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 - 第18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原创网络文学网站,免费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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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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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8-9 12:21:30 显示全部楼层

桃花源记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浪漫主义

刘秘书来到了田埂上,他挥舞着手中的信封,朝田里的桃花喊道:“桃花,你快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正在耘田的妇女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直起腰来,望着田埂上的刘秘书,催促着桃花说:“桃花,快去拿来,让我们也看看。”
桃花洗尽手上的淤泥,卟通卟通地爬上田埂,接过了刘秘书手中的信封。这时,其他妇女也都爬上了田埂,挤在桃花身边。
信封并没有封口,桃花取出了信封里的东西——原来是照片!女人们都尖叫起来。照片一共有四张。桃花还没来得及细看,照片就被别人抢走了,她们一边看,一边尖叫:
“哎呀,桃花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嘿好看!”
“你们看桃花的眉毛!桃花好像皱着眉头呢。”
“哎呀,罗肤也上了照片!”
“真想不到,刘痒痒也上了照片!”
刘秘书笑眯眯地看着社员一惊一乍地尖叫着,等她们看够了,刘秘书才说:“这些照片暂时保存在桃花手里,谁想看,都可以到桃花那里去看。”
女人们把照片交还到桃花手中之后,刘秘书对桃花说:“桃花,你到我这边来,我要单独和你谈谈。”
桃花跟着刘秘书来到一处田坎下,刘秘书站定了,对桃花说:“桃花,你的山歌唱得好。你看,王书记到桃花源里来蹲点了,武陵县委宣传部的宁干事已经给你拍了照片了。我想请你唱几组山歌,配上这组照片,登到报纸上去。”
桃花的心思还停留在自己口袋里的照片上,她说:“山歌?你是说我上次打硪时唱的山歌?把打硪歌登上报纸?”
刘秘书说:“你上次打硪时唱的山歌当然是不错的,但要配上这组照片登上报纸,那就不合适了。”
桃花从来不看报纸;开会时,丁兵念报纸,她也没有认真听过。即使她想听,也听不懂报纸上的那些话,像“资产阶级法权”啦,“社会主义的草”啦,“资本主义的苗”啦,等等。桃花从没见过“社会主义的草”,她只见过稻草、稗草、蒿草、鱼腥草。桃花也没见过“资本主义的苗”,她只见过秧苗、禾苗、树苗。
她觉得报纸上讲的那些话,好像讲的是月亮上的事,离桃花源的生活十分遥远。她不理解刘秘书把她唱的那些山歌登上报纸干什么。在她看来,山歌就好像一声叹息,一串笑声,或是一阵风,唱过了就过去了,为什么要把它留在纸上呢?
不过,桃花不敢同刘秘书争论,因为刘秘书是有学问的人。刘秘书要把她唱的山歌登上报纸,肯定有他的理由,刘秘书说她的山歌还不合适登上报纸,那肯定是她的山歌还唱得不够好。于是,桃花小心地问:“登在报纸上的山歌,应该是怎样的呢?”
刘秘书低头想了一阵,然后问:“桃花,你觉得王书记这个人怎么样?”
桃花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个武陵县最大的官。她只知道桃花源人一会儿私下里叫他王麻子,一会儿当面又叫他王书记。她当然不敢当着刘秘书的面叫他王麻子,于是,她只好说:“他给我们生产队修了水泥晒谷坪,又让我们吃上了白米饭。”
刘秘书笑了,说:“那么,对于这么一个人,我们应该如何对待他呢?”
桃花说:“应该感谢他。”
刘秘书问:“应该如何感谢他呢?”
桃花回答不上来了。
刘秘书启发她:“桃花源里没有别的好东西,只有山歌。”
桃花似乎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说,应该唱山歌来感谢他让我们吃上了白米饭?”
刘秘书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准确地说,应该是用山歌的形式来歌颂王书记。”
桃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无法理解“感谢”和“歌颂”有什么不同,便问:“什么叫歌颂?”
刘秘书摸着下巴想了好久,才说:“歌颂,就是说好话。”
桃花说:“你的意思是说,王书记让我们吃上了白米饭,所以我们应该说王书记的好话?”
刘秘书苦笑了一下,说:“桃花,你怎么总想着白米饭呢?”接着,他慢慢启发她:“王书记到桃花源里来干什么来了?他是来‘三同’的,所以,你唱山歌应该歌颂王书记如何关心贫下中农的疾苦,如何与桃花源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如何牢记反修防修的宗旨.......”
桃花有些听不懂了,她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唱过这样的山歌。”
刘秘书鼓励他说:“这是新生事物嘛,你要慢慢学嘛,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对你来说,唱山歌就像眨眼一样容易,我相信你一定能唱好歌颂王书记的山歌。”
刘秘书走了以后,桃花站在田埂上发了一会呆。本来,唱山歌对她说,就跟平常说话一样,张嘴就来,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她唱的山歌牵涉到一个武陵县最大的官,牵涉到“三同”,牵涉到“反修防修”,牵涉到“歌颂”,而且,她的山歌要配上照片登上报纸......这全是桃花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桃花感到有些头晕,甚至连呼吸都有些紧张了。
