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星空的迷雾
央视最近播放的电视剧《问苍茫》,是近年来少有的一部优秀的“党史剧”,它用历史和艺术的真实,展示了二十世纪初波澜壮阔、风云激荡的历史画卷,表现了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者,在云遮雾障、山重水复、苍苍茫茫的革命道路上的迷惘和探索的艰难卓绝的历程。在纪念伟大的毛泽东诞辰130周年之际播放这部电视剧,更加有助于人们对党的历史的深入理解。然而,由于近百年的世俗观念的影响,对片中主要人物陈独秀的人物塑造,却不太符合历史的真实。
在近代中国的几代人中,陈独秀几乎是人人皆知的风云人物:“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中共一大至五大的总书记。但从1927年党的“八.七”会议以后,他在党内却成了一个反面典型:党内第一次路线斗争右倾机会主义的代表,“托陈取消派”即中国的“托派”的头子,推行“投降主义”路线而断送第一次大革命的胜利成果的罪人等等,逐渐在历史的星空中消失。《问苍茫》也是这样为陈独秀定位的。这是历史的真相吗?要了解这一段历史,我们首先要了解这段历史的时代背景。
在中国共产党诞生之初,中国政坛有两股最重要的对立的政治势力,一是北京的北洋政府,二是广州的国民党政府。由于中国的积弱,无论哪一股政治力量,要夺取政权、巩固政权,都必须得到外国势力的支持和援助,而英美苏日等世界强国,为了本国的利益,也努力在中国寻找代理人。当时,苏联向吴佩孚的北方政府提出,继续保持中俄共管中东铁路和苏联在中国外蒙驻军的现状,苏联从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支持北方政府。苏联为何不选南方政府而选北方政府,一是北方政府是在中国占主导地位的中央政府,二是封建军阀为了自身利益可以出卖一切包括国家主权。但遭到吴佩孚的断然拒绝,吴佩孚不愿留下石敬瑭割让国土、换取儿皇帝那样的千古骂名。苏联又转而向广州的南方政府要求,苏联本来并未抱太大希望,以为这种出卖国家主权和利益的要求,连一个封建军阀都不肯答应,又何况国民党这样的革命政党领导下的政府呢?未料国民党政府竟一口同意。南方政府原先并瞧不起苏俄,想投靠英美,但英美又瞧不起南方政府,南方政府才接受了苏联的条件和援助。苏联从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支持国民党夺取政权,而国民党在取得政权后满足苏联的要求;至此国民党开始实行“反帝联俄”政策。这就是当时的时代背景。
中国共产党是在苏联共产党的帮助下建立的,开始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政党,而是联共控制的共产国际中的一个支部,共产国际打着进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解放全人类的旗号,而实际一切工作的中心,都是为了苏联的国家利益。斯大林继承了沙皇俄国的大俄罗斯沙文主义,对共产国际领导的各国共产党,颐指气使,联共和各国共产党,并不是平等的同志关系,而是“老子党”和“儿子党”的关系,因此,在组织上必须绝对服从联共的领导。共产国际在中共的代表、顾问,极其霸道专横,金口玉言,句句是真理,就连后来派来的苏军总参谋部的一个情报联络人员李德,也能成为凌驾于中共政治局之上的“太上皇”。
苏联要求中国的革命必须由国民党来领导,中共不能有自己的革命目标,自己的政策、策略,只能服从国民党,帮助国民党夺取政权,更不能有自己的武装,不能触动国民党的利益,以免激化与国民党的矛盾。然而,国共两党的矛盾从本质上讲是无法调和的,因为它们分别代表着压迫与被压迫、剥削与被剥削的两个生死对立、不共戴天的阶级。共产党即使对国民党俯首帖耳,亦步亦趋,国民党仍然要消灭共产党。我们至今可能都被历史教科书欺骗了,说蒋介石、汪精卫背叛了中山先生的意愿,向共产党举起了屠刀,其实他们是中山先生的真正的信徒,完成了中山先生的未尽事业。孙中山当年对苏联要求的条件,除了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的大力援助外,还要在中国限制共产党的发展。他和苏联签订的《宣言》第一条就是:“孙逸仙博士以为共产党主义组织甚至苏维埃制度,事实上均不能引用于中国,因中国并无可使此项共产主义或苏维埃制度实施成功之情形存在之故。”他后来还说:“共产党若不服从国民党的领导,我便要开除他们;苏俄若袒护中国共产党,我便要反对苏俄。”在孙中山时期,国民党的主要矛盾是北洋政府,所以他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目的是利用俄国的军事、经济援助和中国共产党的组织能力以及被发动起来的工农的力量,夺取全国政权。而到了1927年,随着北伐战争的节节胜利,北洋政权已是日薄西山,风雨飘摇,此时国共之间的矛盾便逐渐上升为主要矛盾,若孙中山还在世,又会怎样做呢?他难道会站在工农和小资产阶级的立场上,将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作为革命的对象吗?
