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博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x
岱青色旗袍(上)
又梦见了那身岱青色旗袍。
穿着豫白色旗袍的女人,躺在躺椅上,刚从梦中睁开的眼,直直的看着前方的墙,透着墙在看着……
“咚咚”木质的店门被人清却清晰地敲响。女人从躺椅上起身,打开了店门。门外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最简单的素色旗袍,像是多年前的款式。料子算不上好倒也不差,多年前大家里一等下人的用料。仅一眼,女人心中已有大致猜测。
女人懒散地倚在门上,“请进。”“店长。”妇人微微颔首。“唤我秋夙便是。想做什么样式的?颜色、布料自己挑,挑完来量尺寸。”秋素拨弄着指甲,漫不经心地说。妇人答:“双圆领。”大家小姐们最钟爱的样式。妇人递来一张纸:“颜色,尺寸上面都有。”纸上赫然写着:岱青色,165,88.1,62.0,90.0,52.1。
秋夙指尖不受控的重了几分。岱青,那个人惯用的写法,常人写作黛青。会是她吗?
“这不是你的尺寸”除去白了的指尖和微皱的纸,秋夙的表现,平淡到似乎毫无变化。只是语气不经意稍平了几分。“是我家小姐的尺寸。”妇人脸上多了一抹柔色,似乎在追忆什么。
“冒昧问问,小姐的芳名,以及,可否一览小姐的照片?旗袍最是挑人。”“秋小姐,我家小姐闺名明曦。”不是她……
“这个名字倒是不错。”在这个黑暗的乱世里,晨曦与光明可是奢侈品。
妇人小心地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了,但不难看出保管者的珍视。秋夙随意地扫过:照片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岱青色的旗袍,旗袍上绣了只翠鸟。女孩故作老成地板着脸,带着无病呻吟的忧愁,眉宇间掩不去天真烂漫。一双与秋夙梦中相同的狐狸眸,也没有梦中的媚态与漫不经心,但那五官分明就与梦中的人一样!秋夙刻意地垂下眼,极力掩饰着照片激起的涟漪,但唇角的笑意却如何也无法再浮现。
“我可以坐下吗?”妇人似乎并不在意秋夙的反应。“请便。”秋夙收敛了情绪。
“您认识我家小姐。”妇人语气轻而缓,又带着肯定。
“从何见得?”秋夙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但仍带着散漫。
“您自南京来,写戴青作岱青。”不待秋夙再度开口,她又自顾自的讲了下去。似乎感到了失礼,她向秋夙抱歉的一笑,在故事正式开始前。
那是一个很长的关于明家小姐的故事,从1921年诞生到1937年失踪。讲故事的人,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孩子的天真。她说,小姐将她更名为唏,与小姐名字同音,也与往昔同音。她说……秋夙渐渐拼凑起了她认识之外的那个人的16年:明曦,以裁衣纺布闻名的明家独生小姐。老爷老年得女,很是宠爱。家里人对这唯一的小姐也百般娇宠,请了先生,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什么都略通。家里人也将她保护的很好,虽不至大门不出,但外头纷扰时,她也能在深宅大院里无忧无虑。
直到1937年10月,老爷预料到南京城也守不了多久,并组织举家内迁西安。在内迁的火车发动时,才发现小姐没了踪迹。老爷欲寻,但不过月余,南京便乱作一团,无法追寻。
“您知道我家小姐在哪儿吗?”唏近乎祈求地看着秋夙。秋夙沉默。战争时期的人们总能读懂那种缄默。妇人脸上生动的表情消失了,又恢复到近乎完美的模板,吃力地勾起恰到好处的笑。“地址在纸条上,待旗袍做完,请您告知。”唏站起,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每一步精准的毫无生气。秋夙站起,目送着她离去。秋夙望向了门外,目光仿佛穿透万里,到达了那棵古树上。
那棵古树在南京。人人都相信它能带来幸运,毕竟在炮火中活下来,已是这人世间最大的幸运,而古树,起码到她离开时,仍在延续这数百年来这诺大的幸运。
秋夙仿佛又看到了那一身岱青色旗袍,那个穿着琵琶领旗袍的美人虔诚地挂上一个密封的铃铛。又听到那个缥缈的声音,温柔地说着:“待各地炮火停息,待光明重新到来,就打开这个铃铛吧。”听到她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姐姐,会在前方等着你们。”秋岚挂上的铃铛不知是否仍在晃荡,而她……
秋夙敛了思绪,取出成套的工具,再从柜子里搬出一个箱子,箱子里都是布料。箱外的光洒进箱内,盈盈地流转在布料表面。比起店里摆着的布,明显多了内敛的贵气。秋夙取出一块正红色的布,剪、裁,仿如千百遍练习般的流畅。再用红线绣了朵牡丹在领口,这是某个高官夫人特地要求的。可惜了这一块应绣玫瑰的布啊,向富贵让了路。秋夙暗叹,手上却不停,用银白的盘扣点缀,正红的双圆领正装又多了份虚伪的典雅高贵。
天色早在不觉中暗沉,午夜已至。秋夙忽然想起一句话,“午夜至,百鬼穿行,人间大乱,钟馗不见”,似乎格外贴切。她自嘲般地一笑,认真的熨烫,挂起,便入了眠。
梦里没有岱青色旗袍,但秋夙还是梦到了她……
那是夏天,秋岚第一次出现在夜上海的歌舞厅。正红色的旗袍不加修饰,但配上琵琶领,再加上秋岚的狐狸眸,也端端透了几分风情。秋岚在喧嚣的歌池里游走,像一朵火红的玫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她似不觉地穿梭,现在看来,每一步又是精心算计的圈套。而后,她混入了军官之间,作为男人们攀比的工具出现。藏起玫瑰的刺,漫不经心的潜藏。
梦醒,秋夙忽的意识到,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明大小姐,而是秋岚。是总以猎物形式出现的优秀猎手,是会藏起锋芒的野玫瑰,是盘旋在敌人腹背中的牛虻。但似乎也有小姐的影子,对衣服布料的要求近乎苛刻,对黑暗中的人心怀善意,对光明与未来充满几乎天真的渴望和向往。
秋素永远记得,1940年,在南京的一个黑不见底的小巷里,撑着素白色伞,着一身岱青色琵琶领旗袍,从光亮处走来的女人,是如何向她伸出手,拉她离开绝望的深渊的。忘不了,秋岚手把手的教她缝制旗袍,教她立身于这个混乱的时局中。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