当桃花再次回到田里耘田的时候,女人们还在议论照片的事。
高德英说:“唉,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积极分子,开过那么多的大会,还从来没有人给我照过相呢。”
罗肤说:“我也是沾了桃花的光。我要不是和桃花在同一个组打硪,哪里会照到我?”
李兰花说:“说到底,还是沾了王书记的光。王书记不来桃花源蹲点,哪有照相的跑到我们这里来?”
听了这话,大家都不作声了,只听得耘板拍着得秧垄啪啪地响。
这天晚上收工后回到家里,桃花满脑子想的都是歌颂王书记的事。这时,罗肤上门来了。她一进门,就鬼鬼崇崇地拉住桃花说:“桃花,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她把桃花拉到桃花的卧房,把门关上,又说:“桃花,把灯点上。”
桃花点燃了桐油灯,罗肤才说:“把照片拿出来。”
桃花问:“什么照片?”
罗肤说:“什么照片?今天下午刘秘书给你的照片呀。”
桃花这才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照片;她问:“今天下午,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罗肤说:“哎呀,今天下午有那么多人在场,我不好意思仔细看唦,现在我要再仔细看看。”
桃花把信封掏出来,递给罗肤。罗肤一接过信封,就惊叫起来:“哎呀,桃花,你怎么把信封折得这么皱巴巴的了?哎呀,这是多么金贵的东西,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唦?”
桃花想起来了,她刚才剁猪草的时候,没有把信封掏出来,她在想“歌颂”的事,所以把信封折坏了。
罗肤把照片从信封里抽出来,一边心疼地叹息,一边小心地抚平照片上的折皱。桃花端着桐油灯,同罗肤一起细细打量这四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照的是打硪组四个人的全景照,除了王书记的脸清晰地显现出来之外,其他三个人的脸都不太清晰。
第二张照片照的是王书记和桃花。王书记是正面照,桃花只露了半张脸。
第三张照片照的是王书记和刘痒痒。刘痒痒只现了一个侧影。
第四张照片照的是王书记和罗肤,两个人的脸都很清晰。
罗肤瞪大眼睛,盯着第四张照片,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在这张照片上,王书记的嘴唇被折出了一道印痕。罗肤先是将手在自己的裤子上反复擦过之后,再去熨平那道折痕,一边责怪桃花:“你看,王书记这么好看的嘴巴,被你折出伤痕。桃花,你真是个罪人。”
无论罗肤怎么用手抚慰,王书记嘴巴上的折痕也无法抹去。罗肤把照片拿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着王书记嘴上的折痕。
桃花惊叫起来:“罗肤,你这是在干什么?”
罗肤笑笑说:“我亲不到王书记的真身,亲亲他的照片还不行吗?”她两眼放光地说道:“桃花,我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同县委书记合影。”
罗肤爱不释手地摩娑着这张照片,低头看了许久许久,然后,她抬头望着桃花,用乞求的口气说:“桃花,你让我把这张照片拿回家,让我好好地看一晚上好不好?”
桃花从来没有看见过罗肤这种可怜哀求的眼神,她点头答应了。
罗肤说:“如果我明天早晨醒来,看见我同王书记还这样合在一张照片里,我就相信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罗肤刚走,又有人上门来了。来的是李兰花。
李兰花刚到桃花源时,常到桃花源人家串门,后来,阶级斗争的形势严峻起来了,李兰花作为右派分子的堂客,就不再轻易到别人家串门了。所以,当夜郞婆不声不响地把李兰花引到桃花卧房门口时,桃花很是意外。
李兰花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问:“桃花,我可以进来吗?”
桃花把李兰花请了进来,李兰花很不自在地在房间里东张西望了一阵之后,才搓着手,难为情地对桃花说:“桃花,你能让我再看看那张照片吗?”
桃花明白她想看的是哪张。桃花把那张王书记同刘痒痒的合影递到李兰花手中,李兰花一边看一边说:“还真是王书记同我男人的合影呢。王书记真是个活菩萨,只有活菩萨才会普渡众生,不管他是不是黑五类。唉,只可惜我男人的脸不清晰,唉,看来宁干事的阶级立场站得稳呢,给黑五类照相,只照一个侧影。”
她手拿照片,不断变换角度地看,喃喃道:“不过,只要是认识刘痒痒的人,看到了这张照片,都会承认这是王书记和刘痒痒的合影。”
李兰花自言自语了好一阵,又回过头来,有些羞愧地对桃花说:“桃花,这张照片能不能让另外一个人也看看呢?”
桃花疑惑地问:“谁?”
李兰花笑笑说:“我男人。”
桃花问:“他也来了?”
李兰花小声说:“他就站在你家禾场边。”
桃花和李兰花走出房门,来到禾场边。桃花看见禾场边蹲着一个人。李兰花小声对那个人说:“你快进屋吧。桃花同意啦。”
刘痒痒这才跟着桃花进了卧房。桃花发现,平时总是笑嘻嘻的刘痒痒今晚特别严肃,他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然后对李兰花说:“你说说看,以后,公社开批斗大会的时候,如果他们要是打我,我能不能说我同县委书记王落桃合过影?”
李兰花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她去看桃花;桃花也不知如何回答。
李兰花犹豫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对桃花说:“桃花,能不能把这张照片借给我一个晚上?我想把王书记这个活菩萨请回家,好好地供他一个晚上。”
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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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7-19 10:43:50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9)



