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传》略读 13 随季梁谏追楚师-国以民为本，神所谓何物哉！

【桓公六年】随季梁谏追楚师

楚武王侵随，先使楚大夫薳章到随国求和，把军队暂驻扎在瑕地以等待结果。随人使少师主持和谈。鬥伯比言于楚王曰：“我们不得志于汉东，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共谋我，故难以离间他们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张：无德扩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骄傲之人，请羸师（羸，使军队佯装没有力量称羸）以张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鬥伯比曰：“这是以后面做打算的，少师目前得其君的信任，季梁不一定能说服随侯。”于是楚王命佯装损毁军队的军容而接触随国的少师。

少师和谈结束归，向随侯建议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以实际的功德来祭祀，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虚报功德以祭祀，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笔者曰：季梁所言，道，忠于民而信于神。古时，人们唯物论思想还很欠缺，认为神会为我们安排一切，即所谓神注定了我们的命运。《左传》为了确立民本位的思想，同时又能被当时的人或者君王所接受这样的观点，只能佯称为民是神之主，圣王应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务其农事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实际读者都知道神是不存在的，只是古时人们作为心灵寄托的一个托词而已。

及至唐代时佛教兴起，更多的人蔓民而信神信佛，致使朝堂有识唯物之士被屏退者众。唐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正月，唐宪宗下令中使杜英奇率宫人30余人，持香花，赴法门寺迎请佛骨舍利。舍利迎入京师，迎请佛指舍利的队伍自光顺门进入皇宫大内，舍利在宫中供奉三日后，再送到京城内各大寺院。王公贵族，争先恐后，竞相舍施，唯恐在后。有的百姓倾家荡产以供奉佛祖真身。法门寺地宫出土《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记载：宪宗启塔，亲奉佛灯。有的僧人从京城一步一礼一直到法门寺迎佛。

韩愈是当时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为了摒弃过分崇拜的佛教活动，激愤的上奏疏《谏迎佛骨表》论曰：“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

又引孔子言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茹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左传《宫之奇谏假道》中论神谓曰：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

至于现代，清明时节，本是清净追思逝去故人的时节，然则众人多偏于信神信佛，甚至花大把大把的钱，焚纸诵经、烧香拜佛；拼猪烧肉、丽果佳酿不断提高祭祀物品的规格，登山去寺庙烧纸烧香的人络绎成群，仿佛是在明确心诚则灵的那个表达，结果落得个寺院主持赚得盆满钵满至当夜开坛数钱。正如本文中随侯所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殊不知，如应《左传》民本德本的思想，这些都只所谓浮云也！本人家乡以前清明时我很少回家拜山烧香，感觉不兴那个事，最近几年，不知道哪里来的风气，清明烟火气鞭炮声势越发深重，至于人声鼎沸声势浩大阻塞交通已成常事，逼不得已也只能早晨5：30驱车前往方得便宜了。

又想起前几年某大师标榜神灵附体，晦称可以靠练气功来治百病，惹得不明就里的人们竞相组织模仿，皆是害人无数；又有某大师，所谓“道”行深远，亦至众多有钱商人、名人争相拜访，网上有传出某俩富人名人照片实贴为证，其实最后原来发现是个政商名人高层圈子之中介，明白此中道理简直是贻笑大方了。然现今此等风气犹盛不衰，反而官越大者越用之，钱越多者越信之，实难想像此何种心态也。这些风气也引起一些作家在一些小说中浓笔重墨、奋笔疾书的抨击这种拜神拜金圈子的恶俗之习，再次匡正国以民为本，神所谓何物哉！《左传》有言：国家之败，由官邪之也！官之不正而纳入神纳入佛者，政将安在！

官之不正而纳入神纳入佛者，政将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