝后便将文章抄成大字.报,贴在学校报栏里,引起轰动,别的院系的女生都跑来看他,竟成了学校名噪一时的人物。他虽然依然没有碰到让他动心的女生,却也很陶醉在受到女生们目光注视的那种感觉之中。
  
  一天,他到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莎士比亚戏剧集》,然后到食堂吃午饭。他刚坐下不久,又来了一个女生,坐在他旁边,这个女生最近几天总是在他刚进食堂后就出现在他的身边。淮海对这种事是很敏感的,他不和她说话,也不朝她看。这天,那女生见他放在桌上的书,就主动开口说道:“你是学经济理论的,也喜欢莎士比亚?”两人就谈了起来。吃晚饭时,那女生又坐到他旁边,说:“这么巧,又碰到你。”两人谈话就又多了一些。饭后,应那女生提议,他们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自此,那女生时常来找他,他们开始交往。那女生是外语系学英国文学的,她告诉淮海,她喜爱文学,打算以后从事文学创作,在学校刊物上已经发表过几首诗,问淮海读没读过。在那个年代,当作家、诗人是很多青年的梦想,但淮海是个有传统偏见的人,不喜欢有文化的女性,尤其不喜欢两种有文化的女性:一是学政治的。热衷于政治的女人,那些女领导、女法官、机关或企业搞政工的女干部,都不是女人,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二是女文人,尤其是女诗人。她们恰又相反,情感过于丰富,见花流泪,对月伤心,多愁善感,无病呻吟,就像那个活得很累的短命的林黛玉;又很“解放”,就如那个丁玲,不仅搞三角、四角恋爱,甚至还要和两个男人生活在一张床上。不久,那个女生给他写了一首诗,虽然诗里充满着对他的热烈的爱,但诗写得太直白,没有美感,他没有被打动。他不会写诗,当时正在学德语,就从德文版的《席勒诗集》中翻译了一首送给她,回绝了她的爱情。她是成都人,情感炽热,性格豪爽,她的一腔热情,遭到淮海的冷却后,晚上邀淮海出来,两人吃了顿饭,又到他们去过的几个地方重温了一遍,然后拉拉手说了声再见。以后,她又给淮海写过几首诗,还将诗在学校学报和壁报上发表,诗中充满了伤感的情绪,但没有再来找过淮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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