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染枫叶红 (当代官场小说)》 - 第7页 - 小说在线 - 文学博客网 - Powered by Discuz! Archiver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6-1 16:19:35

第七章(一)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淮海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处于紧张、疲劳状态,他在调查市化肥厂厂长许鸿生贪污受贿的问题。许鸿生还是市人大代表,省劳动模范。他每年春天市里召开“两会”时,就将市人大提案委员会的人请到饭店吃一顿,请他们给他搞个提案,人大提案委的人就从历年人大代表的旧提案中给他找出一个。他是著名企业家,开会时免不了要被记者采访,有一年他对着电视镜头回答记者:“嗯,今年‘两会’开得不错。”记者说:“请你具体谈谈。”他说:“不错,吃也吃得不错,住也住得不错,晚上还有娱乐活动——很不错。”市级机关党委还曾请他来作过“开拓进取、廉洁经营”的先进事迹报告。他的案情有点复杂,多次贪污、受贿,头绪纷杂,厂里财务又是一笔糊涂账,淮海和几名审计人员查了1个多月,才将账理清了头绪,现在须再将一些外围情况搞清,将证据固定,就可以移交检察机关了。    家里很安静,墙上的挂钟在“滴滴答答”响动,那白底小红花的窗帘开着,风从窗子里吹进来,西边的太阳照在窗玻璃上,将窗户的方框形影子反照到白泥灰墙上,儿子不知到哪儿玩去了,外间花枝好像在和人说话。淮海抬头看了看钟,已经4点多钟了,他还不想起来。    “假假(姐姐),假夫现在到了纪委上班,你们怎么还住这破旧平房?”    这是在外间和花枝说话的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但淮海一时想不起来。    花枝说:“现在分房哪有那么容易?”    那个声音又说:“我帮你们给施市长说说吧,他和我不是一般的关系。”    花枝说:“不用,淮海已经打了报告,等市政府再建房,会分给他的——你爸爸身体怎么样?我已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商叔叔了。”    这时淮海想了起来,这人就是花枝说的“商叔叔”的儿子商文军,他心中感到一阵厌恶。    商文军是黄海县大洋镇人。其父曾是一个新四军老战士,解放战争时期在苏北军区五分区某粮站任会计,当时花枝的父亲是黄海县县长。建国以后,商父在南京江南水利指挥部任科长,他生性耿直,讲话尖刻,领导都不喜欢他,一次一个领导和一个女干部搞“腐化”,被他撞见,传了出去,领导就抓住他的一些言论将他打成右派,开除党籍、公职,遣回家乡。商文军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性格被扭曲,卑躬屈膝、吹牛拍马、脚大脸厚,竭力以自大来掩饰自悲,高中毕业后报考南京大学中文系,扬言我如果考不上,全黄海就没人能考上,他的父亲也帮他吹,说我的儿子还能考不上?除非他就不是我的儿子。结果离南大录取分数线一半还不到,连上中专校的分数都不够。后以高考落榜生的身份进了市农业银行职工中专,在食堂卖饭票。他孤身到黄海工作,无所依靠,就常来看望花枝的父亲。淮海家和农行中专的后门相隔不到一里地,那时商文军几乎每天都不离他家,淮海对他很讨厌,但花枝因为是爸爸的老部下的儿子,对他很照顾,留他吃饭,给他买衣买鞋,给他找对象。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央开始纠正冤假错案,但一直到1984年,商父还未得到平反,于是他来找花枝的父亲,花枝的父亲就给他写了一封信,叫他去找当时省委组织部一位主管审干工作的副部长。问题解决了,商父恢复了党籍,恢复行政17级工资级别,不安排工作,不补发工资,按离休干部待遇办理退休手续,由市政府给他在市区安排一套住房。商父到南京去酬谢省委组织部那位帮他解决问题的副部长,言谈之间,无限感慨,说:    “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在苏北新四军,可现在你多好,我却混成这个样。”    