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
得失刘晓民(004)
一
“上七丘,下七丘,就在中间的七七丘......得挖出个金菩萨才划得来!”
永保想着,又是一锄下去。真倒霉!这烂树蔸在三块地的地角,三户人家都不肯挖,又都嫌树蔸碍事,摸扑克牌比大小,永保运气差。挖下去的锄头嚓的一响,妈的,倒霉,挖着石头了。用力一掏,掏出个暗黄的东西。永保眼直了,眼珠儿定住了,这是什么呀!我的天!这不就是金菩萨吗!永保以最快的速度飞脚入坑,将金菩萨踩入土里,尽量抑着,不使胸膛起伏。扫视四周,没人瞧见。颤抖着坐在坑沿,装出休息的样子,手伸向泥土。上七丘,上面是邻村的一大片田;下七丘,下面是村里的许多田,虽未成片;中间的七七丘,邻着这三亩多地的,是大片大片的田。传说竟是真的,真有金菩萨,就埋在这树蔸下,如今是我的了!猛地将金菩萨扒出土,紧抓在手里,沉甸甸的,该值多少钱啊!急忙放入裤袋,手仍抓着。右手取了锄,起身,肩锄回家。
入屋,关好门,急不可耐的掏出金菩萨,用手擦几下,看清,是个笑哈哈的金娃娃,背面刻着“吉祥”。永保浑身震颤,激动的不知怎么好。再也不住这窄屋了,楼房,一般的楼房,不要顶好的,人要知足。不种地了,做小买卖,开店也行。妻子也不用打工了,回来。孩子......才想到早二天去了岳父家的孩子,门外的响动使他回过神来,连忙将金菩萨放入兜里。
捉迷藏的二娃见永保带了东西回家,偷偷来到门边,从门缝里看。捉二娃的三娃、小福见了,也过来看。见永保转身,便都散开,在门边等。
“做什么,顽去。”永保开门,见是小孩,说道。
“保叔,拿什么回来了?”
“什么也没。哦!是扑克牌!扑克牌!”
“我看见了,象人模样儿。”
“是金菩萨!”大一点的小福道。
“瞎说!”
黄昏时,便陆续有人来,问金菩萨。永保一概否认。
睡前,搬捆柴将破窗户堵上。检查各处门栓,不放心,用桌啊、凳啊,通通抵好。
坐下来,想。想金菩萨藏在那里好。床铺下,箱子里,太俗!挖个坑,自然有痕迹,但可以睡在上面。要不放到梁上去?想一想,又担心被老鼠碰下来。要不把金菩萨埋到屋外,然后锁了箱子、柜子,装出是藏在屋里的样子。——这样做不是说我得了金菩萨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于是便起身,把桌啊、凳啊,都搬开。要搬那捆柴时,犹豫了,窗户堵不堵呢?
窗户不堵,索性门也不拴,这样别人便以为我没得金菩萨。想想又觉不行,金菩萨太重要了!
门仍拴着,窗户仍堵着。永保坐在床沿上,想。
想了半天,觉得藏到什么地方都不妥。直到凌晨三点多,终于想出个万全的法子——不睡了,再守三点多钟,天就会亮。
第二天,早饭后,将金菩萨带在身上,为掩人耳目,仍去挖树蔸。
心不在焉地赶到地边,一惊:昨天下午才挖一半的树蔸,已被挖起来了。急步过去,发觉坑也大了许多。
于是回去。到刘木匠屋前,木匠他娘急步走近,表情怪异。
永保便疑,驻步。
“永保啊,我昨夜看见活鬼了,就在田边那土里。一会儿亮了,是鬼火,又灭了。又亮了,灭了。后来又亮,又灭。地周围也好象有影子。唉!火眼越来越低,活见鬼了!”