等到社员们议论得烦了,吴书记才说:“于书记的吉普车,明天上午从我们大队的枫树坳经过,全大队的所有社员,必须在明天早晨六点钟之前赶到枫树坳集中。迟到的社员,每人罚一担红薯。”
散会之后,我们摸黑回到家。吃过晚饭后,全家人急急忙忙上床睡觉。这是因为,明天早晨六点钟之前要赶到枫树坳,那我们必须早上四点钟起床。
上床睡了没多久,民兵就挨家挨户来敲门了:“快起床快起床!迟到的社员每人罚一百斤红薯!”
我们全家人手忙脚乱地起床了。我那个最小的妹妹,因为草鞋的耳子系不上,急得哇哇大哭。等我们一家人赶到队屋场时,全队的社员全部到齐了,连一个瞎子和一个跛子,也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队伍中了。
我们生产队的社员在张队长的带领下,向枫树坳出发了。那个跛子拄着一根拐杖,走路很不方便,他干脆把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交给他的兄弟,自己只戴了一顶斗笠走在雨中。
我问跛子:“你不去不行吗?”
跛子说:“民兵说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更应该去,而且还要站在队伍的前列,让于书记看见了,他会觉得自己深爱广大社员们拥戴呀!”
听了这话,走在跛子身后的沈二娘接过话头说:“他这么显眼的跛子,如果都可以不去的话,那我这个谁也看不出的瞎子,就更不应该去了。”
队伍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沈二娘患白内障,家里拿不出钱来治她的眼睛,只好让她瞎着。她牵着孙女的手,小心地走在队伍中,时不时眨一眨她那双白濛濛的眼睛。
还不到六点钟,我们生产队的社员就赶到了枫树坳。没想到,其它生产队的人比我们到得还早。看来,谁也不想被罚一百斤红薯啊。
看到全大队的人都到得很整齐,吴守口书记很高兴。吴书记一高兴,说话就不像昨天那样拖泥带水,遮遮掩掩了。吴书记说:“现在,全体社员马上向石泉大队出发!务必要在早上八点赶到石泉大队的梯田现场,在那里迎接于书记的到来。”
社员们都惊叫起来:“去石泉大队?不是说在枫树坳迎接于书记的吉普车吗?怎么又变了?这里到石泉大队还有三十多里山路呢。”
没办法,社员们只好向石泉大队进发。一路上,社员们议论纷纷。
一个社员抱怨道:“早知道是去石泉大队,我应该带两只红薯上路。我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呢。”
我们生产队的张队长说:“吴守口这个大姑娘脱裤子实在脱得慢,从昨天脱到今天,直到刚才的最后一刻,他才把最底层的那条内裤脱下来。”
社员们都哄笑起来。
张队长又说:“县委书记于之在过年的时候,还要搞得我们不得安宁;公社书记为了讨好于书记,也来折腾我们;大队书记吴守口也想着法子来日弄我们。我们这些作田的人就是该死!”
社员们笑不出声了,大家都埋头匆匆赶路。
我们大队的社员一路向石泉大队进发,行进途中,不断有别的大队的社员队伍汇入我们的队伍。
砖桥大队的社员队伍与我们大队汇合了。我们生产队的小芹嫁到了砖桥大队。我同小芹搭讪:“小芹,你们大队那么偏远,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小芹叹了一口气,说:“唉,有什么办法?迎接于书记是一项政治任务,我们大队的社员没顾得上睡觉,半夜时分就动身了。”
接着,她又稍显欣慰地说:“我们大队的书记说了,今天去迎接于书记,也算作出学大寨工,每个社员都记二十个工分呢。”说到这里,小芹脸上有了满足的笑容。
我心里在想:“每个社员都记二十个工分,不就意味着每个社员都没记工分一样吗?不过就是往生产队的这一锅红薯汤里,多加了一瓢水罢了。”
早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石泉大队的梯田上。
哎呀,那真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在人群里,我遇到了从我们生产队嫁到石泉大队的小云。小云见了我,说:“罗肤,你也来迎接于书记了?”
我没好气地说:“托你们大队的福,我们一夜没睡好,早饭都没吃,到现在已经走了三个小时,才来到你们这个学大寨的典型大队。”
小云说:“哎哟,罗肤,你快别这么说。将来,你们也会有向我们公社借人的时候。”
我没听懂,问:“什么借人?”
小云说:“谁不知道现在的这个县委书记于之喜欢大排场?于书记要到我们石泉大队来视察,如果只让我们石泉大队的社员在这里迎接,那排场就太小了。如果只让我们跃进公社的社员在这里迎接,那排场还是嫌小。我们公社的书记就跑到你们阖家山公社的书记去借人。现在你看看,我们跃进公社一万五千人,再从你们阖家山公社借一万八千人,加起来就是三万三千多人,这是多大的排场!不过,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次于书记到我们跃进公社视察,是我们跃进公社向你们阖家山公社借人。将来,于书记到你们阖家山公社视察,你们阖家山公社,不也得向我们跃进公社借人吗?到那时,我们跃进公社就不欠你们阖家山公社的人情啦!”
我望望山上山下,到处都是人,排场确实大。看到新开的梯田层层叠叠,我问小云:“你们把树砍了,把山开了,修这么多梯田,准备用来种什么?”
小云一脸愁容地说:“鬼晓得把这些梯田修起来做什么用。大队书记想升官,把我们大队的几千亩山林挖掉了;公社书记想升官,把你们公社的一万八千多个社员借来了。他们升官走了,留下我们这些社员为做饭发愁:以后做饭,到哪里去砍柴禾呢?”
于书记的吉普车迟迟没有来,在濛濛细雨中,三万多顶斗笠,三万多件蓑衣,看上去煞是壮观。不过,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壮观的景色,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我猜想,这三万多个社员,恐怕没有几个是饱着肚子的吧。
只有山脚下那一帮敲锣打鼓的人干劲十足,那些击鼓的汉子打着赤膊,大汗淋漓地擂鼓,咚咚的鼓声响彻云霄。我猜想,昨天夜里,石泉大队的书记,大概让这些锣鼓班的人,都吃饱了白米饭吧?
站在锣鼓班旁边的,是阖家山公社和跃进公社的跛子,瘸子,瞎子,他们被民兵们集中安置在最显眼的位置,迎接于书记的到来。在于书记到来之前,这些人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脸上满是愁容。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天色放晴了,太阳出来了。太阳一出来,于书记的吉普车就出现了。满山的人都激动地欢呼:终于把于书记盼来了!于书记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家过年了!三万多人都拼命地鼓掌,欢呼。锣鼓班的人拼命地敲锣打鼓。锣鼓班旁边站着的跛子,瘸子,瞎子,个个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眼角涌出了激动的泪花。
于书记的吉普车开得很慢很慢,于书记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频频向山上的人群挥手,脸上布满了微笑,是那种受到万众拥戴时才会涌现的幸福微笑。