副部长说:“我也有不如意之处,我没有儿女。”    商父说:“我倒是有儿女,有什么用?我儿子多,送一个给你吧。”    其实商父也没有多少儿子,除商文军外,还有一个大儿子,已过继给了商文军的大妈家。商父可能当时也是一句玩笑话,但他回来说了以后,商文军就马上到南京去拜见“干爸爸”。回来后人们就知道了他有一个省委组织部长的“爸爸”,不久就调到市政府办公室当秘书。在市政府几年,毫无长进,公文写不起来,连《会议纪要》都搞不起来,每年都安排他转干,但每次陪他参加转干考试的人都考试过关转了干,他就是考试不过关。可他倒是派头十足,哪个也没有他的官样足。有一次,他陪一位副市长到燃料公司去,燃料公司领导不在,他声色俱厉训斥公司人员:“难道你们不知道市长要来吗?”花枝的大姐在燃料公司工会,见了他,说:“我当是哪个市领导,原来是你这个小杀头的。”他视而不见。临走时私下对花枝的大姐说:“大假假,你也要给我留点面子啊。”和同学、同事、熟人吃酒时,向人敬酒,哪个不喝,他就将酒杯向地上一摔,厉声喝斥。他的几个姐妹也牛皮哄哄、霸气十足,说:“在黄海没有文军办不成的事,如果文军办不成,就没人能办成。”在单位里领导都不敢管她们。    不久,那位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当了省政协副主席,市政府领导便不再把他当回事,但不多久他又再一次时来运转,而且这一次他的靠山还更大。当年抗战时期,一次一个新四军干部被一群和平军追赶,这个干部跑进了商文军的大妈家,被商大妈藏进了夹壁墙。和平军明明看见这个新四军跑进了商大妈家里,但又搜不着,就将商大妈的儿子抓走向鬼子交差,以后被鬼子打死。商大妈就是这一颗独苗,商大伯又已经去世,那个新四军干部向商大妈跪下,痛哭流涕,说:“你就是我的亲妈,我以后养你一辈子。”建国后,那个新四军干部当了上海市公安局长,将商大妈接到家中,但不久发生了“潘汉年事件”,他也受到牵连入了狱,商大妈又回到家乡。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那位新四军干部当了上海市委副书记,又将商大妈接到上海。有一次在中央开会,他和江苏省省长闲谈,省长说:“我是个女人,却没有时间管理家务,家里很多事没人问。”他就将商大妈介绍给了这个省长,名义上是保姆,实际上管理着省长家里的大大小小事务,省长称呼她为妈妈。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6-1 16:32:53

第七章(二)

    商文军知道后,立刻又去南京拜见了“假假”,于是市政府立即给他转了干,提拔为科长,后来他跟随的副市长施光耀当了市长,他也当上了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黄海有个大型国有企业——市印染厂,是市利税大户、市级明星企业,施光耀搞经济的本领就是一招,“扩建、扩建、再扩建”,印染厂扩建了两次,实在没能力再扩建了,施光耀就将厂长撤掉,让商文军去当了厂长。商文军这个厂长当得可真是威风,对厂书记和副厂长,颐指气使,独断专行,做什么决定也不同他们商量,厂党委、工会形同虚设,对厂里中层干部和职工,张口就骂,见面没有人敢和他打招呼,走路眼睛不看人,直往前撞。厂里基本建设、物资采购、干部提拔、调整岗位、招收工人等,都由他一人说了算。他当厂长第二年,出现亏损,第三年,严重亏损,厂里职工都叫他“丧门星”。但企业亏损,他个人却发了财,大规模扩建,在基本建设和采购机器、设备中收受贿赂,人民来信雪片般寄到纪委,纪委进行了调查,初查情况基本属实,王铮的爱人也提供了他接受回扣的证据。市纪委提请市委常委会对其立案审查,但遭到施市长阻碍,说:“印染厂是市重点企业,利税大户,商文军是能人,优秀企业家,查处他一人,会毁掉一个企业,影响全市经济发展;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对他还是以教育为主。”钱捞足了,他又想开溜,继续到官场上混,施光耀就向市委史书记提出,让商文军到台城市当市长,史书记不同意,说:“这样的人,到一个企业,祸害一个企业,到一个地区,会祸害一个地区。”