木匠娘眼不好使,永保知道。
永保觉得不回去好,刚才来时不断有人问,到屋里问的人会更多,想想去锄二里外的红薯草。
中午回家,屋里有七八个人等着。瞥见何老倌与金龙也在里面,永保便有些不安。树蔸旁的另二块地,他们各一块。
果然,其它人都走后,二人还不走,仍说笑着探问、盘问、套问。
直到下午,永保终于发怒。二人便悻离了。
永保原本打算待上几天,待自己想出极妥善的卖法,而那时别人又不怎么关心了,好悄悄卖掉。此时,改变主意,寻思着怎样尽快将金菩萨脱手。
吃过晚饭,洗脚上床,仍想着怎样卖掉金菩萨。
想着想着,忽见房门打开,许多人闯进来。前面的是金龙、何老倌,后面的皆不认识。
金龙带了绳子,与人来捆永保。何老倌和另几个便四处翻找。
永保大怒,和金龙扭打起来,身上的金菩萨忽然掉出来,接着便被人抢在手里。
永保急了,操起墙边锄头,照抢金菩萨的人就是一下,把那人的眼珠子打得飞溅出来。
金龙红了眼,挥扁担打向永保。永保又是一锄,打在金龙脑袋上,金龙登时死了。
众人一起发怒,扁担、锄头、木棍一齐打向永保。
永保骇极,知道自己要死了,大叫起来。
然而才“唉”出声,嘴便定住:灯还亮着,眼前一个人也没有,门拴着呢!
因没脱衣,身上觉热,寻思坐在床上易睡,索性起来,坐到凳上。看表,刚过一点,熄了灯,将双手笼在袖里。
迷糊了一会,又见有黑影偷东西,悄悄东翻西找的。永保想:“昨晚一夜没睡,弄得人恍恍惚惚的,尽做梦。”猛地醒悟,大喊捉贼,同时将灯扯亮。
贼迅捷夺门而逃。
永保高喊着捉贼,才要追出门,忽悟,立时止步,回到屋里。堵窗户的柴捆已被挪开,想是贼进来后,又拔了门拴,打开门,预先备好逃路。
被喊醒的邻居纷纷起来,开门,来至永保家,问金菩萨偷走了没有。见永保不急,知道还在,便问金菩萨藏在那里。有的说藏在屋外,永保赌咒发誓,说屋外没有。有的说藏在屋内,永保说屋内由你们找,本来没这东西。
与永保关系好的邻居,果真在屋里翻找起来。窄窄的二间屋,家具又少,却是好找。细细地连地皮都瞧过几遍,也没瞧着金菩萨的影子。
小褔道:“保叔你站起来!”
板凳上的永保便起身。小褔忽地在他裆里摸了一把,却没有。
永保搓着手,笑众人道:“小孩子的话也信!”
忽然“啪”地一晌,吓了众人一跳。拍巴掌的四佬道:“我知道在那里了!”
众人便问。
四佬道:“我先不说,写在纸上,看你们谁还能猜出。”说着便取了书桌上小孩的作业本,写在背面。
王厚生要过作业本,看了,说道:“原来是藏在......”四佬急忙捂住他的嘴。
来保要过一看,点头道:“还是四佬脑子活!”又道“四佬你是看见了,要不怎么会知道。”
永保心怯,便夺作业本。刚一抬臂,四佬眼尖,道:“让我说中了,果然在这里!”一把摸着永保右腋窝里的金菩萨。
永保本想钱到手,存入银行之后才说出来,如今没法,只得左手掏出金菩萨。看作业本背面,上写:“哄他,看能不能哄出来。”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金菩萨上。
四佬:“怪不得那块地上就一根大树。”
伍老倌:“难怪那儿年年收成好,果然是有灵气的!”
