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地点皮”曾经是我们所喜欢的菜肴，“地衣”是它的植物学名。

地衣，是真菌和藻类的结合体，一般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暗黑色，有点象泡软的黑木耳。失水干燥后藻体呈黄绿色或黄褐色。耐旱性强，对土壤要求不高。许多连草都难以生长的地方地衣也能旺盛生长。

   “地点皮”，有些色泽墨绿的，有些带点黄，贴地而生。夹带着一丝丝慵懒，藏匿在浅草丛中。在潮湿的地方、潮湿的季节，它就会旺盛地生长。它身形很小，生命力却很顽强。如果没有水，它就在那儿不被人注意地休眠，却保证不会死去。即使只有水没有肥料，它也会滋润地生长。  
　 丘陵山地、湿润浅草的地方最适合“地点皮”的生长。童年时，在村小上小学。春夏时节，放了星期天，我们几个同龄的伙伴相约去太子山上捡“地点皮”。山脚、山坡，或山间的凹地上，到处都是浅浅的青草。碧绿的草丛中，遍布着墨绿色的“地点皮”。信手弯腰，俯拾皆是。轻轻地拈在手里，柔嫩滑软，舒适而惬意。不到小半天，就能捡到一提篮。

我们把提篮扛回家来，母亲先把“地点皮”摊开，捡出混杂在其中的草梗杂物。这是一件细致、耐心又很费时间的活。再用清水反复把它们洗净，然后倒进锅里，像变魔术似的做成了一道道让我们馋涎欲滴的菜肴，如“地点皮”炒鸡蛋、“地点皮”炒韭菜、“地点皮”青菜汤，或“地点皮”糊糊。这是真正的绿色环保无公害无污染的纯天然食品。那时候在农村，我们也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味蕾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我们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由衷地赞叹，总感觉“地点皮”是人间最好吃的美食了。

“地点皮”细薄柔嫩。捡的时候，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手指轻轻一拈，就夹起一朵来。在指间，湿漉漉的，柔滑细腻，小心翼翼，一小块一小块的，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感觉；清洗起来，得耐心地操作，以免留下泥沙和杂草；吃起来，滑滑的、软软的，有点木耳的感觉，却又不完全相像。
   当然，“地点皮”也不是每个季节都有，只有春夏两季的雨后才有。

在这个季节的雨后，我们一些同龄的玩伴就会一人拿着一个小篮子，赤着脚吧嗒吧嗒地到野地里寻“地点皮”。对，是野地里，河、堤的坡地上，在耕整好的田地里是没有的。在人很少走的田埂上，远远地就会看到一篷篷深褐色的“地点皮”长在野草茎下，一阵微风吹过，草茎低下头，你就会惊喜地发现，原来“地点皮”是成片成片的，几乎长满了整条田埂。

八十年代初期，我在梁场中学任教。学校在镇子的东面，靠近村子和农田。地势较低，偌大的一片操场上，长着浅浅的青草，整个操场上经常都是湿润润的。如果一下雨，就像一片沼泽湿地，好长时间都不会干透。邻近的农户经常有牵了牛在操场上放牧，这片操场就显得湿润又肥沃。暮春夏初的时候，气温回暖，万物竞长，操场上的草丛中随处可见“地点皮”的身影。深黑色的、墨绿色的，或一朵朵，或一片片地掩映在草丛中。我们几个年轻的老师，课余也带一点闲情逸致，漫步在草地上，信手捡起一朵朵的“地点皮”，拿到厨房里，让炊事员做成几个小菜，大家吃了，咂咂嘴，都赞不绝口。

好多年没吃到“地点皮”了。前几年，五三街边有一家农家餐馆，特色菜就是“地点皮”炖腊肉。去吃过几次。“地点皮”都是就近在山里采来的，鲜嫩爽口。炖的是纯正的农家腊肉，肥而不腻，和“地点皮”的脆嫩淡爽相得益彰，令人大快朵颐，好吃极了。拿着筷子夹上一大口，放在嘴里轻轻一嚼，有点脆脆的感觉，还有一丁点儿的泥腥味。虽然很多年没有吃过它了，但我依稀记得它的味道，和我儿时吃的“地点皮”简直是一个味儿，一点儿都没有变。

附近的乡镇集市上少有“地点皮”可买。我曾在天门、沙洋的农贸市场上留心寻访过，也不见“地点皮”的身影。可能是这东西采集不容易，要把它择洗干净尤其费事。况且又不压秤，松囊囊的一大袋子，也不过十几斤的，卖一趟也不划算。

“地点皮”貌不惊人，看似不起眼，可它却有良好的药用价值。

据药典记载，“地点皮” 性凉，味甘；入肝经。清热明目，收敛益气。主治目赤红肿，夜盲，烫火伤，久痢，脱肛等病症。还能祛脂降压。能软化和保护血管，有降低人体中血脂和胆固醇的作用。常食可提高免疫力,预防动脉粥样硬化或某些心血管病。

总还记得童年的时候。春夏之日，雨后初晴，三三两两的孩子，提着篮子，相约去捡”地点皮”。草地是如此的宽阔，在草与草的缝隙里，是滑滑的地衣。地衣懒散地躺在那里，孩子们在欢喜中捡起一片又一片，绝对不怕自己叽叽喳喳的声音惊扰了睡意朦胧的一地地衣。
　　在那个年代，孩子们捡起地衣，回家就是一道美味的菜了。满足了人们的食欲，丰盛了饭桌，也装点了孩子们本来并不丰富多彩的课外生活。
    这曾经让我们快乐的地衣啊，饱含着曾经的清贫，曾经年少的稚气，还有我们沉睡多年的纯真。地衣的记忆是烂漫无知的天真，是自自然然的放纵，在往日的记忆里，在岁月的积蓄里……
    还有什么人会在那样的天气，用那样的心情去捡起那样简单的快乐、淡淡的欢愉呢？谁还能懂得我们记忆里每捡起一块地衣时，那种划过手心的痒？
  　　而地衣，未曾谋面久矣！

2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