市委大楼在东边,市政府大楼在西边,因此市委史书记被称为“东邪”,施光耀被称为“西毒”,“东邪”、“西毒”明争暗斗,水火不容,“东邪”为了“掺沙子”,将常委、宣传部长调到政府任常委、副市长,但被“西毒”高高挂起,什么工作也不让她做,市政府班子开会时,用这个女市长“调节气氛”,而“西毒”想让商文军到台城当市长,“东邪”也不会让他发展自己的势力。    今年春节期间,公安部门抓到一个小偷,这个小偷盗窃了H市博物馆的两件文物,小偷交待所盗文物卖给了一个建筑商。公安部门又找到这个建筑商,建筑商交待,他为了得到市印染厂扩建工程项目,将两件文物另加20万人民币送给了商文军。市纪委又对其进行调查、取证,虽然文物没有找到,但证言和其它间接证据都取齐,再次提请市委常委会对商文军立案审查,仍然遭到了施光耀的反对。这时“东邪”已调到省委任组织部长,新来的王书记表示他还不了解情况,叫等等再说……    淮海想:商文军今天怎么突然登我的门?他有施市长这个大保护伞,向来有恃无恐,根本不把纪委放在眼里,而且我在市纪委也不算什么人物,因此不可能是因市纪委在调查他的问题而来找我。他又是一个只看势利、不讲交情的人,自从有了省长这个“假假”后,早就将花枝这个“假假”忘了,平时遇到从不主动打招呼,因此今天也不是为了叙旧日交情而来。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淮海不想出去见他,但又一想,他是个死皮赖脸的“烂屁股”,记得过去,他有事求他们时,根本不管你有事没事、吃饭睡觉,赖着不走。于是淮海只好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商文军一见,连忙站起,身体躬了两躬,媚笑着说:“假夫,今天休息啊。”    淮海说:“哎呀,贵人践贱地啊!大企业家怎么有时间上我这儿来啦?”    商文军说:“再忙也不能不来看望“假假”、“假夫”。很长时间不见了,还怪想呢!我对我家宝玲说:‘“四假”是我的大恩人,我们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    淮海看着商文军谄媚的笑脸,心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说谎怎么脸一点也不变色。淮海和花枝几天前才见到过他,当时是上午在一家酒楼门前,商文军正在往一辆小车里钻,无意中看见了他们,近在咫尺,也没有打招呼。随后商文军的几个姐姐妹妹也从酒楼里出来,花枝和她们说话,商文军又从车子里探出身喊道:“快上车,你们还想不想走呀。”淮海说:“这个小人眼瞎。”花枝说:“可能他有急事吧。”淮海说:“有急事打个招呼的时间也没有?”    商文军又说:“‘假夫’,你真清正廉洁,到现在还住这平房,我刚才跟‘假假’说了,明天跟施市长说说,给你们分一套楼房。”    淮海说:“行啊,那我明天就等着搬家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商文军说:“没事,昨天听说‘假夫’调到市纪委了,来祝贺,不成敬意。”说着他把放在桌上的烟酒提起来,给淮海看了看。    淮海问:“我到市纪委已5年了,你昨天才听说?你听谁说的?”    商文军一愣,想了想说:“就是你们办公室的那个秘书,姓什么的呢?你看,非常熟悉的一个人,就在嘴边上,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淮海说:“是不是哈秘书,个子高高的,脸上有雀斑,说普通话的那个。”    商文军连忙说:“对对对,就是他,哈秘书,他老婆和我家宝玲是好朋友。”    “什么,你搞错了吧?哈秘书是女的。”    可是商文军一点也不尷尬,继续扯着谎:“我搞错了,不是哈秘书,姓什么的呢?宝玲和她老婆很熟,常来往,还在一起打乒乓球呢。”    市纪委办公室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是淮海胡诌出来的。    花枝看了看手表,放下手中织的毛衣,站起来对商文军说:“你今晚就在这儿吃晚饭,我去买点东西。”    商文军说:“到饭店吃吧,我请客,再打电话把小布哥哥也叫来。”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6-1 16:36:13

第七章(三)

本帖最后由 安逸飞 于 2022-6-1 16:39 编辑