大柱真心实意地对永保道:“卖了,把钱存到银行里,就不用担心。”
于是大伙便议论着黄金的价格,有的便去取秤。一个个全都象吃了兴奋剂,毫无睡意。
到吃早饭的时候,一辆摩托开到永保屋前,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肥胖,腆着个大肚子,西装、邻带、皮鞋。女的娇小,年近三十,比男的小着好几岁,白肤,瓜子脸,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男女是来买金菩萨的。
永保见到女的,一怔。女的曾是永保表嫂,二年前,因心给了眼前这位男士,而身还属永保表兄,导致她娘家与永保表兄家发生械斗。永保自是坚决站在表兄的队伍里,因而两人有隙。
女的见到永保,认出来。双方为了买与卖,只做不认识。
永保要看男女带的钱。女的说没带钱,今天只看货。永保犹豫了一会,还是拿出金菩萨给男女看。
女的先接在手,细细地看,然后叫永保好好藏着,等几天来买。忽见对面一栋正建的楼房打串梁,在装模,便无缘无故地咯咯笑,接着哈哈大笑,直笑得直不起腰来,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众人莫名其妙,都望着她,象瞧着个怪物。而女的又不象发神经。
女的好不容易止住笑,叫张口结舌的男人掏纸笔。
男的回过神,确认女人没中邪,掏出纸笔,不解其意。
女的背着众人眼光,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又向永保讨个塑料袋,包好纸条,拿着走向那栋楼房。
众人觉得这稀奇不亚于金菩萨,都跟着女人走。
女人到楼房前,请瓦匠将塑料袋垫在槽底,瓦匠照做了。
女人看着水泥、沙卵压住塑袋,铺满一槽,会心的笑。又看着用了振动机,水泥沙卵固了,方与男的上了摩托,一溜烟去了。
众人都纷纷议论这女人古怪。
这时金龙、何老倌来了。金龙直接向永保开口,要三人分卖了金菩萨之后的钱。
永保认为,虽说树蔸是在三块地的地角,但金菩萨是自己一个人挖到的,应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不管金龙怎么说,何老倌怎么帮腔,只是不答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因为谈不拢,空气终于紧张起来。争到后来,空气中便有了火药味。胆小的瞧着情形不对,为免受池鱼之殃,及早避开。
天气本来热,是容易使人上火的,尽管旁边的人不断泼凉水降温。然而不济事,当金龙一抬手,要指着永保数说的时候,不想却戳着永保的眼睛,于是导火索终于点燃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格斗,又持了椅子与扁担,旁边的人只得一边说着不要打,一边跑开。毕竟自己的脑袋第一要紧。
让那些看着出了事故便嘴里说着可惜而心里觉着刺激的快意的旁观者失望的是,战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两人身上的血都流出来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的住了手。
二人都觉得再打下去没多大意思,打死了,啥都没了。存了这心思,就自然只在形式上与嘴上历害,在同时住手的那一刻,都还扎着马步,二手持着武器,嘴里嚷着:“你敢再动手,你敢再动手!”又都清楚,再动手自己也没好果子吃,因而都没敢再动手。但又都觉得不好意思就这样对嚷下去,伸出的拳头就又越凑越近。此时力壮的邻居已近身,二人便被分隔开来。
邻居彦伯颤巍巍走进屋,连何老倌在内,一顿数落。又劝永保,他们毕竟沾着,再说又有这么多,不如分些。
永保说已应了各给他们十分之一,但他们还不知足。
何老倌说他们并未要均分,让永保多得一份,他们只是各分十分之三,可永保都不肯。
彦伯便道:“要不折中,永保分一半,你们各分四分之一。”
何老倌、金龙都假意不肯,经众人一说,便说作出让步。于是众人一齐把眼光投向永保。
永保本不肯,此时只得咬牙道:“先卖了金菩萨再说。”
就在争议将要划上句号之际,浑身是汗的四虎子急步进屋,说要算他一份。原来其中一块地是他的,现被何老倌租着。他在亲戚家做瓦匠活,今早才听得这事,心急如火燎的赶了来。
三人都觉得分得少了点,如何又想再将到嘴的肉匀出来,因而便搜罗出种种理由来。
四虎子见沾不上份,便欲从阵地薄弱些的何老倌那里突破缺口,说地本是他的,应由他替分何老倌那一份。
何老倌却强硬:“地以前是黄老倌的,你会不会将你那份让与他?如今是我种着地,自然该我分。”
“是租,不是你的地!”