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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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7-19 10:43:06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8)
天快亮的时候,整个水库大坝冷清了下来,连娄部长和他的民兵们也不见了踪影,打硪的社员坐在地上休息,或是倒地睡觉,整个大坝,只有一个打硪组还在不急不慢地打硪。不知道这个打硪组是哪个大队的社员,只听见他们一边打硪,一边唱打硪歌:

王麻子呀,
嗨呀嗨呀,
不像话呀,
嗨呀嗨呀。
搞“三同”呀,
嗨呀嗨呀,
装样子呀,
嗨呀嗨呀。
点火把呀,
嗨呀嗨呀,
糟踏油呀,
嗨呀嗨呀。
搞夜战呀,
嗨呀嗨呀,
折磨人呀,
嗨呀嗨呀。
吟诗歌呀,
嗨呀嗨呀
充文人呀,
嗨呀嗨呀。
二流子呀,
嗨呀嗨呀,
性难移呀,
嗨呀嗨呀……

有一天傍晚,收工以后,桃花走在罗肤身后,听罗肤不断夸赞王书记,桃花便忍不住打断罗肤,跟她谈起那天夜里的打硪大会战,谈起石门桥大队的社员们对王书记的议论。
罗肤不屑地撇撇嘴说:“桃花,你难道听不出来吗?石门桥大队的社员们,他们都眼红我们桃花源生产队唦。王书记没有到石门桥大队蹲点,他们当然恨王书记唦,当然要讲王书记的坏话唦。他们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桃花说:“搞这么多人来打硪,点那么多火把,搞那么大的排场,太浪费了!”
罗肤笑了,惋惜地叹道:“桃花呀,你书读得少,不懂唦,我告诉你,王书记是诗人唦,诗人喜欢浪漫主义唦,浪漫主义喜欢大排场唦。”
浪漫主义。这是桃花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语。
看见桃花眉头紧锁,罗肤又说:“桃花呀,你真是桃花源中人,不知今是何世。当领导干部的人,哪个不喜欢搞大排场唦?王书记打硪搞的那点排场算得了什么?我跟你讲讲我在娘家时的事,我在娘家做姑娘时,那时的武陵县委书记叫于之。于之的排场,要比王落桃的排场大一万倍!”
接着,罗肤就说起了于之的故事——