  淮海说:“有个同事小孩考上了黄海高中,今天晚请我们吃晚饭,我马上就走,没时间陪你了。”    商文军说:“那就改日吧,我欠你们一顿饭。我也要走了——我想问一下‘假夫’,你父亲原来是淮海农场场长吧?”    淮海心想,难道他今天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可他与这事又能有什么关系。    “当过。”淮海说。    “我想请‘假夫’帮小弟一个小忙。”    “帮忙?帮什么忙?你不会是想到淮海农场去扩建一个分厂吧。”    “请你父亲给我写一封信。”    淮海感到很不解。“我父亲能给你写什么信?”    “写给市委王书记。”    淮海越发摸不着头脑。“我父亲给王书记写信?他凭什么给王书记写信?”    商文军说:“你还不知道吧?王书记是淮海农场建场以后第一批支援农场建设的知青。你父亲认识他,他也认识你父亲。”    淮海对他的鄙夷达到了极点,真是用尽了心思,他已无法掩饰,脸上现出愠色,摆了摆手,断然说道:“不行,我父亲是一个离休干部,人家是市委书记,给他写什么信?”    商文军丝毫也不看淮海的脸色,依然没皮没脸地谄笑着说:“有用,你爸爸对王书记有恩,王书记当时是技术员,你爸爸很器重他,很快就提拔他当了分场场长。我听说王书记到黄海后,第一件事就是上门去拜访你爸爸。”    王书记刚来,商文军竟然就将情况摸得清清楚楚,淮海自己对这些事都一无所知——这时淮海已显得很不耐烦,说:“那也不行,我爸爸不是那种不要脸的人。”    花枝说:“文军,不是淮海不帮你,他爸爸为淮海都不会给王书记写信,他们那一代人都这样,你不要生气。”    商文军还想纠缠,淮海站起身说:“行了——你走时把烟酒带走。”    商文军走后,淮海对花枝说:“晚上哪有什么应酬,要不这样说,他还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他肯定还会自己去找父亲,省长、省委组织部长家的门他都能厚着脸皮进去,父亲家的门就能挡住他了吗?”      果然,星期天淮海回家,父亲告诉他,以前常来家里的那个商文军,前几天又来了。他说他是淮海、花枝叫他来的。又说他父亲和花枝的父亲是老战友、老同事,是花枝的父亲叫他来的。还说,他爸爸原是省水利厅的科长,要不是受“迫.害”,早就当厅长了。说省水利厅的陈厅长和他爸爸是好朋友,比亲兄弟还亲,是陈厅长叫他来的,陈厅长说:“你去找路叔叔,就说是我说的,叫他一定要给你写。”    商文军说的这个陈厅长,原是淮海父亲的老首长,淮海父亲当团作战参谋时,他是团参谋长。1982年时,一次到黄海边的海阳河闸、黄沙港闸、新洋港闸来视察,地委、行署领导已经摆好酒桌,他说:“我要到老战友家去吃饺子。”花枝的父亲说:“我陪你去罢,我和他是亲家。”淮海父亲就在家里招待了他。当时陈厅长见淮海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就说要把淮海调到省里去,那时淮海结婚不久,不想离家。那天,商文军正在淮海家玩,听到他们说这些话,就闯了过去,拿起淮海的酒杯,倒满酒,对陈厅长说:“小侄敬厅长叔叔一杯,小侄喝光,厅长叔叔随意。”陈厅长对淮海父亲说:“给我介绍介绍吧,这是你什么人?”淮海父亲说:“是花枝的兄弟。”陈厅长喝了一口酒。商文军喝干杯里的酒后没有离开,拖过一张椅子,在陈厅长身边坐下来,说:“淮海哥哥不愿去,请厅长叔叔把我调去吧。”陈厅长问:“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呀?”他说:“在市农行中专学校。”陈厅长说:“哦,和淮海一样也是老师,这个工作很好嘛。”淮海说:“他不是老师,在食堂卖饭票。”陈厅长转脸对花枝的父亲说:“老印,你也太注意形象了,怎么让儿子在食堂卖饭票呢。”花枝的父亲说:“他就是炊工招进去的,他又没有文凭,能干什么?”陈厅长说:“还有别的工作嘛,教务、总务、管理图书。”花枝的父亲告诉陈厅长:“他爸爸解放前和我在一起工作过,所以淮海和花枝把他当成兄弟。”陈厅长这时才知道商文军并不是他的儿子。商文军还在说:“我也参加过高考,就差一分没有被‘南大’录取,我什么都能干,教书也能,请厅长叔叔把我调去吧。”淮海对他已是隐忍许久,他平时常训斥商文军,为此常被花枝埋怨,有时商文军被训过以后,他们以为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可是第二天他又嘻皮笑脸地出现了,脸皮有八丈厚。