二人争起来。彦伯唯肯再发生流血事件,连忙喝止住。
四虎子说不替也成,就算何老倌也沾着那地,也得二人平分那四分之一。
彦伯:“这也有道理。把眼望何老倌。”
何老倌急道:“怎能
何老倌急道:“怎能这样分!要说按地,三块地就我种的这块大,占一半,我说我要分一半,金龙与永保各分四分之一,这便是按地分。退一步,咱四个各分四分之一,这也是按地分。——或者除了永保那一份,咱三人再均分。”
彦伯忽地想起一事:“先鉴定金菩萨真假!”
“上辈埋宝时种了树作记,应当不会有假。”
“谁会发了疯,埋个铜菩萨进去?就是铜菩萨,也会舍不得埋。”
“那树蔸却是老早在那里,金菩萨又是在树蔸下。”
彦伯想想也是,点点头。
“都不要争,按照法律,金菩萨应是国家的。”二娃他爸道。
一时鸦雀无声。
贵婶道:“四人商量着分,争下去,不是办法。”
四人也都觉得争下去不是办法。
四佬:“要不各陈理由,参照永保的意见,说出个分法,写在纸上,再凭天意择其中一个的。”
四人一想,虽不情愿,也就都同意了。便议出四个法子来,虽然每人对别人的方案都不满意。又因对别人的法子不乐意,四人便请颜伯也说了个分法。
永保将五张纸条搓成五个小圆球,合上掌,手心里簸一簸,然后伸手到彦伯面前。
彦伯择一粒,却是自己的。乃是永保百分之六十,金龙十五,四虎子十三,何老倌十二。
来买金菩萨的乐八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分妥,便与四人议价,争了半天方妥。付了定金一万,取了金菩萨,与二个亲戚——本村的吴广志,邻村的刘庆同——一同去鉴定金菩萨的真假去了。
四人喜笑彦开,盘算着定金的钱怎么用,待后天卖金菩萨的钱到了,又存多少,用多少。
就在此时,永保屋前开来一辆摩托。驾车的是方老六。方老六原来与永保同在一个组,如今全家迁到镇上去了。他下了车,直入永保屋内。众人一齐望着他。
方老六到永保面前:“金菩萨是我祖上的,应当归我。我还是分一份与你。”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悟过来,树周围那块地,老早的时候,确是是他家的。地易主后,他爷爷辈便锯了树。
弄明原委后,四虎子便冷笑:“我现在那块地,以前是你家的,你家那块地,以前又是谁的呢?说不定是我老爷爷的。说不定金菩萨就是我老爷爷的爷爷埋的。”
金龙:“这么久了,地现在又不是你的了。”
“地、树、金菩萨,以前都是我家的,现在那树蔸也是我的。金菩萨该我挖!”
争执起来,方老六一张嘴斗不过四张嘴,只得妥协:不全要也要分一份。这一要求又被扼杀后,气得把桌子一拍:“总之金菩萨是我一个人的,你们都没一丁点儿份!”
彦伯担心会由动嘴到动手,搬条凳叫方老六坐下说。
分不到羹的方老六那肯坐下,愤愤不平地出屋,跨上摩托,回头丢下一句:“等着瞧!”