对于苏联从“道义”、人员、武器、资金等各方面向国民党大量提供援助,将中国革命的领导权让给了国民党,要求中共服从国民党的领导,帮助国民党工作,不要搞自己的武装,不要搞过激的行动,不要激怒国民党的政策,陈独秀并不赞同,甚至以拒绝接受他们的经费援助来努力抵制。1924年7月14日,他给苏联特使维辛斯基写信说:“我们不应该没有任何条件和限制地支持国民党,只应当支持左派所掌握的某些活动方式,否则,我们就是在帮助我们的敌人,为自己收买(制造)反对派。”可是当时的中国共产党,不仅要在政治和组织上服从苏联,在经济上也离不开苏联,离开苏联的经费援助,什么活动都无法开展。蒋介石逐步掌握政权后,国民党反苏、**、反人民的面目渐渐暴露,苏共主要领导人托洛茨基多次批评斯大林犯了右倾错误,提出要警惕大资产阶级、蒋介石这类“波拿巴式的人物”,还说,中国若没有一个强大的革命政党,这个党若不进行目的明确的政治和宣传工作,“即使我们给许多钱,给予军事援助,仍然会一事无成。”但斯大林没有接受。斯大林也并非真正相信国民党和蒋介石,作为一个政治强人,他谁也不相信,对谁都是利用关系,他说:“蒋介石也许并不同情革命,但是他在领导着军队,他除了反帝而外,不可能有其它作为,因此,要充分利用他们,就像挤柠檬汁那样,挤干以后再扔掉。”可是,蒋介石并没有如斯大林所说的那样“反帝”,就在斯大林讲这番话的6天之后,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公开投向了英美帝国主义的怀抱,抛弃了苏联,而斯大林刚把一张亲笔签名相片寄给蒋介石,刚刚为庆祝“五.一”游行制成一个蒋介石的大型石膏像。对蒋介石的背叛,斯大林极其愤怒,在1927年5月给中共中央的信中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是开始行动的时候了。必须惩办那些坏蛋。如果国民党人不学会做革命的雅各宾党人,那末他们是会被人民和革命所抛弃的。”可他又把希望寄托在国民党的武汉政府身上,但3个月后,国民党武汉政府也发动了反革命政变,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大革命彻底失败。斯大林对中国革命犯下了严重错误,但他并没有承担责任,而把错误加到了托洛斯基身上,并借此在联共党内开展了一场清洗政见不同者的消灭“托派”的斗争,而陈独秀则成为斯大林在中共党内的替罪羊。由于受斯大林时代的《联共(布)党史》的影响,托洛茨基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布尔什维克党内的一个阴谋家,其实他是一个伟大的革命家,列宁的亲密战友,十月革命的直接领导人,苏联红军的创建人,他和陈独秀并无关系,从此便连在了一起:“托派”头子。
陈独秀是中国的“普罗米修斯”,他从国外盗来了革命圣火,点燃了中国革命的圣火,自己却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被焚毁。1927年7月被停职,1929年被开除党籍,1932年被国民党逮捕,1937年抗战爆发后被释。蒋介石以高官相许,又叫他出面组织“新共产党”,他回答“一个阶级只能有一个政党”,有人请他出面组建**,也被拒绝,中共中央请他回延安,条件是必须承认过去所犯的错误,他说“何错之有”。1942年5月在长江边的一个小城四川江津寂寞离世。他的两个儿子延年和乔年,因反对他的“投降主义”路线而和他决裂,1927年均死于国民党屠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