这时他又在这里丢人现眼,淮海再也忍不住了,说:“你是工人性质,怎么可能调进省政府!”商文军涎着笑脸说:“省政府也有食堂,就是到省政府打扫茅厕也是好的。”陈厅长见他人物委琐,也不再搭理他。淮海把他强行拉了出去。事过这么多年,他还能记起。淮海的父亲当然没有给他写那封信。    大约半个月后,黄海街头、巷尾,机关、企业,到处在谈论一个消息:市长施光耀被“双规”了。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市委再次召开常委会,决定对商文军进行立案审查。    一天,市纪委负责查案工作的女常委曹桂兰对淮海说:“你找印染厂纪委了解一下,商文军最近在不在厂里,如果在,我们就去把他带来——注意不要让他们觉察。”    淮海打电话给印染厂纪委杨书记,说:“我们最近在对‘国有企业如何进行廉洁经商工作’进行调研,上午准备到你们那里开个座谈会,你看看厂里主要领导在不在家。”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6-1 16:44:18

第七章(四)

  杨书记说:“你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商老板。”    淮海说:“你不要请示,你到厂办看看几位主要领导今天的工作日程安排就行了。”    不一会儿,杨书记来电话说:“商老板和邓书记今天都在厂里——你们什么时候来?行,上午来吧。”    曹桂兰带着淮海、张凯,另外还有两名检察官和两名公安警察,来到市印染厂,曹桂兰叫杨书记把他们带到厂党委邓书记办公室。邓书记对杨书记说:“你去请老板来,和市纪委领导一起见见,再叫办公室去安排一下,中午吃个工作餐。”    曹桂兰摆摆手,叫杨书记把办公室门关上,对邓书记说明了来意,请厂党委和纪委配合。然后,他们一起出门,沿着楼道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门关着,邓书记过去敲了敲门,推开门后,他们看到商文军正坐在一张超大老板桌后面打电话,见有人进来,立即住了口。邓书记走进去对他说:“市纪委领导来了,你是不是也见见。”    商文军一改往日的傲慢,自施市长被审查后,他就开始惶恐不安,有人见他常一人钻在楼下小车里打“大哥大”。他随着邓书记来到门口,邓书记向他介绍:“这是市纪委的曹常委。”他惶惶的脸上立即露出谄媚的笑容,躬着身把手伸给曹桂兰。曹桂兰对他说:“商文军同志,我现在代表市纪委常委,向你宣布市委常委会议的决定……”    商文军脸上的媚笑立即像被一阵风刮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曹桂兰身后转出那两个公安警察,一人抓住一只胳膊,将他拥下楼去。    商文军被关在台城市纪委“双规”办案点,他想谋求到台城市当市长,现在却成了在台城被关押的阶下囚,人的浮沉荣辱就是这样的无常。他很狡猾,一次淮海和市检察院方检察员一起审讯他,当方检察员出去时,他问淮海:“‘假夫’,我保证配合组织调查,但我真的不知我有什么问题,你能不能提示我一下。”    这些贪官往往都有多次收贿和其它违纪、违法问题,纪委在掌握了他们某个问题的证据对其进行审查时,不能让被审查对象知道掌握了哪些证据,这样,被审查人员摸不着头脑,就会将自己其它的违纪、违法问题全交待出来。商文军想从淮海这里知道纪委已经掌握的证据,他就会很爽快地承认这个问题,而对其它问题就有了拒不交待的充分底气。    淮海对他说:“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记不得,还要我提示?那我就提示你吧……”    商文军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多谢‘假夫’,多谢‘假夫’!”    淮海说:“我们已掌握了你所有的违法、违纪问题,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市纪委调查你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到越南打过仗的张凯对他的审查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把桌子一拍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还不让他穿鞋子、只穿着袜子站在地板上,晚上不让他睡觉,用一个200支光的灯泡在他头顶上照。