二
拿到定金后的永保,一直处在亢奋之中。想去干点什么,又不知干什么好,想一想,肩锄去填树蔸坑。
到地边,远远瞧见树蔸已顺斜地滚到田里去了。伍老倌正将树蔸往田边拖,一边愤愤念叨,道是损坏了禾苗,又不弄开。
永保过去,与他将树蔸拖到田埂上。田与土落差一米多,二人抬不上。往西滚到田角,永保因伤处痛疼,便说就放这儿,干些了你弄回去烧。
湿树蔸已朽,在田里这么一来回,吃饱了水,又沾满稀泥,伍老倌又如何会要。就说放在田埂上担肥不能过,滚到四佬的花生土里去,与他。
顺田埂往南不远,便是四佬的花生土。才要滚,四佬却来到了土里,正听着这话,自思若是干的,花费气力弄回去也罢,如今这么一个湿漉漉的大疙瘩,即便放在土边,也会压着二蔸花生,且又碍事,便叫他们滚到路上去。
二人顺田埂往西,滚到田间路上。福来用板车拖几袋氮肥已过去几十米,回头瞧见二人扔下树蔸不管,便说放在路上碍事,让我带它回去,将板车退回。
二人因恐弄脏他板车,才未开口,巴不得福来自已说出来,便回身,助福来将树蔸滚上车。
福来本来打算拖上公路便扔掉,及至到了公路上,又觉扔在公路边上,看着也不顺眼,公路终究也不宽,倘使滚到路边沟里,又会阻了水路。好在家就在公路旁,仗着有些力气,径拖回,扔到晒场边上。
邻家小孩俊娃见拖了个脏兮兮的大家伙回来,小孩子好奇,便细细地瞧。左瞧右瞧看见树窟窿深处有个东西,便找来他哥小福,叫给弄出来。窟窿贯穿树蔸,那东西卡在窟窿当中。小福寻根树枝,捅。
小孩子要东西心切,两头都捅不出玩物,兄弟俩便去找娘。
俊娃妈被黏缠的没法,只得来瞧。小福亦寻了手电来。电光下,俊娃妈瞧见那物被捅处竟是黄的,便喊福来,福来不在,就喊小福他爸大狗。
因永保挖出金菩萨的缘故,地里干活的大狗、大柱、伍老倌等几个,听得树蔸里有黄色的东西,都赶过来。
大柱取了福来家斧头,说让开让开,这里面还有一个金菩萨,让我劈出来。
众人便笑。伍老倌说大柱你财迷心窍。
大柱抡斧,奋力一劈,嚓地一响之后,泥浆溅了他一脸。
又是几斧,树蔸破裂,滚出个人形的东西。
“金菩萨!”几人同时道。
大狗将金菩萨捡在手里,顾不得脏,用手擦几下,看清,是个和前一个差不多的金娃娃。
忽然扑腾一响,却是伍老倌跌坐在地。——树蔸本来在他田里,为何不放在田角,风干了再弄回去呢!
才跑来的四佬连连跺脚:这树蔸送给自已,为何不要呢?就是压坏二蔸花生,干了,也毕竟是柴啊!
众人就都后悔:为何不多想想,金菩萨难道就只一个,不会是一对呢!
大狗喊起来:“福来!福来!你发财啦!”
福来的侄儿小贵飞奔着去喊福来。
树蔸里有金菩萨的事飞传开去。
方老**兄弟原本是去永保家,走到这里,听说了这事,急忙来到晒场上。
方老六从伍老倌手里拿过金菩萨,双眼放光,激动地道:“这是我的!这是我家的!我没说树蔸给别人......”
见福来、小贵过来,方老六迎上去,把金菩萨举到福来面前,紧抓着,道:“这该属于我,我没叫你搬树蔸,你说是不是?”
福来瞧着金菩萨,又望一眼方老六,略犹豫,道:“我没说要,这是你的,的确是你的。”
方老六兄弟皆喜形于色。方老六道:“毕竟福来书读得多,讲道理,不象永保子、何老倌那几个家伙,没良心。”又道:“工钱自然会给你,加倍给你,卖了金菩萨,就给你二百块!”喜气洋洋地率众兄弟走了。
众人静了一会。俊娃妈望着四人的背影,道:“树蔸是你的,树蔸挖起来这么久,却不搬走!”
“给二百,给一半还差不多!——最起码得给一半!”
“应是福来得一多半!”
“应是福来随便分点儿给他!”
