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那一颗星星》（外二章）

文/柳思人

      一条小河，缠着一个村庄，缠着童年的脚丫，瘦了肥，肥了又瘦。

      趴在船舷上。我，用尖尖的目光，给坐在小河深处的那颗星星，蜇一个疙瘩，野蜂一样的招数，藏在她的腋下，挠一挠，夜便软了。

      星星的脚印，比橹声弯。一路走过来，蟋蟀一样，磕磕绊绊。

      站在船头，我的梦长高了一截。把一弄一弄的犬吠声割下来，把一树一树的月光割下来，替夏夜搭个凉篷，让萤火与蛙声住进去，再韭菜一样守着，等它们一茬一茬地长。

      阿爸的船歌，已与船一起老去，而那条河，依然年轻。

      牵着一串犬吠声。我，执意要寻找——寻找那一颗曾经跟风一同走散的星星。

      还是那一弯河堤，还是那一泼月色。几十年风风雨雨，养肥一泓相思。沿着河堤，踏着月光，削一庹嫩嫩的童谣，嫁接在壮实的桑枝上，等它长一畦乡音，一个由老磨磨出的紫色世界，桑葚一样鲜，石臼一样沉。

      她，等在村口，等在那棵老槐树上，目光还是珍珠般圆，珍珠般亮。我，一下子年轻了。遗憾的是，咬文嚼字的吴方言，在舌尖上只是打转，竟吐不出半个字来。

五月的樟花

      樟花，很挤，很脆。一场雨，醉到一大片。

      夜是湿的，风是湿的，高低错落的樟树是湿的，杂七杂八的噪音也是湿的。没有携带蓑衣和斗笠，也没有携带换洗的月光，雨说下，就下了。

      樟花，落了一地，被风卷着，被雨淋着，卷走一个瘦小的春，淋出一个肥硕的夏。

      樟花一摊一摊的，樟香一摊一摊的，风的叹息也一摊一摊的。

      她很细，细得不上眼。密密麻麻的赭黄，看上去有点噜苏，有点土气。

      但在我看来，樟花开得很执着，很善良。它的白，就是我母亲辫发的白，可与火棘花的白、海桐花的白、蔷薇花的白媲美。它的香，就是我乡下老屋前那一篱巴泥土的香，可与桂花，与油菜花争高下。

      五月的樟花，可亲，可爱，可人！

迷失的路

      一片草地，就是一个家园。蚯蚓，蝴蝶，蜻蜓，还有麻雀蹦着走路的叫声，一并在这里繁衍生息。

      四周是鲜红的跑道，一个圈套攥着一个圈套，很迷人。

      喧闹，一趟一趟。孩子们在追逐星星，追逐清风，追逐三步并作两步走的笑声。

      那一夜，远处有雷声，近处有雾霾。没有风，只有涌动的春意，一眼一眼在树上眨巴着。晚归的夜莺，扑棱棱一声，撞碎了夜的静。月亮，翻一个身，从云的帐幔里探出头来，瞥了一眼睡在下铺的草地。

      回归平静。草地里的蚯蚓，开始犁梦，一楞一楞地寻春，寻觅春天里的一夜情。

      夜，转黑。黑得连流浪狗也不敢大声地叫。蚯蚓们陆续爬出草地，它们不知道雷声的深浅，夜色的深浅，跑道的深浅。它们欢快地爬着，爬向远方.....

      夜很短，目光很短，生命很短，只有清晨的阳光，足够长。

      太阳升起来，很横；狗的叫声，也很横。

      蚯蚓们，逛了一夜，想起了回家。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它们迷失了路的方向。

      太阳三竹杆高的时候，蚯蚓们不再蠕爬，身体渐渐变红变紫...... 路，通向远方，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