一次,他一头往墙上撞去,以后就给他戴上头盔。他又开始绝食,一连饿了3天,躺在床上。张凯就和市检察院的夏检察员,买了一些蛋糕和花生,坐在他床旁的桌边吃,然后假装有事出去,在门缝里张望。只见他躺了一会,抬起头朝桌上看了看,又躺下,然后又抬头朝门看了看,终于爬起身,拿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一下噎住喉咙,张凯他们赶忙进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说:“慢点,没人跟你抢。”    公安部门搜查了他的家,他家里文物倒不少,但没有找到那两件脏物,搜出了十几张银行存单,共300多万元,用胶带贴在液化气瓶的底部。讯问他的老婆,他老婆很强硬,说:“我没看见什么失窃的文物,我家文军没有问题。”他的几个姐妹在外面扬言,要去北京上访,说她们有“假假”在中央工作,“假假”知道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的父亲去找市纪委领导,说这是建国以来第二大冤案,第一大冤案是他五十年代受“迫.害”,现在已经被平反,第二大冤案就是商文军案,也要求平反。他还说要到省里去找“老干部”,“省里所有的‘老干部’我都认识,除非他就不是‘老干部’”。他又找花枝的父亲,拍着胸脯保证他儿子没有问题,“除非他就不是我儿子”。公安部门又将他老婆监视居住,对她说:“你窝藏的不是一般的赃物,而是国家文物,如果你不如实交待,问题的性质就严重了。你也是国家公务员,好好考虑考虑吧。”于是他老婆将那两件文物交了出来。    商文军被开除党籍、公职,移交检察机关。  

安逸飞 发表于 2022-7-1 16:37:32

第八章(一)

本帖最后由 安逸飞 于 2022-7-1 16:40 编辑

    市长施光耀被“双规”,是淮海预料中的事。    大约4个月前,一次,淮海到离城一百多里的方强劳改农场找一个犯人取证,晚上7点多钟才回到家。他家门口停着一辆桑塔纳小轿车,他以为是小布来了,看车牌却是市纪委办公室的车。进门一看,是市纪委办公室行政秘书胡东山,正坐着吃苹果和花枝说话,见淮海回来,胡东山说:“这么辛苦,到现在才回来。”    淮海说:“你怎么来了?”    胡东山说:“通知你去开会。打电话到你家,花枝说你还没有回来,杜书记就叫我到你家来坐等,你一回家就把你接过去。”    淮海说:“开什么会,搞得这么紧张?连口气也不让人喘。”      他们坐进汽车,胡东山却将车开进了国宾馆。淮海感到奇怪,“不是开会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汽车在三号楼前停下,胡东山说:“你上去吧,在3楼小会议室。”    淮海上了3楼,只见3楼小会议室外边的休息室里,坐着市纪委分管查案工作的副书记杜谷生和常委曹桂兰,显然,他们也是来开会的。淮海也不问,坐下来等侯。过了一会儿,小会议室门开了,成书记出来看了看,招手叫他们进去。小会议室里还有两个男人,一个40出头,清瘦,穿着黑皮上衣,另一个30多岁,平头,胖脸。淮海认识他们,穿皮衣的是省纪委检查三室副主任俞国强,平头叫唐杰,省纪委控申室正处级纪检员,他跟淮海就更熟了,是在部队当兵时一起在宣传队的战友,他没有跟淮海说话,扬手打了个招呼。小会议室里气氛显得沉闷、严肃,除了墙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外,几乎听不到声音。淮海被这种气氛感染,他在给他们倒茶时,将成书记的保温杯盖碰到地上,保温杯盖在地上滚动,发出轻微但很清晰的响声,成书记皱皱眉头,说:“快坐下吧,我们抓紧时间——俞主任,开始吧。”    俞主任点了点头。    成书记说:“最近,中、省纪委接连收到人民来信,反映我市商业银行的一些问题。我市商业银行建立时间不长,问题不少,亏损严重。今年年初,我们就将该行作为今年‘剖亏’的重点单位,但因为市政府领导不同意,未能进行。