众人纷纷说福来傻,不和方老六争。这时福来爹和福来弟福春回来,听说了这事,福来爹便责怪福来未与方老六兄弟争,跺着脚后悔,原地转了一圈,便往外走,嘴里道:“得和他们各分一半,——也不多要!——就少分几千都行!”
福来:“不要去要,你会枉跑。”
福来爹便停步,犹豫,因为儿子总有先见之明。
“咱们不要。”福来又道。
众人皆望着福来,目光有些异样。
福来在异样的目光下,便不安,于是进屋,在屋里翻找。
进屋的,未进屋的,都望着福来找。“那去了?”福来道。
“还有宝,金菩萨,找宝啊。”——大柱嘻笑道。
“确确实实是找宝。”
众人一惊,因为福来从不说谎,又见福来神色慎重,便惊且疑:这二天尽出稀奇事,说不定福来来时已从树蔸里拿出了一个金菩萨。
阶级上,正往单车上绑刨子、凿子的福春,听着,记起来,忙入屋,被里拿出本《老舍文集》来。
“原来你拿了。”福来接过。
有个邻居便道:“还以为是找宝,原来是找书。”
福来听了,便笑:“有些宝摆在世人面前,世人却不要。”
伍老倌:“是啊!是啊!树蔸到我田里,可惜我没要。”
福来出屋,转过屋角,不知到那看书去了。
福春在邻村随他舅学木匠,是回来拿工具的,此时绑好,推车出屋。村里王篾匠迎面走来,问去干啥。
福春骑上车,大声道:“去找宝!”
众皆笑。
* * *
六千定金,永保本想先用二千买电器,填平树蔸坑回来,又觉得先存着好,等卖金菩萨的钱到了,先问瓦匠,规划建房用多少,余钱再买电器。并决定去动物园,在外旅游一趟,开开眼界。
下午到镇上,已过五点,银行关了门。在镇上转悠及来去的路上,听得传闻:分金菩萨的四个,皆暴富了。金菩萨被放大了好几倍,一万定金也被说成十万。又有一说,道是钱早已付清,定金不过是个幌子,每人分了多少万多少万,有板有眼,言之凿凿。听得永保心慌意乱。
回到家天已黑了。永保决定取消外出开眼界的计划。身上的六千,原本还不怎么担心,因以风传为六万,就不得不提防了。假使别人为偷六万而偷走六千,也划不来。想着明日一早存了钱就安心了,打定主意,坐守一夜。
已三天三夜未睡的永保,天亮时已支撑不住,又将上午存钱改为下午。于是便上床。
刚上床,门外有人喊永保。树蔸里有金菩萨的事,此时便传到了耳里。
永保怔了片刻,忽地想起一事,顾不得疲惫,睁着双红眼,取锄往外:说不定金菩萨不止二个。
到地边,吃了一惊:一夜之间,地里未扯完的西瓜滕已被扯净;眼前乱七八糟的土坑土包证明,已有许多人先他一步。
永保觉得有些失望。来时的热情一泄,便觉乏力,只想立时躺到地下睡一觉。又有些舍不得就走,恐下面还有金菩萨,便犹豫。
刘木匠见地里站着个人,久久地一动不动,就奇怪。过去一看,是永保,撑锄睡着呢!便叫醒,说永保你怎么站着睡呢。
永保见是木匠,就问,你不是在外打工么,怎么回来了。
木匠道是他娘说屋里有鬼,一人怕,叫人打电话把他叫回。
永保想起前日他娘说地里有鬼的话,心里就笑。
这时听得有人吵,永保扭头瞧见是四虎子与何老倌,就说定金已分清楚了,还争什么。
木匠说不是争钱,是争地。就因昨天下午树蔸里出现了金菩萨,两人都认为地下还有。如今四虎子要收回地,何老倌说租期还没到,早上已吵了一架,现在又在吵。
忽然二人打了起来,甚剧。旁边几个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拖开。
四虎子与何老倌从此便结怨。
木匠说昨夜好多人都在这里挖,把地挖成这样,后来四虎子与金龙来了,不让挖,才走了一些。又说昨日逢着方老六,细看他那金菩萨,背上刻着“如意”,与你那“吉祥”是一对,地下肯定没了,说与四虎子与何老倌听,叫他们不要争了,他们却不信,还要争地,劝都劝不住。
