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上空飘荡着一缕轻烟
村庄的上空飘荡着一缕轻烟@
文/何建生
村子里的人都打工到外省去了。爸爸妈妈在浙江温州,他们在一家服装厂上班。六十多岁的爷爷去了福建搞建筑。家里就剩下我和奶奶。
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课,奶奶做好了早饭,就赶着去四奶奶家打麻将,走得风风火火,好像去晚了就没有她的位置一样。我吃完饭,刷锅洗碗,然后打开电视看。村里人都打工去了,没什么地方好玩的。电视也不好看,那些电视剧里的男男女女不是亲嘴就是打架,烦的很。
正烦着呢,同村的小雨来找我玩,她爸爸妈妈听说在深圳,好多年了难得回家一次。小雨都八岁了,她说她都想不起爸爸妈妈的样子来。小雨妈妈是四川人,我也没有多少印象,她来我们村里的时候,我和小雨都在襁褓里呢。
小雨说:“小婉姐姐,咱们挖红薯吃吧?”
十月底了,地里的红薯已经拱出地面,肥肥的,壮壮的,又甜又粉。我们上学的路上就有一大片红薯地。
好多时候,奶奶一上麻将桌就忘了时间,没人给我做午饭,我只好将就着吃早上剩下的稀粥。今天小雨找我挖红薯,中午就吃烧红薯吧!
我和小雨手拉手来到地里,野外没有几个人影子,村里没有出门打工都是些老幼病残,现在他们不是围在麻将桌上不分东西南北的**,就是守着电视机如痴如醉的看人家演戏。
我们随便选了一块红薯地,拣根粗叶深的红薯挖,只挖了几棵我们就收获了十多个大大的红薯。
我们回家的时候,奶奶打麻将还没有回来。
小雨说她来生火,叫我去河边洗红薯。说是河,其实就是一条小溪,在村前像带子一样缓缓流淌。
小河的水不太清澈,上面漂着落叶、胶袋、还有人们用完了农药的空药瓶。
倾斜的河岸有点陡,我提着篮子里的红薯慢慢的下到河边。深秋的河水有点凉。我在一个地势稍稍平坦的地方蹲下来,以前村里的女人们就是蹲在这儿洗衣服的,现在就像撩荒的地一样有些寂静和落寞了。我在洗红薯之前还抬头看了看对岸,对岸的柳树下四奶奶家的傻儿子正坐在草地上发呆呢,再远处就寥无人迹。天阴阴的,像要下雨了。我得赶紧洗了红薯回家,想起香喷喷的烧红薯,我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把红薯从篮子里一个个拿出来,一个个洗净又放回去,在洗红薯时我的脚下渐渐被水洇湿了。洗到最后一个红薯时,手指一颤,红薯掉河里去了,我下意识的迅速用伸手去接,没接住,脚下一滑。
我随之沉入水底,在下沉时我发出了一声胆怯的凄厉的尖叫。
过了好久我感觉自己从水中缓缓腾起,像轻烟一样,我看到水底的小婉一动不动。大概半个小时,奶奶一路蹒跚一路哭喊着向小河边跑来,后面跟着小雨、四奶奶,还有四奶奶的傻儿子,他翕着嘴巴,看不出是哭还是笑。他们很快跑到我落水的岸边,装红薯的篮子倾倒了,有的红薯已经滚进水里。
奶奶仿佛这时才意识她的孙女小婉已经真的落水了。她嘶喊着哭泣着:“小婉!小婉!”四奶奶搀扶着她在河边无助的呛天呼地。
撕心裂肺的哭叫,在空空的村庄上空凄厉的回荡。我飘在空中看着奶奶的哭喊,我说不出一句话。我也哭了,我竟然没泪水。我平时是很少哭的。就算小时候爸爸妈妈背着偷偷的跑到浙江打工,我也没有哭过,我想念他们也恨他们,爸爸妈妈的脸相从小就刻在我的记忆里,而他们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一次家。我知道爸爸妈妈是疼爱我的,只是为了改善家庭生活,他们不得不去外省打工。这几年,村里的田地大都被外乡人承包了。所以守家的妇女老人除了打打麻将打发光阴,似乎就没有什么娱乐节目了,奶奶就是这样迷上打麻将的。一打上麻将她顾不上我了,奶奶在给我爸爸妈妈回电话时常常说:“小婉已是大姑娘,自己懂得照顾自己。”她是想让我打工在外的爸爸妈妈放心挣钱。
在那天临近黄昏的时候,雨,终于下下来了,绵绵的,天,像一个人哭泣的脸……在掌灯之前,我终于被闻讯赶来的三舅公打捞上来了。村里的老幼妇残都围过来看,我听得到他们的叹息和低低的哭泣声,他们的悲伤是真心的。奶奶已经软的像一摊泥,她除了“呜呜”哭泣,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
我落水的消息在一个月后,有人在电话里告诉了我在浙江打工的爸爸妈妈,由于要到年底他们才能结清一年来的全部工资,所以到了过年的时候他们才终于踏上了归家的伤心之旅。
一踏进家门,爸爸就“扑通”一声的跪倒在奶奶的脚下,“妈妈!我们小婉要感谢你!”
奶奶听后,脸色骤变,身子一斜,晕倒了。妈妈过来赶紧扶起奶奶,又一边责备爸爸不该这样对奶奶。我一直飘在我们的家院子里,我看见爸妈回来,我看见奶奶晕倒。我追着他们喊:“爸爸!妈妈!”可他们没人理我。
他们为什么不理我?以前每年他们从浙江一回到家,爸妈就把我亲个没完没了,为什么现在他们不理我呢?我那么大声的喊他们,难道他们的耳朵聋了吗?难道他们的眼睛瞎了吗?他们没有看见我已经比去年长高了好多吗?
我委屈,我伤心,是不是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可是他们却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我的名字,而我就在他们的身边啊!我去牵妈妈的手,妈妈好像毫无感觉,我又去拉爸爸的衣袖,可爸爸头也不回。他们只是哭。这时奶奶已经被人扶进房里去了。不时有亲戚和邻居过来我们家,安抚悲伤中的爸爸妈妈。可是我也跟着哭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安慰我?
年一过,爸爸妈妈又要去浙江,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要离开他们,我跟在爸爸妈妈的身后登上了开往浙江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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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万年县湖云沿塘11号
何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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