武陵县委书记于之不抽烟,不喝酒,不搞女人,也不吟诗。他衣着朴素,冬天穿一件破棉衣,脚上穿一双草鞋,根本看不出他是县委书记。我们阖家山公社的社员都说:“于书记真是个好书记。”
于书记喜欢微服私访。有一回,于书记骑个自行车,到胜利公社去私访。当时,胜利公社的社员们,都打着赤膊在工地上挑土,工地上红旗招展,歌声如潮。看到这个场面,于书记很满意。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独自一人往工地指挥都走。工地指挥部门口站着两个民兵,不让于书记进去。于书记撞开他们往里冲,他看见胜利公社的李书记,正和几个干部围在火炉边吃狗肉。
于书记怒火万丈,他飞起一脚,把锅踢翻了,大骂道:“堂客们都打着赤膊在挑土,你们却躲在这里吃狗肉!你们还是共产党的干部吗?”
于书记啪啪地扇了李书记几个耳光,打得李书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个李书记当场就被于书记撤了职,插上白旗,打着赤膊到工地上挑上去了。
胜利公社的社员们得知李书记被罢了官,大家都拍手称快,都说于书记是个好书记。
各个公社的书记都害怕于书记微服私访。为了防止于书记私访,各个公社都在主要路口设了哨卡,在山顶上立了消息树。只要看到于书记骑着自行车来了,消息树就倒了,哨卡的人飞快向公社书记报告。公社书记就溜到乡下躲起来,只留一般干部接待于书记,说是公社书记下乡检查工作去了。
除了微服私访,有时候,于书记也大张旗鼓地到各个公社视察。这个时候,于书记不骑自行车了,而是坐吉普车。
有一年腊月二十八,我们阖家山公社的社员们正忙着准备过年。突然,生产队的广播响了,要求全体社员立刻赶到大队部开会。
广播响过没多久,民兵们就上门来催促了:“快走快走!全家都走!一个不留!”
有社员问:“小孩也要去吗?”
民兵说:“小孩也要去。”
有社员问:“老人也要去吗?”
民兵说:“老人也要去。”
有社员问:“跛子也要去吗?”
民兵说:“跛子也要去。瘸子也要去。瞎子也要去。”
那一天下大雨,北风刮得呼呼响,生产队的社员们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扶老携幼往大队部赶。一路上,社员们互相打探:“是不是苏联的坦克快要开到我们这里来了?不然,为什么连瞎子都要来开紧急会议?”
每个生产队的社员赶到大队部后,第一件事就是互相打听:“今天开会是为了什么紧急大事?”我们张家桥大队有十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的队长,都急忙跑到主席台,去问台上的大队书记吴守口。
可是,这个吴守口总是闭口不言,只是笑眯眯地望着问话的人。
我们生产队的张队长,平时跟吴守口关系比较好,他缠住吴书记问:“吴书记,你能不能透一点底:今天开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大事?”
吴书记望着张队长只是笑。台下的社员眼巴巴地等着吴书记作报告。可是吴书记不作报告,只是望着社员们笑。
张队长递给吴书记一支沅水香烟,然后问:“是不是蒋介石反攻大陆,打到我们大队来了?”
吴书记点燃了烟,吸了一口,说:“我们共产党的江山是铁打的江山,他蒋介石怎么能打过来?”
张队长又问:“是不是美帝国主义的飞机要来轰炸我们大队?”
吴书记说:“不是。”
张队长又问:“那到底是……”
吴书记打断了张队长的话,说:“你要大姑娘脱裤子,大姑娘就马上给你脱裤子?不要急,大姑娘的裤子要慢慢地脱,一层一层地脱,尤其是最底层的那条内裤,要留到最后才脱。”
张队长不再追问了,他回到台下,耐心地等待“大姑娘”吴书记“脱裤子”。
“大姑娘”吴书记很有耐心,他笑眯眯地望着台下的社员们吵成一团,始终不发一言。
一个时辰过去了,吴书记终于开口讲话了。“大姑娘”吴书记讲话有个特点,那就是每讲完一句话之后,停顿下来,让台下的社员们议论好半天之后,他再讲第二句话。
吴书记说的第一句话是:“广大社员同志们,今天我们开个动员大会,因为武陵县委书记于之要下来视察工作了。”
社员们在下面议论:
“于书记不像话,怎么选在过年的时候下来视察工作?”
“于书记选定在哪个生产队视察?”
“我们张家桥大队有十个生产队,难道他每个生产队都视察一遍?若是那样,今年这个年别想安生了。”
吴书记说的第二句话是:“于书记这次下来视察,不是到我们张家桥大队来视察,他是到石泉大队去视察。”
社员们议论:“我们张家桥大队属于阖家山公社,石泉大队属于跃进公社。于书记要去石泉大队视察,关我们张家桥大队的什么卵事?为什么要把我们召来开动员大会?”
吴书记说的第三句话是:“于书记这次到石泉大队视察,是对我们阖家山公社、对我们张家桥大队的最大关怀,最大的支持,最大鼓舞,最大鞭策!”
社员们议论:“狗日的石泉大队,你们修梯田,过革命化的春节,害得我们张家桥大队的社员也不能过一个安稳年!”
吴书记说的第四句话是:“这一次迎接于书记的视察,不仅是石泉大队的一项政治任务,也是跃进公社的一项政治任务;不仅是张家桥大队的一项政治任务,也是阖家山公社的一项政治任务。”
社员们议论:“狗日的于书记,他下来搞一次视察,竟然要两个公社的全部社员迎接!皇帝下来巡视,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吴书记又不作声了,笑眯眯地望着台下的社员们议论。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吴书记部署应该如何迎接于书记视察。我们生产队的张队长再也忍不住了,他说:“吴书记,你这个‘大姑娘’脱裤子怎么脱到一半就不脱了?你倒是讲清楚:我们大队该如何迎接于书记呀?”
社员们都笑起来,吴书记也笑了。
张队长问:“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在于书记的吉普车经过的路段插上红旗?”
吴书记摇头。
张队长问:“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在于书记的吉普车经过的路段安排锣鼓队敲敲打打?”
吴书记摇头。
曾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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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德顺 发表于 2018-7-19 10:42:05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7)
桃花放心了,她清了清喉咙,唱了起来:

早晨起,
雾沉沉,
沉沉雾,
雾雾沉沉不见人。
东边一朵红云起,
西边一朵紫云腾。
红云起,
紫云腾,
红红紫紫大坝上,
来了你我唱歌人。

歌声传到沅水边,
惊动武陵唱歌人。
武陵歌手都来到,
要见大坝唱歌人。
水库大坝作歌台,
内三层来外三层。
台上台下把歌唱,
武陵山区响歌声。
唱得天地都震动,
唱得日月放光明。
沅水两岸美名扬,
桃花源里唱歌人。

王落桃鼓掌叫好,说:“唱得好唦。再来一首。”
于是,桃花又唱道:

桃花源里山歌多,
山歌汇成沅水河。
你若见了刘三姐,
请她来对打硪歌。

大家齐声叫好,让桃花再唱一首。桃花又唱:

桃花源里赏桃花,
莫嫌路远坡难爬。
下得岭来又过河,
石板桥边有擂茶。

大家觉得不过瘾,叫桃花再唱,桃花又唱:

要来你就四月来,
桃花谢了梨花开。
跟着蝴蝶身后走,
旱路走尽坐竹排。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桃花唱了一首又一首。
听完桃花的山歌,王书记说话了。王书记一说话,大家就都安静下来;王书记一说话,刘秘书就在笔记本上刷刷地作记录。
王书记说:“诗歌创作要向民歌学习。刘宾客在朗州的时候,就嘿善于从民歌中吸取养料,创作了《竹技词》。今天,我们的民歌创作,不仅要学习《竹枝词》,还要将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结合起来。”说完,王书记又开始吟诗了。他吟诵道:

新词宛转递相传,
振袖倾鬟雨露前。
月落鸟啼云雨散,
游童陌生拾花钿。

王书记吟完了诗,大家都很安静,因为大家都没听懂。于是,王书记指着身边的罗肤,又吟诵道:

桃溪柳陌好经过,
灯下妆成月如歌。
为是襄王故宫地,
至今犹是细腰多。

这首诗大家似乎稍微听懂了一点点。刘秘书就对罗肤说:“王书记刚才吟的这首诗,是刘禹锡被贬到朗州时写的。王书记这是在借刘禹锡的诗,夸罗肤的水蛇腰呢。”
桃花心中暗自奇怪:“咦?难道刘禹锡也见过罗肤的水蛇腰?”
罗肤听得两眼放光,她忍不住问刘秘书:“朗州是哪个地方?”
刘秘书说:“朗州就是常德唦。就是桃花源唦。”
刘痒痒说:“当年的刘禹锡来朗州时,来得嘿郁闷,嘿不情愿,哪里比得上我们的王书记唦?我们的王书记是主动跑到桃花源里来搞‘三同’的。你们看看,共产党的干部,思想境界就是比封建官僚高唦。”