村里也有跟着木匠说再没了金菩萨的,然而要挖的还是不肯信。此时又来了几个,仍挖。
三
永保不打算挖,但也不想回去睡。别人在自己的地上掘宝,自己再想睡也睡不着。在木匠家吃过早饭,他看着别人在自己的地里挖。
金龙、四虎子各带了人来,在自己的领地上掘。
到下午,地终于深深掘完。
地掘完,永保便安了心,便觉得疲惫不堪。别人是否还会掘第二次,他已懒得去想。他决定万事皆抛脑后,先回去睡一觉。
还未到家,遇着小褔。小褔告诉永保,听说乡里还是派出所的来了人了。
永保心里便忐忑。又想露金菩萨已一天多,说不定今天记者也会来。
望见屋,果见有不少人在屋里等,便不想回去,又知躲不过,只得过去。
然而并无生面孔。瞧见买走金菩萨的乐八、吴广志、刘庆同也在内,皆阴着脸,便疑。
猛然瞥见桌上放着金菩萨,一惊,就有不祥的预感。
乐八冷着脸:“这是铜的!”
永保急步过去,一把抓住
永保急步过去,一把抓住金菩萨:重量,模样,与原来那个似无二样。又想,如今技术发达,伪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应不是难事,又极仔细地瞧,却瞧不出破绽。
正不知如何开口,金龙、四虎子匆匆赶来,拿过金菩萨细看。
金龙说这象伪造的。
四虎子说已被掉了包,金菩萨被他们三个吞了。
争执的当口,带伤的何老倌也赶来了,一进门就道:“地里挖的,还会有假!”
“把真金菩萨拿来!”四虎子叉着腰。
“我只要钱,欠单上写的钱数,你们不要,我那份我拼了命也要!”金龙虎着脸。
四人已成押上最后一注,未曾揭盖,又知自己输了的赌徒。此种情况下,话就有些不妥,争吵也就激烈起来。惹得彦伯又从对面过来。
虽然永保与金龙身上的伤还在疼,何老倌与四虎子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在这紧要关头,都需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在四人齐心协力的情况下,乐八等三人发火、拍桌子都无济于事。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在彦伯的劝说下,七人达成协议,先看方老六手里的是真还是假。
四佬记起曾是永保表嫂的那女人写的纸条,细细一想,便说答案在纸条里。
众人这才记起纸条的事,都觉得该看一看。
因模才装不久,房主不同意拆。乐八说在塑袋下面两边补撑两根木,砍掉中间的模板,又补撑一块上去。众人就都要求。房主只得同意了。
费力取出纸条,永保展开来看,看着看着,脸便慢慢白了。
纸条上写:“永保,你表兄与我打工回来时,给咱娃买了二个铜娃。一刻‘吉祥’,一刻‘如意’。到家发觉丢失,问孩。才知早一日路宿你家,次早你表侄从包里取了铜娃与你娃去玩,后因随你娃去沟里捉鱼,又担心铜娃被别人拿走,便藏在树窟窿里,不想后来取时已陷进去,拿不出,当时因恐大人责骂,未曾说出。此事你娃知道,一问便知。”
这张纸条在第二尊金菩萨现出之前,已预先说出是二个,且道出第二只上刻有“如意”二字,仅凭此,眼前的金菩萨,及方老六手里的,皆为铜娃无疑了。那女人明知永保与别人争的是铜娃,因隙,便不说破,有意戏弄,这便是她大笑之意。
金龙一千五百元带在身上,此时拿出来,给乐八。
何老倌皱着眉,思索着。
四虎子妻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唉哟!一千三已用掉一千二,我的天,怎么还帐啰!”