现在人民来信写到了中、省纪委,省纪委建明书记作了重要批示,要求严肃查处,不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省纪委决定先由我市纪委进行初查,待取得确凿证据后,再报省纪委立案。刚才我和俞主任、唐处长商量,决定初查工作由杜书记、曹桂兰和路淮海3人负责。主要是查账,摸清情况,必要时找人谈话。杜书记负责协调,调查的情况直接向我汇报。这里要强调两点:一不要声张,将调查的影响缩小到最小范围。二要严格保密,调查的情况不向商业银行领导反馈,不向本委其他领导和职能科室透露,只限这里几人知道。”    成书记讲完后,俞主任说道:“这个案子,本应由我们省纪委调查,但考虑到那样影响太大,所以就先由你们初查。我和老唐也不在这里坐镇,那样也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你们在调查中,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协调,随时和我们联系。”    淮海从两人的讲话中,听出了话音:省级纪委的职责,是查处地市级领导干部违法违纪问题,却为何对反映一个地级市的商业银行的群众来信如此重视?而且还搞得那么慎重,由市纪委副书记、常委亲自调查,显然调查的目标不是这个银行,而是通过银行调查某个更大的人物。近几年来,按照中央纪委“更新观念、创新方法,纪检工作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的要求,黄海市纪委将对重点亏损企业进行解剖作为纪检查案工作和服务经济建设的结合点,挽救了一批重点亏损企业,查处了一批违法犯罪案件,然而,对市商业银行的“剖亏”,却几次遭到施光耀的反对,他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市商业银行是我市唯一一家“我们自己的银行”,对我市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今后我们还需要他们作更大的贡献,因此,对其只能保护、支持,决不能打击、摧残。淮海凭直觉感到,省纪委这次调查的目标,就是市长施光耀。    第二天上午,曹桂兰和淮海来到市商业银行,先去见商行纪委书记,对他说:“我们收到一封反映你行有关问题的人民来信,现来作一个信访了解,还请你们协助。”    市商业银行纪委书记老宫,是个部队转业干部,听后很紧张地说:“常委亲自出马调查信访件,是些什么问题呢?”    曹桂兰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对他说:“我们先向你通个气。你去把姚行长和顾书记请来吧。”    过了半个多小时,宫书记才和另外两人走进来。行长姚金水是个五十多岁的矮胖子,光秃的大脑袋上,一撮长长的鬓毛像一条带子,从左边经过头顶绕到右边,畏畏缩缩,在老宫向曹桂兰介绍时,他想握手又怕遭拒绝,当曹桂兰向他伸出手时,连忙弯腰用双手抱住,脸上极不自然地微笑,紧闭嘴唇,游移的目光,像受到惊吓似的睁得大大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在椅子上坐下后,不断改变姿势,两只脚仿佛没地方摆布,一会儿交叉,一会儿放平。他没有问调查什么问题,只是说:“领导辛苦,给领导添麻烦了。”    曹桂兰显得很随和地对他说:“我们来此的目的,刚才宫书记可能已对你讲了。我们对人民来信进行调查了解,是很正常的事,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    市商业银行书记顾卫红,50多岁,也是部队转业干部,他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    姚金水把老宫叫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话,老宫连忙走了出去。曹桂兰站起来说:“我们就开始工作吧,给我们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把财务科长叫来,我们要看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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