王书记打硪打了一上午,下午他没有来。到了傍晚,临近收工的时候,丁兵突然宣布:根据王书记的指示,今晚打硪要搞通宵大会战,所有人都必须在水库大坝上过夜。
桃花发现,今晚搞通宵大会战的,远不止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桃花源大队的其他生产队,武陵公社的其他大队也都派社员来打硪了。其他地方的社员抬着石硪,高举红旗,浩浩荡荡地汇集到桃花源水库大坝上来了。一时间,大坝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歌声嘹亮。
武陵公社武装部的娄部长也带着民兵们,来大坝监督社员打硪了。
月亮升起来了。明晃晃的月光把水库大坝照得如同白昼一样。可是,王书记还嫌这样的月光不过瘾,他指示民兵燃起桐油火把。民兵们火速行动起来。没过多久,水库大坝上,大坝两边的桃花山上,都处都插遍了熊熊燃烧的桐油火把,把整个水库变成 了一片火海。
望着这些根本不必要的桐油火把,桃花心疼地想:“这得烧掉多少桐油啊。”
桃花家里晚上照明,点的就是桐油灯。家里也有煤油灯,但不常用,因为没钱买煤油。就连桐油灯,也要省着用。有时候,在临睡之前,桃花会点着桐油灯发一会儿呆,想一会儿心事,母亲就会隔着墙高声责怪她:“桃花,你还不吹灯睡觉,亮着灯瞎想什么?!”
每年到了采桐子的季节,丁兵就会在动员大会上强调:“一个桐子都不许留下,全部采集起来,上交给国家。”
有时候,为了把高枝上的桐子打下来,桃花还会爬上桐树,用竹篙打桐子。有一回,她从桐树上跌了下来,把腰扭伤了,在床上躺了两天,是父亲采草药帮她治好了腰伤。
此刻,望着这漫山遍野的火把,桃花在想:“我们上交给国家的桐子,国家没用上,是不是被王书记浪费了呢?”
半夜时分,打硪的人肚子饿了,唱打硪歌也唱得有气无力。这时候,娄部长带着民兵走过来了,他高声喊道:“社员同志们,大声唱起来唦!唱起来,大声唱起来!王书记马上就要来大坝视察了,你们要拼命唱,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
于是,每个打硪组都放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唱了起来,水库大坝上歌声如潮,响彻云霄。
果然,王书记到大坝来了,他的身后跟着刘秘书和宁干事。当王书记一行从桃花他们这个打硪组经过的时候,桃花看见王书记满脸笑容,兴致勃勃,一边指点江山,一边高声吟诗。
桃花没听懂王书记吟的诗,刘痒痒给她解释说:“王书记刚才吟的是刘禹锡在朗州时写的诗。”等王书记走后,刘痒痒学着王书记的样子,拖长声音吟诵道:

照山畲火动,
踏月俚歌喧。

月亮落下去了,黎明前的黑暗降临了。打硪的社员们肚子饿得咕咕叫,困得两眼睁不开,再也没有人唱打硪歌了,抬硪时也没精打采。
在桃花旁边打硪的,是石门桥大队的社员们,桃花听见石门桥大队的社员们悄悄议论:
“不是说搞‘三同’吗?我们在打硪,王麻子怎么躲回家睡觉去了?”
“靠造反发迹的人,哪里会真心同我们搞‘三同’?”
“狗日的王麻子,水寨人说他是水老倌,二流子,真没有冤枉他!”
“王麻子跟大跃进时下来蹲点的干部一个样,喜欢搞人海战术,喜欢大场面,只讲排场,不讲实效。”
“王麻子他爹死得早,他娘和他的五个姐姐,把他当皇太子一样供着。他虽说是作田人出生,却从没下田干过农活,哪里晓得作田人的苦。”
“王麻子把武陵公社的这么多社员召集到这里来,点上这么多桐油火把,就是为了配合他吟那两句诗。”
曾德顺
 楼主|
曾德顺 发表于 2018-7-19 10:41:05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6)
刘痒痒的故事讲完了。刘痒痒总结说:“人啊,总有解不完的结。一个结解开了,另一个结又出现了。人总是抗不过自己的命。”
王书记总结说:“相信鬼话的人,一辈子都会郁闷,让人叹惋。后生子的女鬼堂客说:女人的舌头比狗鼻子还灵。这就是一句鬼话。后生子相信了这句鬼话,所以下场嘿凄惨。《水浒》里有个宋江。宋江也是相信鬼话的人。宋江相信什么鬼话?他相信封建社会那一套关于忠孝的鬼话,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一心只想招安。结果,他一生不仅自己活得郁闷,窝囊,还害得他手下将领跟着郁闷,窝囊,令人叹惋。”
罗肤说:“我们的王书记就是不信鬼话不信邪的人,所以我们的王书记敢于造反。宋江怎么能跟我们的王书记相比唦?宋江生得又黑又矮,胆子小,不敢反皇帝,所以是个窝囊废。我们的王书记长得又白又高,胆子大,敢造反,是个造反英雄。在我们常德地区,不信邪、敢造反的人,古代有杨幺,近代有蒋翊武,当代有王落桃。”
王书记转过脸来,望着罗肤,频频颔首,说:“知我者,罗肤也。”
刘痒痒马上对罗肤说:“罗肤,你是王书记的知音啊。”他又对王书记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王书记,你刚到桃花源,就找到了一个知己,看来你有先见之明,选择来桃花源蹲点,的确是选对了唦。”
王书记笑了,刘痒痒笑了,罗肤也笑了。
只有桃花没有笑,桃花的神情很严肃。她听不懂什么是知音,什么是知己,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水浒》,她不知道宋江是谁、杨幺、蒋翊武是谁。她在琢磨王书记和刘痒痒讲的那两个故事。
桃花觉得,刘痒痒讲的那个故事比较可信,王书记讲的故事有漏洞,不可信。那位儿媳的父亲上山采的是什么树根和什么树叶?什么树根会让婆婆的脚溃烂?什么树叶会让儿媳的手不溃烂?
桃花的父母对山上的草药都很熟悉,桃花从小就跟着父母上山采草药,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能让脚溃烂的树根。桃花认为,采草药的人,关心的是哪些树根能治好烂脚;有哪个采药人,会特意去寻找那些能让人烂脚的树根呢?他是个郎中,难道会存有害人之心?
而且,桃花认为,那个儿媳熬树根和树叶的细节也不可信。她想:“那个儿媳在什么地方熬树根、树叶?熬的时候没有中药味散发出来吗?婆婆竟然对儿媳偷偷熬树根的事毫不知情?混有树根汤汁的洗脚水端到她面前,她一点也闻不出味道?……”
桃花的神情很严肃,她还在想:“王书记讲的故事既然是靠不住的,那么,他从那个故事中得出的结论,恐怕也是靠不住的。”
王书记早已把他刚才讲的那个故事抛在脑后了,刘痒痒和罗肤也早把王书记的故事抛在脑后了。王书记提议说:“谁来唱首打硪歌来鼓鼓干劲吧。”
罗肤首先开了腔。她唱道:

               太阳出来一片红,
               各位硪友来上工。
               硪杠一抬就开唱,
               金鸡难比领硪工。
               众位硪友听我唱,
               石硪砸在地基上。
               不打太阳不打月,
               硪硪打的是海龙王。

王书记听了,高声喊道:“唱得好唦!再来一首唦!”
刘痒痒接着开始领唱、其余三人合唱:
               
大石硪呀,
                 嗨呀嗨呀,
                 实在沉呀,
                 嗨呀嗨呀。
                 硪友们呀,
                 嗨呀嗨呀,
                 用力夯呀,
                 嗨呀嗨呀。
                 秦朝的墙呀,
嗨呀嗨呀,
                 汉朝的关呀,
                 嗨呀嗨呀,
                 曹操的冢呀,
                 嗨呀嗨呀,
                 苏轼的堤呀,
                 嗨呀嗨呀,
                 都是我们夯呀,
                 嗨呀嗨呀。
                 四个人呀,
                 嗨呀嗨呀,
                 来四方呀,
                 嗨呀嗨呀。
                 前世缘呀,
                  嗨呀嗨呀,
                  结成帮呀,
                  嗨呀嗨呀。
                  苟富贵呀,
                  嗨呀嗨呀,
                  勿相忘呀,
                  嗨呀嗨呀……

刘痒痒这一组刚唱完,丁兵那一组和丁牛那一组的硪友们对起歌来。
丁兵那一组先唱:
               
浏阳河,
弯过了几道弯?
                  几十里水路到湘江?
                  江边有个什么县?
                  出了个什么人
领导人民得解放?

丁牛那一组接唱:

                 浏阳河,
弯过了九道弯,
                 五十里水路到湘江……
                 
              
王书记不时侧过脸,看丁兵和丁牛他们的硪友们对歌。等他们唱完,王书记高喊道:“唱得好唦。再来一个唦。”
于是,高德英、李兰花那个打硪组又唱了起来:

                 桑木扁担轻又轻,
                 我挑担茶叶上北京。
                 有人问我是哪里的客,
                 湘江边上的种茶人……

等高德英她们唱完,丁兵冲着王书记高喊道:“王书记,你喜欢听歌,你来我们桃花源算是来对了。我们桃花源人不但会唱广播里的歌,还会唱自己的山歌。整个桃花源大队,山歌唱得最好的人就在我们桃花源生产队。”
王书记问:“是哪一个唦?”
丁兵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书记的目光落到了罗肤身上。罗肤赶紧摇了摇头,并朝身边的桃花努了努嘴。王书记的目光又落到了桃花身上。桃花一阵紧张,刷地红了脸。
王书记对桃花说:“唱一个唦,给我们大家唱一个唦。”
罗肤说:“桃花,给王书记唱一个唦。”
刘痒痒也说:“桃花,王书记是远方来的稀客,你给稀客唱一个唦。”
桃花感到嗓子有些干,她以前唱山歌,都是在柳树下唱,在溪流边唱,她唱山歌主要是唱给自己听的,她从来没有在上面来的干部面前唱过山歌,更何况还是武陵县最大的官。
正在这时,刘秘书和宁干事围了过来,宁干事冲她喊道:“桃花,你唱一个吧,我给你拍一张唱山歌的照片。”
桃花连连摆手说:“你莫拍你莫拍,我家里穷,没有钱付账。”
宁干事笑了,大家也都笑了,宁干事说:“桃花,我给你照相是不收钱的。”
刘秘书说:“桃花,他给你照相不但不敢收你的钱,他还要感谢你呢,因为你这是配合他搞宣传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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