大柱低声讥笑:“狗咬尿泡空欢喜。”
永保还了钱,听得旁人在耳边纷纷地说着,但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众人渐散。当桌边最后一个大人走开时,久候在桌边的小福,猛地将铜娃抓在手里。其它孩子便争要。
小福拿了铜娃便跑。众孩在后面追。
三娃落在后面,急得直喊:“小褔哥,把金菩萨给我,我给你一个甜饼好不好?”
永保觉得倦极,脱了衣,揭被上床。窗户没有堵,门也不关,全任敞着。他太倦了,上床便睡着了。这一觉,是他这几天来最甜、最香、最安稳的一觉。
作者简介:本人诚实,2002年年底、2008年3月31日、2008年6月18日三次寄稿中央,有关这三次寄稿而提及的人名、单位、事件,任何地方,只要有一处虚假,则读者可当作这些全是假的。2002年年底是用寄信的方式,寄信与王蒙、阿成、光明日报报社社长、新华每日电讯日报报社社长、中国作协主席、社科文研究所长、湖南省作协主席、苏童、肖克凡、林希等人,由他们将信转寄中央,将农负、官腐、社会秩序差等情况反映给中央[中央后来治理了社会秩序(应是在湖南省的范围内)、免除了农业税、对农民实行补助,并实行了医疗保险等等]。2008年3月31日是寄《成长》与《当代》杂志社社长、主编潘凯雄、副主编洪清波等人(主管《当代》杂志社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此稿于4月上旬到中央手里。中央在4月中旬在全国范围内开始大规模反腐(在这种情况下,一大批“裸体干部”浮出水面。“2008年,最高人民法院受理经济犯罪、商业贿赂和职务犯罪的案件55959件,同比上升11.66%;最高人民检察院立案侦查贪污贿赂、渎职侵权犯罪案件33546件41179人,查办涉嫌犯罪的县处级以上国家工作人员2687人,其中厅局级181人、省部级4人,抓获在逃职务犯罪嫌疑人1200名。”2009年统计出的这庞大的数字说明了反腐的成绩,同时也完全证明了我在《成长》第五部第3章、第5章中说的贪污腐败已经泛滥成灾。2008年刑事案件审结数为768130件)。本人为民为国,中央领导集众人之智确定再发布出来的政策、采取的措施、法学家们制定的法律,我寻出错误的与不妥当的,共一百二十余条。其中五十余条罗列在《成长》免费稿11,四十余条融入《成长》其它部分,其余的从《<成长>续》的附录(6月18日寄出去,约6月下旬到中央手里)以及其它短篇中指出来。本人倡导言论自由,在网上发表《写给中央委员……的公开信》。本人务实,97年国家省市公布人均纯收入为二千多,并被许多报刊刊发转载十年,我在《成长》第二部中,以农民的人均用电量(那几年我在村里当村电工),推翻这个几千个拿工资的统计出来的数字。本人关心社会,十几年来一直是耗费着自己的低微收入,做一个人大代表该做的事。本人开书店力图文学繁荣,支撑一个不赢利的书店近十年,书店倒闭后又在网上发表公益性的《狂人日记》续、三次寄稿中央、初涉网络、言与法、堂吉诃德大战风车、《成长》的传播、无病呻吟、中国的论坛上的一些不合理的现象、写给管理员版主网友们、丧事与迷信1、成长(节选)、《成长》第一部、成长第四部、《成长》续(节选)、房价与经济危机、显示器2……
转载:
“讲个小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天是蓝的,水也是绿的,庄稼是长在地里的,猪肉是可以放心吃的,耗子还是怕猫的,法庭是讲理的,结婚是先谈恋爱的,理发店是只管理发的,药是可以治病的,医生是救死扶伤的,拍电影是不需要陪导演睡觉的,照相是要穿衣服的,欠钱是要还的,孩子的爸爸是明确的,学校是不图挣钱的,白痴是不能当教授的,卖狗肉是不能挂羊头的,结婚了是不能泡MM的,买东西是要付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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